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焦

Calibannia

她发现自己越来越难以集中注意力了。

她将手机闹钟设置在早晨七点半，也按时醒了，她并不经常睡懒觉，这是在过去二十多年她一直保持的习惯，因为这个，她认为自己是勤奋的，即使她目前毕业且失业且什么都不做，她也依旧保持着勤奋的惯性。这种勤奋在她起床之后就开始了——她坐在床上，望着墙壁，开始思考找工作的方向。失业令她焦灼，虽说就目前状况来看她并不是非要找到一份工作不可，但她还是为此绞尽脑汁，并认为只有为此绞尽脑汁才能显得自己正在努力——与此同时，她缓慢地穿上衣服，穿衣服的动作打断了她连续的思维——她感到脖颈发紧，这促使她意识到自己把紧身内衣前后穿反了，于是她把内衣脱下来，以正确的方式穿上，并同时为自己的笨拙感到可笑——她埋怨自己做事不够细致，要是这么下去，工作估计会一直没有着落吧......这么想着的同时，她将一只手伸进抽屉里不断摸索着，过了许久，她才想起自己要找的那双袜子放在另外一个抽屉里。

起床的过程持续了差不多半小时。她面对着房间的窗户穿袜子。一个阴雨天从防盗网的格子里落下来，她的目光越过连绵不绝的小区住宅楼，落在影影绰绰的山丘顶上，那时候她想着的是早餐应该吃些什么。她双脚落在地板上，意想不到的冰冷从她的脚底板直蹿上空洞的胃。她想得赶紧弄点东西吃了，于是就迈开步子朝厨房的方向走，在刚走出房门的时候，她记起自己的拖鞋没穿上，于是折返，往床底下找拖鞋。她一边找着拖鞋一边想着这么浪费时间实在是不应该，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呢，浪费时间找拖鞋这事情怎么应该发生在一个讲效率的青年身上——这么想着，她气急败坏地使劲搜索着床底，却突然发现拖鞋被胡乱扔在旁边的书桌下面。她穿上拖鞋，迈开大步朝厨房走，下意识地用电饭煲盛了些水来煮。她刚插上插头，就想起自己还没有洗脸刷牙。于是她钻进浴室，在朝漱口杯里盛水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水饺已经吃完了，冰箱里已经没有食物能下锅。她不安地洗漱完毕，去厨房里看，水已经开始沸腾。她很生气，觉得烧水浪费了时间。她关了电源，也不想浪费时间去戴隔热手套，就光着手想把锅拿起来，然而灼热的锅烫着了她的手，锅“咣”一声落在地上，水洒了一地，她脸上几乎是带着惊恐的神色注视着这一切。但不一会儿，她就顾不上手指的疼痛，转身跑去阳台，将拖把拿了过来。

她在清理厨房的时候想着她或许应该下楼找东西吃。她将锅扔在水槽里，下楼去买早餐。她坐在早餐店的椅子上，看着老板娘把米线放进热水里煮，同时娴熟地将青菜和肉放入碗中。她默默地等，同时观察着周围的路过的人——她认为这种观察或许在未来某天能对她有益，但具体有什么益处呢，她说不上来。她在看，她看到隔壁小卖部的老板娘也走过来买吃的，手里抱着一个哭泣的女孩儿。小卖部老板娘穿着白色的薄羽绒衣，头发扎成一束，末端落在羽绒衣的帽子里。老板娘在扭头的时候，黑而长的发辫就微微摆动，露出白皙的脖子。她看得出神，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将皮肤保养得那么好就好了，但或许辛苦的学业和工作无法让她变得像老板娘一样漂亮吧——她看到老板娘怀里的女孩儿眼睛睁得很大地望着她，觉得美好而纯粹，却不知为何又感到了少许失落，她想若是自己也能回去那个时候就好了——这种略带妒意的情绪打断了她的观察。她转过脸去，一时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看，就让目光落在早餐店黯淡的墙壁上，那里贴着菜谱，菜谱上有一些她并不关心的菜名——她下楼买的早餐从来都只有一种，就是牛腩米粉。

早餐店的角落里坐着一个男人，他或许是老板娘的丈夫，或者哥哥，或者别的什么人。他穿着黄色外套，弓着背，正埋头做饺子。他身旁的墙壁上贴着一张百元钞票，旁边写着“发现假币，后果自负”。她揣度着这八个字的组合里有没有歧义，但在她努力想得出一个结论的时候，老板娘打断了她，告诉她牛腩米粉做好了。

