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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一次春季的家长会。回想起来,我庆幸那天穿的还不错。刚刚换了季节,我买了新的皮鞋,套裙是昨天才熨过的,在大约一个星期之前烫了头发。新烫的头发总让人觉得香喷喷的,也不是多么重要的家长会,为什么那天会凑巧打扮整齐呢。
总有这样的日子,在正常的日子里,什么预感都没有,某一天突然想:不如明天打扮得精神一点吧。那一天就是这样,什么预感都没有。站在教室门口,阳光照过来,被家长们围住,“林老师拜托了。”“林老师好年轻。”这样寒暄间,自己都觉得自己精神饱满,器宇轩昂的。
我在这间小学教英语。现在的小朋友都很认真学英语,家长也重视。缠着我说客套话的,有几位的孩子在课余时间还由我特别辅导。这是挺平常的事情,英语嘛,总也是语言的一种,需要多多练习,多多使用才可以学得更好。
家长们差不多散了,小朋友们也叽叽喳喳地一个一个被领走了,教室里只剩下这学期转学来的孩子江小娜。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特别羡慕转学来的同学,他们好象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那么的洋气,在新班级里被老师介绍,被领到新位置坐好,不出半天,就会成为班级的中心,谁都会喜欢转学来的新同学。
江小娜更是这样,能看出来小朋友都喜欢围着她,女生愿意和她做朋友,男生愿意打架给她看。小娜长得很白净,学习成绩普通,有点可惜的是,说不上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孩子的智力有点问题。
可能是我多想了吧,比如有男生在她前面打架的时候,要是别的女生,总会做作地叫喊,或者夸张地斥责其中一个,这是这班小朋友都习惯了的程序,这是他们的小社会。可是小娜从来不喊,她只是笑眯眯地,那笑脸不像是她这个年纪,但是也不像成年人。不,远远不是成年人,那就好象是婴儿第一次被大人逗笑,那时候的笑脸,连嘴角的位置都没有把握,眼睛要眯成什么样,该不该出声音,这些都在尝试,就是这样的笑脸,小娜该有八岁了,我教了几年书,现在的孩子都个性张扬,像她这样的,不狡黠、不机灵的八岁小孩还是比较少见的。
今天在她旁边的应该是她的爸爸,江先生。他正在和小娜一起装书包,小娜拿书拿水壶的手还是灵巧的。确实是我想太多,小朋友的成长各不相同,心智的各个方面不会同时成熟,单因为我看到了她那样奇怪地笑,就怀疑学生智商有问题,我这个老师真是不应该。
差不多也可以回去了。就在这时候,有人摸我的脸。
是一张女人的手,需要多么熟悉的人,多么亲昵的关系,才会这样打招呼呢。以前倒是有人这样和我亲昵过,那是多久以前呢,我呆住了,下午很晚了,太阳还在,因为接近傍晚,太阳也变柔和,我听到身旁有人说:“林嬷嬷?”
我转过身,一个穿套裙的女人,漂亮的长发,干净的脸,我认识她吗?认识吧,我怎么可能不认识这张脸,可是,我以为已经忘记她,“李娜。”
“哎呀真的是你。真的,今天早晨我就觉得我会见到你。小娜每次说林老师,我就觉得那会是你,果然是你。”又见到我,她多么开心,她的手离开了我的脸,紧紧攥住了我的胳膊,“江,过来,林老师是我中学的同学,你看,真的是,就是我常说的林嬷嬷,我猜就是她,果然是哎。”
她兴奋地几乎跳起来,淡淡香水味。十几年前,十三年前,我们秤不离砣形影不离的那些日子,又一下子被我想起来了。包括后来。可是,她会和小娜的爸爸常说起我吗,会说我什么呢?一起上课,一起上体育课,周末一起玩,一起看新买的杂志。那些琐碎的记忆,有什么值得和丈夫经常提及的呢?
