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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林漠漠_中国现代文学中的"古中国"生命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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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1:28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B >平林漠漠<p></p></B></P>
<  align=center><B >——中国现代文学中的“古中国”生活情境<p></p></B></P>
< ><p> </p></P>
<P ><p> </p></P>
<P > “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一个世纪以来,中国土地上生活的一隅的基调似乎就在这“平漠” 的氛围之中,寂静,缓慢,含蓄,隐忍,枯寂,抑制,没落,温馨,一付即将逝去的古老国度的往景,仿佛一片悄倏淡然如梦如烟的林地……那古老的存在究竟是什么呢?本文要以此句表达什么呢?一道风景,一个情境,一种风格,一段历史,东方挽歌般的存在,或许我们于实际中不难见到的,更是这样一种性情人格——中国文化的西碧儿。<p></p></P>
<P >作为一个文化悠久的古老国度,二十世纪的中国告别她的传统形态至今不过百年,百年者为语虽有气势,在浩淼的人类历史上不过一个时段(二百万年),对于个人也是一个前后完全牵连得过来的历史时期。二十世纪中国的百年可谓风云变幻,社会急剧演进变异整合的程度抵得上以往的千年吧?整个社会各个领域的发展波及到所有人从外到内的哪怕最微小虚无的部分,意识、情感、心灵、魂魄等一切的灵虚,可是,我仍然可以感觉到一种最古老的遗留,或者说最固执的残存……<p></p></P>
<P ><FONT size=3> “古中国”者,初入现代之中国之称谓也。现代意识输入,方有古中国意识之诞生。它的实际所指并非古代中国,而是当时已受革新感召、但社会机体内部仍残留古代宗法遗迹之当下的中国。因为处于过渡时节易代之际,以新观念关照旧遗迹,“古老”之感顿格外强烈,而且因处于没落时期,古制也越发呈现出浑元衰丧之气。此外,“古中国”也是中国人精神上自我反思、内化的产物,是历史长河上初入现代的中国人对自身反观、描述所生成的自我意识之一。此语词及观念诞生于“五四”,反衬“五四”青春的追求,表现对古老落寞国度的体认。它一度在追求社会改造变革的青年学子那里感受最为强烈,基本上又成为二十世纪前半甚至更久的时期内写照当下普遍社会心理的一个流行语词。它表现出易代之际人们对于新旧变革、风俗更替中“旧”的顽固残存的敏感,这种敏感与对于“时新”的敏感相比,别具哀婉、倾颓、垂暮的挽歌气息。这岂是几个语词和几句话所能表明的,这种消逝的背后是几代中国人低徊无奈的疼痛。对于“古中国”,人们正拥有它,也正在失去它,人们原本立足其中懂得它就如同懂得自身,可同时又不知不觉地变换了视点,对其放逐和离去,如同背叛自身。是的,“古中国”意味着对自身的放逐和遗弃,对自身机体内血液的亲手斩断和更新。<p></p></FONT></P>
<P ><FONT size=3>而今我们站在历史的又一个立足点上,它成了回望百年中国情境的一扇窗口。<p></p></FONT></P>
