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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买糖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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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8 22:24:03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男孩想要去买一颗糖果。 妈妈指着窗外对他说,你还是不要去了,外面的天气很糟,满天都飘着大雪。男孩看了看窗外,雪的确很大,街道上也几乎没有什么行人了。可他还是坚持要去,他说他有一定要买到一颗糖果的理由。于是,在穿好衣服、并带上昨天妈妈给他的一块钱之后,他急匆匆跑到房间门口,粗鲁地把双脚挤进鞋子,然后几乎同时推开房门,甚至来不及把鞋子提上。
楼道里光线很暗。在刚打开房门的时候,男孩只能模糊地分辨出邻居家铁门的轮廓以及楼道两侧堆放的一些杂物。很多东西都被堆放得杂乱无章,从而无形中增加了他从二楼下到一楼的难度,有些时候他甚至要弯下腰,伸出手摸索着向前走,而且尽量使用琐碎的脚步,以免被什么意想不到的东西绊倒。在二楼和三楼楼梯之间平台的位置,有一扇狭窄的窗户,外面的光线可以通过它渗透进来,弱微地点亮楼道。由于窗户没有密封,风会卷着雪片呼啸着涌进来,使人感到一股股寒意。平台上面对面蹲着两个人,他们都专注地看着他们之间隔出的地面,并且同时用极低的声音咕哝着什么,像是在进行着复杂地计算。其中一个佝偻着背,脸上皮肤松弛,层层叠叠地耷拉着,几乎像是一颗蜡烛从上往下融化开来。他紧皱着眉头,显得很痛苦,不知是由于他的姿势,还是因为在他看来,自己的形势已经不容乐观。 男孩看不到另一个人的面目和他大部分的身躯,因为他的视线被通往三楼的楼梯遮挡住了,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那人部分光秃的额头和额头前握在一起的双手。显然他是把肘部支撑到了自己的膝盖上。第一个人也注意到了男孩,通过微弱的光线,可以看到他侧过头向男孩这边望来,虽然他的眼睛已被大部分垂下的眼皮遮盖,但他的目光还是透过这有限的缝隙将他的意思传达过来,饱含着困惑和不解,还有由此产生的一点鄙夷,似乎可以理解为“居然还会有人在这种鬼天气里出门!”。他甚至还略微地摇了摇头以表示进一步的不认同。他的对手没有因为对方注意力瞬间的分散而手下留情,这一点可以从他手部动作的迅捷和坚定做出判断,他干净而熟练地挪了一步棋子,然后马上摆回他原来的姿势,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前者对此则有点措手不及,他没能看清对方动了哪颗棋子,从而无法对局势的变化做出准确的判断。由于光线昏暗,他不得不换了一个更加困难的姿势来查看棋盘上的情况:他用双手撑住地面,膝盖着地,弯下拱起的背部,从而可以把脸尽量贴近地面进行仔细地观察,样子好像是在对面前的人进行着虔诚的膜拜,而他脸上的肉也已经垂至地面,甚至在地上摊开了一点。另一个人见此,变得突然高兴起来,竟用双手按住对方的后脑勺儿,咯咯地笑出了声,足实在开一个恶劣的玩笑。被按住脑袋的那人自然想马上摆脱这种束缚,但却由于受制而发出呜呜的仿佛嘴巴被堵住的声音。另一个见此更加乐不可支了,笑得双手上下震颤着,抽搐起来,不过最后他还是放了手,因为他已经笑躺在了地上,必须要用双手捂住肚子。被按住的那人因此恢复了自由,随即报复性地一头躺在了前者的胸口上,然后也咧开嘴一哼一哼地笑起来,笑到眼泪直流,差点背过气去。一股厌恶从男孩的心头涌起,浮现在他还有些稚嫩的脸上。带着这份厌恶,他尽可能快地下楼去了。
