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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铜巷34号
送信这差事,首先得熟悉地方。比如一个小镇,就要弄清它有几条街,几个小巷,从这里到那里走哪条路最近。还要弄明白这个小镇周围有多少村子,去这些村子又该怎么走,在送信之前,要把所有的信都整理一下,用大脑计算一下如何用最短的路线把它们送到。
张小林虽然来这个小镇做邮递员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对于各个路线并不是十分的熟悉,但由于他善于思考,每天的任务总能按时完成。
作邮差尽管累人,可张小林对于这个工作充满了信心,毕竟这是他的头一份工作,来之不易。在他看来,每天送信遇见各种各样的人,和他们交谈,这份乐趣,是别人体会不到的。
黄昏的时候,张小林剩下了他最后一个任务,这是一张汇款单,上面写着:古铜34号。张小林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镇子上有古铜巷这个地方,邮局的地图上也没有注明这个地方。这的确给他出了难题,作为一个邮递员,他是耻于向别人问路线的,他一直希望自己今天能在送其他信件的时候顺便找到这个巷子。可一天下来,他几乎走便了整个小镇,却没有见到关于这个巷子的任何蛛丝马迹。现在,他只好硬着头皮问别人了。
令张小林郁闷的是,自从他下定决心问别人起,这个镇子就一下子沉寂了起来,他再没有遇见一个人,天空逐渐的昏暗,厚重的黑色缓缓的渗入到镇子的昏黄中,地上的路渐渐的模糊起来。张小林茫然的踏着自行车,大概是劳累,他觉得身体轻飘飘的,仿佛混沌中一颗不由自主的灰尘。
张小林努力在这片混沌中挣扎着,恨不得将它们冲开,他感到呼吸凝重。他迫切希望此刻有个人出现,哪怕是一个小孩子,他根本不知道古铜巷在什么地方也好,这样他至少有点安全感。
张小林干脆下了车,推着车子四处找寻。镇上的灯光亮了起来,而雾气也随之涌了出来,那朦胧的或白或红的光,像一只只巨大的隐藏在黑暗深处的眼睛凝视着他,令张小林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恐慌。他看到前面一个巷子的拐角处,一个大石碾的一角已经裂开,像一只张开的血盆大口。
“快!快啊!”
随着夹杂回音的呼喊声,一群人从巷子里涌了出来,。他们奔跑着,脚底下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张小林盼望着的人终于出现了。他走上前。
“请问……”
他的话还没有开口,那群黑色的影子已经在他的身边飞驰而过了。他们带着一股强大的气流,拒绝了张小林的接近。
张小林终于决定上门打听,他选择了一家小户人家,他觉得小户人家比较好说话。他走到一张锈迹斑斑的小铁门前,伸出手,试探性的敲了两下,门的阴寒传入他的身体,张小林激灵了一下,门就打开了。一个老人僵直的站在他的面前。
“你是谁?”老人的喉咙有些沙哑。
“哦,我是咱们镇上新来的邮递员。我向您打听古铜巷34号怎么走?”张小林看不清这个老人的脸,两眼空洞的向前望着。
“古铜巷34号?那个巷子早就没人住了。你去那干嘛?”