一般说来，她下楼买的早餐都是要打包回去的，因为在家里吃的时候，她可以同时看看电视新闻，这样她可以保证与时代对接——她想，这或许在未来某一天能派上用场，虽然她时常没有将新闻的内容听进去。但是今天，她却忘记告诉老板娘米粉要打包了，她看着盛在白色瓷碗里的米粉，有点懊恼。她的舌头被米粉烫得没有了味觉。她抬眼望着面前的墙壁，想着今天是否错过了几条新闻——她记起有一次她是看到了新闻报道才回忆起某家公司的面试地址必须确认，“否则就错过那次面试了”，她想，并为当时能看到那条新闻而感到庆幸，却担忧起今天是否错过了什么——她总有这种担忧，为此她努力地回想是否还有什么面试还没参加，却什么也想不起来，这种空白就像面前这堵沾了灰的墙壁一样，让她感到异常失落。

此刻她的味觉还没有恢复，米粉快吃完了，她感到牙缝里塞着东西。或许牙缝在变大，她想，在中学的时候，为了箍牙，她拔掉了几颗牙齿，自从拆了牙套之后，她总担心自己的牙齿将变回从前的样子——想到这里，她徒然产生了一种无助感，恨不得一直把牙套戴着，以防止牙缝变得越来越大，直到有一天她重新在镜子里看到那几颗突出的牙齿。她多么痛恨她的过往，童年和中学，她把全部照片都藏起来了——她的照片都丑陋得很，从来都是抿着嘴，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或者是没准备好被人拍照。她害怕有人看到自己过去的样子，但若是要将所有过去的照片销毁，她又不太舍得，于是就把照片都锁起来，希望自己再不要回到那个时候去。然而塞在牙缝里的碎肉一直提醒她，那些丑陋的过去将随时回到身边，并一直停在那儿不走。

吃完早餐之后，她付了钱，站在早餐店的门口，微小的雨下起来了，雨水累积在小水坑中。由于赶时间，她踩着一双运动鞋就出来了，身上披挂着一件软塌塌的旧外套。她想，今天总得做些事情，但具体要做些什么，她不大清楚，或许是照着平常那样，打开招聘网站，从第一个条目浏览到最后一个，然后投简历。这样的程序她进行了几个月，而今却忘记了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她不顾一切地去填表、写信，维持一种在工作中的状态。然而今天她想，即便是工作了，也好歹得有一两天休假吧。

于是她决定去河边散一会步，“反正已经好久没去过了，或许散步能让我想明白接下来要做什么”，她决定从繁忙的工作中抽出一点时间独处。她朝前走，路正中躺着一只狗，狗身上裹着一层脏污的毛发，粘在一起，一簇一簇的，狗在发呆，百无聊赖，尾巴扫着地上的稀泥，看到她经过的时候，狗就跟了上去，在她的前后走着，竭力装出一副并不在跟着她的样子。然而这使她不得不注意这只狗，开始的时候，她对陌生物种（她从没有养过狗）对自己产生不明来由的好奇而感到少许自豪，但是很快这种自豪感就转化为焦虑：它是否在跟着我？它为什么跟着我呢？她装作对这只狗并不在意，而狗也并没有刻意地盯着她看，然而他们一前一后地走了很长一段路。路上没人，她开始害怕，就趁着狗走到拐角处的时候停了下来，掏出手机，装出把玩的样子。她抬头，看着河两岸由人工栽培的细竹子和山峦般起伏的小区楼，想着那只狗是不是在暗处盯着自己看呢？如果这时候转身走掉，那只狗会不会突然扑上来咬她一口呢？

她犹豫不决，愣愣地看着手机，告诫自己，必须果断，即便有危险，也要行动。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迅速而悄无声息地走上台阶，经过长了牵牛花和勒杜鹃的水管和稀泥遍布的草地，走上塑胶人行道，踩过由自行车轮碾压出来的褐黄而细长的泥迹，她没有往身后看。她的脚下有风，像是牵着一道绳索，绳索另一端系着一只长相和善的猎狗，她迈着步，扯着狗，那狗会在未知的时候扑上来，在她的小腿上咬掉一块肉。

这条路光秃秃的，两旁栽着稀疏的花草。她没有跑起来，却焦急地走着，迅速地折入一根灯柱的旁边，望着那条湿漉漉的来路，上面除了稀泥的痕迹，什么都没有。

她松了一口气，走到栏杆边，朝刚走过的河堤看。河堤上空荡荡的没人，也没狗。河水泛绿、冒泡，河边的美人蕉被人砍了去，剩得一些根茎，扎在黑色的泛着水光的泥土里。

“狗没了”，她想，目光停顿在河对面的高楼上，那里开着法拉利维修站和牙医诊所。她思索着是否还要回到河堤上继续散步，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挪动着步子，为这一次难得的散步被打断而感到遗憾。“生活多么艰难啊，”她想，“为什么连一次散步的机会都没有？”她这么遗憾着，就径直走出了河岸公园，走到了广场上来。