<P ><FONT size=3>不错,启蒙非一日可成,革新难立竿见影,新意识萌芽于旧土壤,已经成长熟稔却根本无力彻底改变旧的制度思想习规,使得开始步入现代的中国人敏感地产生了“古中国”意识。中国太古老了,积习太深厚了,新意识已然生成,旧土壤却延续难断,这样,古中国意识也要延绵长存,而到了我们今天的世纪之交以来(二十世纪与二十一世纪),人们强烈感触到的仍是“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不难想象,有一天,古中国终将成为一个历史的名词,陌生的意识,而当我们中国人已然成为成熟的现代的子民、完全完成了对现代性的消化的时候,是否还会缅怀这个一度经历了刻骨的困惑犹疑徘徊凄惶痛苦的“古中国”历程呢?比较起更为久远的华夏历史,诸如汉唐雄风、宋明升平,近世以来的“古中国”是否会留给今后的中国人更多的记忆和怀恋呢?或许,那仿佛一场残雨,只是一种伤逝的情感,一道嬗变的痕迹,一段模糊的怀旧,一种挽歌式的叹息,如此而已。<p></p></FONT></P>
<P ><p><FONT size=3> </FONT></p></P>
<P >追索“古中国”足迹,我们可以把目光投向<B>小城</B>,由小城说起。<p></p></P>
<P >缘何描述古中国图景,本文仅取小城之背景呢?古中国亦有在乡村和大都市间的存在,但小城当属其典型缩影之所在。历史过渡中,乡村变化尚且不大,山林土地是自然的,房舍略微翻新,田园风光依旧,乡土中国主要为民族基本习俗之所在;相反大都市的变化是急剧的,旧迹象迅速消逝,新时尚光怪陆离,引发的情感往往是震惊(波德莱尔对法国大都市现代变化的感受),而顾不得对古中国进行回味凭吊了;而小城市,城郭错落的小城,被乡村环绕的小镇,其本身柔媚的风致,娓娓的情调,委曲不明的风格,隐隐朝前的步调,正于半新半旧之间,从容舒展地显露出“古中国”耐人追寻的韵味。而中国现代文学作品当中,蕴涵着古中国风貌的作品,也多立足小城,象萧红的《小城三月》,师陀的《果园城》,徐霞村《古中国的故事》(小说集)中的     ,还有柔石的《二月》中的“芙蓉镇”,鲁迅《朝花夕拾》的绍兴背景,周作人散文中的故乡绍兴、居住地北平等,老舍《忆北平》等的北平(北平虽大,但工商业化进展程度较慢,貌似乡土城市,往往为凭吊旧迹之依),废名的《莫须有先生传》中的京城西郊城镇,《桃园》、《在竹林中》、《桥》等的小镇背景,沈从文《边城》的茶峒等,等等。“乡村”(题材)最醒目的是田园生活或民生劳苦,“大都市”(题材)突出人欲横流的众生世相,“小城” (题材)则成为不经意间上演古中国故事的经典剧场。只有在小城,古朴暗淡的石板路上回荡着那步调缓慢曲衷委婉一唱三返的生活的底韵。<p></p></P>
<P >在师陀笔下的果园城世界,我们看到的是一座典型的昔日中国的中原小城。古旧的城墙,单调的道路,城里还种植着片片果园,家家户户寂寥了无生气的庭院;古板压抑的妇人,严肃得骇人的男子,蓝黑色的衣装,八仙桌,盖碗茶,窗外的菜蔬花草,进进出出老在生气似的仆佣;日子日复一日地度过,时光年复一年地流走,缺乏变化,也害怕变化,单调,沉闷,生命于枯简中消磨,渐趋暗淡和绝望,但又无从改变,似乎也不愿意改变……《果园城记》(小说集)以果园城为背景,描写了古中国一个普通小城里的各式人物,他们的品性灵魂命运面貌:荒淫凶恶伪善狡猾统治小城多年的魁爷,具有进步思想惨遭压制的小地主知识分子厌世者,乐观豁达与世无争逆来顺受的林场主加医生葛天民,顺遂母亲的人生“教训”做了富人的姨太太又不忘年轻时伙伴的大刘姐——其中最赋有寓意、最能代表古中国普通日常生活氛围的作品是《果园城》,小说中孟林太太和她的女儿素姑寂寞绝望生活,于一潭死水中,映照出这个社会形态下人生矛盾的巨波,普通官宦太太阶层的孟林太太年轻时被丈夫遗弃,孤独地度过一生,而她的女儿素姑眼见青春已逝仍旧待字闺中,由往日秀美的少女变成哀怨的老姑娘,家中的氛围格外凄凉。孟林太太和素姑,仿佛是旧中国生活底色的化身。<p></p></P>
<P >而萧红的《小城三月》,描写的是一座进入早春的北方小城,小说的开头有欢乐热闹的气息:<p></p></P>