外面的雪着实很大,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起来,往日高大耸立的灰色建筑如今似乎也失去了它完整的结构,边缘在雪片的涂抹下弥散开来。远处的街道上偶尔会传来汽车的喇叭声,却也十分低沉,像是刚刚发出就被拽进了雪里。男孩明显穿得太少了,也许对于一个普通的冬日来说还不算少,但现在路上的雪已经没过了他的脚踝,使他每走一步都很困难,他必须不停地向手心里哈着热气,并且尽量收着肩膀,把脖子也缩进立起的衣领。对天气恶劣程度的估计不足也许是男孩犯下的一个致命错误, 而这极有可能最终导致事情无可挽回的失败;但从另一方面讲,略为匮乏的准备也同时彰显了他的勇气和决心,又或许能通过某种微妙的方式,提高他取得成功的可能。
男孩一步一步艰难地走着。如果他低下头,透过密集的雪花,就可以看到旁边有一排脚印,而且脚尖贴着脚跟连在一起。留下这些脚印的人似乎总想走在一条直线上,一如马戏团里走平衡木的演员,男孩甚至可以想象他当时伸开双臂以平衡身体,歪歪斜斜地走在雪里的样子,尽管他左思右想,也还是找不到一定要这样做的理由,尤其是在这样糟糕的天气里。不过这无疑给了男孩更多的信心,无论多么有限,这些脚印都说明他所走的路线是曾经被人走过的,说明这条路线,作为到达目的地的必要途径,是完全可行的,虽然这些脚印已被盖上了许多浮雪,多半是很久以前留下的。路上没有一个人,不过路旁建筑物的窗户里有时会闪现一个人影,不知所谓地忙碌着;也有的窗户里会挤着两三个人,都尽量紧贴在窗户的玻璃上,不停地用手指比画着,样子好像在欣赏雪景,而实际上注意力一直没有离开男孩。男孩尽量不去注意这些,只专心走自己的路。路上的脚印逐渐多了起来,由一排变成两排然后又变成许多排。随着男孩不断向前走,这许多排脚印所组成的线条也跟着发散和束集,不断变化着,最后又都聚拢到了一扇窗户底下。而这说明男孩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这是一扇有些与众不同的窗户,它的位置比别的窗户更高,窗口反而相对小而拘谨,却也意外地融入了整栋建筑,并不显得突兀。从这扇窗户下沿到地面约一半的位置,伸出了一个不大的平台,从平台到地面有五六级台阶,而每一级都被设计得有些不必要的狭窄逼仄,只能允许一个人走上去。从地面往窗户里看去,可以看见一个人低着头,不知在干些什么,也看不见他的面孔。
男孩显得有些兴奋,他用力抖了抖身上的雪,并把身子挺了起来,如同寒冷也一起被他抖落在了地上。他有些吃力地沿着台阶爬上了平台,站直身子,却发现自己的眼睛也才刚好越过窗口的下沿,使他不得不仰视窗口才能看清里面的状况。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劣势。男孩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敲响了窗户上的玻璃,里面的人听到了声音,抬起头来,随即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此人有着宽阔的额头,高高的鼻子,耳朵感觉有些向前翻。他略微抬起下巴,目光先是左右巡视了一圈,然后才好像不经意间落到了男孩身上,仿佛男孩只是一个意外的发现,虽然他从一开始就看到了男孩。
“售货员先生,”男孩平静地说,“我想买一颗一毛钱一块的糖果。”接着便从兜里掏出了一块钱要递给里面的人。那人并没有马上做出反应,只是等到男孩的手和钱都快伸到窗户里的时候,才做了一个表示拒绝的手势,男孩随后慢慢缩回了手,并试图用目光向他寻求一个合理的解释。“非常抱歉,顾客先生。”售货员说,“虽然我们非常乐意卖给您这颗糖果,我们也非常清楚一颗糖果将给您,或是像您这样的孩子,带来多么大的快乐。可是非常遗憾,我们已经没有零钱了。既然您要用一元的整钱来买一颗一毛钱的糖果,我们便无法把这颗糖果卖给您。”售货员把双手趴在窗台上,向下俯视着男孩,并且坚持用“我们”指代自己来跟男孩说话,尽管此时并没有除他们两个之外的人在场。