江先生牵着小娜走过来,他很有礼貌地对我微笑,“娜娜总说,林嬷嬷中学时候英语就特别好,所以小娜的英语林老师一定就是林嬷嬷,我还笑她幼稚,想不到是真的。”
我突然发现,小娜的笑容是遗传她爸爸的,那种婴儿一样的不知所措,一模一样。
江先生继续说,“能够重逢多么好,娜娜说,你们失去联系很多年。”
“有十三年了。林嬷嬷,去我家吃饭吧,我们得好好叙叙旧。”
我怎么会不答应呢,我也有很多话想对李娜说。这么多年,你过的好吗。
看起来很好,江先生开了一辆商务车,他们的家在一个环境很好的小区里。车库电梯直达顶楼,顶楼的顶楼还有他们的私人花园,垒了一个池塘,红色的大鱼在里面游。小娜安静地喂鱼食,一颗一颗,看来这是她喜欢的工作。
做饭的阿姨把晚餐摆在了花园里,后来,我们在星空下说了很多。
但是都没有提到十三年前,江先生心里就没有疑问吗?这么好的朋友,十三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会断了联系。
我们都没有喝酒,饭后,空气有些凉了。李娜又拉我到客厅,继续喝茶。客厅的博物架上,有一个排球,是的,你以前打排球。
“我们都是排球队的呀,你怎么忘记了。”我怎么忘记了,那时候我们都是排球队的,怪不得我们会形影不离,上课,训练,每个早晨和黄昏都要训练,都在一起。
“你别说,考二级的时候是真的辛苦,我现在有时候做噩梦还梦到要比赛了,梦到我们得了第一,但是在颁奖前,第一名被取消了。然后我就被吓醒了。”我想起来了,你还是国家二级运动员。全部排球队的队员都因为那次夺冠而被评为国家二级运动员了。可以保送上大学。不用参加高考,多好。可是那时候我已经离开排球队,为什么离开的呢。
“我不像你,你学习好,我要是不打排球,根本上不了大学。”
“后来你学的什么专业?”
“旅游管理,我们这些运动员也学不了太难的专业。旅游很不错的,又轻松,实习的时候我们去过好多地方,我就是在实习的时候认识小娜爸爸的。”
“江先生很爱你吧,你们的孩子都用你的名字。”
“他啊,他有时候和你很像,我记得是在黄山,我给游客讲解到一半,突然发现有个男人好象要跳崖,他站在危险的地方,一动不动,向前一步就掉下去了啊,吓得我。后来他告诉我,他只是走神了。真是,你以前就总是这样。我经常想到你,真的,我问小娜,林老师会不会经常发呆,第二天小娜放学回来告诉我,大家写单词的时候,林老师就会发呆。那时候我就觉得,小娜的老师肯定就是你。”
中学的时候,我就经常发呆吗?也许是吧。我能记起来娜娜摸我的脸,不管我在想什么,回过神来的时候,她的手总在我脸上。可是,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林嬷嬷,你有男朋友吗?”李娜突然微笑着,安静地看着我。
好象一位很贴心的大姐,这种大姐在过去几年我遇到好多次,接下来就会充满善意地帮我分析,为我指点。该成家了,别太挑了,多接触接触就会发现优点的。
只是微笑不同,李娜的和大姐们的。我发现,婴儿一样的,或者说白痴一样的微笑,不只是可以遗传,也可以传染,李娜,和她家庭的另外两位,都有这样的笑脸。只是表现的时间不同。你是在真切地关心我的时候,因为真切,所以不知所措,所以才需要这个微笑了吗?
但是李娜,这话任谁问得出来,都不该是你来问,我不会有男朋友的,你难道不知道?我有过女朋友,很多,要我给你数一遍吗?好吧,就算你是第一个,就算你现在生活得幸福又满足,你凭什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来问我这些!
