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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杀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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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发表于 2007-8-4 13:32:13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p></p></P>
<>    嘘,你知道我是你,真是烦恼,我是一个有很严重家族精神病史的女子,当然我很漂亮,我妈妈我姨我叔叔也都很美,所以,漂亮的人容易像我这样神经质。亲爱的你知道,我总是怕人强奸我。没办法,我是有家族病史的人,你不要怪我唠叨,我觉得这样的感觉很亲密。是的,我和你。</P>
<>    我大表姨昨天下了飞机就絮絮叨叨的和家人说话,弄得我头疼了半宿。她有神经方面的疾病,据说很容易变成精神病,我的确不希望,我们家的精神病已经够多的了。她一边说一边把遗嘱和保险箱钥匙重新从坤包里拿出来,在一个档案袋里,封面上写着我大表姨夫那被放大而傻气的名字。她又继续对自己的孩子说,我总是不敢和你爸一起坐飞机,要死也不能全死,得给你留一个。我妹妹惊恐的眼睛就睁大了看着地上,她是一个差点被自己母亲掐死的孩子,我一直怀疑她也有病。</P>
<P>    亲爱的我,每天18时整你都能听到交谊舞和东北大秧歌混合的音乐,所以我开始怀疑小说里说的多种仙乐混合的的声音也不过如此,一群红红绿绿的人在跳啊,你做梦的时候回忆起觉得像是一群鬼。时间仿佛在轮回,我们都在一个病态而美丽的世界里生活,而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则是更可怕的东西。</P>
<P>    我可是有严重精神病家族史的女子,你也是,我的爱人呀!</P>
<P>    请睁开眼,看到我绝色的魂魄,水银色支撑在我的眼前,你那绝色的容颜。我在天黑的时候听到自来水管滴答的声音,如同每个魂魄的降临,我们总是在阴历七月十五的时候,在食用的米饭中拌上鸡血。而我以爱的方式在祭奠,某一天我出生的时候,遗留在人间的鬼魂,在看到我温暖潮湿的出生的时候,是不是在很深的哭泣。</P>
<P>    亲爱的我,你的双手无耻而白嫩,注定了我们无奈的一生。</P>
<P>    每天,我都在这样说话,我是个有严重家族精神病史的女子,我迫不得已。我害怕自己在一瞬间,会忘记一切。</P>
<P>********************************************************************</P>
<P>                                           卞九色的录音版   16 pm 11:18<p></p></P>
<P> <p></p></P>
<P> <p></p></P>
<P>    “九色,给我。”</P>
<P>    “九色,你乖一点,你怎么这么不听话?”</P>
<P>    十岁的九色手里拿着铅笔刀一步一步向后退,刀划在脖子上,那时她的家住在平房里,周围是很高的树。到了晚上,都是黑色的树叶在沙沙的响,一排一排整齐的平房,偶尔的生活麻烦把人的神经磨得很脆。她的面前是忍着怒气的母亲和木讷的父亲。母亲恐惧的看着九色手中的铅笔刀,很困惑自己会生出这样的孩子。</P>
<P>    母亲那么美丽,这个时候,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老。她在担心自己的孩子,难道这么多年就白养了?</P>
<P>    卞九色小声地说:“你不是我妈妈,我要去找我姥姥去。”</P>
<P>    母亲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P>
<P>    这是卞九色第一次怀疑自己的母亲,起因只是一件小得她长大后再也记不起来的小事。院子里的丁香花记录了整个事件,可是它在拆迁的时候,被另一家居住在这间平房的人砍了。</P>
<P>    就在卞九色搬迁的前一年,她的家庭里出现了父母一辈的第一个精神病人。他拒绝吃任何药,否则就自杀。普遍并且不科学的说法是,这个人实在是太聪明了,他是由于聪明才导致了自己对于这个事态的不满,因而做了一些悖理的事。家里人因为面子的问题,并没有残忍地把他像野兽一样关在精神病院里,而是在内心的阴暗的地方去纵容他做更可怕的事。他的眼睛很游离——这是九色对于精神病最直观的认识。相识的人一提起就要叹息,家里一直有一些隐藏着的恐慌,尽量不表现给孩子知道。但是孩子是最敏感的,九色心里明白,于是就更加乐于去逼他,她会暗中帮着他一起发疯甚至是去逼着他在家里做疯狂的事,后来她才知道这样是不好的。曾经这个人,是个健康的男子,抱起她会问:你想不想飞?然后把她往屋顶抛,在尖叫声中,九色首先知道了什么是强大。她依附着那胸膛,很无奈,在空中的那一刹那,很空虚,只是比起这些来,或者以后的无奈将更加的深重吧。她有些怕这个人,因为一个能把她抛起来的男人无疑拥有掌控她的生杀大权,这很可怕。九色知道大人是一种存在很大危险的动物。现在这个男人病了,表面和正常人无异,却是病得很严重。九色年轻的眼睛冷漠地看着这个人发病时在屋子里向着每个方向不停的磕头,她那患了多年恶疾的奶奶也同样冷漠地看着她的儿子,并且偷偷向九色做了一个有趣的鬼脸。她从此发现了虔诚。</P>
<P>    这个屋子里四处藏着钱,都是她奶奶藏的。她发现被藏起来的钞票的最大面值不过是五元钱,塞在作摆设的茶壶以及更多神奇的角落里。九色鄙视地把无意中找出来的钱放回去,她知道每天奶奶蹒跚着走路的时候,都会全面地检查一遍自己藏的钱,她经常得意地说的老话就是“一个人藏东西,十个人也找不到”。奶奶的眼神在离她自己死亡的时候越近的时候,越发的冷漠。她怕她。在她很小的时候,偷偷看着一本书给家里的人算过命格,她知道自己能够克死这个年老的女人。她命属火,而九色是最强盛的水。</P>
<P>    在童年的记忆里,她也记得最大的火是家里人自己放的,是为了焚毁她哥哥收藏的数量庞大的色情刊物和录象带而举行的。就在她家的院子里,用一个很大的洗衣盆去烧,烧了很久才烧光,每个参与者都带着痛惜的表情并且惊讶这个孩子变态的收藏癖。哥哥没有表情地坐在屋子里,反复玩着手里刚从外面捉来的蝈蝈,一只玩得没多久就支离破碎地弄死,紧接着再来下一只。他的脚边有一个精心编织的蝈蝈笼,班驳的样子相当地好看。九色怕虫子,远远的在一个僻静的地方看着他们,看到被烧的画报上的一些东西,带着没有深度的好奇心。</P>
<P>    那不过是一些半裸或者全裸的女人,九色看着蹂躏蝈蝈的哥哥。后来,他因为抢劫或者贩卖摇头丸进了监狱,从此也几乎再没相见过。后来九色听到关于他最危悚的听闻是有个女子在监狱外为他堕下他这辈子的第一个孩子,不知男女。</P>
<P>    九色的一个妹妹就跟在她的身后,这些她亲戚家的孩子中,或者是长辈眼里这些最小辈的孩子里,这个妹妹是作为一个刁蛮狡猾的形象出现的。她那阴郁内心的及早曝露使老人担心我姨的命运。九色是最乖的孩子了,他们说。所有这个大家庭中的正常人都害怕隐伏在人造环境中的精神病隐患,尤其是老人,他们宏观地看着这个休戚相关的家族命运,总是觉得很不安。九色的奶奶开始钟情于找人算命,任何一个最普通的易经研究者都能成为她拯救家庭的救世主。她背着家人在床底下撒满了黄豆绿豆,乐此不疲。</P>
<P>    一个嫁入家庭的媳妇成了一名佛教徒,她除了工作就是给佛祖磕头。后来九色去了一直停留在传说中的寺庙,她看到了佛的像。九色觉得佛祖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人。那女子以后一直把心放在了遥远的地方,直到她儿子进了监狱,她仍然看不到这个世界的变化,于是她为了儿子绝望地去磕头,绝望地去赎罪。</P>
<P>    一切的变化在童年的时候静悄悄完成,北方的天气是那么的直接,毫无暧昧的成分。一个家庭的变化时刻在进行,包括全世界的家庭都在改变中,而我们还是有些不适应。看着伤心一点一点使自己成长,我们以后失去的,将不仅仅是玩具,九色知道一切都有可能在可怕中失去,包括她手中的玩具,包括房屋。童年的时候经常搬家,她看不到搬家的过程,这个时候她通常被接去老人的家里,直到新房搬好她才被接回去。于是她看到的总是很突兀的家,然后用心去适应,再去适应童年的新玩伴。当她厌倦新的邻居的时候,便拒绝再和周围的孩子玩。她将有新的礼物,上天或者是命运奇迹一样的赐予。</P>
<P>    快要新年的时候,她在父亲的一只手掌上看到了瑟瑟缩缩的两只小白兔。九色的故事和小动物有着微妙的关系,甚至有时,她以为自己就是动物,会说人话的动物。这两只兔子最后结局是一只撞死在草筐上被家里人吃掉,一只在孤独很久以后神秘地失踪。</P>
<P>    你可知道,这个世界有得到就有失去。你得到的,是必将失去的。只不过是个时间的问题。最好的下场,就是在得到最幸福的时刻,奇迹一样的暴毙。九色,九色,在害怕的时候,在每每精神濒临崩溃的时候,在这个家族隐秘的烟雾中,你看到的是什么?</P>
<P>    九色经常在夜晚的床上看到鬼,鬼很奇怪,每次都一动不动地在卧室的墙角那里站着,有着很大的头,蒙着深色的盖头,没有脸。九色在童年的梦境里不止一次的见过它们,这些温顺安静的鬼。她后来觉得这些都是她蒙昧时代的祖先,他们以自己的方式保护着这个家族有关的人,应该准备接受遗传命运的,一个都逃不掉。九色说,这些鬼是无害的。曾经她重复做着一个不停跳楼的梦,楼下有很多鬼在向着她招手,她就站在童年姥姥家的顶楼,往下跳。那不过是一个解除现实恐惧的手段,那心中隐伏的恐惧。</P>
<P>    九色对于家人的敏感随着年纪的增长越来越明朗,一切都显而易见,一切都那么有趣。家族病史困扰着每个年轻的人,她看着可怜的孩子,他们的父亲或者是母亲就是精神病患者,我们离这些人如此近,而他们是那么的可怜又可恶。九色热情地投入到关于精神病的探索中,带着那些无奈的想法和祖先的寄托。鬼的影子总是在她儿时出现,每在这个时候,她就拉着身边母亲的臂膀睡去,像小猫一样咪呜咪呜地叫着,慢慢如此寂静。  <p></p></P>
<P> <p></p></P>
<P>    我想你,在我求学并且没有男人的时候,我是最想你的,母亲。我在家里隐蔽的墙壁上,刻着“我爱妈妈”四个字。而我长大了,吞噬着你的年华而长大。于是简单的事变得复杂。或者当我们都老了,我会又变得纯洁起来,并且再次学会依偎在你身旁。</P>
<P> <p></p></P>
<P>    我们继续。</P>
<P> <p></p></P>
<P> <p></p></P>
<P>********************************************************************</P>
<P>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全都是妖怪。</P>
<P>    我梦到了家里人,那是除夕的晚上,大家都在一起吃饭。吃完饭我们一起睡下。窗外都是鞭炮和烟火的声音,被冰花覆盖的玻璃映着对面人家的灯笼,各式各样的都有,还有五颜六色的小彩灯。屋子里暖洋洋的,因为人很多,于是我和其他孩子挤在一张大床上。</P>
<P>    迷迷糊糊的时候,我听到有敲门声。周围的人都在睡觉,我自己爬起来走到门口,把眼睛凑到猫儿眼上。我看到母亲站在门外,笑着看着我。</P>
<P>    我把门打开,问她:“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P>
<P>    她走进去,神情紧张地开了一下,小声地对我说:“嘘,别害怕,妈妈告诉你,他们都是妖怪,现在在屋子里睡的那个人不是你真的妈妈,是妖怪。”</P>
<P>    我很害怕,紧跟着她。她说:“我们走吧,不在这里呆着了,我们回自己的家去。”</P>
<P>    我看着母亲,她温和的脸融化了我的恐惧。我和她一起回到了自己的家。</P>
<P>    她说:“九色,都累了,我们睡吧。”我听话的回到自己的卧室里,继续睡觉。但是我刚睡着,就又被敲门声吵醒了。我以为有母亲去开门,可是她没有去,敲门声继续着,我只好去开门。</P>
<P>    这次我趴在猫儿眼上看,却看到一个绿色脸的妖怪在门口,而那脸和身貌,竟然是母亲!</P>
<P>    她在门外说:“九色,快开门,你怎么自己跑回来了?”</P>
<P>    我看了眼母亲的卧室,丝毫没有动静。我对着门说:“你不是我妈妈,我是我妈妈带回来的。”</P>
