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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新鲜的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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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手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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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直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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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41:1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上半部） 1好吧，就从这里开始。
那时候，我念小学，学校的背后是一个被村民们年复一年地挖掘而形成的大沙坑。啊，那沙坑太大了，有三四个操场那么大。而且还很深，如果站在上面往下看，你会觉得你就是王，而沙坑里，尽是些在为你而表演的角斗士。他们为了讨你欢心，正在努力将对方杀死。 可你毕竟不是王，我指的是当时的我，以及同我一起的他们。而且也没有什么角斗士，所以，为了让这些幻想得以实现，我，和他们便要跳进去扮演那些角斗士。 我们为我们自个儿表演，我们是我们自个儿的王，我们又是我们自个儿的王的角斗士。我们每天放学后都要到那里去决斗。整个大沙坑里，除了我们几个角斗士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角色，就好象在茫茫的大沙漠里你看不到半片绿洲一样。 可是有一天，还是有一个新的角色出现了，以至于吓了我们一跳。 我们开始猜拳，以此判出该由谁第一个向他靠近，或者直接向他挑战。结果是我输了。 他们笑了，笑得牙齿都快掉出来了。还有人非常体贴地递给了我一根枯树枝，我接过它，开始向这个新角色靠近。 其实他的样子并不可怕，因为你完全看不到他的脸和他的眼。身为最勇敢的角斗士，我早已是个经验者，我若要杀你，我绝不会看你，尤其是眼睛。我除了有点紧张以外我没有丝毫的恐惧。红棉布将他裹得严严实实的，像个硕大的蚕蛹，别说是眼睛了，就连他的手在哪儿我都不得而知。 我在他们的催促声中越来越紧张，我手中的枯树枝开始抖动着靠向他。为了避免与他的眼神相撞，我非常聪明地合上了我的眼睛。结果我只听到他们的吸气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把他们全放翻了，紧接着是他们的哭声，简直就是不约而同。 身为最勇敢的角斗士，我决定睁开我的双眼，看看究竟是什么让他们变得这样狼狈不堪。啊，原来是个死婴。 我没有哭，倒不是不害怕，头一回见到死婴那是一定不会不害怕的。我只是感觉到了耻辱，身为最勇敢的角斗士，我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因为说到底，我们败了，败给了一个没有生命的小小身躯。因为自此之后，我们再也没有勇气靠近那个大沙坑，并且，在我们好多个版本的传言里，这个沙坑变得越来越恐怖。 我所指的失败也正是这样的——我们丢失了我们的领地、领空和领海，那茫茫的沙海。我们还丢失了我们的王位和爵位。我们不再是王，也不再是王的角斗士。我们变回了原形，并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噩梦。 2小学毕业后，我去了镇上。母亲执意要把我送到镇上念中学，让我不可理解却又非常乐意接受。因为当你在一个地方呆得太久的时候你难免会产生厌倦感。我厌倦了这个被噩梦包围着的小村子，厌倦了在冬天发芽的小麦田，厌倦了落满了鸟屎而且总不丰收的柿子树……我厌倦了这里的一切。 