<P ><p> </p></P>
<P >“小城里被杨花给装满了,在榆树还没变黄之前,大街小巷到处飞着,象纷纷落下的雪块……<p></p></P>
<P >春来了。人人像久久等待着一个大暴动,今天夜里就要举行,人人带着犯罪的心情,想参加到解放的尝试……春吹到每个人的心坎,带着呼唤,带着蛊惑……”<a href="http://www.heilan.com/forum/post.asp?action=new&amp;boardid=22#_ftn1" target="_blank" >[1]</A><p></p></P>
<P ><p> </p></P>
<P >春降人间,杨花翻飞,杨榆报告着春天的生机和喜悦,然而《小城三月》写了一个悲剧故事:受旧式教育却渴望新式生活的主人公年轻姑娘翠姨,因无力改变命运,于出嫁前香消玉陨了。翠姨娴淑聪敏,多愁善感,追求美好的未来人生,但从小没有读过书,不识字,又因为母亲是改嫁的寡妇,使得她与一个男学生的姻缘没有成功。她暗恋在省城读书的一个亲戚青年,却跟一个土商人式的矮胖青年定了亲,翠姨的苦有口难言,于是积郁成疾,花季早夭。小说渲染了年轻姑娘们在一起购物游玩、梳妆打扮的快乐,家族宴乐的场面,但除了给人一种运思间模仿红楼梦的感觉外,作品传递出来的气氛滋味却是平漠伤感的,大概因为是以人物命运注定凄凉的“古中国”生活为背景吧。<p></p></P>
<P >  如果说,《果园城记》中人物的命运,皆反衬出一个幕后社会黑暗的大背景——《果园城》、《桃红》中的孟林太太、素姑母女是男尊女卑的宗法制度、礼教习俗以及压抑沉闷的生活的牺牲品,而《小城三月》中的翠姨,其悲剧可谓新旧易代之际的文化悲剧:新一代的少女觉醒了现代人文意识,追求新的人生和爱情,却受旧式习俗束缚,无力改变命运,这些人物所承担的命运悲剧,均体现出我们民族在思想文化精神习俗变革中所经历的灵魂历程,——而此外,沈从文的《边城》、废名的《桥》等小说对“古中国”生活的描写却是作为一种具有东方田园风格的生活理想来展现的,但这种理想化的基调也是平漠悠然缓淡的。<p></p></P>
<P >著名的《边城》呈现给读者的是湘西一块宛若世外桃园的土地:小山城茶峒。这里山清水秀,竹林遍野,人气调和,民情开化,可谓纯粹化理想化了的乡土中国。小说写茶峒城外河边摆渡的老人和他的孙女翠翠相依为命的生活。翠翠成年后,与城里船总(掌水码头的)的二子  送由一次邂逅而生爱慕,但媒人把翠翠做媒给船总的长子天保。兄弟俩由此而生龃龉。天保在与弟弟的深夜情歌竞赛中自知不是弟弟的对手,很快于一次意外中落水身亡。  送在内疚中离乡远去。而翠翠在爷爷寿终正寝后,孑然一身,结局凄凉,不知二佬什么时候会回来,“也许永远也不回来了”。小说谱写了清秀山水中人的性灵之美,把情窦初开的少女的懵懂情感描写的出神入化。<p></p></P>
<P >如果说《边城》赋有一种浪漫的传奇色彩,古中国普通城镇村野生活韵味的自然慰聊可谓呈现在废名的笔下。他文中古中国普通乡野生活(包括隐居乡野的大户人家)的内在情思神韵,具有极高的文学审美价值和生命哲理启示性。小说的笔触常常于日常生活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思中表达明心见性之致。《桥》写主人公程小林的成长历程。小说从儿童小林灾难林中巧遇与他自幼定亲的父亲世交之女琴子写起,前半部写小林与琴子在童年时代一起玩耍的情景,后半部写长大后的小林由读书在外而返乡,又见琴子,这时更吸引他的目光的却是与琴子自小一起长大的一个妹妹细竹:儿时她因为太小其存在从未引起过小林的注意。