“你看你又发呆了。是不是想你男朋友了?”李娜哈哈大笑。那个特别的微笑收起来了。你是我第一个女人,你居然笑的出声来。“说正经的,小娜的英语不行,谁知道呢,可能是随我,你有没有时间来给她辅导,每周两三次就可以,好不好,这样我们也可以经常见面的嘛。”
结果变成了每周四次。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其他的辅导都被我合并到一起了,反正让小朋友们互相练习口语也不错,用不着单独上课。而江小娜,每周一、三、五、日,我都会准时来给她单独上课,小娜很乖,发音也很得要领,就是声音太小,总是太小。你知道这是英语,英国人,美国人,和很多说英语的人,他们都是说话很大声的,像你这样可不行。我在想,下次课要不要改变方法,让小娜先从大声唱歌开始。
报酬,江先生不与我谈,他只是要去了我的银行帐号,三周后我查帐,上面的数字吓了我一跳。我想,我更加确定,李娜嫁得有钱人,她的确幸福。
在离开我以后,离开我这么多年以后。那般绝情无耻自私地离开了我这么多年以后,你居然得到了幸福。
我们都是高个子,那时候,新的班级里,座位排的那么近。我觉得周围的人都做不了朋友,她们太低俗,太热闹,难道她们一点都不觉得可耻吗?也许同一时间,李娜和我想的同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和李娜变成了朋友。她学习不好,我学习好,也许她只是笨,我们都喜欢体育课,年级排球比赛的时候,我们俩,不夸张地说,就只是依靠我们俩,我们班得到了第一名。后来我们都进了排球队。学校的,再后来是市里的。
排球,你不说我都忘记了。我曾经多么得意的特长。世界上再没有比排球更美妙的运动了。协调,站位,跳跃要得时机,你说这不就是人生?
高中的学生喜欢讨论人生,我只和你讨论。第一次睡在一起是什么时候忘记了。总之那是很自然的,你的身体多么漂亮,具体哪里漂亮呢?我记得那给了我很大震撼,青春期的粗壮的腰,小屁股,肌肉流畅的大腿和小腿。但是震撼在哪里呢?我总是要你腿上用力,这样我可以看到你鼓起的肌肉,股四头肌、缝匠肌、耻骨肌,长收肌、短收肌、大收肌,多么漂亮。还不止这些,你的美丽,还有更多。你一点都不害羞,白痴一样地笑。
我想起来了,你们家这种笑容,江先生的,小娜的,你的,都是从你而来。那时候,在床上,你就是这样笑给我看的。
我们说过永远不分开。说过吧,肯定说过的。
总归还是学生,谁晓得永远。你害怕考不上大学,我也觉得你考不上,你学习太差了,没长脑子一样。不过我们体育好,如果能考上国家二级运动员的话,怎么都有大学上了。
大学的话,我们就会分开吗?不一定啊,如果我们都去北京的话,就算学校不一样,我是说,比如我上了好的学校,但是北京的学校那么多,总有一间你也能上的。
那就真的,永远不分开吧。
谁说国家二级运动员对我不重要。也重要,你知道的,你怎么可以假装不知道。
有一天正是午饭时间,电话响,不认识的号码,居然是江先生。“林老师,李娜生病了,你放学后能来看一下她吗?”生病?
其实只是贫血。“江就是夸张,我早晨觉得晕,换鞋出门的时候没站稳,他就非要我住医院了。”李娜娇嗔地说着,一面用眼睛瞥着江先生。这娇嗔我是熟悉的。我全都想起来了。高中生的妩媚和妇人的虽然不同,但是李娜还是没失了天真。那时候,在床上,我有新的动作的时候,她总是这样瞥我。
“住几天也好,换换环境,总在家里闷着我会担心你。”江先生多么温柔。
我和他一起离开医院,小娜还在教室里。江先生说:“林老师今天要来家里补习吧。”我们回去接小娜。
一切都是他的安排。
补习完成后,我和江先生喝茶。他说了那么多话,说的什么我也都忘记了。总之他是个温柔的人,他带着他们家庭的白痴笑容,缓慢安静地与我谈话。阿姨照顾小娜洗澡,小娜睡觉了,我说我要走,江说再坐一会吧,阿姨你先回去吧。我就再坐了一会,江的手突然摸上我的脸。
说,“今天别走了。”
我总是相信,伴侣会有心灵感应,江摸我的脸,李娜会不会在医院里心神不宁?那么江吻我呢?他脱我的衣服一件一件呢?李娜会怎么想?我不是报复她,我没有什么要报复。江多么温柔,他的手放在我脸上,我才发现他的眼睛,好象女人的那么漂亮。
脱光了以后,江说,那一天在黄山,他一见到李娜这个实习导游就被击中了,后来他觉得自己爱上她,但是那不是的,江看着我说,“我爱李娜,是因为她身上有什么的影子,我爱那影子,我想得到那后面的真身。”现在他知道了,那真身就是我。
可是我给过李娜什么,她轻松地甩掉了我,过上了和我没有关系的幸福生活,为什么你会觉得她身上有我的影子?
