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的动物园

赵松

哈，像他们你就死定了。

伊洛

帽儿山是当地的一块风景。从山顶望去朝阳镇像一滩呕吐的残渣。镇子的形状是一个向南北延伸的半圆。动物园座落在山的一侧。另一侧是长满杨树和松树的针阔混交林。

星期三，李龙国和太春根从山的那一侧倾斜着向动物园进发。

“你说那面墙很低？”太春根走在李龙国的身后。

“能爬上去，我是说，我不用费一丝力气就能爬上墙头。你肯定不行。”李龙国摇晃着手里的蒿草，不断抽打着树干。“注意蛛网。”

两分钟前，一张织在两棵松树间的大蜘蛛网蒙住了春根的头发和脸。

“注意蛛网，我的小朋友。”李龙国继续说着，可以听出半个小时的山路给他造成的疲倦。
他们横穿山腰，从阴面走向阳面，这时是早上九点，阳光开始蒸发露水。空气中迷漫着草的味道。苦涩的气息以及温热使他们浮想联翩。一些羊在山脚下游荡，吃草，吃那些游人丢弃的纸片。

“到了没有？”太春根说，“我的鞋都湿透了。”

“快了，我们头顶就是动物园。”李龙根指着自己的长脸，他歪戴着一顶湖蓝色的前进帽，那是从他爸爸那儿偷来的。

“你在吹牛，你根本就不认路。以后我要叫你李大泡。”太春根的嘴巴很干，他觉得又有一些水份随着“泡”这个发音而流失在空气中。

“狗仔子。”

他们是朝阳镇的两个孩子，他们都没去过动物园。

“我看到围墙啦”李龙国径直向前跑去。春根也打起精神跑了起来。树林让开了一条逢，夹住一道高大的墙。

“这墙后面有动物？”春根说。

“当然，后面就是动物的笼子。他们说动物的笼子都紧贴着墙。”

“有猴子？”

“没出息，猴子有什么好看，有老虎。”

“老虎？”春根也激动起来。”

“从中国北方运来的。”李龙国得意地看着春根，仿佛在说你真没见识。

他们气喘吁吁地站在围墙下。

“太高了。”春根说。

“有一个地方插着根大钉子，我们可以踩着它攀上去。”李龙国沿着围墙寻找那根钉子，“上次我哥哥带我来过这儿，这根钉子是他们钉进去的。”

围墙上的确有根长钉子，它已经被踩踏得微微倾斜，像一条疲软的阴茎。李龙国找到了这根阴茎。它的位置高过他的头。

“你过来！你来顶我一下。”他双手抓着钉子，“春根啊！过来！”他像个攀岩者一样向上爬。

春根跑向喊声。

“这后面是老虎，真老虎。”李龙国放弃了攀爬，揉着被钉子搁红的手掌。

“老虎的爪子真大，全是毛儿。”他继续说。“我哥哥看到过，他们故意把钉子钉在这个地方，他们听到了老虎叫。老虎叫起来像开拖拉机。你开过拖拉机没有？你够不到扶手吧，哈哈。”

“我才不稀罕开那东西呢。我跟我妈说，我要开飞机。”

“连拖拉机的扶手都够不到，别说飞机的扶手了。”

李龙国让太春根蹲在墙脚，他自己攀着春根的肩膀，一只手抓着墙上的钉子。

“你倒是往上起啊。”

“我没劲儿。”

两个人僵在墙壁上，像串扭曲的玩具蛇。阳光继续提升着角度，缓慢地从脚跟移到屁股。

“狗仔子，你快点儿！”李龙国用脚轻轻踢了太春根的脑袋。就像一匹加鞭的瘦马，太春根颤抖着抬起身体，他的腿弯得成两张弓，不住地抖动。他用手扶住了墙。李龙国在他的肩膀上猛地感到一股升力。他正摇摆不定地向上升。他把左脚踩在钉子上了。右脚还留置在春根的身体上。他感觉脚底下晃动的春根像一条狗。他小时候骑过狗，那条狗非常老实，在他跨下无力的摇晃着。

“你再使劲儿啊。”李龙国说，他想看看春根，可惜他看不到。他看不到春根在他的脚底下流着眼泪。“你真没用，太春根。”

李龙国发现自己继续上升，他的右手已经扒到了墙顶，他的手指顺利地避开了倒插在墙头的碎玻璃片。他把踩在春根肩膀上的那只脚移到了春根的头顶。随着身体的上升，他已经开始为寻找放置左手的位置为难。

“玻璃渣子真多，你倒是说句话呀。”李龙国把两只手通通扒在墙头。当他的脑袋露在墙外时，他们听见围墙的另一侧传来游人的惊叫以及纷纷议论。

“是老虎！果真是！这下面有一个大坑。”李龙国把右脚悠上墙。这样，就剩下太春根在墙脚捂着脑袋哭泣。

“一只老虎在外面转，另外几只在洞里吧。”李龙国继续说。“春根你太笨，你肯定不会爬墙吧……”

春根在墙下叫了一声，他含着眼泪抓住李龙国踩在钉子上的左脚，拼尽全力往头顶扔。没等李龙国说完话，太春根就已经他把惯到墙的另一端。李龙国左脚的鞋落在他脚下。这只帆布球鞋上粘着泥巴和草根。由于脱离了李龙国的脚，鞋内散发出一股腐烂的味道。太春根看着这只鞋，缓缓蹲下身，在墙脚放声哭了半个多小时。

我就是太春根。我听说，那个星期三的动物里，站老虎笼前的游人们看到一个孩子从对面的墙上跌下来。脸先着地。随后一只老虎咬住他的一条腿，一只咬住了另一条。

黑天才

不禁想问下，假如是没有受到侮辱而把人丢进去呢

伊洛

不知道……写的时候这两个人都不大听我的话。

顾耀峰

这个短东西，比小说版里新贴的很多小说都要好，都更像小说。
最后一段去掉会更好。

伊洛

啊？我还暗自为最后一段写得像博尔赫斯和卡佛而高兴呢……

顾耀峰

形似是害人的。

伊洛

这种模仿的确无聊。谢谢各位的评论，会吸取教训的。

粘利文

真麻煩
我到動物園第一個最想看的就是
老虎  並當馴獸師 老虎還是應該用鐵鍊給拴緊起來 在監獄裡寫作就好.



[em33]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5-6-29 23:21:02编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