当母亲把自行车钥匙和带着红色五角星的帆布书包丢给我的时候，我简直就像是一名刚刚出狱的囚犯。 我在最短的时间内摸清了镇里的大街小巷，事实上，这太简单了，因为镇子上只有两条路。一条东西走向，一条南北走向，自然，交叉在一起，形成一个十字路口。 这个十字路口是整个镇子的中心，繁荣得很。卖油条的、卖煎饼的、卖水果的、卖猪肉的，应有尽有。我揣着五毛钱，真不知该怎么去挥霍。 你问什么？你再说一遍。哦，现在啊。现在这个镇子当然是还存在着的，那个十字路口也在，也依旧是一片繁荣景象，只是卖的东西不一样了，现在那里全是卖身的。 我接着说啊，我拿着五毛钱不知道该怎么去挥霍的时候突然遇见一位姑娘，这姑娘拼命地牵着我的视线向人群里挤。最后，我和这位姑娘一起，把五毛钱贡献给了江湖骗子。我们是那么的激动，并且一边哭着一边控制不住地自言自语着，要是兜里还有钱，哪怕是五块钱俺也给你们。 第二天，我兜里又有了五毛钱，这是我每天的生活费，由我的班主任替我保管着，每天早上发给我五毛。我又回到十字路口，站在昨天人群拥挤的地方，那个让我哭个不停的地方。我期待着江湖骗子们的出现。后来，那个姑娘也来了，一看到我就问，他们还没来吗？他们走了吗？他们不再回来了吗？ 3江湖骗子走后，我的生活又恢复到了从前的模式，那就是我每天都要站在十字路口考虑应该如何挥霍我手里的五毛钱。 但是有一天我遇见了一位高人，这位高人蓬头垢面，与我在书里读到的隐士非常吻合。他从人群里挤出来，走到我面前的时候突然低下身子，并且让我向后退半步，然后他拣起一个烟屁股，笑呵呵地问我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挥霍我手里的钱，我小心翼翼地说。 他又笑了，比刚才笑得更夸张了，更像高人了。笑完，他咬着我的耳朵说了一番话，让我顿时有了一个……一个什么呢，对，顿时有了方向。 我之前是没有方向的，我之前是个迷失了的孩子，我现在有方向了，我现在不再是迷失的小孩了。 我依照高人的话去做了。我先问卖水果的，五毛钱能买多少水果？然后，我又向前走两步，问卖瓜籽儿的，五毛钱能买多少瓜籽儿？接着是卖猪肉的，没等我开口，他就从屁股后面的竹筐里拣出一根猪尾巴，说，这个，5毛钱，给你两根，要不要？我摇头，打算继续向前问，可这卖猪肉的又将身子弯了一下，随即拎起一排整齐的母猪肚皮，肚皮上是整齐的乳头。我有点莫名其妙，回身找高人，他却只是对我笑，离我越来越远。 我又走到卖袜子的跟前，五毛钱能买几双袜子？然后是卖糖葫芦的，五毛钱能买几根糖葫芦？最后一个了，我真是问得有点累了，我问，五毛钱，能买，几把刀，啊？卖刀的摇摇头，不卖。 当我回到学校拿出数学作业本打算把高人的话记下来的时候，我才发现那些话早已模糊不清了，模糊得就像一句喔弥陀佛。 在我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方向的时候，在我对那些小贩问我的五毛钱能买多少商品的时候，我把他的话消化了，消化之后的残留物继续在体内存活着，只不过是更像一个植物人的生命。 4我长胡子的那天我没有吃黑芝麻糊，我发誓。我对所有发现，甚至只是怀疑我长了胡子的人解释，我说我真的没吃黑芝麻糊。 这无关紧要，你吃不吃黑芝麻糊与你长胡子无关，孩子，你的青春期来了。自然课下课后，这位慈祥的，和蔼可亲的老头儿把我拉到讲台上，用他的博学多识安慰了我，使我重新获得了生命，一个与我之前的生命必须划清界线的另一个生命，它的名字叫青春。 我对这位好老头儿感激得不行，自此之后我便开始疯狂崇拜他，认真地记下他在讲台上讲出的每一句话，尤其是那句，太阳和月亮是不可能同时出现的！同学们，永远不可能！啊呀，简直像一位科学家在演讲，太有气魄了。 尽管日后的某一天，我突然看到我的西边是月亮，东边是旭日，但我还是对他的话坚信不疑， 你想知道为什么吗？那是因为我的青春期已经结束了。 当然，在我还没有发现太阳和月亮可以同时出现之前，在我的青春发育期还没结束之前，我爱上了一位姑娘。为此，我专程赶回村子里，从母亲的画室里偷出一张钢笔速写，一只美丽的夜莺。 我用我的铅笔在夜莺的尾巴旁边写道：送给你。 我本想再多写几句话的，但由于激动我发现我之前写的那些流畅的字体在此时变得畸形不堪。 而且，母亲总说，不能把画涂得满满的，那样就失去美感了。 她也送给我一样东西，一块有牛奶味儿的橡皮。 5要与镇子告别的那天我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镇子的名字，我像那天在十字路口问我的五毛钱该怎么挥霍一样，我挨个儿的问那些小贩，甚至公社里的售货员。