“应该有人吧。我有一张汇款单要送去呢。”
“那个巷子自从76年地震后就再也没有人住了。巷子后面就是坟场啊……”
“可这张汇款单明明写着古铜巷34号啊。”
“也可能真的有人吧。我已经很少出门了。不大知道。你若是去问镇长的话他一定知道。不过,最好不要问他。他忙着哩,不是搞女人就是贪污。你知道张巧丽这个女人吗?就是和镇长搞的时候被她男人抓住了。那女人羞得上吊自杀了。”
“哦。”张小林看了看手表,已经快8点了,他按捺不住四处张望,希望老人快点说出古铜巷的地址。
“你知道那女人死相有多难看吗?披散着头发,眼珠子往外瞪着,舌头也吐出来了,脸上还有被他男人打过的血痕。我昨晚做梦还梦见她的样子,真是吓人啊。”
“大爷,您能告诉我具体古铜巷在什么位置吗?天晚了,我还急者回去呢。”
“沿着这条街一直往南走,穿过那片枣树林就是了。那片枣树林原先是片乱葬岗,我的刚生下来就夭折的弟弟就埋在那里……”
张小林开始厌烦老人的说话,便很生硬的打断他,“那么,大爷再见。”
“记住,千万不要走过了。走过了就进坟场了……”老人仿佛还有话说,但见张小林已经走了一段距离,便无可奈何的用双手在空中空洞的挥舞了两下,转了身,门“吱”的一声关上了。整个街上又变得幽静起来。
张小林飞快的骑着自行车,他盼望着快点把汇款单送到,就可以回家了。他骑车这么快的另一个原因是他希望速度能叫他忘记恐慌。刚才老人的话着实让他害怕。
但他越是强迫自己不去想他越偏偏老是想。当他经过枣树林的时候,所以的灯光都远去消失了。枣树在乳白色的雾中把枝桠伸展开来。奇形怪状的树枝象妖怪的爪子舞动着,仿佛撕裂着什么。张小林突然想到了老人口中提起的弟弟。
也不知是哪株枣树吸食了他弟弟的尸体做养料?他想。
张小林记得他的同事卢浩曾对他说起这样一件事。卢浩说有一次他喝醉了,骑着自行车经过一片坟场,他看见一座新坟前立着一个白幡。那个白幡好象跟着他,他骑了很远白幡仿佛还在眼前。他吓得醉意全无。他下了自行车,把裤子打开,把阳物拿出来,推着自行车走。他以前听说过鬼是怕这东西的。现在卢浩已经被开除了,就在张小林做邮递员不久。邮局经调查发现卢浩有严重的窃人隐私的癖好。他把很多信都打开看完就烧毁。
古铜巷里也没有灯光,呈现的是废墟般的轮廓。张小林的车子伸进这条幽深的巷子,仿佛不是自己情愿的,而是被一种诡异的力量吸进去的。
也许这里真的没有人?他想,并仔细的把脸贴近每个门前看着门牌号。有很多房子的门已经不存在了,有的甚至连屋顶都没了。这时他看到前面的一家住户里射出的微弱的光来。他走过去,看见门前并没有门牌号,但直觉告诉张小林这就是古铜巷34号。
张小林一遍又一遍的敲门。许久,门终于打开了。一个头发蓬乱的老女人站在他的面前。
“请问,这是古铜巷34号吗?”他问。
“你是谁?”老太婆的声音是恶狠狠的。
“哦,我是这个镇上的邮递员。我这里有一张汇款单,要送到古铜巷34号。请问是这里吗?”张小林尽量把语气放平缓,他想这么晚敲人家的门,谁都要警惕一些。
“以前是。”老人说完便不再理他,径自转身进了屋。
张小林跟在老人身后,他看到屋里点的是蜡烛,昏黄而微弱。院里杂草丛生,还有很多野生的小树。他踏着野草进了屋。屋里的摆设都呈现黑色和古铜色。他觉得有些东西甚至可以做古董,卖个好价钱。比如那古木雕的椅子,那生满铜锈的柜子,还有那只已经裂开的古镜。老人睡的饿是北方农村前些年惯用的土炕,土炕的尽头摆着一些东西,他们在烛光照不到的地方。
老人不看张小林,自己拿着镜子对着烛光梳起头来。
“怎么村子里不给你连一下电?用蜡烛多不方便。”张小林主动找些话说。
“那东西太亮,我用着不舒服。以前用,现在不用了。况且用那东西就没人找我唠嗑了。”老人幽幽的说。
“这有关系吗?”