<P>    她惊讶了,“你被妖怪骗了,她变了我的样子去找你,乖九色,给妈妈开门。快点!”</P>
<P>    我把门打开了,通体绿色的妖怪的样子的母亲进来,她进到屋子里的时候嗅了一下鼻子,我看到她冲着我笑了一下。</P>
<P>    哦,好多的妖怪。</P>
<P>********************************************************************</P>
<P>                                           卞九色的录音版  29 pm 8:45<p></p></P>
<P> <p></p></P>
<P> <p></p></P>
<P>    霓虹灯在闪烁的过程,是一只蟋蟀绮丽的梦幻灭的想法,如果它的世界有色彩的话。</P>
<P>    <p></p></P>
<P>    九色接到通知的时候,正在卧室洗头发。她被通知去医院检查精神状况。</P>
<P>    在九色接到通知的刹那,她养了两年的猫突然变成老虎。九色湿淋淋地透过头发看着她的猫咪不断膨胀变成一只老虎,老虎向着她咧嘴呲牙笑了一下,转身从窗户走了。九色唤它“猫咪”,一路追到了阳台,但是它已经不见了,怎么就不见了呢?九色有些悲愤了。</P>
<P>    明天,就要去医院了么?长到这么大,终于要面临去医院了。但是正在这个要紧的时候她的猫第一个舍弃她而去。那是一只黑白花色的漂亮猫咪,就连变成了老虎也是一身分明的黑白花色。九色开始喝水,上厕所,梳头发。然后她做在电视机面前发呆,今天原本是一个很好的周末的。她是这么记得的。</P>
<P>    阳光很明媚,适合任何事件在这样的好天气中发生。九色抓起书包打算去上网,去一个熟悉的网吧。</P>
<P>    熟悉的道路,熟悉的某个人,由于她的猫不见了,于是一切仿佛都在突然间改变了。这一天,九色在胡同里遇到了有着西瓜那么大的头的螳螂正在打劫一只拥有绝色气质的毛毛虫,它们彼此的眼神都在颤抖,毛毛虫妖娆地蠕动着身体,连草胡同里都是肉欲的气氛,九色被这种异样的气氛吓跑了。但是在她转身的时候,九色看到身后一张老迈的脸正漂浮在离她一尺的地方,流着口水看那毛毛虫。九色叹口气,绕过脸接着往前走。朦胧异常的颜色,天气都如同火烧,一切欲望都在滋生,她又听到婉转的欢喜声,朗诵经文,都在说着大悲而已。九色难过地一直走,而路线,希望殊途同归,不是每个世界都是圆的。</P>
<P>    都是幻觉中的异像,美丽的货色在三温暖里用百年陈皮泡洗澡水,看着九色就叫着“女咪咪,来这个噶,龙为叶子长了彩呵”的胡话,九色回应了“我家猫去桑拿了,你看到给我老板说一声”的同样的胡话。九色暗自想,自己现在是这么的清醒,究竟是谁该去看病?美丽的货色在九色身后突然大声地哭嚎起来,流下黑色的泪水去哭着她堕下的孩子,哭着她暗结的情愫,哭着哭这哭者哭折哭遮。</P>
<P>    都是无关的。</P>
<P>表象都是或者天堂或者地狱或者有无氛围,我们给了很多不应该发生的事太多的解释。九色有点着急,她发现今天的路仿佛特别的长,有很多螳螂问她要不要搭车,一脸诚意得让九色想起《黑猫警长》里关于螳螂谋杀案的那一集,那公螳螂也是一脸虔诚地要求被母螳螂吃掉,可是——她不喜欢吃螳螂,真是好笑。卞九色从来没有被昆虫讨好的习惯,她觉得自己越长大对这些大脑细小的生物就越没有好感。她决定扮盲人来走好这段路,看不到这些心乱的外物,她希望能快点到目的地。</P>
<P>卞九色闭上双眼,依靠着她的记忆走,因为有阳光,于是眼前是一片梢有橘红色的幕,她马上觉得有些惶恐,空气中的气味逐渐变得很丰满,耳朵太敏感,所有声音的纠缠捆绑在一起向卞九色进攻。她试图用手,但是什么都摸不到,于是她意识到这种想法有些奇怪,而眼睛却已经舒服得不愿意睁开了。九色觉察到自己身体的不和谐,感官都不屈从于大脑,她小心地迈了一步,空荡荡的感觉让她感觉还不错,而且没有任何阻力,除了心有些不好受。她冷漠着侵入了一个模糊的世界,这个世界里没有她熟悉的一切事物——没有公平,因为没有别的人;没有原则,因为没有时间;没有恐惧,因为没有地点。闭上双眼,原来是一个完美的世界,她因自己的感触而笑,像一只麻雀一样欢快地走着,开始的时候她曾经撞到电线杆子和房屋上,还有一些肢体油腻的怪物身上,但是本能的感触慢慢被发掘了一点点,她撞上东西的次数慢慢减少。在她被撞得已经有些晕的时候,一个声音传了过来。</P>
<P>“哎,卞子,你瞎了?”</P>
<P>她用了很大的力气睁开眼睛,看到相熟的网吧老板三鱼正在门口洗脚。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蹩脚的她,眼里蕴涵的都是笑意。两只脚像泥鳅一样不停在盆子里自己揉动。九色看着有点恶心,刚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这么恶心的东西,她有些委屈。不过,地方总算是到了。</P>
<P>“里面还有空机器吗?”她问,突然发现阳光越来越大,很难受。</P>
<P>“还有,自己找地方坐吧。你第一次这么走到我这儿来,”三鱼终于笑出来了,“你是斜着走的,我真怕你走到别人家去,所以我才叫了你,不介意吧?”</P>
<P>九色苦笑,摆摆手走进屋子里,暗色的屋子让眼睛接着不舒服,她摸索着找了一个靠边的地方坐下,挑剔地看着键盘。这个地方她实在是太熟了,哪个机器有什么毛病,哪个机器的键盘不好用她都记得,三鱼有时遇到非技术性问题都要问她,记性好得没话说。</P>
<P>她打开机器开始喂鱼,敲很多字出来喂那些在屏幕里的鱼,红色斑点的鱼最倾向“女”字部首旁的字,黑头鱼喜欢和肢体有关系的任何字,其他的鱼都没有这两条鱼个子大,于是只能捡剩下的字来吃。九色一边喂鱼一边听歌,现在是红嘴鹦鹉的时间,它是一个喜欢嘶叫的歌手,如果实在受不了还可以用萨尔哈尼鱼乐队的歌来缓冲。耳机是一个很唠叨的家伙,并且紧得像个黄花闺女一样,害得她每次听一会就要休息一下耳朵——被夹得很疼。麦克有点沉醉于自己的世界,很少理它,而且它最不喜欢红色斑点鱼,总是吵着要放恶性电波弄死它,有时会恶毒地发出风声,吓跑来抢字的鱼们。</P>
<P>她喜欢看着这些小东西,麦克的急噪使九色觉得定心,耳机的聒噪让她想起人间的种种事物,总是不小心写下了一些绝望的字眼,于是总是有那么几条特别的鱼用红色的“女”字自杀。九色笑了,今天情况很好,没有鱼死掉,大家都开开心心的活着,有多好。</P>
<P>可是在她听到黑猫小白的成名叫之后,伴随着小白那饥渴的叫春声屏幕里的一条鱼突然说话了。</P>
<P>“你还记得约会的时间地点么?”</P>
<P>那条暗灰色的红斑鱼在咽下一个“姘”字后慢慢地说。</P>
<P>    她看到红斑鱼美丽的鳍在干燥的屏幕上那么悠闲地游着,有一瞬间她有些嫉妒这些没心没肺的鱼,哪怕很多人都觉得她是那么的冷漠。</P>
<P> 她说:“我记得,可是我去不了,你知道,我明天要检查自己的脑子。我今天是心情很好的,你看天已经要黑了,我要回家,我要好好睡觉,你吃饱了撑得为什么要打扰我,你知道我有一个嗜睡的坏毛病,并且我又习惯在紧张的情况下失眠。”</P>
<P> 麦克温柔地笑了,九色的气息吐在它的身上,是一次间接的接吻,它陶醉地想。</P>
<P> 红斑鱼说:“我在那里等你,我希望你把这些剩下的鱼杀光,我有预感,你再也不会见到它们了,或者是它们再也看不到你了。九色,你有没有想过那种单调的生活?如同在医院,每天和上千的老鼠吃一样的食物,永远是那个色调的衣服……你过来吧,我会好好的和你说。你要相信我,只有我知道你没有精神病,只有我知道你的家族蒙受的一些小苦难。”</P>
<P> 九色看不到太阳,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在耳机放的是黑猫小白在夏天的叫声,配乐很好,可是它的歌迷都不知道猫为什么要违反季节规律去旺盛地叫,这样的疑问成为黑猫小白一个成名的秘密。黑猫小白不停地叫:“春至秋分/一起来/无助的时候你让我觉得塌实/带我去一个屋檐/敲着铁皮鼓/用爪尖拨弄我的尾巴/嗷,清楚的痛苦……”</P>
<P> 心都灰了去,猫也开始一刻不停地发情,公猫都把尾巴翘得高高的。</P>
<P> 一个约会又算什么呢。听着恶俗的歌词。</P>
<P> 九色说:“你等我吧,还是一个老时间。”</P>
<P>鱼说:“你现在把我们都杀了吧。”</P>
<P>杀鱼的行动是这样的:</P>
<P>人无伤死老无尽∕王八骗福禄寿∕奸诱好酒∕毒心肝脾肺肾∕美色无禁忌∕刀想水祸∕戏做老虎做牌坊∕弃∕大欢喜咒语∕我忘了你们……</P>
<P> <p></p></P>
<P>很多的字被很多的鱼吃掉,它们满含绝望的心态,像一个死忠的敢死队一样扑过去吃那些让它们自杀的字。她看到了一场从未有过的声势浩大的集体自杀,耳机传来了鱼们的哭声,夹杂着黑猫小白的叫春声变得滑稽而悲哀。一直到整个屏幕只有那条红斑鱼没有吃字,它一直看着九色敲出了那些字,默然地看着身边的鱼翻着肚白浮上去。当一个“媒”字出来后,它吃了下去。</P>
<P>耳机说:“我可以听到,它一直在说,你不要忘了约会,不然你一定要出事。”</P>
<P>整个屏幕上都是鱼的尸体,都浮在屏幕的上方,那一片白色结结实实地灼疼了九色的眼睛,她惨叫着说:“换别的歌!不要叫了!”</P>
<P>耳机体贴的换上夜莺的歌,但是它最近在和黑猫小白谈恋爱,歌声怎么听着都像是猫叫。九色忍受着。</P>
<P>麦克问她:“你真的要去么?”</P>
<P>“不,我去不了,太远了。我明天还要到医院去检查,我不想被当成精神病,明天的时间不能耽误。”</P>
<P>耳机说:“那你一定要出事的,我们比你知道那些鱼。”</P>
<P>这个时候,九色的猫突然出现在窗台,弓着背更加诡异地看着她。</P>
<P>猫或者老虎问:“你知道我为什么变成老虎吗?”</P>
<P>九色看着它的牙用力地摇头,猫变得很陌生,它说:“亲爱的,就是为了要接你去约会啊!”</P>
<P>九色吓了一跳,但是她知道,如果不按时去医院的话,他们会把武断地把她当成精神病来处理的。任何惶恐都不及如此。</P>
<P>“可是我忘了约会的地方,他只说是老地方……” <p></p></P>
<P>那只猫,不,现在是卞九色的老虎说:“不要紧,我还记得,那是一个有很多死人的地方。”它启发地看着那有些迟钝的女子。<p></p></P>
<P>… …</P>
<P>终于想起,是墓地。黄山公墓,一个有很多石头的地方,石头缝里有味道很咸的粉红色野花,穷人经常去挖这种花来嗅着就饭吃,不能吃,只能嗅,是很好闻的五香味道或者卤味的味道。令人记忆深刻。 <p></p></P>
<P> <p></p></P>
<P>记忆无常一样涌现,网吧的秩序都已经乱套了,都融化了。周围都是弥漫着的焚香的气味,一种昂贵的印度香,具有催眠一样的效果。精神病医院好象是一个隔世的印象在自己的身体里,而她现在要去的是一个墓地,九色充满眩晕感地站起来,老虎在身旁接过她的身体,让她柔和地搭在黑白色毛皮上稳稳坐着。耳机麦克卑微地退场,挪出一个空白的空间给老虎咪咪去行走去飞驰。<p></p></P>
<P>九色眼前都是红色的字在降落,仿佛是给那些死去的鱼做一场法事,经文带着木鱼声声摧残着潜留的意识。<p></p></P>
<P>她回忆起曾经的一个匮乏的时期,在一个旧宫殿的长廊里,她仿佛穿越时空一样的奔跑。阳光随着奔跑而变成由浅到深的颜色,淡黄、明黄、桔黄、橘红,最后一直到轰烈的夕阳红。晚霞一般的色彩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不能让人直视地奔腾到眼前,天上下着一团一团的火。木犀色长廊立刻被颜色侵蚀,大面积的颜色谋杀视觉,流光溢彩。</P>
<P>耳边都是悉悉碎碎的风声,紧紧地贴着耳朵过去。倒影如同时间流逝。<p></p></P>
<P>仿佛前面的地方,坐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p></p></P>
<P>到处都是咸味的野花的香气,奔跑着的花,逆风而行。忘记很远处悲伤的号角,正在催人远行。<p></p></P>
<P>长廊两边都是一个接一个的坟墓,灿烂地把自己的名字剖析在人前,无功无过。乡间的野草,娇笑这颜色是头面胭脂,一切莺莺燕燕都随风过。<p></p></P>
<P>因为你看那人,好似我故乡。<p></p></P>
<P> <p></p></P>
<P> <p></p></P>
<P>*********************************************************************</P>
<P>以下是我,卞九色的音乐独白,请配上动画片《邋遢大王奇遇记》的主题曲。</P>