她在广场上停下，这里没有人，到处都停了车，她双脚踩在停车位的矮护栏上，玩儿似的竭力保持平衡。接着她看见一辆车缓缓朝自己驶来，那车鸣叫了两声，她有点走神，没有意识到这鸣叫是冲着她的，直到她在车的挡风玻璃上看见自己的脸，小眼睛大鼻子宽脸庞，把她吓得后退了几步，她听到沉重的关门声，接着是骂她的声音，但那个时候她已经转过身子去，朝一家专卖店的橱窗上看，她没在看衣服，而是从橱窗里辨认自己的长相，橱窗里她的长相让她稍微愉悦了一些，虽然在愉悦的同时她也告诫自己橱窗里的样子也并不一定真实，但既然她完全不可能知道自己真实的长相是什么样子，为什么不去相信一个更让人愉悦的影像呢？——“永远记住要将今天当作生命中的最后一天而活”，她用从网络上看来的短文标题告诫自己，“乐观的心态能改变你的样貌”，她又告诉自己，接着她又飞快地想起了几个短文标题，这使她愉悦得忍不住拿出了手机并拍下橱窗中自己的影子。拍完了之后，她甚至忍不住要发个消息在微信上面，但她又突然想起自己曾说过自拍是一件多么无聊而炫耀的事情，而自己这会儿不是正做着这件事情吗？这么想着，刚获得的少许愉悦也使她觉得自己可笑了，于是她立刻回归到眉头紧锁的状态，而且此刻也只有这个状态才能使她觉得自己高尚、诚实且与众不同。

她顺势朝商场里走去，无事的时候她总来这里走一走，看看各种化妆品柜台、专卖店设计，她花费很多时间在这里散步。橱窗在白天也亮着灯，海报上的模特双目炯炯，海报下面摆着打折和买一百送两百之类的标牌。虽说她只将促销当成吸引眼球的一种拙劣手段，但她还是忍不住摘了两件短外套出来，一件是有蕾丝花纹的短棉衣，白色的，很柔和，另一件是棕色皮衣。她遵照着店员的建议，把身上那件黑色的旧外套脱了，首先试了试短棉衣。蕾丝的纹理很细致，她有点儿紧张地站在镜子前面，她本来穿着褪色牛仔裤和球鞋，脸上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局促而显得面无表情，这使得那件柔和的白棉衣像一件身外之物，像在金属配件上面安了个白色的橡胶保护套。她赶紧把棉衣脱了，有点儿尴尬地将棉衣套回到衣架上，“或许已经过了穿这外套的年纪了吧”，她想，又顺势将那件硬朗的皮外套穿上，她站在镜子前面，半点也没注意外套，倒是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看。她看到自己在早上随便套上的褪色卫衣，以及腿——今天她觉得这腿愈发胖了，这令她不得不想起中学时候，她得拿大两号的裤子来掩盖自己胖成两截的短腿，而那长了太多的裤脚被她的鞋子踩破，变成碎布耷拉在她的脚后跟上。

这么想着，她就把皮外套脱了，并没打算再走进第二家店铺。

瓷砖平滑光亮，她在这上面缓慢地走着。球鞋的塑胶底吸了水，发出“叽啾叽啾”的声音，她感到自己的脚湿漉漉的，却对此并不在乎。“不能再这样自怨自艾下去了，”她当时想着，“必须改变、改变。”她认为改变的方式是努力找一份工作，赚钱。她看看钟，已将近十二点了，她变得焦虑起来，“一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她想，若有所失，感到愧疚，脚步也随之加快。她争分夺秒地走出商场，走到交叉路口。在等绿灯的过程中，她的目光被一架吊车吸引了去，吊车正将一捆钢筋从几十层楼的高度缓缓放下，吊车和钢筋之间由几条几乎看不见的细线连接着，这个系统的剪影落在宏大的灰幕上，使她莫名地肃然起敬并感到恐惧。她站在十字路口盯着吊车看，直到绿灯闪烁时才急匆匆地朝马路对面走，其间一辆从她面前经过的电动摩托司机瞪了她两眼。