“这怎么可能呢?”,男孩有些惊讶地说,“您是不是搞错了。就在我出门之前,我的朋友还给我打过电话,他说他刚刚还在您这儿买了糖果,同样是用一块钱。他不仅收到了被找的零钱,而且他还看见您这儿还有很多的零钱,足以找给更多的顾客。他当然不会骗我,既然我们已经是很多年的朋友了,而据我所知,他的为人非常的可靠。也不存在他实际上去的是另一家店的可能,尽管别的店也许正在出售更好和更便宜的糖果,因为他的家离您这儿很近。而且在这种鬼天气里,他为什么要去一家更远的商店呢?出于同样的原因,他也不可能是迷路了,从而误打误撞去了另一家相似的商店,这种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因为他走了从您这儿回到他家同样的路线,至少没有可靠的理由说明他走了另一条路线。所以,即使说他是碰巧去了别家,那么他按这条线路走的话,就不会顺利回到家,也就不会给我打这么一个电话。而事实与这样一种假设恰恰是截然相反的。”
售货员显得很生气,不经意间提高了嗓门,“按照您的说法,那么是我在撒谎喽?这简直是莫名其妙!您说我有什么理由要对您撒谎呢?我难道会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吗?在此,我不得不提醒您,对于不是亲眼看到的事物,一个人是绝对不应该妄下论断的。您年纪轻轻,还是应该尽量谦虚一些,毕竟您的阅历比其他人要少一些,对很多事情的看法还很不成熟。而一个人对于自己的无知应该有正确的认识,您作为一个孩子,这一点应该是理所当然的。”说到这儿,售货员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不过,”他接着说,“刚才的确来过另一位顾客,然而要说这位顾客就是给您打过电话的那位朋友,这仍然是非常牵强的。首先,他的年纪要大一些,言谈举止也更为得体,准确地说,他应该是个大男孩,甚至可以说是一个青年了。而一个青年为什么要跟一个孩子成为朋友呢,他通过和您成为朋友又能从您这得到什么呢?而且据您所说,他和您还是多年的朋友,这一点就更加不可思议了,至少让事情看上去非常的可疑。况且,他从这儿买了东西后,为什么要回家再给您打一个电话呢?即使他家离这儿很近,他也有充分的时间来打这样一个电话,但这也构不成他一定要这样做的理由。在商店里买了东西,毕竟是生活中的一件小事,有人甚至认为,即使是在生活的小事当中,这也是其中最最微不足道的小事了,而他竟然还要回到家打电话给别人描述这样一件不能再小的小事,这难道不是非常的不合情理吗?退一万步讲,即使有最微小的可能他就是您的朋友而且打了这样一个电话,又有谁能证明他没有说谎呢?您还是不要过分地相信所谓友谊了,很多人都认为这是一种被过度依赖的人际关系。即使是多年的朋友,朋友之间所说的话也不是百分之百可信的。而且从经验上说,经过越多年考验的友谊,往往越容易出现裂缝,因为人们会越来越放松警惕,这样无疑就给了对方欺骗自己的机会。而一旦发现朋友欺骗了自己,人们总是表现得过分地惊讶并且悲伤不已,实则正是因为自己疏忽大意,咎由自取,简直就没有比这更为愚蠢的事了。还有,我们还不能忽视这样一个事实,而这个事实也并非看上去那么不值一提,那就是您所谓的朋友刚才在这儿买的并不是糖果,而是另一种我到现在为止还叫不上名字的东西,虽然它很甜,有些软,也有尝过的人说是水果味,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您,这不是糖果,跟您要买的那种一毛钱一块的糖果也决不是同一种商品,虽然它的价格也是一毛钱一块。最后,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是,您说他不但被找了零钱,而且还看到了我们有很多零钱,而这恰恰是最不可能的。因为按照规定,售货员在给顾客找钱的时候,要尽量避开顾客的视线。对于您这当然不成问题,原因显而易见。但如果是遇到那些身材高大从而可以轻易看到我们找钱的顾客,我们就要把手放到柜台下面来完成找钱的操作,如果有必要,我们还会侧过身子来遮挡顾客的视线。这样就做到了万无一失。”