<P>我每天早晨醒过来都会蓬头垢面地觉得我昨天晚上被人强奸了,但是每次我梳洗干净后,我就觉得我是世界上最贞洁惨烈的女子——我甚至可以因为男子碰了一下我的胳膊而把它整块的砍掉。我一下子就在这样的时刻变做了一个淑女,满含悲怆地给自己梳头发,如同那个陈子昂登幽洲台如赴刑场。</P>
<P>“小邋遢,真呀么真邋遢,邋遢大王就是他,没人喜欢他……”</P>
<P>其实幻觉的最开始是在我们。我很久没有听音乐了,我所有的打口都拒绝我。今年冬季上市很早。 <p></p></P>
<P>一切都来得有些早,所以季节在一个大环境下都有些模糊,我们也可以说处于一个实验的环境里。闲的时候我用幻觉去逛街,我的家乡有一个很有名气的红灯街,我最喜欢去逛那里,练歌房是老式的饭馆改成,还有几个发廊。它们都满足着我的窥探的欲望,没有人会注意一个小姑娘。头发下有饥饿的狼的目光。</P>
<P>“突然有一天,小邋遢变了,邋遢大王他不再当……”</P>
<P>女人在喝酸奶,哈尔滨的马迭尔酸奶是最有名气的,我们用塑料小勺看乳白色的东西。</P>
<P>卖酸奶地方的身后,是不错的宾馆,停着很不错的车。我在十二道街口上看瞎子夫妻吹笛子,非常的糟糕的技巧。</P>
<P>我慕名而来,却总是在失望,有一个人和我说徒有虚名,可是他没有名气,我们无从毁起。于是就更失望了。我终于明白我的年华在失望中,总是得不到中,就这么没了。</P>
<P>有一天晚上我看到做暗娼的小女子,把大腿露在外面,总是有娇艳的颜色在她身后升起,她很是不要脸。我是这么想的。</P>
<P>头发都高贵地束起,我捧着一碗女贞汤,给每一个将要堕胎的女人喝下,赚我明天的早饭钱。二米粥五毛、咸菜三毛、厚皮包子一个。</P>
<P>“我们大家喜欢他……”</P>
<P>女人说话的速度很慢,她说孩子有三岁,晚上的时候喜欢喝酸奶,不喜欢蒙牛的,只喝妙士,因为很贵。孩子不懂事的。</P>
<P>那小小的孩子只不过知道最贵的是最好的,但是总是有事物凌驾在那之上,永远有你不知道的,最贵的东西,这是我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有人反复和我说的话,我现在仍然继续说。</P>
<P>孩子总是在很早的时候说晚安,那时天还没黑,你可以在任何时间睡觉,如果你要很贵的酸奶的话,你要学会卖身。她说。</P>
<P> 在他懵懵懂懂的时候,有人教他说什么是皮肉,什么是骨血,一个孩子的降生是一个实验主义的危险自白。很多的孩子在产道窒息,母亲杀死了孩子。</P>
<P> 我是什么人,我要去看病,生病要看医生。</P>
<P> 看医生。关掉音乐。<p></p></P>
<P>*********************************************************************</P>
<P>                                           卞九色的录音版  17pm 11:54<p></p></P>
<P> <p></p></P>
<P> <p></p></P>
<P>她骑在老虎“咪咪”的背上,双耳生风,一切建筑在脚下过场而去。不发一言,九色突然觉得她和咪咪有点生疏,不再有以前相偎的亲密。她心里明白,老虎和猫是不一样的,猫是一个精髓,而老虎是膨胀出来的欲望。那手中的毛皮有些粗糙,但是肉体很柔软。<p></p></P>
<P>她仔细地看这城镇的建筑,那是三舅家,那个是小姨家,还有学校还有食堂还有母亲很久以前工作的单位的旧址,家里住平房的时候对面工厂“庄稼一枝花,全靠我当家”的巨大招牌,以及现在被绿色地灯照耀如同鬼屋的宾馆。都几乎不真实起来,在这急速的奔跑中,命中骑虎的女子。<p></p></P>
<P>“你看,我们就要到了。”老虎说。<p></p></P>
<P>是的,庞大的黄山公墓,上万的墓穴,数以千万计的昂贵或者廉价的骨灰盒。就是在这个地方了。<p></p></P>
<P> <p></p></P>
<P>这个时候,是黄昏的尾声。<p></p></P>
<P>咪咪在山上的一个地方停下,轻轻而有韵律地朗诵着:“在一个旧宫殿的长廊里,她仿佛穿越时空一样的奔跑。阳光随着奔跑而变成由浅到深的颜色,淡黄、明黄、桔黄、橘红,最后一直到轰烈的夕阳红。晚霞一般的色彩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不能让人直视地奔腾到眼前,天上下着一团一团的火。木犀色长廊立刻被颜色侵蚀,大面积的颜色谋杀视觉,流光溢彩。<p></p></P>
<P>“耳边都是悉悉碎碎的风声,紧紧地贴着耳朵过去。倒影如同时间流逝。<p></p></P>
<P> “仿佛前面的地方,坐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p></p></P>
<P> “到处都是咸味的野花的香气,奔跑着的花,逆风而行。忘记很远处悲伤的号角,正在催人远行。<p></p></P>
<P> “长廊两边都是一个接一个的坟墓,灿烂地把自己的名字剖析在人前,无功无过。乡间的野草,娇笑这颜色是头面胭脂,一切莺莺燕燕都随风过。”<p></p></P>
<P> 眼前的景物随着咪咪的朗诵一下子变了起来,随着光影的流转而一刹那间变成咪咪叙述出来的样子。那是她曾经在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场景,诡异地再现了。<p></p></P>
<P> 公墓成阶梯的样子,但是每一层都被改变成长廊的形式,有柱,有白色轻帘。墓碑被笼罩在白帘中若隐若现,缝隙中有粉色的咸味野花迅速地漫山滋长,天空的颜色由浅入深地不停变化,都是红。气氛很迷幻,山坡的草由风吹过就像动物滑软的皮毛,淡红色是狐狸的皮。上千的白石坟墓有着沉厚的呼吸,每个坟墓的顶端都雕着大花富贵牡丹,被红色一染,国色天香。庞大的墓群在召唤着天上的红色,请下降,仿佛是一刹那间的契约或者是交换,我赋予之红色火,从地面上升去亡魂的精气。漫山的咸味野花招招遥遥,九色在这种气息中变成一个红色的女子。<p></p></P>
<P> 咪咪说:“你上来。”说罢它驮起九色往墓群飞奔而去,野花野草在空气中摩擦发出声响,湿湿润润地腾出露珠来,她们在半空中向着一个失落已久的地方而去,这些冰冰冷冷的红光带着急速的风吹拂着,一切都不真实。<p></p></P>
<P> 她们坠下去,红色锦绣的场景。<p></p></P>
<P> 九色说:“原来曾经的都是梦,而我仿佛回到了故乡。”<p></p></P>
<P> 在一个回廊下,九色下来往前走,她的两侧都是白帘笼罩着,右手旁是白石头墓碑,用红色的字刻着人名,她第一个看到的墓碑是父亲的。<p></p></P>
<P> <p></p></P>
<P> 卞成,男子,无道人民,楠木之命,终生恶疾。得子不孝得女恶苦,父兄弟皆狼,中年丧母。</P>
<P> <p></p></P>
<P>     九色冷冷看了一眼这墓碑,继续向前走。她看到第二块墓碑是爷爷的。老朽的墓碑沉沉颤抖,仿佛想逃跑的样子。堆砌的石头屑簌簌往下落,不是新做成的,老化得十分严重。这墓碑两旁还有两个墓碑,是她奶奶的墓碑和续弦的墓碑。<p></p></P>
<P>你能想象到的一个老年妇女的灾难再多也不过如此,九色回忆起奶奶在将要死的那些日子灰玻璃一样的眼球,不透明地望着上面。其实她什么都看不到,那个时候她几乎是失明失语,只不过没有人知道她还能不能听到声音,于是他们也在她身边说着肆无忌惮的话。她老迈僵硬的手指也都不能表达自己的情感,就一直僵直在床上,生活也不能自理。九色最后一次看到奶奶的时候她像一个没有任何知觉的人,连咀嚼食物都异常困难。在九色与奶奶最后一次相见的两个月之后,她死了。九色像一个机器一样不能控制自己的回忆,这个对她不好重男轻女的老妇人从来没有管过她,而临死却恰好是九色完成了她最后的愿望,老人临死是要看看她第一个孙女的样子。她似乎已经忘记自己还有儿媳妇、九色的母亲,那些在老家的亲人都已经不记得相貌了,而身边的人终日在眼前走过,什么都留不住。在这个老妇人的脑海中还能想起什么?硬化的血管不能流畅,她在可能一直一直地失眠,可能在夜晚把自己敏锐的第N种感官奉献给她自己的身体,就在这样的时刻,她终于毫不吝惜自己的一切,在看到自己已经两年不见的孙女的时候,老妇人很可能想再做一个鬼脸,告诉她,那些藏在茶壶旧暖瓶老鞋盒子中的钱已经都被她给最小的孙子买糖葫芦吃了。你这样的生外相的人是不能享用这个地方祖先的恩宠的,你可以去任何地方寻找感情,而在这个领域,永远不被承认。<p></p></P>
<P>但是,九色你必须承认我。<p></p></P>
<P>她死的时候身边的家庭是不完整的,恸哭声给她的命运划上句号。那个时候九色在家里看书,一切礼仪道德不过是形式,等待人去完成而已。她把自己的手攥紧。七个月后,她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看到爷爷结婚,老新郎一脸喜气,一个娇小的老太太在他身边,她几乎可以想象司仪是如何念颂词的:梅开二度,老树发新枝。而父亲在旁边同样喜笑颜开,仿佛乌云过后应该露出的阳光一样,在一个艳阳天。<p></p></P>
<P>是的,艳阳天,艳阳天,桃花似火柳如烟。<p></p></P>
<P>     <p></p></P>
<P>     卞欧阳氏,女子,无道人民,高粱麦秸之命,终生恶疾。一生苦难,遭遇恶夫,受皮肉苦多,怜其早亡。<p></p></P>
<P> <p></p></P>
<P>故意在这个墓地里走,看到的都是亲人的墓碑,早死的没死的都在这里,仿佛进了这个家族的墓穴中,到处都是咸咸香香的味道,好象过年时候大量吃不了的冷菜肴发出的冷淡的香气,混合在一起。看着爷爷的墓碑,她仿佛想起了有一年冬天,一个乞讨的人倚在虚掩着的门前,用一个搪瓷缸子不停乞讨,而隐秘家族的命运中带着关不上的门,在五谷丰收的时候,给一个乞讨者大米。休戚相关的人都在眼前一一的亡去,四周都是圆满的人民,她冷静地看过去,仿佛在一个拥挤的山峦上空,看着连绵起伏的命运一般充满预测的色彩。大红丰收的纯色给天地一个冷艳的回眸,你可看到这些苍茫的人?<p></p></P>
<P>掀起帘子,继续往前走,咪咪沉默着跟在她身后,身上的黑白花色变成两种混沌不明又暧昧的颜色,瘦瘦的肩骨一起一伏,神色隐在毛皮下。<p></p></P>
<P>再一个是九色最小的妹妹的墓碑,她是那个疯子的孩子。九色怜惜地蹲下来看着她,看到这个小小凄凉的墓碑后是小妹妹母亲隐含着的认命的美丽的脸。<p></p></P>
<P>小妹妹有着一张天生委屈的脸,脸色黄淡而且很瘦小。她一直是一个不太喜欢说话的孩子,天生的内向让她的脸总是充满羞涩的淡红,在小妹妹看来,一切都是不可言说的寂静的环境。由于不擅交往,她一直都没有上幼儿园,被家人从小带着。这样看来应该是有一个很平静的童年,事实则不然。当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父亲在家里犯病的样子后,便不再喜欢男人,她拒绝任何男人碰她,包括亲人。小的时候九色最是不喜欢她,因为小妹妹总是粘在身后像一个小尾巴。九色曾经做过一个实验,就是在两个屋子里不停的来回跑,企图让她学会不跟着人,但是小妹妹不离不弃地顽强跟在身后。一开始她以为是姐姐在和她闹着玩,但是当她发觉这样来回的奔跑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以及姐姐脸上愈发掩盖不住的厌烦的神色时,小妹妹依然倔强地跟在姐姐身后,并且越近越紧。她因为累因为委屈把脸涨得很红,咬着嘴唇忍着泪水。在她试图抓住姐姐衣角想停下来时,九色轻轻一闪灵巧地避开了。<p></p></P>
<P>终于小妹妹受不住而大声地哭了出来,早在旁边看不过去的人立刻冲了过来抓起九色就打。还是能清楚地记得九色当时看向在一旁的小妹妹的眼色是如何的愤恨和恶毒,好象要吃了她杀了她打死她疼死她。小妹妹好是心疼姐姐,于是哭得更响,而大人分明是理解成了孩子哭得委屈,下手也就越重。<p></p></P>
<P>我与你不能化解的仇。<p></p></P>
<P>九色在家里没别人的时候,重重的抽小妹妹的耳光,打完了,便柔和地告诉她:“去啊,去告诉他们是我打的。”小妹妹柔和隐忍又崇拜的眼神让一个暴虐者发疯,她用自己细致的手艺给钟爱的姐姐的指甲涂上一种花的汁水,粉红色的,她看着自己的杰作,看着姐姐的手突然在自己的作用下变得与众不同,有着高贵而美丽的指甲,不像其他孩子一样铰得秃秃的而是还带着明艳的颜色。小妹妹在好看的小圆形中欣赏着姐姐所展示出来的一个关于女人的美,对于姐姐的迷恋像小动物寻找第一个开启心灵的妈妈一样,姐姐穿剩的漂亮的衣服都被她捡过去穿。当九色看到她穿着自己小时侯的衣服时,心里想着那个孩子的确是我的姐妹,血缘,而衣服却穿起来没有自己好看。<p></p></P>