然而，我没有得到答案。 我把那些教科书捆好，过秤，收钱。我抱怨那么重的书只卖了五毛钱。 我有些沮丧。更可怕的是，在这一年，我学会了忧伤。 我在被废品站以五毛钱的价格收购了的那一捆教科书里学到了忧伤，那些唐代诗人，宋代词人，那些哀叹的虚词、助词、介词和形容词。 母亲把我的自行车重新擦洗了一遍，送给了我的妹妹，她将像我一样，背着我的书包，骑上我的自行车，赶往我刚刚告别的镇子。她的眼睛如我一样清澈，充满了无知了无畏。 她骑上自行车的时候只问了我一个问题：哥，车胎要是没气了，镇上有气管吗？用一次多少钱？我摸了摸她的脑袋说，有。两分钱。 6让我重新来打量这个院子，然后乘一架能飞的东西把我的视野扩宽，拔高，好让我再重新打量下一番这个村子。瞧，柿子们落了一地，由于重力的牵引——它们熟透了的表层是那么脆弱——它们在地上烂得像一团团红色的泥巴。 我从母亲的画室里翻出纸和水彩，我说，多么好看的泥巴啊。 那个大沙坑变小了，好象被人施了魔法一般。我纵身跳了进去，我想感受从前的恐惧，以及所有的被遗忘了的情感。我躺在沙子上，我请求它们包围我。 而村子还像从前一样，黑糊糊的烟囱，脏兮兮的粪堆，懒洋洋的尘土，绿油油的麦子。没有花，这个季节没有花开。 这个季节只有大海，那脏兮兮的什么都吃的大海离村子越来越近，仿佛从前的向往的美在如今却成了一种威胁，或者一种倾向于灭亡的征兆。从前的弧形海岸线在如今已经被扭曲得不成样子，贝壳们也都发生了蜕变，拥有了邪恶的颜色。 母亲说，去城里吧。母亲说，到时间了，走吧。 7我总在想，我的中学时代是否被谁悄悄抹去了许多。关于成长，关于挫折，以及更多的关于发育的事情。因为我总不至于是在一夜之间长大的，然后又过了一夜就有了白头发，然后再过一夜我就掉完了牙，再过一夜就再也不醒了……这是多可怕的。 汽车像风一样把我带进了城里，也把我带入了另一个不可言说的时代。 8“白小坏——”“恩。”“跟哥说说你杀过人没？老实说，杀过还是没杀过？”“没。”“哎，我就知道你没杀过人。哎，我就知道咱们整个宿舍都是群没劲的人，连人都没杀过。” 他翻了个身，床也跟着嘎吱地响了下。他重新准备了一个问题，并且换了个对象。 “太军——”“啊。”“跟哥说说你上过妞没？老实说，上过还是没上过？”“……没上过。”“哎，我就知道你没上过妞。哎，我就知道咱们整个宿舍都是群没劲的人，连妞都没上过。” 此人名叫王大牛。 “王大牛——”“到！”“这是谁啊，看，那边——”“大哥，你听，你听，听我解释行不？”“爬你娘的蛋——赶紧滚，一个条子都砍不了，还跟我混！” 他一脚把王大牛踹出去几米远，然后自己也趔趄了一下，待把持住平衡后，他甩了甩自己刚漂染过的长头发，转而喊了另一个响亮的名字。 “牛大壮——”“来了来了，大哥，有事您吩咐。”“看，那边——把这个条子给我做了，我不想再看到他。”“好嘞，包在俺身上嘞，大哥您就放心了吧嘞。” 此大哥名叫小花儿。据说，他母亲生他之前以为是个女孩儿，所以就取名小花儿。 “小花儿——”“大哥，您说。”“你娘的，你娘咋给你起了这么个烂名字。没事了，滚吧。” “小花儿——”“大哥，您说。”“你娘的，没事，大哥就是觉着你这名字挺有个性。”  9我每晚都是枕着故事入睡的，那些故事或者离奇或者荒诞或者惊险刺激。那些故事的叙述者是王大牛。王大牛叙述的是小花儿的故事，只不过把小花儿的名字改成了自己的名字。 然而如果拿王大牛的故事与我在电影院里看到的故事进行比较的话，我自然是更喜欢电影里的故事。因为后者更具有它的独立性，以及弹性和张力，而不像王大牛讲的故事，时不时地会有某个人物突然消失了，再也不出现。那些莫名其妙突然消失了的人物很有可能是因为王大牛的激动而被忽略掉了，也有可能是在一次拼杀中死掉了，或者被条子干掉了。 10事实上，我前面本该提一提的更重要的人物，也由于王大牛的故事给我带来的激动而被我忽略掉了，比如鼓手阿东神。 阿东神是个神，居住在城北偏东三十五度角的位置。阿东神是一位更大的神派来这里的一位小神。那位更大的神说，我派你去是要你用你的鼓，让众生热血沸腾。 阿东神每天早晨天不亮就开始打鼓，中午加叉，深夜里踩底鼓。众生正是因为阿东神的鼓声才有了东奔西跑的力量，才有了不要命的‘工作狂’精神。而到了深夜，阿东神的底鼓才慢慢褪去众生的衣裳，指引他们做爱和繁殖。 我与阿东神的邂逅纯属偶然，那晚我正听着他的底鼓焦躁不安的时候，我来了尿意。但当我推开厕所门的时候，却发现阿东神正在使用。 我和阿东神就这么认识了。他说他每天都会来用我的厕所。我说欢迎你用我的厕所。他说谢谢。我说不用谢，这是我的荣幸。 阿东神临走前说，我会报答你的，我要让你也做个神。