“比如呢?”
“太多了,林,我每多见你一次,就多发现一些。我真的不是故意背叛娜娜。”江插在我身体里,盯着我的眼睛,“如果要说背叛,那应该说我认识她的这些年都背叛了我自己,我应该早认识你才对。林。”
结束以后,我恶狠狠地问了林一个问题,“我是不是比李娜紧?”
他居然犹豫了,他怎么可以犹豫呢?这难道不明显吗,如果李娜的紧能够跟,我这样的人,相比的话,她也就活该得到幸福了,她有特异功能。
“你是上下紧,她是左右紧,”江微笑着,“把你住的地址写给我吧。”
我记得那个早晨,在李娜家客厅见到排球以后,我什么都记起来了。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传闻,每间学校的排球二级队员最多只能有一位。
别听那些,他们只是想挑拨我们的关系。我们俩特别优秀啊,市队都是我们撑起来的,放心吧。我叫李娜放心,我自己就从来没有担心过。我们会在一起,我们当然都是二级运动员。只是高中生啊,这么痴。有个早晨我去训练,那天我比李娜早。不记得是谁,对着我说,“你还来啊,昨天市队选拔没你的名字,你还练啊?”
什么意思?教练来了,教练为什么没有我的名字?你们怎么考虑的,有李娜吗?有李娜没有我?
李娜那天早晨没有来。
宽心的人会想,这是学校的手脚,学校为了保升学率,会把机会让给需要担心的同学,让那些有能力的,自己凭能力去吧。
可是你是我的女人,你昨天就得到了通知,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好象自己是同谋一样的,不告诉我?还是,根本你就是同谋?
都是十三年前的事情了,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最近我都不会想这些了,最近走神都是在思考关于李娜左右紧的问题,那是什么意思呢?高中时候的手感早已经忘记了。那件事情之后,我退出了球队,我有很多女朋友,生活半点都不孤单,有没有李娜都不孤单,那些女孩,都很可爱。可是现在你说,左右紧是什么意思呢?
我收到包裹。江寄衣服到我宿舍。颜色柔和的套裙,丝袜,内衣,不俗的衬衣,甚至皮鞋,凉皮鞋。
再去给小娜补习,我们就有了新的游戏,江一看到我的穿着就低头微笑,我也学他微笑,我也学会了他们家庭的白痴式微笑。
我以为我是被传染,只有李娜说,“林嬷嬷,你越来越像高中时候的你了。”“哪里像?”“比如你笑。”
我教小娜大声唱歌:
小松鼠的尾巴,小松鼠跳舞,
小松鼠的肚皮,小松鼠生气,
小松鼠的毛毛熊,小山羊吃草,
小松鼠的邻居,有那么那么那么多——。
唱到最后一句,需要一个展开怀抱的姿势,已经是夏天,小娜穿一件小背心,展开怀,肚脐上一颗樱桃痣。
“小娜,过来。”怎么会?
我记得,我坐在小娜的床上,深深吸一口气。我还是记得的。翻开小娜的背心,肚脐上方,偏左一点点,真的好象樱桃,或者小一点的苹果。我们为了这个小玩具设想过多少把戏啊。我和那时候的李娜。
还有,“林老师,”小娜的声音还是那么小。
别动,真的还有。我想起来了,你别动,确实还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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