对话到了这一步对男孩显得极为不利。对方明显已经占了上风,而且似乎马上就可以取得压倒性的胜利。售货员还成功地把男孩的话理解为了一种对自己的不尊重,而这种不尊重几乎肯定是被夸大了的。既然这种不尊重是男孩的一种无礼和失态的表现,那么他的愤怒就是理所当然和无可指责的了。他不仅把自己的愤怒传达给了男孩,而且也顺其自然地把它转化成了自己的优势。这样便造成了这样一种局面,就是即便他在后面的谈话中犯了某个错误或是做了某种过分的表达,那也是因为男孩有错在先,甚至可以说完全是出于男孩的责任。不过,要就此判断男孩因而会一蹶不振从而毫无还手之力,仍然为时尚早。售货员的确占有优势而且对自己的优势十分明了,但因此他也几乎不可避免地低估了男孩,同时使自己变得傲慢起来。而一旦如此,优势一方往往会放松警惕,对潜在的危险准备不足。此时,如果弱势一方发动强有力的反击, 便很有可能令对手感到措手不及而失去应有的镇静。原本优势的一方则很有可能由此走向另一个心理极端,那便是在潜意识里过分夸大了对手的能力,导致他再一次错误地估计了对手,并且在这种心理落差之下,开始妄自菲薄起来。另外,男孩还迫使售货员放弃了他坚持使用的“我们”,而令他在大部分时间里都是用“我”来指代自己。这种微小的差别看似微不足道,实则影响深远。售货员不得不以一种个人的身份而不是作为某个机构或体制的代理来和男孩交涉,从而把一种人与人之间自有的相互理解悄无声息地融入谈话的氛围之中;在这种情况下,当售货员要引用某一款规定以对付男孩时,无论它多么适用和必要,都会在这样一种氛围中显得不合情理而失去它应有的力量。
“售货员先生,”男孩镇定地说,“如果您觉得我的话冒犯了您,我感到非常遗憾,我完全没有指责或是以某种方式暗示您说谎的意思,这远非我的本意。如果您的确感觉受到了冒犯,我可以向您道歉。我只是非常地惊讶,惊讶于我所了解的事实竟跟您的说法有如此大的出入。那么一种显而易见又非常合理的解释便是,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了不必要的误会,而这样一个误会又导致了您对我进一步的误会,甚至是不信任。当然,您完全没有理由去信任一个陌生人,在这一点上,我自然不能要求您向对待老主顾那样对待我。然而,您自己也说,一个人不应该对自己并非亲眼看到的事情妄下论断,而您却对我的朋友给我打了这样一个电话这一事实极尽怀疑,甚至先入为主地对我们之间的友谊本身进行攻击,这难道不是一种自相矛盾吗?也正如您所说,我还很年轻、不成熟,在非常多的方面还非常幼稚,可即便是这样的我,也会尽一切努力做到跟自己持有的观点保持一致。您看,您又在皱眉了,请您不要生气,认真地体会我的意思。如果您把我现在说的话当作是对您新一轮的指责,那么您刚好是又一次误会了我的本意。由于前面的误会,您显得过于激动,从而出现了前后不一致的情况,这当然是非常可以理解的,也是人之常情。那么,到现在事情已经非常清楚了,剩下的问题就是这个误会究竟发生在哪里,又如何使事情发展到了现在这样一个不愉快的局面。既然我的朋友给我传达的意思非常清晰准确,没有任何模棱两可的地方,我们之间的友谊也绝非您想象中的那样脆弱,那么我们便可以猜测,甚至几乎可以得出结论,一定是您在对我说明关于零钱的问题时,出现了语义上的偏差,或是语境上的错位;再或者,当然这也是非常罕见和我不愿意看到的,那就是商店内部在零钱这件事情上犯了重大的错误,而从现在的情况看来,我们并不能排除这种可能。”
听到这里,售货员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这不但有些不合时宜,也多少激怒了男孩,而他似乎做了很大的努力才克制住这突如其来的愤怒,使其尽量不显现在自己的脸上。但很明显,这个微笑并不是针对男孩的话的。售货员弯起的眼睛形成了几条皱纹,目光越过男孩向他身后看去,并在看了一会之后,也示意男孩做同样的事。可以感到男孩仍然十分不快,因为他脸上的严肃没有丝毫动摇的意思。他肯定不想采纳售货员的建议,因为这毕竟意味着对对方的某种服从,另外,他也不想中断自己的话,尤其是在他几乎要挽回劣势之际。然而,男孩最终还是回过了头。好奇心似乎在这里扮演了更为关键的角色,令这些理由和顾虑都显得不再重要。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雪似乎也下得更大了,地上本来十分密集和明显的脚印此时也已消失不见。周围建筑物的窗户里已经有了灯光,但即便是在雪的映衬下也显得十分晦暗。刚才在楼道里下棋的那两个人不知何时来到了这里,仍然保持着兴奋的状态。其中一个在看到男孩回头时,变得激动不已,他一边蹦跳着一边摇晃着满脸堆肉的另一个,并用手指着男孩让对方注意。另一个显得有些迟钝,不过也在对方的努力下马上注意到了男孩投向这里的目光,顿时活跃起来,推搡着另一个,跺着脚也把男孩指给对方看。