<P>后来的小妹妹剪了短发,只穿着中性的衣服,像个男孩子,一直用功学习。她无奈地看着姐姐总是比她要大,比她走得快,比她成熟得愈发圆润。而小妹妹的发育永远都比姐姐慢着一拍,然后越落越多,她终于绝望呆在自己的同龄人中。几年后,她已经不能直视九色,这个从小就在她心里高高在上的女人充满了迫人的魅力,小妹妹在叫,为什么是她做姐姐?<p></p></P>
<P>九色抚摩着墓碑,想着小妹妹最后的结局——她在北京与她的同性爱人在一起,深夜里走在路上的时候被撞飞的汽车砸死了。小妹妹留下一些诗,阴暗的回忆总是在诗里体现着,死后被小妹妹的母亲都烧掉了。<p></p></P>
<P>这个生养小妹妹的女子一直哭了很久才出去见人,九色看着美丽高挑优雅的婶婶说:“你为什么不离婚呢?”<p></p></P>
<P>九色现在看着婶婶的墓碑还是在问:你为什么不早早的离婚呢?打掉孩子,去一个新的环境里,不去糟蹋自己纯净的雅致和冰雪一样的心,你那么善良,习惯于姑息养奸,温敦的性情牺牲在无道家庭。当你用带着透明手套的修长纤细的手指去抠奶奶的粪便帮她排泄的时候,我的小妹妹在北京和她的女朋友一起去找房子,巨大的都市把她们都包容进去,像一个狞笑着的上颚骨。她们没有那么多的钱,找不到房子就在某个立交桥下依偎着睡觉,白天继续流浪,小妹妹的爱人背着她去卖身赚钱买东西吃。我的小妹妹死的时候身体各个器官都超前的老化,被抬去医院的时候她的脸一直有两陀红晕,我听到你的女儿在说:“我耻于这样死去。”<p></p></P>
<P>她的死那么羞涩,如同围着我求宠的孩子,在度过立交桥下瑟瑟发抖的夜晚的时候,我的小妹妹是那么骄傲,拥着怀中女子,平和地回忆家庭亲人以及姐姐。<p></p></P>
<P>    <p></p></P>
<P>卞九香,女子,露水女子,冬木之命。苦寒,终有愿不能成,早夭。<p></p></P>
<P> <p></p></P>
<P>她仿佛听到婶婶的呓语,死与不死有什么相同。咪咪拱了拱她,示意她继续往前走,咪咪仔细地嗅了一下那墓碑,沉着地打了个喷嚏。<p></p></P>
<P>九色说:“这些人都是我的亲人,你看他们在这里安息,和其他墓碑没有两样。可是只有这些人与我相关,在我还不能选择的时候就进入到我的生命中,塑造一个婴儿,于是我现在站在这里。看到这些已经死的和还未死的……”<p></p></P>
<P>她一下子停下和咪咪的谈话。她看到另一座墓碑,披着红色的盖头。没有人告诉她,九色心里突然就知道那是谁的,于是手心里涌出了很多的汗,但是手指尖却是凉的。她回头对着咪咪微笑了一下,问它:“你想知道这个墓碑是谁的么?”<p></p></P>
<P>“我没有任何意见。”<p></p></P>
<P> “但是你得承担后果,是你把我带过来的,后果由你自己来负责。”<p></p></P>
<P> “我,是九色你的猫。”<p></p></P>
<P>九色感到那个墓碑,在那里安然地等着她过去。她的手里突然有了一个喜秤,红色的握在她白皙的手上,光影流动。红盖头上绣的是一双鸳鸯游在荷花中,是标准的鸳鸯嬉水图,四周黄色流苏,结实地罩在墓碑羞答答的顶端,顶上透出一个雕琢牡丹的花冠。九色的喜秤高高挑起,终于挑落了盖头。喜乐凭空响起,盖头落地。<p></p></P>
<P>九色马上回身按住老虎的头,用喜秤刺瞎了咪咪的右眼。咪咪哀叫一声,匍匐下来,暗红色的血蜿蜒从眼眶中流出来。<p></p></P>
<P>她颤抖着问老虎:“你看到什么了?你看到了没?”<p></p></P>
<P>咪咪仿佛死过去一样躺在地上,眼睛上还插着那喜秤。九色用脚踩着咪咪的头,浑身都在发抖,红盖头变成地面上的红色影子,流动成一个眼神空洞的笑影。卞九色面目狰狞。咪咪说:“我不会说,除了你没有人能听到我说话。把那东西帮我拔出来,好疼。”<p></p></P>
<P>九色冷冷地说:“你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我恨你。”她想起了红斑鱼建议的约会,而她现在就正和她家里的墓碑约会着,这些幻化的冰冷的石头和隐去的鬼魂,九色立刻觉得自己无比的倒霉,“你说可以带我去赴约会的,你把我带到了这里来,你让我回忆起那些已经很遥远的事,我心里很难受。你是我的猫,你知道我禁不住刺激的,你想把我送进精神病医院然后自由是么?我现在把你弄得半瞎,去啊,去独立,去自由,而我进病房。这些人我都不要见,而你让我看见这个人的墓碑,这个人……”<p></p></P>
<P>她说着用力把喜秤拔出来,发出粘稠的声音,四周的倚柱都开始变成灰尘,白色的帘子落下融进地面,整个黄山公公墓又变成光秃的样子,红色的天幕再无禁忌地充实着整个空间,每一阶环山的墓碑都赤裸地曝露了。九色很重地呼吸,咪咪在挣扎着想起身,眼睛里的血在身上流过的痕迹像一个巨大的伤口。红色的光,把这一切都映照得瑞气千条。<p></p></P>
<P>九色不敢回头,她不想见到那个人的墓碑。从喜秤上传来一丝震动,九色感受到了,她看到半山的墓碑都在抖动,它们一起吟唱起来,发出低低的音律。九色的老虎诡异地笑了,它说:“你听到墓碑的歌声了么?它们在唱歌,今天真是值得纪念的、有意义的一天啊!你听它们在唱什么?这些鬼,这些死的没死的,都在诅咒。”</P>
<P>它们在唱:死的活的活的死的/死的都是活的/活的都是死的/快快死快快死/一起死/∕我们世界真完美/死的活的活的死的/照死五蕴皆空/死成了欢喜/快快死啊快快死/一切坟墓好安眠/快快死啊快快死/带着爹的爹的爹的爹的爹/带着娘的娘的娘的娘的娘/我们多完美/一起死/死的活的活的死的/亡——悼——毙——哀矣……<p></p></P>
<P>好象寺院的唱经,这些低沉的声音,和协在一起的音律,用相同的频率把心脏挤压得疼痛。<p></p></P>
<P>     <p></p></P>
<P>你必须带着我逃,这些东西都在折磨我,好象我是个妖怪,都要收服我。<p></p></P>
<P>咪咪,咪咪,乖,过来吃东西,你看哦,不是平常的杂泡饭,是鱼饭。你过来……<p></p></P>
<P>咪咪过来了,我把它宰了。<p></p></P>
<P>我用刀先在它的肚皮上划开,我用刀也把我自己的肚皮划开。我们心贴心,血都流在一起,我抓着它颈后的毛,几乎舍不得把它融进我的身体里,两颗心就这样靠近在一起,达到一个与其他生物所不能企及的亲密度,我能感到它的心跳得比我快,它很紧张。<p></p></P>
<P>后来就慢了,都慢下来,我站起来,把咪咪的尸体放在一边去洗头发。我用一个洗脸盆和一个暖瓶在厕所洗,我弯着腰把盆放在一个凳子上。我先把头发用水湿润,然后放上洗发水,用手在头发上揉揉搓搓,漫不经心。<p></p></P>
<P>我哼着有点跑调的曲子,我感觉到有很多只手都在帮我揉头发,我就慢慢漂浮起来。换一个舒服的姿势,一个温柔的声音问我:你怎么在洗头?你家的猫死了,你过去看看啊,死得很惨呢。<p></p></P>
<P>我继续洗着,说:“谁家的猫?我怎么知道是谁的猫,我家的咪咪过一段时间就要换上一只,哎呀,我都记不清我换过多少只猫了。”<p></p></P>
<P>声音说:“真可惜都是黑白花的,你是个没有创意的女人。”<p></p></P>
<P>我有点不服气了,可是那些手揉搓我的头发揉搓得非常舒服。<p></p></P>
<P>声音说:“你还记得你的第一只猫么?”<p></p></P>
<P>“那只死猫,猫都是不忠实的动物,太自由散漫,并且无视我为它设计的规章制度,所以它走掉了。真是只聪明的猫,比男人还要聪明。我为什么不爱猫呢?我的胸腔里有它的血,呵,你知道,血是不骗人的。”<p></p></P>
<P>声音说:“九色,我回来了。”<p></p></P>
<P>九色突然站直身体,泡沫流到她的眼睛里,非常的疼。<p></p></P>
<P> <p></p></P>
<P>洗头发,去网吧,大螳螂和毛毛虫,遇到灰色红斑鱼,黑猫小白,集体自杀,猫咪,黑白花色猫咪,咪咪。<p></p></P>
<P>时光可以片面地出现,灵魂是一个装着兔女郎尾巴的魔法师。<p></p></P>
<P>这是一种意识上的狎弄,对你对我对咪咪对自己。<p></p></P>
<P> <p></p></P>
<P>她突然想起了这些,她惊讶地看着躺在地上的老虎咪咪,仿佛看一只柔弱的猫咪。<p></p></P>
<P>“那个人,在哪?”九色问它。<p></p></P>
<P>老虎咪咪悲伤地看到很多单脚的鬼魂从土地上露出了头,它们像一团人形的雾气,只有嘴这一个器官,并且大张着。他们都爬出来舔咪咪流出来的血。<p></p></P>
<P>“我怎么才能靠近你的心脏呢?”它轻轻地说。<p></p></P>
<P>“把肚子剖开就好啦。”<p></p></P>
<P>“你杀了好多只猫。”<p></p></P>
<P>“不对,我只杀了一只,就是你。”<p></p></P>
<P>咪咪踢开那些鬼魂站起身,老虎咪咪前爪离地,浴血跳起了奇怪的舞蹈。周围的鬼魂已经脱离了地面,单脚跳跃着张着好奇的空洞的嘴看着她们。不能忘记的色彩像一个噩梦,整个天地都这样的温顺,不伤害,不痛苦,不犹豫,不悲喜。鬼魂像好奇而驯良的小动物一样在这个越来越趋向恐怖的场景中,恬淡的歌唱着,而被九色伤害的老虎咪咪就更加包容更加地像动物园的兽一样取悦着给它带来伤害的人。竟然这些都如此的善良,九色突然觉得自己是一个恶人了,十恶不赦。<p></p></P>
<P>这时,有一个鬼魂走出来,它咧着嘴笑了一下,行个一个动作花哨的礼后,很有礼貌地向着九色的方向说:“这位女士,请过来一下。对,就是您,请合作一下,我们马上就好。”<p></p></P>
<P>九色往后退,但是鬼魂不依不饶地跳过来,它拿出一个小本子和笔,试着用笔往纸上写两个字,发现不太好用,它的嘴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老虎咪咪直立着走过来,它把笔往咪咪的眼睛里蘸了一下再往纸上划划,然后满意地点点头。它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卞九色女士对吧?非常感谢您光临黄山公墓,没有亲自来接您真是很过意不去,您知道,我们总是很害羞。卞九色女士?”<p></p></P>
<P>九色被有点吓到了,她刚刚反应过来,听到自己的名字被鬼魂好听的男中音读出来,几乎要做一个举手的动作。她有点尴尬地说:“啊,是,我在这。”<p></p></P>
<P>鬼魂善意地咧咧嘴,说:“这里有您的直系家属墓穴共三十七个,请您核对一下。”<p></p></P>
<P>九色点点头说:“我看到了,都在这里了。”<p></p></P>
<P>鬼魂往纸上记了点什么,然后把本子递过来说:“请您签名。”<p></p></P>
<P>那是一个普通的广博纸业的记事本,上面有她看不懂的符号,她只好问:“签在哪里?”<p></p></P>
<P>鬼魂用手指在虚空上划了一个圈,它带点笑意的说:“哪里都可以,只要您签字确认就可以了。不要怕,亲爱的女士,这不是什么传说中的恶魔契约书,那种羊皮纸非常的昂贵而血的粘稠度又有太高的要求。我们通常把这个叫做鬼魂契约书,我们来做个有意思的约定吧,我的小公主。”<p></p></P>
<P>九色有点想笑,鬼魂单脚站立的严肃和周围鬼魂吟唱的欢跳成为一个鲜明的对比。不是什么人都有这样的经历的,九色这样安慰自己。<p></p></P>
<P>她说:“让我知道这里的意义吧。我的猫是不是已经死了?这些死的没死的人的墓碑是什么意思?他们都是我的家人,这我可以确认。不过,你能了解我现在的心情吗?我需要去赴一个人的约会,而我明天早晨还要去医院检查确定我有没精神病,这对我很重要,我不想在这里浪费再多的时间了。”<p></p></P>
<P>“噢,女士,少安毋躁。应该是我们对您过于庞杂隆重的欢迎仪式耽误了您的时间,您知道,这些繁琐的形式让人不得不遵守。我想说的是,您的猫其实只不过死了一次,而后您再杀的猫都不过是您的猫——咪咪的鬼魂,正如您看到的我们。”<p></p></P>
<P>咪咪停下舞蹈,它走到九色身边蹭她的腿边,蹭着蹭着,它变成了从前的猫,娇小而灵敏的样子。它用没瞎的那只眼睛和另一边的空洞温存地看着九色。<p></p></P>
<P>鬼魂清咳了下,召回九色被变成原形的咪咪的注意力。它接着说:“我想有些事我得解释一下,您来这里完全是经过我们很长时间的精心设计,因为有一位您的朋友要我们这样做的,他让我们给您看您亲人的墓碑,并且复活了您的猫,这不过是灵魂和肉体的幻觉而已。我们了解到了您家族的一些小苦难,在这个无道世界里,我们第一次向您展示了这个不同时空中的命运,您的记忆使这些鬼魂再次欢腾起来,那真的是很有趣的一些事。哈,日子过得太久,我们都有些麻木了。再次谢谢您为我们带来的活跃气氛!”鬼魂说着就是一鞠躬,周围的鬼魂也跳跃得愈加欢腾,吟唱的节奏变得更欢快。<p></p></P>
<P>“真是够了,让我走吧。我要去医院。”九色说完这句话之后,有一些恍惚,她并不知道怎么从这个鬼地方出去。她拎起咪咪的后颈皮,摇晃它,又问:“你把我带来的,现在能带我出去么?”<p></p></P>