“你不要问这个了,这个你们年轻人不懂。”老人依旧在梳着头。可能因为她老了,手不听使唤,反而越梳越乱。
“经常有人陪你吗?”
“是啊,很多。大钟,小钟,还有王嫂老刘他们。整天没事就过来陪我这个老婆子。”
“哦,他们都是您的邻居吧?”
“是的。”
张小林觉得心里怪怪的。老人的毫无语调的声音叫他十分不舒服。有决定立刻离开这里。就从邮包里掏出汇款单,又取出笔。
“这是汇款单,您签一下字。”
“老人没有接过去,忽的站起来,走进了另一间屋子。再出来,手里端着一碗煮熟的芋头。老人突然变得热情起来,笑着把芋头端到张小林面前,那芋头没有洗干净,皮上分明粘着泥土。
“饿了吧?吃点东西。”老人笑着。
张小林谨慎的看着老人,她满脸皱纹的笑脸被烛光映着,让张小林觉得里面藏着几分邪恶。
“我给你剥皮。”老人见张小林没有接,便取出一个。
张小林只好接过来。
老人又坐在镜子前面,梳起头来。口里唠叨着,总是梳不好。
“我这里已经很少有外人来了,他们都把我这个老婆子给忘了。就是镇长每年来两次。送些粮食。可他连门都不进,嫌脏呢。”
“您没有儿女吗?”张小林边故意缓缓的剥芋头边问。
“都死了。前段时间的地震把他们都砸死了。还有我老头子,也死了。”
“您说的是76年的地震吗?”
“是啊。不过他们死了也好,要是活着让我一个老婆子怎么养活他们啊。他们都吃那么多东西。”
“您干嘛不住敬老院呢?那里的生活很好啊。“
“哼!那里不用花钱吗?”
“不用的。”
“哼!都是骗人的!我才不信。我去了那我的家就没了!我还要陪我的老头子。”
张小林吓了一身冷汗。他喉咙堵住了,手里的芋头已经剥了一半,露出一张红黄的仿佛老人的脸。张小林颤抖的把芋头放在桌子上。
老人看了一眼芋头,突然转过脸来,严厉的瞪着他。
“你怎么不吃了?”
“我,我不饿。”
老人叹了口气,便放下梳子,吃起芋头来。她吃的很卖力,象是在强迫自己吃,连同带泥的皮一起吞了下去,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要是在先前给那些孩子吃,他们一定美坏了。”
张小林不再说话。而老人吃着芋头话却不停。
“你说我要是死了该怎么办?我把这房子送给谁呢?我早就想好了,谁把我葬了我就把这房子还有这里的东西都送给他。”
说着老人看了张小林一眼,几乎是哀求的问;“你要吗?”
“我?我不是这个镇上的人,你还是送给这个镇上的人比较好。”张小林想无论如何也得离开这里。
“可是谁会要呢?没人理我这个老太婆。”老人的语气中带着哭腔。
“你的邻居啊,他们不是经常来看你吗?”
“他们?他们又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陪我唠嗑。”
“您看天都这么晚了,我得离开了,您还是签个字吧。”
老人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烛光照得她身影忽大忽小。
“哪里?按手印行吗?”
“可以。您记得要及时把钱从邮局里取出来。“
老人把烛光拿在手中,向张小林靠过来。
“这里。”张小林双手拿着小本子,他顺着烛光又看了一下这个屋子,这次终于看清了老人炕里面的东西,那是一个灵牌。
老人按完了手印,张小林没有告别就飞跑了出去。
“别走!”老人歇斯底里的在后面喊,“能再陪我一会儿吗?”
张小林慌乱的取出车钥匙打开车。他看见老人的手从门里伸了出来,是要抓他回去。
“回来!陪陪我!”老人在门口号啕大哭。那凄惨的哭声震得人心肺俱裂。
张小林飞快的骑着自行车。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古铜巷,那古铜巷的尽头被迷雾笼罩着。
那里就是坟墓。他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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