男孩回过头来,没有对刚才所见的一切做任何评论,仿佛除了被雪铺满的地面,他什么都没有看见。“售货员先生,”他接着说,“我还可以毫无保留地告诉您,其实我本可以去另一家商店的。”这句话立刻赢得回了售货员的注意,而刚刚他还在微笑地看着男孩身后的那两个人。男孩对这句话的效果感到满意,继续说道,“在通常情况下,我的确会选择去另一家商店。他们的糖果可以说和您这儿的是一模一样的,而且同样是一毛钱一颗,有人甚至认为他们的糖果要更大一些,因此也含有更高的价值。在味道上,尽管这是一种非常主观的判断,也很少有人能尝出它们之间的区别。我今天之所以来到这儿,是因为您这儿离我的家稍微近一些。而说到这里,我的母亲肯定会提出异议。她认为,应该是另一家商店离我们家更近,而如果由她来决定,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另一家。的确,从您这儿到我们家的路程要短一些,但另一条路虽然要远那么一点,却无疑更加好走。因此,综合计算下来,走到另一家商店所耗费的时间会更短,而这才是最为重要的。所以说,我母亲的说法是完全正确的。但您也许会问,那为什么我今天又来到这儿了呢?这难道不是我刚才还在极力指责的所谓自相矛盾吗?当然不是。如您所见,今天下了大雪,这就让两条路变得同样难走,另一条路也就因此丧失了它原来的优势,所以我就到您这儿来了。另外,我还想提醒您注意一点,那就是另一家商店也决不是在从我家到您这儿相反的方向上,事实上我只要穿过一条很近的街道就可以从这儿到达那里。还有一点,也是我从一开始就想向您指出的,那就是您高估了我对糖果的热情。虽然我的个子不高,从各方面看起来还都很幼稚,但我和别的孩子的想法还是有很大的不同,从很多方面可以说我比他们要成熟得多,而我和那个大孩子,哦不,是青年,我和那个给我打电话的青年之间的友谊就足以说明这一切。所以说,我今天完全可以不买糖果,而空手而归也不会给我带来太大的失望。当然,如果我们澄清了关于零钱的误会而我最终买到了糖果,我也会感到很高兴,尽管这点喜悦对我来说是十分有限的,根本无法与其他孩子相比。”
此时一个雪球打在了窗户旁边的墙上,散碎成了雪粒,簌簌地落了下来。原来,那两个人已经在玩打雪仗了。当他们看见男孩愤怒地转过身盯着他们看时,又马上扔掉了手上的雪球,用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指着对方,示意男孩刚才那下不是自己所为。男孩再次回转过身,但还未来得及收起脸上的愤怒,就打了一个可以说是响亮的喷嚏,鼻涕也紧接着不由自主的流淌下来。他不仅脸上已经红得发紫,腿脚也颤抖起来,完全不受他的控制。天已经完全黑了,男孩也已无法分辨出售货员的面容,可他还是能感觉出售货员又在微笑了,而这次微笑似乎跟上次有本质的不同,虽然无法准确地察觉,却明显隐含了更丰富的内容。
“顾客先生,”售货员说,“我们的确是有零钱的,”这句话让男孩黯淡的双眼中顿时又有了光芒,但仿佛这不过是一种刻意和残酷的捉弄,他紧接着又说,“可这里面并不存在任何误会。”说到这,他清了清嗓子,然后继续说道,“即使有那么一些误会,那么也是您误会了我。我们当然是有零钱的。如此大的一家商店,售卖如此多的商品,如果说我们没有零钱,那当然是十分荒谬可笑的。可具体到糖果上,我们确实是没有零钱了,因为根据商店的规定,每一种商品都有独立的交易和找零系统,所以我们是不可以把用作其它商品的零钱找给您的。您刚才显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所以才会认为我对您一直有所隐瞒。我之所以没有向您解释这些,是因为这些商店的规定对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常识,就像天冷了要多穿衣服一样,而您对此却一无所知,这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您居然还荒唐到认为商店内部会出现错误,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即使商店在某些方面考虑不周,那也是在最为微小的事情上,比如在糖果的零钱问题上。