<P>咪咪在恢复原形之后,更加的虚弱,它无奈地看着九色摇头。<p></p></P>
<P>“卞九色女士,听说您是一个女巫?”鬼魂问。<p></p></P>
<P>“不要问我,我有严重的失忆,有很多我都记不起来。别问我以前的事。”九色有些头疼了。当她意识到这是一个与她有关的陷阱的时候,她确认她杀死了红斑鱼。<p></p></P>
<P>鬼魂一边迅速地在本子上记着什么,又一边安抚她说:“不要介意,不过是个小插曲而已。看样子我们所知道的不但比您知道得多,而且我们的资料还不存在丢失的现象。现在,让我们来看看这些痛苦的人的墓碑,哦,这些没有能力反抗和挣扎的人,死过去了其实也不能摆脱人的阴霾,诸如我们鬼魂。您看这红艳艳的天和充满咸味香气的大地,整个世界充满着无尽的诗意,而人却只能在坟墓上专注自己的眼神。死,女士,是一个过去式或者进行时,腐朽的骸骨和声音都是漫长的解脱过程,而您在这里耽搁了太久的时间。去找一个患了神经疾病的病人,他的神经末梢坏死,无法医治。母亲在睡梦中掐死自己的孩子,因为工作压力和紧迫的神经官能症。十三岁的男人不停的手淫,我们按照那个科学实验来说,他可以兴奋的射精三十次以上而不影响基本健康。女士,你看这些多奇妙,每一秒在这个人间都可能有惊喜。把一只猫被放入危险的笼子里,这里面有一瓶毒药,一柄锤子和一个由量子决定的关键的引发装置。当量子发生衰变时,引发装置启动,锤子敲碎瓶子,瓶子洒出毒药,猫死掉。反之,量子不发生衰变时,装置不启动,猫就好好地活着。量子的衰变具有绝对的随机性,这样,对于人们以及我们无法测知的死亡,是否也可以被看作具有绝对随机性?您的失忆现象也具有这样随机改变,我们是这样看待这些不能预知的现象,因此,鬼的存在成了超脱人的界限的一个传统命题。人的大脑中信息的流变就是人最奇妙的构造之一,幻觉、想象、梦境是无意识最极端的体现——这些您都能感受到的,种种的对应理论都是人造的玩具。兴奋的射精和神经衰退以及窒息死亡,我们用巫术用兽骨预测这个时代,多么的玩笑啊卞女士!我们不是灵魂而是鬼魂,这就说明了我们在所有人间行为结束后得到最接近真理的真理,悖论在诡辩说中同样可以成为思想的路标,这些可爱的谬论!您的猫,您遇到的红斑鱼都仅仅是您行为过程中的影响因素,而您本身不过是实验中最完整的牺牲品,这些可能性和随机性使您成长并且来到这里看到无道形状的理想世界。我们是应该如此,而都是错误,错误,错误,错误的衍生。所有的鬼魂都是哲学家和思想家,因为无聊和饥渴。时间的伟大再次被生命所证实,听这歌唱——快快死啊快快死∕一切坟墓好安眠∕快快死啊快快死∕带着爹的爹的爹的爹的爹∕带着娘的娘的娘的娘的娘∕我们多完美……那东方一片红,这太阳一直在高高升,为什么人却那么绝望呢?卞女士,我们死去了,因此我们歌颂死去后的美好。你们还活着,因此你们感慨活着的幸运。可是怎么还能那么绝望呢?关于这样的母题我们的学术专家研究了很长的时间,它们生前都是最本分的农民和弱智,如果排除早期教育问题我敢担保这些人都是最明白事理的学者。向鬼魂契约书发誓他们从未绝望,可是正因为没有绝望,所以我们的精神迷惑了。在被抛弃后您的鱼的无意识集体自杀和您的猫咪咪的反复被杀的情结中,我们看到了什么呢?第一,在这些现象中起到联接作用的您是以一个刽子手的形象出现的,这代表您具有扭曲事实的倾向——如果您质疑这一点的话可以参看一位著名心理学家阿琳·斯蒂威尔的一项实验——因此,我们可以肯定的是您的行为是一种理想主义残暴或者是伤害意识的复仇,哈,咬文嚼字。第二,鱼的绝望是您所不能预测的,在喂养和欣赏的关系中,在您的促使下引发的鱼的小团体氛围道德感知下降和精神萎靡导致了那场集体自杀,这其中我们排除了黑猫小白先生歌声的催情作用,因为不具备角色混淆的意义。第三,分成四个版块来说明问题吧——A、自杀是一种社会现象,这其中又分为两种,一种是自己杀死自己,一种是通过他人之手杀死自己,自杀都是有计划有秩序的行为,但是我们不认为它有思想性;B、您的鱼属于前一种自杀,因为在您所提供的小社会环境中,它们是一种绝望的自我毁灭,是您的诱惑使它们绝望并且在虚妄中死去,无可厚非,这非常的人道;C、您的猫属于后一种自杀方式,这种方式在学科意义上具有相当的壮烈美感,但是,这其中的反复使您的咪咪具有一种不可理喻的执着精神,并带着救赎的色彩来接近您,排除兽恋的可能性使我们愈加的疑惑这种情感迸发得如此狭隘激烈,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咪咪不过是一个假借的形象,甚至不过是一个符号;D、我们一直在想象您是怎么想、又是如何思考的,您一派天真又无辜,使肮脏的杀戮变得无关紧要,甚至亲人的坟墓都不能给您带来情绪上的反应,如果说家庭上的不幸能够给孩子带来绝望或者极端的麻木,那么您,卞九色女士,您觉得自己不幸所带来的影响在这些事件上的体现令您的灵魂满意吗?当您最在意的墓碑被赤裸裸地剖析在老虎咪咪的眼前时您刺瞎了它的一只眼睛,潜在的因素被召唤出来反射在行为上,这很诧异不是吗?您很痛苦地面对着自己精神的濒临崩溃。”鬼魂终于说完并下了一个让自己觉得满意的结论,它愉快地吁了口长气,然后把嘴咧出一个憧憬的意思传达给九色。契约书在一人一鬼中间漂浮着。<p></p></P>
<P>九色则觉得很好笑,在鬼魂长篇大论的时候她在想一个比任何事情都严重的问题,她突感饥饿。这个问题加重了她想离开的念头,也使她的回答有着敷衍成分。于是她笑着摆手说:“不要搞笑了,我是个有点失忆的人,但是不代表我要这样和你们这些不是人的东西胡闹,我不会签什么字的,无论是和魔鬼还是鬼魂。让我出去,一切就结束了。”<p></p></P>
<P>鬼魂静了几秒钟,它慢慢举起右手,身后的无数鬼魂都停住了歌唱。那天地间红色的流转也突然静止了。<p></p></P>
<P>“卞女士,你得签字。然后我们再谈走还是不走的问题,您知道,这些选择性命题真的是很要命……”鬼魂没有说下去。<p></p></P>
<P>卞九色走到了鬼魂面前,她用手指轻轻碰触这团雾气一样的东西,小声地对它说:“你忘记我是个女巫了么?我最不相信的,就是道理,就是邪。这些道理呵,是多么让人厌烦,而你竟然这样津津有味!你这个鬼精神病!”<p></p></P>
<P>鬼魂笑着说:“这完全合理,既然有鬼,就应该有能与鬼沟通的女巫。人们从角落偷窥伟大的造物者,然后再想方设法毁掉它。每一代的人死掉,成为没有作为的鬼魂,这里仿佛是一个‘养老院’。我的姑娘,你知道这里的气温恒定,这里的一切不变,而我们这些鬼则承受着半疯狂半入定的状态,看得比谁都开。让我来打个对你来说比较恐怖的比方,这里也像一个精神病院,就是有我这样难缠又古老的鬼魂,还有那些漂浮不定的魂魄,收藏着人间不要的垃圾,是的,这是一群垃圾。我如同雾气,像水烧开的蒸腾,这样太自在了,太悠闲了——真是让我感慨万千。卞女士,你为什么不加入我们这个世界呢?与你在人间进精神病院一样的道理,而这样你可以看到你想看到的人,尽管不过是他们的坟墓,那也是赏心悦目的,对吧?”<p></p></P>
<P>不知不觉,九色已经被这些鬼魂包围,只有咪咪在她身边。九色看着咪咪,她轻声唤它:“咪咪,我要出去。”<p></p></P>
<P>咪咪亮晶晶的一只猫眼看着她,弓起了身子。它像那时一样膨胀起来,瞬间变成黑白花老虎咪咪。九色跳上它的背,手擎着那带血的喜秤,她高高在上地看着鬼魂以及遍山的鬼魂群体。<p></p></P>
<P>“都他妈的是屁话。”<p></p></P>
<P>卞九色轻轻吐出这句话后,全部的坟墓都崩塌了,仿佛是再一次伤心的集体殉葬。当你不再相信的时候,这个世界就不能继续在你这里存在,这个世界心碎了。<p></p></P>
<P>鬼魂的声音伴随着那重新开始的吟唱响彻云霄,它朗诵着:“这些话语都在蔓布全身的恐惧中,我们必须对一切怀疑,怀疑无花果的果实,怀疑母猪的双胞胎。怀疑像中年妇人脸上的褶皱一样不清晰。在一个古旧的长廊里,有一场关于时空的演出,演员错落有致,一切人都必定是戏子,规则是粉墨登场。哪怕再先知生死老恋,做无常事,得无常果,食无常之魂魄,做厉鬼。然而左手右手都拿匕首,左手变右手。”<p></p></P>
<P>“我们歌颂那锦绣的人皮,大好的河山。”<p></p></P>
<P>“这个模糊了现在的时刻,有一群戏服开始登场,丑角拿大鼓,咚咚咚!咚咚咚!”<p></p></P>
<P>鬼魂在这个慢慢消失的黄山公墓中心站立,看着骑着老虎远去的九色的背影说:“其实我不过是想让你解脱,尽管这个理由如此虚伪。”<p></p></P>
<P>鬼魂捡起那本契约书,用嘴大大的笑了起来。<p></p></P>
<P> <p></p></P>
<P>一切坟墓好安眠。<p></p></P>
<P> <p></p></P>
<P> <p></p></P>
<P>*********************************************************************<p></p></P>
<P>喂,喂?开始了吗?<p></p></P>
<P>(沉默)<p></p></P>
<P>我操你个邪妈祖奶奶你个傻逼寡妇破鞋养的骚货你他娘的臭婊子烂屁股王八狗日的贱人……<p></p></P>
<P>*********************************************************************<p></p></P>
<P>                                           卞九色的录音版  25pm 10:30<p></p></P>
<P>    <p></p></P>
<P> <p></p></P>
<P>卞九色静静地趴在咪咪宽厚的背上走过空旷的大街。她从来没有在凌晨走出过家门,那么熟悉的街道也是陌生的,一切和白天好象都不同了起来,因为没有人,气氛很冷清。她用手抚弄咪咪厚实的毛,看着路灯。<p></p></P>
<P>后来她们在精神病院的大门前坐了下来,九色没有再问起关于那个鱼的约会的问题,咪咪也一直在沉默。她们两个就这样沉没下去,仿佛漂浮在水面上,然后自己沉下去,被凉飕飕的液体逐渐的覆盖。<p></p></P>
<P> <p></p></P>
<P>场景  黑幕舞台<p></p></P>
<P>人物  卞九色<p></p></P>
<P>时间  凌晨某刻<p></p></P>
<P>[卞九色身着粉色吊带丝质睡裙,红色舞鞋,左手右手都拿匕首,浓妆艳抹,表情恬淡,端立舞台中央。]<p></p></P>
<P>背景音乐唱词:<p></p></P>
<P>“客官听好,茶凉便忘。听我一曲,表这玲珑心一片。唱得恸天感地无甚妨,且说奴家一味愁苦肠。文士老爷不要躁,小女子把妄言唱,轻罗做那青衫袄儿,塑我一寸一金的妖娆装。哎呀天色不早,奴家该把那情歌儿唱。<p></p></P>
<P>一更天,望月窗,相思忧伤,把锦囊挂在心尖儿上。 <p></p></P>
<P>二更天,夜来凉,十二场夜雨次次入门窗,打奴房梁,不去思量。 <p></p></P>
<P>三更天,暖红妆,待奴把花纸儿瞧,哎呀看,不能成双。 <p></p></P>
<P>四更天,鸳鸯两地,窗外猫儿叫,好不羞煞,恨你呀情郎。<p></p></P>
<P>五更天,五鼓返魂——<p></p></P>
<P>卞九色动作:<p></p></P>
<P>起舞。双臂平展,右腿划开,滑步转身,双手握刀交叉收在胸前。打开伸向前方,收回。再打开,收回。平举展胸,一次二小节大跨跳跃,四分之二中拍,环绕舞台。持续此动作不停。<p></p></P>
<P> <p></p></P>
<P>“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我无止境地绕一个圈子跳跃,没有任何知觉情感,像一个陀螺。咪咪,我现在就在这个本市最有名气的精神病院门口,即便是走到这一步我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一定要送我到这里来,我想是我让他们害怕了或者是他们自己太心虚。我不止一次和你说过,这个家族里的人都有点精神不正常,当我看到我太爷爷照片的时候就知道了。那个脸部瘦削细长小眼的男人还带着瓜皮帽,黑白照片被这个人的气质映得惨淡。我怀疑他有严重的强迫症和抑郁,那是一个多么可怕的男人。每一个人害怕一切人,这样害怕着,于是我就被他们逼到这里。真是的,我又不会去做强奸犯。咪咪你疼么?我想可能是我真的有病,要不我怎么能伤害你呢?可是我为什么要伤害你呢?我好象又忘记了,最近我忘得的东西越来越多,速度已经越来越快了。我是真的应该看医生,不是看精神科的就是看神经科的,你说这多好笑。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道理嘛,有病了就应该看医生。”<p></p></P>