小说主要写了这三人之间微妙的精神及情感关系:琴子兰心蕙质,贤淑沉稳,而小林生性自由不羁,时而悲悯深远,时而痴妄佻挞,与清健灵妙又娇憨可掬的细竹在情思上具有更多的共鸣,但居于婚配的前约和儿时的情缘,以及琴子的严正警示,心猿意马的小林便及早收心,将心理过度到了即将成婚后的二人状态下,而这行将举行的婚礼对于细竹而言即意味着对于小林的“失恋”,又意味着对于琴子要从妹妹对姐姐的自幼依恋状态下摆脱出来,实现成年人的精神独立。总之,这不小说也可以理解为三人的成长曲,度过青春期的乌托邦情谊梦想,精神上实现个体的独立、成熟。从小说中可以提炼出主人公小林的情感主体性问题,可以看出,作品对此是持旧式传统倾向的。小林对琴子可以算是忏情时表白道:“人生的意义本来不在它的故事,在于渲染这故事的手法,故事让它就是一个‘命运’好了,——我是说偶然的遇际。”<a href="http://www.heilan.com/forum/post.asp?action=new&amp;boardid=22#_ftn2" target="_blank" >[2]</A>(这到底是谁说的话?脚踏实地者?)事实上,对于现代人,由严肃认真的观点见,重要的倒不是这手法,而是故事本身。《莫须有先生传》写一个奇崛落拓的读书人莫须有先生到乡村隐居、在乡民中间的生活,笔调风趣传神,活泼健朗,落拓有致,将人生真义予以不动声色间超然世间物外的表达。所写乡民的心性灵魂是鲜活的,乡村生活也是活的,百味俱在。废名小说之精神清凛矫健,情思缜密盎然,毫不见平漠之衰颓,但整体读罢,会将人世间万物万事归为一种寂寞和悲哀的美好格调。<p></p></P>
<P >我们不难看出,对于那种风格平漠的古中国生活状态的描写,《果园城记》、《小城三月》是持批判态度的,而《边城》及废名小说,则于个体情感体验基础上,进行了诗化理想化的造境,于极高的文学审美创造中,表现出对于超脱世俗、自在自为境界的向往和寄托,抒发出对古中国生活的真挚情感,基本上倾向于对其的肯定。《桥》、《莫须有先生传》在古中国生活的背景上展开了对世间的写照,生活内在的肌理神韵和机制被传达出来,深层所见是不分新旧的。但应该指出的是,《边城》和《桥》等废名小说的情感均归结为一种悲情意识。《边城》写了翠翠母女两代人的爱情悲剧,山水造就的人的性灵,总是承担不住生命的进展,命运的运转,令为父为祖父的老船工费尽心血依然摆不脱命运的悲剧,徒给读者留下无尽的怅惘;而《桥》、《莫须有先生传》中的主人公,总也无法摆脱时时刻刻伴随自己的悲哀和寂寞。如果把《果园城记》、《小城三月》的义理归为儒,那么《边城》和《桥》等废名小说的机心则可分别归为道和佛的文化。《果园城》涉及到旧中国黑暗制度的大背景,《小城三月》赋有思想启蒙文化革新主题,《边城》塑造世外桃园、仙乡妙曲,抒写性灵的纯真,《桥》等废名的作品蕴涵着明心见性之致,于一花一笑间感悟生命真谛,尽管深层旨意有别,——但它们同样在描写古中国的生活图景,乡土(及半乡土)中国的韵律,所写生活所呈现出的格调情貌同样是缓慢、寂静、清幽、平漠的,——此中平漠已经不是一种风格,而是生活的底色基调,如果此种蕴涵着历史文化民族本色的底韵被归结为一种生命哲学,此种哲学又对生命赋有怎样的意味呢?<p></p></P>
<P ><p><FONT size=3> </FONT></p></P>
<P >事实上,我们也可以跨过古中国的时空之限,单说<B>平漠生命哲学</B>本身。是什么样的一种文化追求渗入人性(物种)的深层机制,使人惯于平淡、缓慢、静漠的生活,追求人生舒缓的运转方式,人生美好的色彩中总要赋有一种悲哀和寂寞的格调?而文化注定要不断演化,文化革新与物种变异交相辉映,旧的被淘汰,同时又回声缭绕,遗留在人的生命之觉当中,死而不死,这样,平漠的生命哲学又面临着变异/永存的思辩意味。 <p></p></P>
<P >所谓平漠的生命哲学抽离于古中国生活境界,首先应说明古中国生活是怎样的情形。其基础有两点:体制上属于民间,或曰“体制外”(针对于政权社会);习俗上沿袭中国旧有的宗法制度。情形可概括为以下几点:<p></p></P>