当她看吊车的时候，就已经忘记刚才为何匆匆赶路了。她只记得回家与吃饭，虽然她并不饿。她吃饭的时候总是开着电视的——这会儿新闻里正述说一架飞机在深夜里失踪，而无人能找到这架飞机的丝毫踪迹。她从妈妈抱怨单位琐事的停顿中努力听电视上播放的飞机失踪的细节，但是什么也没听清楚。于是她在吃完饭之后打开电脑重新看了一遍飞机失踪的消息。对于失踪事件，网络上的解读种种样样，没有任何核心，她的目光被一篇分析飞机技术的文章吸引，这篇文章分析了哪些零部件故障或者断裂会使得飞机在空中解体。她对此很好奇，特意去搜寻文章中提到的专业术语，但在这个过程中，她一并浏览了一篇用命运理论分析失踪事件的长文。由于无法读懂专业术语和吃得太饱，她最后控制不住地躺倒在床上，睡了一个多小时。

她是被楼下小孩玩耍时几声尖利的喊叫惊醒的。她猛然地坐起，看了一眼时钟，下午三点的时间令她感到歉疚。大半天时间过去了而自己什么正经事情都没有做，她感到愤怒而焦虑，打开网站开始投简历。她异常着急地填写简历申请表，希望将已经被浪费掉的大半天时间补回来。她重复着复制粘贴的动作，并且由于过分焦虑，每份申请表她几乎都要修改三次，同时她还要为自己的拖沓与粗心而感到忿忿不平，她揣摩着不同职位所需要的性格特征并据此修改她填表的用辞，直到最后她开始抱怨为何每次填表都要经历如此繁杂漫长的程序，这种焦虑在几个截止日提示出现之后变得加倍沉重，她一刻不停地修改着自荐信的用辞，搜寻那些陌生职位的发展计划并为许多她并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胜任的工作而绞尽脑汁。悔恨与焦虑轻易地控制了她的思路，她抱怨时代的不公和命运为她定下的基调，对自己所申请的公司毫无信心，并因此她不得不处于自我近乎停滞而世间一切竟然顺畅前行的悲伤之中，她的脑海中浮出小学时候从漫画里看来的动人情节和几首感叹时光流逝的歌曲，这些记忆连同楼下孩童的喊叫声一起使她陷入对往昔的回忆，她哀叹浮生转瞬即逝、轻易消失于无声，为此她在房间里翻箱倒柜，开始寻找旧时她所收集的CD，并放入电脑播放。歌曲如烟雾升腾，萦回低绕，细雨落在窗玻璃上面，住宅和山丘此时都隐蔽在浓厚的雨雾之中。就这样，当她站在雾蒙蒙的窗前，另一个夜晚又来到了。

这时候她才惊觉一整个白天她只草草地填完了两份申请表，正当她回过神来想要补全第三份申请表的时候，妈妈就开始催促她吃晚餐了。

她在餐桌前坐下，听到电视的声音再次响起。新闻接着中午的内容继续播报人们寻找飞机而毫无结果。她吃饭，妈妈说今天煮饭的时候水放多了，她说其实挺好的。此时灯光在窗户上散成一片，窗外黑影幢幢。她这么看着窗外就吃完了饭，这时候电视正在述说另一件事情，但她还想倒回去听听飞机的状况。她感到胃部滞重，并深吸了一口气。空气很重，她觉得被空气呛着却无法咳嗽。

她收拾碗筷，并将碗筷洗了。塑胶手套表面光滑，沾着水，冰冷却富有弹性，她望着这对手套，想着如果自己的皮肤也能有塑胶手套一般的质地就好了。这么想着，她将碗筷叠放在固定位置，将手套摘下。在手套脱离双手的时候，一种由摩擦引起的异样的涩感在她的脑中停留了一段时间，她顿时想起有几次，牙齿摩擦发出的尖利声响让她毛骨悚然的经历。

她下楼扔垃圾。这袋垃圾散发出浓烈的水果和鱼腥味，令她记起今天吃了橙子和鱼。电梯里弥漫着香烟和菜汤混杂的味道，四壁潮湿，悬挂的广告由假期学业培训班换成了整形医院，广告牌也蒙着一层水雾。

她把垃圾扔掉，决定在院子里走走。在她周围，许多阳台排列在带弧度的墙体上，像鱿鱼触手上的吸盘，她在这些触手之间走着，从院子的前门走到后门，再返回。白色水管上涂着的红颜料，她觉得那像是某种神秘的标记，她想起圣经里记载的屠杀符号。她再仔细看，那涂料愈发不像是红色的了，倒像是某种特殊的黑色，像煮熟的鱼血的颜色，而此刻那些全然打开的红色花瓣也呈现出这种色彩。