然后我看到他的眼睛湿了。那一晚，阿东神彻夜未眠，导致第二天一早，医院所有的医生都出现在妇产科里，而且表情沮丧。 11第三天，世界就开始乱了，失业的人们出现在大街小巷，堵塞交通。 说实在的，我因此而抱怨了阿东神，因为我也失业了。 我跟着失业的大队伍经过一个又一个的十字路口，宛如我又回到了若干年以前的无名小镇上。我的兜里依旧只有五毛钱，不同的是，它已经配不上‘挥霍’这个词语了，它倒是更像高人从我脚下拣起的一个烟屁股，而且也绝对不会是个‘红塔山’。 第四天，美容医院火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挤得美容医院水泄不通。 “你去吗？”有人问我。“去干吗？”我有些困惑。“去改变性别啊，操。”那人显得不耐烦。“为什么？”我更加困惑。 他没再对我罗嗦下去，大概觉得我是个无药可救的人，或者是个疯子。 然后他就去了。 他边跑边褪去他的衣裳，还一边大吼着，我要做女人呐！我要卖！我要生活—— 他的热情打动了我。我哭了。 12第五天，我们失业队伍的残余部分被集体关进了监狱。 事情是这样的，那天市长先生正在发表他慷慨激昂的演说的时候，我们队伍中的某人，确切地讲应该是某位高人，他大声地吼了一声，我要插你的鼻子！ 市长先生回过神来的时候，高人的声音已经终止，并且藏匿得很好，所以市长先生像蒋委员长一样使用了宁可错杀一千的政策，把我们集体都关押了起来。 后来，我得以见到了那位高人，他被我们集体像神一样拥护着。因为是他让我们得以活了下来。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如果他不骂市长先生，市长先生就不会关押我们，市长先生不关押我们，我们就吃不到监狱的厨师们做的饭。 13要与整个城市告别的那天我迫切地想要知道它的名字，我像若干年以前站在那个无名小镇的十字路口一样，怀着我足够的耐心挨个儿地问与我擦身而过的人们。结果我得到很多名字。诗人告诉我说这个城市名叫痛苦之海，巨人告诉我说这个城市名叫矮人国，工人告诉我说这个城市名叫根据地…… 我拎着我不多的行李开始朝一个方向前进，但我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迷失感。 --------------------------------------------------------------------------------------------------------------------------------------------------------------------------------------------------------------------------------------------（下半部） 14依照地球的圆形定律，我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依旧如我童年的大沙坑一样，是这个地球上的无数圆心中的一个。 所以，我摆脱的只不过是一场噩梦，一场关于大沙坑的噩梦，而迎接我的将会是来自那无数的、不同圆心里的无数噩梦。 如果阿东神还在踩他的底鼓，如果噩梦也有公有母，那么我所占据的这一个点，事实上与整个宇宙已经没有分别。 我决定不再行走。我翻了几页山海经，找到一座没有金子也没有怪兽的小山。在河边，我搭起了我的小房子。 偶尔，我也会对着鱼群讲课，喂给它们好吃的酸甜苦辣粉。 可我万万没想到，它们居然吃上了瘾，并由于我的供不应求而差点把我害死。所以，我又得起程了。 15在一片长满柿子树的林子里，我又一次迷路了。无奈，只好等待夜晚到来，等待群星为我指路。与此同时，我还控制不住地自言自语着一个亲切的称呼：妈妈。 妈妈，丰收了，您看呐——妈妈，多好看的红色泥巴呀—— 16白小坏迷路之后就再也没了消息。 后来，有人说他回到了他久违了的小村子，只是一切都已面目全非，母亲也早已去世，惟有他妹妹的儿子还活着，在一个工程队任职，并正要将整个村子惟一保留着的一个院子推掉。 也有人说，他回到村子后，已经没有人认得他，一些在路边晒太阳的妇女议论着他的名字和来历。惟有一个做棺材的年轻小伙儿非常礼貌地跟他打招呼，问他是否愿意提前订一口棺材，要哪种质地的木材…… 还有人说，他抵达了昆仑（山海经里的那个昆仑），被封为神，并开始了更加险恶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