<P >首先是<B >平淡</B>:按部就班,墨守成规,人生各个阶段循规而过,把可能发生的浪花压到最小,回避波澜不起波澜,也害怕波澜,经不起波澜,以平淡为人生完好性的追求。《果园城》与《小城三月》中,平淡主要是被动形成的,社会历史的积习残酷地违扭着生命本性和主体意愿,压制和空耗了生命,平淡近乎死寂。然而,除怯历史社会的制约而言,素姑、翠姨这些人物本身的心性对命运的影响不容忽视。可以想象,素姑自幼与被抛弃的母亲相依为命,生活在先天的精神负担之中,积淀出对于男子的隔膜和认识的缺乏,造成人生婚恋的失意。素姑与母亲孟林太太,是古中国男尊女卑制度的受害者,同时也是自身心理郁结的囚禁对象。而萧红笔下的翠姨,本就是一位心高命薄的女子,作为一位旧式女子,她没受过教育不识字,又因为母亲是改嫁的寡妇,使她失去了嫁给文明开化的男学生的机会,定亲给一位乡绅商人式的男子,翠姨因为“我小时候,就不好,我的脾气总是,不从心的事,我不愿意……这个脾气把我折磨到今天了”<a href="http://www.heilan.com/forum/post.asp?action=new&amp;boardid=22#_ftn3" target="_blank" >[3]</A>,终于一命呜呼了。翠姨追求“自我”的实现,无法折中外界对自身主体的违背,走上绝路,真是应了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老话。从素姑和翠姨身上,我们看到的是在外界找不到任何实现自身的实现渠道、被外界彻底堵死了的平淡生活中的绝望。而《边城》中,山清水秀,民情自然,风俗淳朴,爱情却依然展现出它的悲剧本色。翠翠、送,都是性灵型人物,但轻灵之性却脆弱易折,纯真之爱易成怨恨。翠翠的懵懂羞涩含蓄以及身世的畸零预示了她命运的不详。废名笔下凌跃高蹈的意识流,跳跃舞动的玄思,明心见性的开悟,情绪上却无不归落为寂寞和悲哀。超越本身反成了懵懂无稽、回避自明的表征,渴望解脱却反负上时时刻刻的悲悯羁绊。平淡的生活构成一张无形的网,并未因平淡而轻松,反负上无名的张力和压荷。小林(《桥》)、莫须有(《莫须有先生传》)、张先生(《》)动辄油然而生的悲哀感,是淡淡的哀愁,平和的姿仪,美好与哀愁,同归于平淡。<p></p></P>
<P >其次是<B >静。</B>古中国相对封闭的生活环境呈现出一种温情脉脉的浮世场景,缭绕着平漠的氛围,其基调是平静的。静与动相对而言,动有动的节奏,静有静的韵律。死灭绝望的死寂不能与曲意幽思孑独运转的幽静混为一谈。前者是一种惰性之静,积养成习,无力破改,而后者可谓一种积极的境界追求。古中国举世之大,两者兼而有之。古国中人对人生追求平淡,性情则喜欢安静。安静赋予人幽思的契机,走向内在的真实。安静往往意味着独自,喜欢安静即回避人与人之间的激烈碰撞。缺乏碰撞开拓机缘和动力的生活,日复一日,安静易成为死寂。<p></p></P>
<P >喜欢或习惯于安静,则导致行动舒缓生活节奏<B >缓慢</B>。个体自身以舒缓品味日常时光的真谛,处理事情亦讲究从容不迫,有时是拖拖拉拉,整个社会的发展既而缓慢,钝化。生命形态对高速的不适和排斥恰使缓慢成为多数人能够接受的常态。基于自足性与惰性,古中国社会生活缺乏向前开动的促动力、力量,缺乏高速运转的契机、机制,呈现出缓慢状态。缓慢的节奏,使得人们有闲暇品味生命,伤吊愁感。换个角度说,生命无尽的悲哀,有的是时间品味。一方面这可构成一种赋有闲愁意味的精致生活,另一方面也会使生命被无由地消磨,于百无聊赖间蹉跎岁月。缓慢,一方面是骇人的消磨,形成牢笼般的生活死水,另一方面,人们对于缓慢的生活是否也会产生依恋之情呢?缓慢成为避免激情与速度的摧残的冷冻法,缓慢的生活,紧紧地终于内在的体悟摸索品味,成就不朽的青春?但王安忆《闺中》式的作品,却全然诞生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降。处于“古中国”同时的现代文学作品中的缓慢,要么是《果园城》中的死寂无望,要么是《边城》、《桥》中的闲散自在。<p></p></P>
