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沂蒙山老家

齐向隅

<在沂蒙山老家>

有些黄房子和斑驳的墙。
泥质的骨架和破烂的瓦，和这片土地的
肤色相和谐。
于是幻想山坡上长满苹果，而不是草。
虽然喜悦是结在树上，而在这里，
玉米将要成为最高的作物。

卧室，或者厨房 卫生间和客厅。
蓬乱的茅草物的布片，和落满一地的皱纹，
还有默默的灰暗的金莲。正把一只
黑银锥子刺进
岁月的厚鞋底，
缝上渐渐死去的哀伤。

刚下了大雨。枯烂的柿子树上挂着的
黑色物体掉在地上摔的稀烂。
小女孩是姥姥的果子正拿着
一张纸呼吸，焦黄的辫子起伏不平，
满嘴烂牙是风蚀的古老童话，……
随尘屑吹进我的耳朵。
我站在黑色的泥地上怅然望着
小草玉米和柿子树，
等第七个孩子回家，同时他会
捎来今天的干粮。

狗趴在地上。这里的狗不怕人，它们
趴在那里。半睁着眼睛，始终
注视着你。它们不说话，它们的毛
是干燥的空气和凝固的笑容。
对视是一种境界。
我和那条狗，和身旁大摇大摆走过的
花母鸡，还有青绿色的鸡粪和污淖里的
羽毛。

在玉米地里茫茫寻找
旧人坟茔。最后要跪倒在小土丘前。
这时玉米虫在耳边匆匆爬过，
烟雾缭绕。母亲流下泪。
是早该二十年前流下的泪。
湿漉的黄泥土，贫瘠把贫瘠埋葬。
时间需要拨动，如果你不至于掉进
定格的静止之中。
那是舅舅灰白的面孔和干红的眼。
有的时候他抽一支旱烟呆坐石上。
他不思考因为他不会。
他回头看他的老婆正在忙碌，
正把汗水和衰颜包进饺子。
她的模样在烟雾中模糊不清，
飘忽不定。
      
不是什么大山。这里什么都不是。
这晨的月亮特别近特别清晰。
这里人不需在证件和红绿灯，
还有广场（在他们看来是村前的晒场）。
他们把太阳揣进怀里，
把猫头鹰饿死在执著里。
他们把悬念碎在粗糙的皮肤里，
而我们觉得不安当我们睡在破烂的棉絮
堆积的坑头，看他们睡在
冰凉的石板上，和我们同在
黑暗奇怪的空气里。
他们说话时我们感到虚无。

似乎听不见虫声只看见
葫芦水标在水桶边安静躺着。
看见姥舅姥爷弓着腰经过沧桑的石磨。
他的狗对他摇着尾巴，当他
费劲地关上那扇黑旧的木门，把蛀洞
留在外面。
门拴上了，上了，
我们全都屏住呼吸等待什么。
           
他坐在石阶上上，
把一种叫情绪的东西
碾碎在燃烧的烟管里。
他的脸原来和我们的心一样，
坑坑洼洼，
凹凸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