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诗一箩筐[原创]

赖小皮

《一枝独秀》
我把四肢卸在床上
等着黑暗吞没它们
邋邋遢遢的任何一部分
等着黑暗淹没我的脚趾头
咬断我的舌头
我已经把该说的话全部钉在墙上
等着风吹雨打
等着这堵耸立的高墙
自己坍塌
等着它把我像苍蝇一样
拍死在地上
我已经准备好了全部的血肉和骨头
准备好充当一份养料
在塌陷的墙上开出一朵鲜血梅花
如果冬天过了春天也走远
我就干脆腐烂掉
总之我不能永远这样
闭着眼睛像个活人一样
太阳已经穿过透明的玻璃窗
晒在我的屁股上

《懵在骨里》
我们分别拿着对方的一根骨头
你三下五除二就把它啃得精光
我看着藏在骨头里的肉
不知该怎么着手

《饮食问题》
我前天吃了一只桔子
酸坏了一颗牙齿
昨天我削了一只苹果
却削掉了一根手指
今天晚上我干掉了一只鸭梨
他妈的痛坏了我的肚子
我的屋子里已经空空荡荡
真不知道
明天该吃什么东西

《上班》
从积水谭到马甸桥对面走去
是要去上班
路程二十分钟
可他妈的运通104要两块
有一些虫子飞得比较快
一样赶着去上班
但是我知道
如果这些马路中央的飞快的虫子
嘟嘟嘟开过来
把我压死
那准是在三环路上
我已不止一次见过
他们拼命的闯过十字路口的红灯
得意洋洋的样子

《命名》
我在厨房切菜切
白菜
一不小心就切到了指头是
食指
我伸出手去冲一冲冰凉的
水
我还在手指上扎了一块皱巴巴的
布条
吃完饭我靠着习惯的老
床
看见天空打下来的白煞煞的
光

他妈的为什么都是这些
上帝的命名
我的手指还在
微微发疼

《地狱之眼》
时间开始倒流了
这是一个罗马世纪
我们娱乐我们放纵
我们奔跑我们歌颂
生与死离我们太近
可又太远
如何死了
仍然活着
是件可怕的事情
如何活着
就已死去
可是件最不容易的事
面对着枯树一样的肉体
与躲在荒草中间的灵魂
我们努力学习热爱生命
并不断地练习死亡
我们需要试着习惯
半死不活的样

《一百零一》
离开我的女人
我总是没什么事可干
于是我偷偷地从一个狭小的缝隙
数来来往往的车
火车卡车班车小轿车工具车面包车普通两轮摩托车运货的三轮车进城的驴车残疾人摩托车电动或者人力自行车老年人或者残疾人手推车救护车撒水车儿童玩具车
我耐着性子
从一数到九十九
这个时候
两辆品牌与颜色都不同的小轿车
面无表情地互相扫过一眼
然后匆匆擦肩而过
      2004－11－29

《幻想一只长脚的鱼》
我把自己的身体
放在沙滩上
与贝壳和螃蟹一起
爬着阳光照着脊梁
我把肚子靠在沙滩上
把背弯在天空里
当阳光把沙滩晒干
我就躺在自己的沙子上面
吐舌头搔痒痒
任潮水拍打我红彤彤的脚
当天色暗下来的时候
我就下到海里
等着明天继续上岸
等着晒明天的太阳
等着漫不经心的游客们把我经过

《小辣椒》
想象一首诗从天空中落下来
想象它从脚底下生长出来
想象其中某一个句子在胃里不断摩擦
想象写一行跟肠子一样
弯弯曲曲顺顺溜溜的诗
只要牢牢揪住其中某一处
就可以找到嘴巴和屁股
想象着像拉小提琴一样
闭着眼睛把一首诗拉出来

这么多想象甚至经不起一个神经脆弱的回忆：
中午的拉面放了太多辣椒
今天每次到五谷轮回之所
都只能拉出那么一小截
黑乎乎的东西

《十个比喻》
亲爱的你就这么躺着
别端端正正地坐起来
让我拿手里这把白色的皮尺
仔细地为你丈量
我想斟酌的更清楚一些
你那高贵的额头撅起的绿唇
你那丰富的胸口和坚硬的乳头
你吸进去的肚脐长出来的卷毛
你分开的双腿和尖细的脚趾
你整体的肥胖和纤细的腰肢
亲爱的千万别端坐起来
让我静静地把你丈量得更精确一些
让我绞尽脑汁为你做出
十个恰如其分的比喻
然后再拿手里的这条皮尺
好好丈量我头脑发热的尺度
以及狭隘和卑微的灵魂
看看我的真实和想象
与这十个精心的比喻
到底有几分距离

《好》
抽一支烟是坐着还是站着好
没有人会告诉我这个问题
他们只是说抽烟不好
他们不抽烟也不喝酒
他们喝牛奶
他们说：好
他们甚至认为我也可以很优雅
他们说：牛奶好
他们不知道我的喉咙和肺早都坏啦
心脏也被熏黑啦
他们并不认为我现在需要哪怕是一杯咖啡
当然一支烟更好
他们奇怪地看着我
不知道站着还是坐着好

《拯救一幢倒塌的房子》
阳光一从玻璃窗射进来
房子就倒塌了
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再站起来
看来得有很多民工费很大的劲
才能把那几条煞白煞白的光线
装进屋子里
但是现在
没有人来拯救这幢倒塌的房子

《城市逸民》
窗帘拉得再紧也没有用
光线根本就不想混进来
别以为你坐在屋里
人们就看不见你

《吃米线真不容易》
长长的米线一口就可以吞下去
三秒钟就可以整条吐出来
吃这么长的米线需要一段很长很长的脖子
还要一条很长很长的肠子
这些你有没有

《长腿人》
天空送给我一个金苹果
我没办法一口把它咬下去
要是他送我的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就好了
那样我就不用拿起刀子
把它分割下去
其实天空要真有一个金苹果
我也还要自己上街去买一个鸭梨
又酸又甜还有很多汁的
可是水果摊看起来很远
我的腿要是长一点就好了

《垂钓者》
——一个韩国电影

她把一串鱼钩伸进
自己白色的裙子里
拒绝用自己的下体
钓世界上的任何一个男人
她咬咬牙
一大滩鲜血就被钓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