<P >任何有机体、事物都要<B >运转</B>起来,不论以什么样的方式,否则就无法存在下去,生活更是如此。尽管平静,尽管缓慢,“古中国”的生活在以它自己的方式运转,一种文化,一种其深处的生命形态,其逻辑机理神髓也最可见于这转动当中,其问题也最能够在这转动中表现出来。这种运转表现出抑制性的特点。《果园城记》的背后是一个黑暗的大背景,它造就腐朽、荒芜、恶、绝望,转动只能依照旧式宗法制度下的黑暗规则,看不到光明,难以解放。孟林太太母女被抛弃,但家里的长几上供奉着的孟林先生年轻时的照片,这真叫人不寒而栗,活像对母女二人的诅咒。这昔日男主人照片的供奉,代表着男权缺席却在场的精神威压,暗示着社会大环境下自我保护的必要凭护,旧式妇女注定的情感的难以自拔。寡妇与她的女儿的生活就要在这个浓重的宗法制度习俗阴影下含垢忍辱地艰难转动。《小城三月》中的翠姨,她的觉醒和向往,置于无望的现实之下,使她的生活实际上只是凭空的徒劳的向往,生活转不动,卡了壳儿,生命的运转失灵,外在的环境缺乏道路,内在的生命被深深卡住,又无法妥协让步,于是陷入死地。而《边城》中翠翠的青春和爱情,本来在人间仙境中以自然的规则兴逸妙转,本应该起金风玉露之相逢,但天作之合,一遇人事龃龉,则尽显脆弱蹉跎本色,赋水东流了。《桥》等废名小说的转动可谓最赋文学价值,转动于日常生活之间,见闻所感,意识流动,奇情妙想,自然生成,以雅作俗,小中见大,极赋东方文化底韵。但废名笔下日常生活的关照,回避大的波澜,其转动依人世朴素普遍的道理,不易被觉察,却玑转自如,流畅轻快,但有时在出神境外的参禅开悟的一刻,生命的转动集中于灵犀样的生命的尖端,进入更高层次,生命好象进入静止的一瞬,更超绝的转动脱离了凭依的外在世俗条件,进入精绝状态。但对于不接受这样的东方文化生命状态与其根本无关的人生来说,这种过于浅徊幽淡的小说观照引发的人生想象中的转动,会越转越干涩细碎,最后成为引发虚幻感的凝滞,引发焦躁感的干枯。这样,寂寞只成为寂寞,而非更丰富内涵的风格载体。<p></p></P>
<P >平漠的生活自成一种<B>境界</B>:一种平漠的情愫,平漠中淡淡的哀愁,世间的一切皆归于此,美丽与悲哀皆归于平漠。总归,我们于古中国生活中看到的就是这种<B>平漠之美</B>。那是悠然,闲愁,颓废的风格,是实际形成的生活的底调,消极但稳固,是普遍的日常的。以此为镜,可见中国人人性的底色和日常具体风格,东方式的,道家式的清幽,近古遗风的,于现代发现的角度,会觉得它有点阻涩,却耐磨。这可谓“古中国”本色呢,还是平漠境界本身的色彩?小说写道“苍白又憔悴”的素姑在母亲的身后对着客人“我”躺倒了,微微一笑,脸上似乎淌出泪光;翠姨在青春韶华中夭折逝去,只留下三月之春的怅惘。如果说,素姑和翠姨的悲剧都主要出于社会、历史的原由,可以到科学民主带给社会的发展当中那里找出路,边城里翠翠与  送纯真而未果的爱恋,就永成遗恨了。懵懵懂懂的翠翠怀抱着飘摇之危的命运。如果说翠翠的遗恨原于身世的浇薄和命运的多蹇,过于天作之合的因缘注定短命,废名笔下超脱俗累、佻挞不羁的世外高人型人物(小林、莫须有),他们率性而行,任意忘为,绝世高蹈,优游人世,心底的体悟却终归“寂寞”、“悲哀”。这种平漠境界下的落寞情怀,已非一般的闲愁最苦式的抒情,它溶入了出世关照中对人生世事的洞怀,既超脱又痴迷。人与自然、与人、与周遭环境时间地况的关系在哲学的和命运的层面被深入浅出地洞示出来。意识流动中自然呈现出生命的本色和价值。由平淡、寂静、缓慢、抑制而形成美好与哀愁的淡漠境界,这其中的吊诡好似章太炎先生对休字的训诂:“休字的本义,只是止息,但又有美的一义,止息与美不相干,训美的是借作好字,因为古音唤好作朽,平上不大分别,所以读休像好字,就借得去用了。”<a href="http://www.heilan.com/forum/post.asp?action=new&amp;boardid=22#_ftn4" target="_blank" >[4]</A>休-美-好-朽-休这一串不相关的字,通过通借、假借连接到了一起,因此我们可以脱离科学的训诂学、胡言乱语地说,止息便美好、便不朽。<p></p></P>