她闷头走路，走出院子门，觉得夜晚寒冷，两个男孩和一个理着短发的女孩在她前面跑。墙角里落着一摊什么东西烧过之后的碎屑，一大簇，被风吹着，吹来一股子在她小时候父亲用柚子皮做成的灯笼所散发出来的味道。孩子走在她前面，她就不自觉地跟在他们后面，而孩子们似乎也注意到她跟着他们，于是向她打招呼，她有点儿拘谨的回应着，笑着，并故意做出并不在跟着他们的样子，走到他们前面去。

接着她就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了。在马路边对面，有一个卖水果的女人，这女人弓着身子，穿着深红色外套，外套上绑着彩色布条，布条里兜着一个孩子。

她愣愣地望着这个女人，感到衣领中蹿入一阵冷风，接着她就迫切地将自己的目光拨回到身旁的小区和酒店，并从空气中嗅出沙尘的味道，沙尘里混杂着下水道的热气，这使她想起中学时在公共汽车站等车时候一直闻到的气味。“停止回忆过去，这都是在浪费时间”，她趁着自己还没有陷入感伤情绪之前提醒自己。于是她转身朝院子走去——此刻唯一正确的事情应该是继续填写工作申请。

但是很快她就忘记了这个想法，并在沙发上坐下来，面对电视机剥开了一个橙子。电视里的新闻在说，客机失联，各国军方出动大批搜救力量，依旧无法探寻到确切的航班讯息。她盯着电视屏幕看，手指间淌着橙子水。这时候是夜间10点58分。她将电视的音量调低，时钟发出“哒、哒”的声音。“已经那么晚了”，她听着时钟的声音，看见电视屏幕上主持人表情严峻、嘴巴一张一合。她吃掉了橙子，味道不甜，也不至于酸。新闻不断在滚动条上闪烁，这时候有许多航船在夜间逡巡，在茫茫海面上，人们睁大眼睛寻找何处有钢铁断片。

她不知从哪儿寻得了些许勇气——在新闻结束之后，她打开电脑开始填写一份未完成的申请表。她填写自己的姓名、出生年月、国籍、民族、信仰、家庭关系，回忆过去五年做过的事情，并拿来一张白纸，将这些事情逐项罗列。她眉头微皱，嘴唇紧抿，像填写一份死亡证明一般填写这份申请表。时钟指针在黑暗的客厅里，伴随着远处几声摩托车的轰鸣和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几声尖叫，轻易地跨过了午夜。这时候她坐在一张用了十多年的书桌前面，不断地打钩划叉，一些她从未注意的细枝末节逐渐浮出，她从这些细节中逐渐看到那些飞速而逝的色彩、声响——她知道她将工作直到深夜。

生铁

有那种经典作品的范儿。但还是有点端着了。没彻底融为自己的气质。

维也纳的猫

很多细节都感同身受，也许作者融入了许多自己的体验吧，只是猜测

小秘

秋裤版主您看下这篇。

秋裤套秋裤

她她她这样开头的句子很多也很单调，作如果用更多的“展现”来代替“叙述”会更好，这样看起来作者的介入也不会显得过于频繁过于明显。

例如“她听着时钟的声音，看着电视屏幕上主持人表情严峻、嘴巴一张一合。她吃掉了橙子，看着新闻不断在滚动条上闪烁，有许多航船在夜间逡巡，在茫茫海面上，人们睁大眼睛寻找何处有钢铁断片。”可以这样试试：“时钟仍在哒哒地响，电视屏幕上主持人嘴巴一张一合。橙子有点酸，电视机下方的滚动条在闪烁，有许多航船在夜间逡巡，在茫茫海面上，人们睁大眼睛寻找何处有钢铁断片。”我只是举个例子，当然这里不一定用这种“叙述方式”最合适。

除此之外整个作品还是挺不错的，作为读者我也有点感同身受，我都疑心作者是不是处女座的了。

Calibannia

生铁 发表于 2014-3-22 21:42
有那种经典作品的范儿。但还是有点端着了。没彻底融为自己的气质。

谢谢生铁。我将尝试让词句显得更加自然。

Calibannia

维也纳的猫 发表于 2014-3-24 04:11
很多细节都感同身受，也许作者融入了许多自己的体验吧，只是猜测

这里确实有融入自己的体验。另外，很高兴看到“感同身受”的评价，这对我是很大的鼓励，谢谢。

Calibannia

秋裤套秋裤 发表于 2014-3-24 16:30
她她她这样开头的句子很多也很单调，作如果用更多的“展现”来代替“叙述”会更好，这样看起来作者的介入也 ...

秋裤说的有道理，我重新读了一遍，也发现以“她”开头的句子太多。我尝试着改了一些细节，打算过一阵子重读再改一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