<P>咪咪不再说话,它只是懒洋洋地看着九色,跟着她进了医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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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2:13 |只看该作者
<> <o:p></o:p></P>
<>安康精神病治疗中心。<o:p></o:p></P>
<>“你好,医生。”<o:p></o:p></P>
<P>“你也好。”<o:p></o:p></P>
<P>“你多大?我看不出你的年纪。”<o:p></o:p></P>
<P>“年龄不过是个幻像,数字也只不过是个概念而已。”<o:p></o:p></P>
<P>“我妈说要找个年纪大点的医生,有经验会看得准些。”<o:p></o:p></P>
<P>“我三十多了。”<o:p></o:p></P>
<P>“我们从什么地方开始?”<o:p></o:p></P>
<P>“轻松点的地方,就这样,是一个医生和病人角色的游戏。”<o:p></o:p></P>
<P>“我并不信任你。你这样说,让我想到男女交际中一个很有意思的娱乐方法。”<o:p></o:p></P>
<P>“那么就先从不信任开始,对人的不信任是一个很正常的现象。但是极端了可就不太好了。”<o:p></o:p></P>
<P>“我不喜欢你说话的声音以及方式——你相信我说的话么?”九色看到医生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她轻轻颔首,“我自首,我是在说谎。你的声音很好听,你把办公室布置得这样简单,你戴着眼镜,你把自己也隐藏得这样好。医生,在病人或者准病人或者伪病人面前,你呈现的是一个没有角度的自我。问题的深刻和其中的含义都是一个你布置下的陷阱,你并不怕我欺骗你,而我则在害怕你心里的阴暗的地方。你对我的判断,令我紧张。”<o:p></o:p></P>
<P>“我们继续。”<o:p></o:p></P>
<P>“你把眼镜摘下来好不好?”<o:p></o:p></P>
<P>“不妙,我会看不清东西的,我得仔细地看你,这是一个工作环节。”<o:p></o:p></P>
<P>“好吧,通常这个时候,妥协的总是我。”<o:p></o:p></P>
<P>“从轻松的话题说起,你有信仰么?”<o:p></o:p></P>
<P>“喜欢某个或者等待某个未知,算是信仰么?或者你要我说一个很实在的东西?”<o:p></o:p></P>
<P>“不用,只是单纯的信仰。信仰是一种愉快的压制。”<o:p></o:p></P>
<P>“……如果即是说爱的话,你有过心疼的感觉么?我曾经问过一个心脏病患者,他的嘴唇是紫红色的浪漫的颜色。我问他:你会心疼么。他说会,很难受,疼起来觉得要死。我说我是疼过的,而这样的疼是一种抽搐,一刹那间,带着我的所有情绪牵动着我从不了解的感情去疼痛。医生你知道我在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疼痛么?几乎只有我在看三流台湾言情小说的时候才会疼,那里的女主角单纯如同白痴,而男人会终生只爱一个女人。我看到这样的故事,看一本就要心疼一本,有的时候,一本书可以让我心疼超过两次。那个时候我的心就在无法言喻中抽搐。我明白那是多愚蠢的故事,多糟糕的叙述手法,多恶心的人物对话,多么的没有智慧——医生你在鄙视我么?我像一个正常年龄的女人一样有爱的渴求,我也喜欢爱情,我也憧憬。你看,我也和这个年纪的女子一样去租看这些言情小说,我甚至可以说出哪个作家描写黄色情节最出色。因此,我有理由认为我是一个处于普通状态的女人。”<o:p></o:p></P>
<P>“既然这样正常,我是没必要鄙视你的。人人都有理想中的爱情,尽管知道是得不到的,我们依然以一种深刻的态度来对待,就好象梦一样。而所谓的普通不普通、正常不正常,是相对而言的。”<o:p></o:p></P>
<P>“那,你怎样来检查我是否有病?我无数次的想象过这个问题,兴奋的时候我的神经就会绷紧,我无数次的意淫医生这个形象。由于触摸不到,我会神经质的颤抖,仿佛面对一个遥远时空发生的色情电影,懵懂而且非常的美好。我这么形容,其实是很病态的吧?”<o:p></o:p></P>
<P>医生推了推下滑的眼镜,他说,放点音乐好么?<o:p></o:p></P>
<P>卞九色说,好的。<o:p></o:p></P>
<P> <o:p></o:p></P>
<P> <o:p></o:p></P>
<P>巴赫《大提琴无伴奏组曲》<o:p></o:p></P>
<P>演奏者:罗斯特罗波维奇/王海溪<o:p></o:p></P>
<P> <o:p></o:p></P>
<P>第一号组曲——G大调是明亮的色彩:九色,能用一种颜色形容她的童年么?<o:p></o:p></P>
<P>(啊,那是蓝色的)无旋律<o:p></o:p></P>
<P>想起了一个童年时期的两个朋友。其中之一的那个“她”和别人很不一样,因为头发是棕黄色的并且皮肤非常的白皙,体形匀称而娇媚,发育和性启蒙都是身边女生中最快成熟的。我长大后才觉悟到这一点,那细长的单凤眼天生就是不安分的命。那个时候很多同学谣传她在家里都是用啤酒来洗头发,所以头发的颜色才和大家都不一样。我好奇得要命。后来开始流行的染头发使我非常的绝望,因为这代表着童年时期的某个特定出现的特殊状况很有可能被这些流行的颜色所掩盖。我忘不掉她棕黄色有亮泽的头发,这个与众不同的特质改变了她的命运,这不是很奇妙么?小的时候愚蠢的我总是被她骗去好玩的东西和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女孩子小小的心计和聪明是那么的惹人怜爱。她曾经在和我一起写作业的时候,把我家里糖盒子里的一大半的糖都吃光了,我看着她贪婪而满足的嘴,然后在父母回家之前把糖纸都塞在沙发底下,并且因为妈妈看到糖少了那么多而挨打。<o:p></o:p></P>
<P>还有一个“他”,是男性的符号。叫他做小哥哥吧,我没有这么叫过任何人,这个称呼很适合童年时期的他。多遗憾,我关于这个人的记忆只剩下他曾经捉蚂蚱烤着来吃,甚至和父母一起吃。在童年的卞九色看来,那是多吓人的事儿啊,吃虫子!可是我现在想起他却觉得有一些温馨,有点想笑。他会因为我哭而挨打,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以为是他在欺负我。其实很容易明白啊,看到男孩儿和女孩儿在一起,哭泣的女孩儿总是让人联想到被欺负。于是我就在捂着眼睛的指缝下看他因为我挨打,那种感觉,很幸福。女孩儿懂事后,就越来越意识到什么时候的哭,带着撒娇的成分。<o:p></o:p></P>
<P>说到挨打,我童年的肌肤就尝过皮带、板凳、拖鞋、棍子等工具的大力作用,一直到我逐渐成人。我可以明确的说出哪种质料的拖鞋打在身上最疼,哪种凳子应该用什么部位去接受……但是我对皮带有一种恐惧,想起理由就很好笑,你知道,医生,皮带是没法躲的。坚硬的东西,我可以选择相对坚硬的身体部位去抵挡,而那柔韧的武器,无论落在身体的什么部位都很疼。仿佛带着火从未知的地方抽过来,清脆的声音就是烙印下来了,一想到这种感觉我就头皮发麻。这样柔软的东西是离死很近的,翻绳游戏,四只手在细细的绳子上一起纠缠,各种各样的图案束缚着相应的手指。当一个翻出一个图案的时候,就被绳子束成一个美丽的姿势,而对面的游戏伙伴就负责解救,一根绳子有N种方式可以翻出图案,两个人的翻绳子游戏可以周而复始到死。<o:p></o:p></P>
<P>我曾经在一个阳光很充足的下午,一个人躺在幼儿园打磨得非常光华的滑梯脚,被晒得很热的滑梯贴着我的脊背,我看着视野中的蓝色天空想一些我现在记不得的事情。童年的时候我精通用玩具和小物件制造一个封闭的意识城堡,就是一个在我自己的意识当中的家。可能别人是看不懂的,可是无论玩什么游戏,我都会下意识地摆出一个家。你看过偎炉猫的神情么?你知道天空为什么是蓝色的?这蓝色非常的纯净,很多没有见过沙尘暴的人可能意识不到。我记忆中遭遇最恐怖的一次沙尘暴曾经把天空都卷成了橘红色,那是上午时候,可是所有的街灯甚至是商店的灯箱也都是打开的,街道看不分明,随手摸一下衣服就能摸到一手细细的沙子。学校提前放学后我一个跑回家,家里是暗的,所有的窗子都是橘红色的暗房一样的光线。这个时候,我领悟阴天时的天色竟然也是相对明媚的,我在这个恐惧的天色中打开电视,我希望能有一个电视台播放动画片。我得了解蓝色,你看天空是蓝色的,因为它是一个掩饰。我们在电视上看到的宇宙是多么苍茫的暗色调,地球大气层的反射的蓝色遮掩了那些不被掌握的另一空间,仿佛人类的世界就这样变得单纯了净化了。童年,那是蓝色的,掩饰着包裹着不可让别人洞察的一切宝藏。<o:p></o:p></P>
<P> <o:p></o:p></P>
<P>第二号组曲——D小调是悲伤而强烈的:医生的痛苦的颜色混合了什么?<o:p></o:p></P>
<P>(老鼠及偷窃者的自白)观众只是窃听者<o:p></o:p></P>
<P>我们的角色不是固定的,在看风景的同时也是别人眼里的风景——每当我想到这一点就莫名的有些激动,因为偷窥者与表演者概念的偷换。首先,让我来控制这一段音乐,我经常试图逃离音乐的作用。红黄蓝是三原色,在假设中我设定它们都是正色以及把“约等于”符号省略。那么,在配量相等的情况下,黄色和蓝色邂逅生下了第二代颜色绿色,这是偶然对吧?红色和蓝色结婚后生下了第二代紫色;红色和黄色又苟合起来有了第二代桔黄色。第二代颜色经过白色或者依据原色加入的多少而产生了由深及浅的第三代颜色。三原色混战在一起就是黑色,第二代颜色相互偷情也会成为黑色,而且,第二代颜色或者第三代颜色和任何一种原色乱伦在一起也会是黑色,你看,这是一个殊途同归的过程呵。颜色是自然界最华丽的表演,而人一生下来就用自己的感知去偷窥这个自然世界的一切。粮食是自然慷慨的馈赠,《诗经•大雅•生民》中说粮食是周人始祖后稷发现的,所以人类才是自然粮仓中的老鼠。巴赫使自己创作的作品成为每一个人的个体意识增强并且成为其意识的独占物,因此除我们自身以外的其他都不过是个窃听者。而身为无数次小偷角色的我来说,一切混合都是一种颜色。黑,这种殊途同归的颜色。在这个基础上所犯的错误是不能原谅的,因此我们有了关于血缘和性爱的各种禁忌。其次才是——我的痛苦是什么样子的呢?它是一个窃听者的存在,我如同海绵吸收着人本心的无数欲望和畸变。卞九色,你病态的脸和睡眠缺乏的精神恍惚,这样的你让我觉得熟悉而且厌倦。我的色彩,必须要混合着你超乎我的想象的趣味,才能使这个痛苦不断的升级。让我们去他妈的华丽调子的室内乐,把变奏都抛弃了,嗯,这是无伴奏的独自喧哗。让我们来试图抓住什么,第三,关于音乐,本质——逃离——回归。当你知道自己存在的时候,就没有必要逃避任何强大的能量的控制。当我觉得自己可以掌握方向的同时,就会像一只老鼠一样开心,我偷到了别人的东西,并且居为己有。你和我,两个窃听者,音乐强暴了你的耳朵而你又反作用于音乐并且随意的涂上自己的颜色来混合着始作俑者的痛苦,于是都变做黑色。你能想象,那都是黑色了。<o:p></o:p></P>
<P> <o:p></o:p></P>
<P>第三号组曲——C大调是灿烂的:有一个护士来敲门,问医生要不要送水。<o:p></o:p></P>
<P>(医生说,不用了,谢谢)所有乐章都从C大调开始与结束<o:p></o:p></P>
<P>时间仿佛过去的很快,医生不再问九色状况了,他似乎是更专注地沉浸在音乐中,整个办公室被大提琴富有层次感的演奏填充至每一个角落。医生走到窗前把窗帘拉上,他看着九色说:“这是一个信念,没有阳光的灿烂。”本来卧在窗下晒太阳打盹的咪咪有些不悦地看了医生一眼,因为屋子立刻暗了起来。假如必须依据巴赫的组曲所来承担氛围创造的话,我们都失败了。卞九色习惯在沉默的时候说些话,可是看到医生严肃的表情,她眯着眼睛垂下头发坐在椅子上冥想,这是一个置身事外的姿势。医生发觉了她的小把戏,他离开了办公桌,走到对面九色身前抬起她的下巴。医生轻声说:“不能睡觉。”随即他笑了下,半靠在身后的办公桌上,带着慵懒的神情看着老虎咪咪无意识地一下下拍打着地面的尾巴。九色打起精神,随意在医生的办公桌上找了一枝铅笔,用它把头发绾了起来。医生看着卞九色说:“跳到下一段落吧。”<o:p></o:p></P>
<P>这或者是一个荡秋千的活动,卞九色轻巧地坐在秋千上,闭着双眼。有人用力推了她一下,于是秋千启动了。幅度越大,快感就越强烈。睁开眼睛周围的环境是开放但是恍惚的,而闭上眼睛,那就是感官世界。越飞越高——太阳光照在我的眼睛上形成橘红色的幕帘,我的身体在震荡中,大幅度的冲刺高空,那橘红色的幕帘被一些快速的影子分割。周围都是风声过耳,我所有的感觉立刻开始敏感,仿佛我是在力图触摸什么东西,光与影子交错,我笑着说,停下来啊,太高我会害怕啊……<o:p></o:p></P>
<P> <o:p></o:p></P>