<P >毫无疑问,这种平漠境界、平漠之美与现代生活的逻辑是龃龉的。现代生活讲究物竞天择、抢者优生,讲究个体不断进取以求得生命的意义,与平漠哲学恰成反调。任何文化的<B >合法性</B>要涉及功能问题。这种平漠风格背后的已经没落的宗法制度文化以稳定为动力核心,此为此种东方文化与现代社会对立的关键,此种文化寻求人生的根本大于寻求人类的未来。而平淡沉闷的境界孕育出的人的性情品格,在现代社会高效率务实利崇抢夺重工具理性的体制结构中,呈现出窘迫不适有待变异的紧迫性。徐霞村《古国的人们》(小说集)文如其题,讲的即为这种中国传统文化积淀下的人格在现代社会的悲剧遭遇,从而暴露了这种文化下人性物种对于现代生活的不适。小说写沉闷枯涩的生活,人对于突破残酷非人处境的挣扎,人性的压抑和萎缩,人生荒凉肃寂暗淡的情境。  写留学生来到欲望之城巴黎想放纵身心却发现缺乏这方面的能力;写   。<p></p></P>
<P >作家们的主题亦有发展。师陀在《果园城记》中描述了古中国之平静对于生命的消耗,此外,他就在《结婚》中讽刺利欲熏心。沈从文的创作则要么抒写乡土人情世风之美好,要么讽刺都市人欲望横流的丑陋。废名,解放后随时代进展信仰的兴奋点由佛转为马克思主义,由求自在超脱,变为积极要求支援中东上战场——这是时代的裹挟,但也体现出他个人由内向外转的出口。萧红,进入四十年代开始执笔《马伯乐》,表现出对现代人性矛盾趋于豁达的认识转变。周作人,走出悲哀境界之后(《过去的日子》),探索生活的艺术(《生活的艺术》),强调禁与纵的平衡。或者现实中更有人回避生命问题,全身心投入工作,以积极高效快速——虽然工作取代不了生活,劳动终止之时,方为人生开始之日。一个人,一种文化,作为一种有生命内涵的物种,恰恰应在上下求索找到自我之后,实现呼应于外界环境的变异,否则无法获得从生命角度而言全面的深度。走出平漠的悲哀之后的境界:追求欲望;眩目的声色浮华之快乐;爱欲的弥足;学习,劳动,创造,上升,……由静而入动——意味着一个很大很高的具承担功能的文化期待。 <p></p></P>
<P >然而东方品德风致的深切,感人肺腑,摄人魂魄,柔石在《早春二月》中所写的萧涧秋对活泼的向往现代生活的世家女郎冷漠,而对孤苦的亡友遗孀文嫂满载同情,以至惹来闲言,体现出一种重义而轻个人追求的道德认同。古国寒凛而温暖的早春气息,就在这样一种潜在的人格结构之上铺展开。古中国有哪些将会存留下来或者值得保存的积韵呢?此种文化的合法性,是强调为人的,凡事从人的角度出发,但在现代社会却正是从为人生的角度已经越来越失去合法地位了。然而,文化虽注定被不断淘汰,同时又往往死而不死。没落消逝的文化除了合法性的丧失,是否还有偶然的值得惋惜的成分?那是否还可以成为一个精神上的回归之乡,获得春温的旧家老泉,还是仅仅是一种以往存在过之性的慰籍?一种以往存在过之性的慰籍。它存在过,这就是慰籍。平漠的极端,是一点意思也没有的,但也就在寻找不到一点意思当中找到了绝对。这也是一种生活哲学,中国文化的西碧儿(希腊神话中只想死的人,被关在笼子里)吗?群体的同浮与个体的沉溺,都淹没在一个古国往昔的这种情致之中。如今我于脑海里幻化出的古中国景象正是一幅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而这样想象是否有一天随着在高节奏烦忙生活中的变异,连我自己都要引以陌生了。(完)<p></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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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B>参考文献</B>:师  陀:《果园城记》;萧  红:《小城三月》;废  名:《桃园》,《在竹林中》沈从文:《边城》;徐霞村:《古国的人们》;还有柔石的《二月》,鲁迅的《百草园》,周作人散文等。<p></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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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a href="http://www.heilan.com/forum/post.asp?action=new&amp;boardid=22#_ftnref1" target="_blank" >[1]</A><FONT size=2><FONT face="Times New Roman"> 150</FONT>页</FONT></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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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a href="http://www.heilan.com/forum/post.asp?action=new&amp;boardid=22#_ftnref2" target="_blank" >[2]</A><FONT face="Times New Roman" size=2> </FONT></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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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a href="http://www.heilan.com/forum/post.asp?action=new&amp;boardid=22#_ftnref3" target="_blank" >[3]</A><FONT face="Times New Roman" size=2> </FONT></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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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a href="http://www.heilan.com/forum/post.asp?action=new&amp;boardid=22#_ftnref4" target="_blank" >[4]</A><FONT size=2><FONT face="Times New Roman"> </FONT>见《论文字的通借》:《章太炎的白话文》第64-65页,辽宁教育出版社。<p></p></FONT></P></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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