不过,这个问题也非常容易解决,虽然我们没有一毛和两毛的零钱,也就是说,如果您只想买一颗糖果的话那么我们无法做到,但五毛的零钱我们还是有的,如果您买五颗糖果,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男孩本来想继续争辩下去,但他突然感到十分疲惫,对胜利也失去了信心和渴望。用掉五毛钱买糖果对他来说当然是不能接受的,无论是在经济上还是心理上。售货员的冷酷无情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双方实力的悬殊也不可能在顷刻间发生转变,无论他有多么高明的手段。
黑夜正向更深处的黑暗迈进,似乎想要吞噬这雪和其它一切。相比之下,此时窗户深处闪现的那一抹幽幽亮光则显得极为弱小,弱小得几乎不真实,像是男孩脆弱的希望。可这光亮却生长着,摇曳着被它投射在墙上的影子,而伴随着这份光亮,则传来了轻巧的脚步声,逐渐接近。来到售货员旁边的是他的女儿,一个小女孩,她问她爸爸在做什么,在跟谁说话。于是售货员把女儿抱在膝盖上,好让男孩也能看见她。她戴着一顶毛线织的红帽子,手里提着蜡烛,用一种明亮、又仿佛在询问的眼神看着男孩,同时又有些羞涩。爸爸向她解释说,在你面前的男孩想买一颗糖果,可是出于女孩还不能理解的原因,他不能把糖果卖给他。女孩似懂非懂,低声地问她的爸爸,那为什么男孩还不回家呢?外面又黑又冷,他会不会感到孤独和害怕呢?她的爸爸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有些陷入沉默。男孩这时对小女孩说,他马上就要回家了,并让她不用担心,而她的爸爸也可以很快就回去陪她了。女孩听到这些好像安心了些,露出了笑容。然后,好像发现了什么,她把蜡烛抬高了一点,向窗外看去。她脸上的微笑也更加明亮了。男孩就此告辞。
当他走下台阶,他才就着女孩的烛光发现,刚才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而代替他们的是两个雪人,虽然明显是孩子拙劣的堆砌,样貌古怪,却也都在微笑。男孩没有买到糖果,可出乎他的意料,他并没有如自己想像中的那么失望。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到家里。于是,他跑了起来,而在他跑过的雪地上,则留下了两排笃定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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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3 21:58:50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魏虻 于 2014-1-23 22:03 编辑

对话的语调很奇怪,像是很老版本的那种翻译过来的文学,不过其他文字很清新,场面描写得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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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4 18:00:18 |只看该作者
感谢回复。这篇是我模仿卡夫卡的练笔,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像卡夫卡那样写对话,写着写着却也完成了个完整的故事。另外,我个人不是很喜欢将生活化的语言写进对话里,但这篇也许还是功力不够,显得奇怪和笨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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