<P>第四号组曲——降E大调是庄严、带着不透明浓度的:我就是那个要和你约会的人。<o:p></o:p></P>
<P>(东风吹,战鼓擂,看看哭泣的到底能是谁!)以八分音符进行的速度<o:p></o:p></P>
<P>黑白花老虎咪咪在这样神奇的魔法作用下变回了一只猫。有一瞬间咪咪的毛都耸开了,它悲伤地看着另外的两个人,他们都沉默着。空气浓稠而粘滞,在屋子里的流动像动画片中巫婆所熬制的毒药。<o:p></o:p></P>
<P>窗外是鸟在啁啾,还有医院里必须栽养的绿色树木,郁郁葱葱因此而充满了欣欣向荣的气象,能够使人的神经轻松起来的纯粹的颜色。建立在城市边缘的疗养地带有着比较干净的空气和人为清扫的绿色环境,户外长椅上经常坐着人,如果是两个相识的人的话,就挨着坐,空间就被安排得很开阔;如果是两个不认识的人,通常是各坐一边,于是被分散占有的空间就显得小了。要是有没人坐的长椅,通常总会有鸟在上面落脚,它站在椅子背上麻利地梳理下羽毛后,又立刻紧张的四处瞧瞧,没有动静的话就继续梳理羽毛。有时鸟儿小小的头会偏在一旁直直地看着什么东西,然后在一个出人意料的时刻突然飞上天空,使一直看着它动作的人会有一点小小的失落感。这里的草坪是那种很整齐铺上去的养殖草皮,但是并不妨碍这其中突然生出一朵黄色的小花,可怜见儿的长在那,没有人去惊动它。每个工作日的上午这都是安静而且悠闲的,有的时候人们偶尔会发现身边有一只认错对象的冒失蜜蜂正跟着自己。从伸手可及的树枝上偶尔会有一只蜷着的毛虫顺着丝线掉下来,从它掉下的地方望上去,那些零星透出树叶缝隙的阳光很像是不真实的星星。<o:p></o:p></P>
<P>医院侧面有很小的仓库,夹着一条用红砖铺出来的空地,用来放一些杂物。靠着仓库的一边种着一株丁香花,阳光半斜着照在墙的上缘,一只白色的猫从仓库的屋顶跳到了空地上。它的视线马上被一个白色的袋子俘虏,白猫用爪子试探着拨弄,一开始是一小下一小下的,后来白猫玩出了兴致,就用力的把袋子拨到墙的一边又拨到另一边。白猫跟随袋子的去向灵活地跳跃着,不亦乐乎。<o:p></o:p></P>
<P>卞九色停止和医生的对视,她轻松地笑了一下。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化装盒,给自己的眼睛抹上一层绿色的眼影。她对正注视着她的医生说:“家里的人让我进医院的话,我得在这里呆多久?我爸爸是打算用他死后的遗产一直把我养在医院里么?好想和人大叫救命啊医生,你终于让我联想起红斑鱼和那唠叨的鬼魂,它们的出现像一个舞台剧式的巧合,折磨着我的存在,而作为始作俑者的你,却遥遥的控制着我的路线。我被迫来接受检查,如果我是精神病,就可以真正的被人遗忘了;如果我不是,依然要接受定期的检查——荒谬的是,我不是那个人,我不会去强奸男人。但是为了防止我做出有关的暴力行为必须要这样做是吧?比如在家人熟睡的时候,拿着故事中熟悉的西瓜刀……我很久没有去找我妈妈了,我想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见她,我想她。如我妥协,我什么时候能从这里出去?你知道的,我常年和猫在一起生活。如我有一点,病,那是不是绝症?”<o:p></o:p></P>
<P> <o:p></o:p></P>
<P>第五号组曲——C小调是一种暗而强烈的颜色:一、二、三,同时揭开面具。<o:p></o:p></P>
<P>(绝症)旋转的流水样不能停下的永恒的流动五线和无限如同平行线永不交叉<o:p></o:p></P>
<P>医生说:“正如鬼魂所说,这一切都是策划好的。精神病,越是轻微的病症就越容易隐藏,越是轻微的病症就越是无药可救。所以,有那么多身患绝症的人在这个世界上生活。”<o:p></o:p></P>
<P>卞九色道:“我不想听这些。”<o:p></o:p></P>
<P>医生说:“我不是医生。”<o:p></o:p></P>
<P>卞九色道:“我也不是病人。”<o:p></o:p></P>
<P>医生说:“这里不是医院。”<o:p></o:p></P>
<P>卞九色道:“所有颜色都是不纯正的。”<o:p></o:p></P>
<P>医生说:“九色,你的掩盖失败了。你的童年被亲人出卖,你的衣服都送到穷亲戚家去了。那些鱼不过是欲望的宠物,你的猫也只是一个鬼魂。面对一个昏暗的房间和绝望,啧,你妥协了,让我看看我摧毁了小姑娘的什么……”<o:p></o:p></P>
<P>卞九色道:“如你所愿,你偷窃了我的衣服。”<o:p></o:p></P>
<P>医生说:“鬼魂没有提醒你么?你应该死。原来濒死的人是这样的倔强,还是坟墓看得太多了?你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就是一个病人了。红色的鱼,黑色的鱼,都魔障一样地在脑海的涟漪中漂浮,我的小女巫,你想起什么了?”<o:p></o:p></P>
<P>卞九色道:“……倒影如同时间流逝。仿佛前面的地方,坐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到处都是咸味的野花的香气,奔跑着的花,逆风而行。忘记很远处悲伤的号角……乡间的野草……一切莺莺燕燕都随风过……你看那人,好似我故乡。”<o:p></o:p></P>
<P>医生冷静的看着她,好象听到了一个不是很有意思的笑话。他抽出一个文件夹给卞九色看,习惯性的用手指关节敲着身后的桌子来打拍子。<o:p></o:p></P>
<P>——<o:p></o:p></P>
<P>你是一个因逃避瘟疫从远方而来的妖孽,途中路过这里,你在热闹的街上看到有一个年轻的郎中在他卖出的每包药里都加了适中的毒药,一脸灿烂笑容地兜售。你因好奇人间竟还有这么没有羞耻的人而为他停住了妖风。这个人,他前半夜在村子里的每一口水井里都下了引人发病的毒药,后半夜去娼馆教一些身负特殊任务的妓女如何假装处子,给淫妇良妇最有效的堕胎药,曾经使很多女人把自己生育能力都堕了下来。年轻郎中带着狡黠的笑容,对你这个妖孽说:“听闻西海有白玉美人,极尽妍态,婀娜成姿。曾有摩登迦盗去诱惑阿难,几经周折藏于别有洞天中。盛传此物可雕琢人形,尔等身为畜生,可欲得之?”你那时不过是一个只有人形的连尾巴都藏不好的妖孽,浑身都是腥气。那年轻郎中把有剧毒的芬芳药水喷洒在你身上,看着你疼痛的畜生样地抽搐,说道:“等你那一身恶臭烂肉变成有着杏子香的女子肌肤时,会有多痛苦呢?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都不知道有谁肯怜惜你,而你也不懂欲望,畜生就是垃圾。”<o:p></o:p></P>
<P>而后你得到郎中的西海白玉美人,终于成为一个人,你带着不能选择的命运成为一个女人。<o:p></o:p></P>
<P>你可不是摩登迦,从此是女神仙路小棠。郎中这样对她说:“神仙路小棠,是这个风景中最华丽的怒放牡丹。只因为一卷《游仙窟》,从此在一些人的意识中女神仙就是绝色的妓女,修炼的都是阴阳男女合欢媚术,自此都被打上了肉欲的符号。难道好女子好颜色都只是上苍造来娱乐人间的么?你会成为女子,但是不是好女子。”妖孽,贪图人间极乐极伤。郎中看着陷进浮生的妖孽,他比妖孽更深刻的感觉到这个灵魂的痛楚,以自己的欲望来污秽这个时代的烙印,各种瘟疫和妖孽一样的人。每一场欢歌都是堕落的呻吟,与此同时,生灵的价值如同一根轻柔的羽毛。乱道中的人的觉悟才是痛苦本身的觉悟,女神仙不好女子的命运,你能够去向谁追问?连这个双手创造你的男子都不能承认,如果可以无辜的看着天去问,换得一个千年的命去活也不过是老天眼皮下的一只刍狗。<o:p></o:p></P>
<P>你应该笑,你风华正茂,你绝色极至,你红碧猫眼,你妖娆装开,你妖气倾城,你如逆插而生的桃花一样倔强地璀璨,你怎真真地是一头固执的母猪。你、你、你、你、你啊……<o:p></o:p></P>
<P>郎中最后被戴了绿头巾的丈夫杀死,妖孽纵横天下一千八百年。<o:p></o:p></P>
<P>——<o:p></o:p></P>
<P>“不被亲人承认的卞九色,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么?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你怎么不去死?或者活着也好,癞皮狗都想活着。不过你不能再走出这个医院了,因为五天前,你父亲的儿子出生了。”<o:p></o:p></P>
<P> <o:p></o:p></P>
<P>第六号组曲——D大调是辉煌的调性,如一束阳光般眩目耀眼:死亡是谁的回归?<o:p></o:p></P>
<P>(……)一座建于900年前的教堂<o:p></o:p></P>
<P>处于亥子相交的时刻,很多的裸体舞娘围着被一堆一堆篝火拥在中心的象征远古生殖崇拜的石造巨大男性阳具舞蹈,手中举起一种叫蘼芜的植物,沾着女巫身旁盆子里的水洒向天空。女巫戴着沾满各种鸟毛的面具,被篝火映得不成人形的影子显示了她所具有的特殊性。这些女子的周围是大叶的桑树,再远一点,就是绵延不绝的山脉,都隐在了夜色中。<o:p></o:p></P>
<P>一个孕妇在女巫的怀抱里痛苦地分娩。在此之前,她已经有一天一夜的温和、不规则的宫缩,宫颈逐渐的放宽、扩开,这个母亲在为胎头的浮出而本能的打开自己,这将是她给孩子的铺垫的第一条道路。她曾经甜蜜和暴躁地迎接这个孩子的到来,产妇被这个孩子折磨着肉体和神经也甜蜜着肉体和神经。有一刻她忽觉身体一沉,是破水的时候,羊水暖乎乎地流了出来。突然有一种想膜拜生殖之神赋予的生命力量,她说:我放你出来,我放你出来。<o:p></o:p></P>
<P>到了宫缩速度最快的时候,女巫感触到了胎头在浮出,胎儿慢慢在产道里滑动,而产妇痛苦颤抖地把嘴里的布咬出水来。她什么都不能想,只能想着如何把孩子生下来,此时女性所有的感知都在为这个同样也没有选择权利的胎儿所服务,她腿间的疼痛简直不可想象,那是那么单纯的疼痛,只是疼,疼到了脑子里蔓延到了全身的每个地方。产妇所有的疼集中出来就是这个孩子的命,但是她的感觉是要死去了,生下来,她就要疼得死了。产妇流出的汗把身下的布溻湿,模糊想起,她是否也曾经这样用的全身的力从母亲的产道里钻出来看这个世界,却把母亲钻得也如此疼。这是一种求生的疼,站在疼得要死的位置上去求生的疼痛。这个时候,产妇疼得遗忘了全世界,她心里只有这个孩子。<o:p></o:p></P>
<P>女巫一只手抓住了胎儿的头,湿漉漉的毛发和尚不规则的脑形,伴随着黏稠体液的润滑,女巫把胎儿顺出了产妇的双腿间。当滑腻红肿的产道口终于褪下胎儿的小脚之后,那孩子顿了一下,然后发出了所有人期待着的啼哭声。裸体舞娘们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她们兴奋地为这个产妇为这个新生命而拼命的继续舞蹈。产妇长叹一口气,她还不能知道,因为这个孩子,她的整个盆腔都发生了变化,甚至是她的生命都为了这个孩子而转移。她仿佛听到孩子的哭声,体味着双腿间曾经有的高潮和生下一个人之后的感觉,都是死的极至,然而又不相同。产妇很困惑这样的感觉,她本能地意识到自己身体各个感官从此又了刻骨而细微的改变,产妇很累。<o:p></o:p></P>
<P>这个时候,孩子和母亲间还有一条脐带。女巫说:这个东西在你身体里给它传去所需全部的营养,但是它一旦脱离你,这个东西就不再被它需要了。我现在将其割掉。从此你心随它心,你身随它心。<o:p></o:p></P>
<P>挥刀割掉了脐带,新生儿立刻被人抱去在身边的盆子里清洗。产妇终于筋疲力尽的昏过去,女巫把她放倒在临时搭起来的产床上,熟练的取出了胎盘和脐带。这滑腻恶心的东西,都不再需要了。<o:p></o:p></P>
<P>——从此你心随它心,你身随它心。<o:p></o:p></P>
<P>——从此我心恋母亲,而母亲是否也恋我。<o:p></o:p></P>
<P>在上古时期男女乱交没有任何规范,于是女子嫁人后生下的长子要被弃掉。那么母亲,生第一个孩子所带来的痛苦是不是让你憎恨它?寤生的孩子,是不是就更受到厌恶?你可恋那第一个活该被抛弃的孩子?当那脐带断了,我们是不是同样都有种无力感。<o:p></o:p></P>
<P>而父亲,你这个事外人,在我和母亲的身体之外的男人。你大多时更注重血缘和妻子的忠贞,你注重的不是我呵,不是这个孩子的本体,这团小小的肉。我如何才能让你知道生的疼,这块肉的疼?<o:p></o:p></P>
<P>母亲的子宫,是那么的黑暗,但是温暖。新生的孩子可以依靠本能而自然地与水融合在一起,是因为曾经有温暖的羊水包裹,它是那里小小一尾鱼。有谁知道,它在子宫里悸动着生长的样子,是一个蜷曲姿势,手指分开,毫不客气地在这个神奇的家里吸收营养和排泄废物,在这温柔液体里沉浮,跳动那颗小小的心脏。它在里面将也有快乐,也有想自由的意识,小小的身躯在母亲身体里脉动,我们总是试图聆听那小生物的心跳声,母亲安抚着自己的胎动,被孩子无意识踢的每一下疼痛都是幸福的,仿佛是传递了另一个世界的信息。它以一种旺盛生长的姿态饥渴地吸着母亲的生命,那女人的精华。而后它长大了,丧失关于子宫内部中的全部记忆,那全世界最温暖的黑暗。<o:p></o:p></P>
<P> <o:p></o:p></P>
<P>大规模的欢乐的统合,不是阳光,而是黑暗。母亲,我爱你。父亲,我突然学会了颠倒着看你,在颠倒着的世界的倒影里,你竟然是端正的。<o:p></o:p></P>
<P> <o:p></o:p></P>
<P>【曲终】<o:p></o:p></P>
<P> <o:p></o:p></P>
<P> <o:p></o:p></P>
<P>卞九色变九色变女巫。<o:p></o:p></P>
<P>“俏皮幻法小花仙,变身!”<o:p></o:p></P>
<P>“美少女战士水兵X变身!”<o:p></o:p></P>
<P>“呔噗噻呐!宇宙骑士笛博威!”<o:p></o:p></P>
<P>“小巫仙小巫仙法力无边!变成XXX!”<o:p></o:p></P>
<P>“红色神音!”<o:p></o:p></P>
<P>“卟rua卟rua变!”<o:p></o:p></P>
<P>“XX神武装起来~!”<o:p></o:p></P>
<P>“六神合体!组成雷霆王!”<o:p></o:p></P>
<P>“嘁呵嘁呵嚓呵嚓呵出呵出呵变!”<o:p></o:p></P>
<P>(冷水浇下去,也就变身了。)<o:p></o:p></P>
<P>“西咪可,咪可咪可变!”<o:p></o:p></P>
<P>——你教会我如何才能变身呢?当我忘乎所以,得意忘形,神形具灭的时候,如何去表达我多么想完整自己的一个心愿?我对你说,我是一个女巫,你相信么?<o:p></o:p></P>
<P>这么多我记忆中的动画片变身的口号,我对着任何人任何物质一遍一遍地重复喊,做着动画片里相同的动作,我感觉自己有了力量,又感觉喊过之后是如此的寂寞。我神神叨叨,意识中我已经成为能够变化的神仙,我变做一个细小的被紧紧挤缩的分子,我的心里挤满了人的灵魂。我变成了一个可以变成任何东西的妖怪,我变成了一个“可以变”。<o:p></o:p></P>
<P>——“卞九色变九色变身变女巫!”我对着医生大声的喊了出来,同时开始我的口号动作:起舞。双臂平展,右腿划开,滑步转身,双手交叉收在胸前。打开伸向前方,收回。再打开,收回。平举展胸,一次二小节大跨跳跃,四分之二中拍。以办公桌为中心,环绕办公室,持续此动作不停。<o:p></o:p></P>
<P>医生双臂环胸,冷着面孔看着这些。<o:p></o:p></P>
<P> <o:p></o:p></P>
<P>我是你梦幻中的女巫,我帮助你在痛苦中陶醉,我是优良的种马麻醉师,我是种猪防疫疫苗,我安抚了瘟疫和恐慌。我轻佻地拿起一颗半成熟季节庄稼地里的麦粒儿,向上抛,同过它细微的裂痕和纹理的轨迹来判断今年的收成以及人类的生殖近况。我给战争以舞蹈,我屈从在一个固定的舞台上于节假日表演节目,残杀古代少女祭祀给由人的欲望而堆砌成就的神灵,然后用那处子血给尊贵的夫人养颜。我是你恐惧中的女巫,无奈中的女巫,因此我才是那敏感的小绵羊,我才是失去自己身体的神祗。<o:p></o:p></P>
<P>我是被父亲不断买卖的母马,我是欧罗巴被流放的鲜花,我是刑天手中的干戚,我是把图腾刻在耻骨上的女巫。<o:p></o:p></P>
<P>被侮辱与被损害的,被强暴与被逼迫的,被扼杀与被渗透的。<o:p></o:p></P>
<P>他们说神灵啊,于是所有人都向我跪倒。<o:p></o:p></P>
<P> <o:p></o:p></P>
<P>十二、三岁的少女会变身;十八、九岁的女子会变身;二十五、六的女子会变身;三十岁的女子会变身;四十六、七岁的女子会变身;五十九岁的女子会变身……<o:p></o:p></P>
<P>被父亲抛弃的女子会变身;被母亲抛弃的女子会变身;被初恋抛弃的女子会变身;被第一个性交的男人或者女人抛弃的女子会变身;结了第一次婚的女子会变身;离了第一次婚的女子会变身;有了第二次婚姻的女子会变身;第一次出轨的女子会变身;重复所有故事的女子会变身……<o:p></o:p></P>
<P>那么变身成男人呢?<o:p></o:p></P>
<P>这是一个那么大的漏洞,是一个旋涡。好似我的家族。<o:p></o:p></P>
<P>我有点神经质地对着我身边的人问:你相信我是女巫么?我得到很多不同的答案,但是都不值得我记忆,我得忘记一些事,垃圾回忆是我后半生的耻辱。所以医生,我患了病。所以医生,其实我没有病,你都不可以治好我,囚禁起来的也只是面具,且看面具妙舞生姿,舌璨莲花。<o:p></o:p></P>
<P>那些在遥远方向的墓碑呀,刻着浮在石头之上的名字,请让我用心去遗忘,去做你们的悬念。天地玄黄融合人类赤色的血,用一加仑做佛陀,用一加仑做巫,用一加仑做鬼,用一加仑做妖孽,用一加仑和着黄河泥土做人。<o:p></o:p></P>
<P>我是这个家族隐伏后爆发的一个小细菌,精神病,我会成为下一代人的家族病史中的一个成员,我的照片上的脸,神色明媚眼神如隔水雾。<o:p></o:p></P>
<P>不会变化的女巫,我是母亲的一滴心尖上的血。<o:p></o:p></P>
<P> <o:p></o:p></P>
<P>卞九色显然已经是疯了,医生没有管她,只是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打开一扇窗子。黑白花猫咪咪趁这个机会跳了出去,医生笑眯眯地看着它消失在空气中,他模糊不清的脸隐在人的意识背后。医生回身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内线号码后,他对着话筒说:“请到我办公室来。”<o:p></o:p></P>
<P>然后就进来一位棕色皮肤眼睛很明亮的女护士,她训练有素地抓住在屋子里乱跳的卞九色,把她按在自己肩膀上微笑地看着医生。<o:p></o:p></P>
<P>医生对卞九色说:“医院里不准带着宠物,所以,你的咪咪已经离开了。音乐结束,诊断也已完成,孙护士会带你去登记病床。你的主治医生是我,我是尹医生,记住我的名字,你可以随时要求我和专家组来鉴定你的康复情况。再见。”<o:p></o:p></P>
<P> <o:p></o:p></P>
<P> <o:p></o:p></P>
<P>卞九色,编号4997,床号C区016,主治尹医生,主管孙茗茗护士。经家属及担保人登记存档许可后入住本院,家属每月探访一次,时间由主治医生依据病情制定。<o:p></o:p></P>
<P> <o:p></o:p></P>
<P> <o:p></o:p></P>
<P>妈:<o:p></o:p></P>
<P>这里可以写信,不过尹医生非常有可能拆来看(除了我妈看这信的出门都会被猫咬)。我想你了,我吃的不太好,吃得有点少,但是为了向他们证明我食欲健康我只好每餐都吃光,其实我只想吃你做的带着薄薄一层肥肉的红烧排骨和皮都煎得焦焦的鱼。洗面奶快用完了,你下次看我的时候给我带一瓶过来,要OLAY的。医院里卖的东西太贵,而且质量也不好。换洗的内衣内裤还有卫生巾,妈妈我都想要你给我带过来,我现在特别喜欢用从家里拿出来的东西,你每次多带点过来。和你说一下我的病——这个月你忙的话就不要过来了,我很好,和病房人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她们都喜欢管我借书——尹医生说我康复得还可以,孙护士经常把一些适合我做的任务交给我让我忙碌起来。下个月有一个迎接领导的联欢会,我负责写串联词和一个小品的剧本,还是病人中少数的工作人员之一。看来我无论到什么地方表现都是不错的,他们用到我的地方还不少,团结病人什么的,还准备把我发展成五良病人,我现在是向上病人代表呢,你以后过来看我可以直接说我的名字来找我,你啊,总是忘记我的编号,我是4997。嘿嘿。所以啊,你就别担心我了,记得按时吃液体钙。你现在工作加油点,等我出院就和你在一起,然后我来赚钱,我盼望着给你养老的那一天。我们拿着你的退休金,还有我的工资,再也不过以前那种生活了,你来计划攒钱吧,我们会终于有存款……妈妈,写到这里我很想哭,一想你我就没办法,都不敢给你写信了。我心里也想回到你年轻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也是小小的对吧。你一个人在家还好么,别去恨那个男人了,我永不会待他好,我忘了他了。我最讨厌四楼那个总监视着你女人,狗一样,估计你每一声多余的关门声都会让她怀疑你是不是带了什么男人回家吧。妈妈你都老了,你要是真的再结婚的话,我都当不了花童了,我也老了。我还是那句话,看到中意的男人一定要结婚啊,我希望这个男人不会生病,他要保护我们,他会修理电灯开关会换煤气管子会处理那个总是一打开就闪不停的日光灯管,这些啊,是不是有点奢望啊?嘿嘿!我这里嘛,今天的天气特别的好,我坐在病房的地板上看着医院后院的田地,黑色的土地和用塑料膜蒙起的蔬菜大棚。离我很远的这些景色啊,或者是在散步的时候偶然看到隔壁路过的白猫,周围是那么的安静。夏天的时候一入夜就可以听到吵闹不休的蛙鸣,这些小家伙天天都要开会,打乱了死静的夜晚。我很少出去晒太阳,我透过某个角落的漏洞来窥探蓝天和云彩,我是那么的想触摸它们一如我想触摸你,妈妈。我很久很久……哪怕只摸你一下下也好,就是只一下也是我可以用任何努力来换取的,我是那么地想接触你衰老但是温馨的皮肤,我怀念你那由于常年清洁和保养而散发的体香,在我寂寞的时候由我的鼻子来回忆,你颈后渗出来的幽香和柔软的身体。我最后一次抱你是因为需要把你抬到卧室,可是我力气太小,却把你移到地板上但是抱不起来,我恨不得垫在你身子底下能让你睡得安稳。回忆起来,我是真的很多年没有抱着你了,我受伤的母亲。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明白只有你的怀抱才一辈子不会离弃我呢?从我上一次见你,你越发地老了,甚至有些童性又重新回到了你的身上,我一直一直地发现你在我身边越来越像个孩子,你开始放心地依赖我,有的时候你竟然会那么乖地听我的话。妈妈,你不知道你现在有多么可爱,多么的脆弱……我,为什么一提到你就总是泪眼模糊的,我总想在我写的小说里写出一个你,来陪我来报答你,可是我总是不能下笔,甚至是给你写信,甚至是只要略微地想起同样也寂寞的你,我就不能自控,我会哭的啊,写你是一种折磨——因为我无法创造你的角色你的形象,我几乎被你的爱所窒息所绝倒——是那么温柔的折磨,我愿意用我懂得的所有温暖的文字来献给你,我所有的亮色为你而留,我正在贫乏地赞美你,你这个直达我心脏的女人。你是我永恒的角色,是我永恒的灵魂,我不能为你歌唱,因为会咯血出喉,我不能为你写字,因为我会难过到认为这是无能的罪孽,我根本不能跳脱视角地去看你,你才是我永恒的一个疼痛,我是你的礼物你是我的礼物,我是你的疼痛你是我的疼痛。从1997年的那个夏天开始,让我们相依为命吧。<o:p></o:p></P>
<P>妈妈,长大真好,能够让我懂你,能够让我保护你。对吧?嘿嘿!<o:p></o:p></P>
<P>                                                                <o:p></o:p></P>
<P> <o:p></o:p></P>
<P>女儿<o:p></o:p></P>
<P>                                                        猴年马月驴日于病院<o:p></o:p></P>
<P> <o:p></o:p></P>
<P>【完】<o:p></o:p></P>
我不是我自己。 http://wanghaixi.blogc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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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2:13 |只看该作者
<>这么长显然一时半会看不完。</P>
<>但有大致印象,文字比较干脆。“*********”这种非标准符号最好不要在小说里出现。开头就直接把“精神病”点出来是不是好呢?因为还没有看完,不妄言。不过,阅读心理就被它搅了,自己的感觉不好。</P>
未到六十已古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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