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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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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3:36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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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D class=editorword>??三月是最美的季节，我只有在这个草长莺飞的三十天里，可以看到母亲。 ??我是三月。我没有姓，也不想知道。我的母亲说，你是三月，我便是了。 ??母亲穿着丝缎的白衣白裤，将漆黑的发系在脑后，斜斜地插一支翡翠钗，莲步摇摇笑意盈盈。 ??来，三月，来妈妈这里。母亲伸出手，腕上的银镯子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从我有记忆起，便是与姑妈生活在一起。每到三月时，母亲就来了。姑妈看着母亲的时候，总是又冷淡又疏离。 ??我爱我的母亲，尽管她与我共有的时光是那么稀薄短暂。母亲是极美的，每次她来接我，镇里的桃花都开得无比潋滟娇媚芳香四溢，那些男人走过她身旁，总要失神三分，而那些女人远远望着她，总要探出尖尖的食指点她的身影啐一口，回了身，却满脸羡慕嫉妒。 ??母亲从不介意这些，她抱起我，让我伏在她肩头，然后拿出一叠钱递给姑妈，便转身离开小镇。我知道，那是我一年的生活费。它们总是厚实的，象征着我未来11个月里衣食丰足。 ??姑妈并非贪心的人，那些钱，一分一毫都稳扎地花在我身上，可我依然不亲近她。她不是母亲，无法替代。 ??三月，我们去看爸爸吧。每次出镇，母亲都会贴着我的耳朵说这句话。 ??太阳暖洋洋地洒在我脸上，闭上眼依然可以从眼皮看见那炽热的金红色光芒。我歪歪头，很快便睡去。 ??尽管每次我都拼命挣扎一番，努力让自己不要被睡眠击倒，努力睁大眼睛，看蓝天白云看青山绿水，看母亲洁白的脖子漆黑的发，可要不了多久，我就坠入了梦乡。 ??那个梦，很长很长。恍惚不定，杂乱无章。我看清一切，又看不清一切。记得的，只有汹涌灌入鼻中的异香。在那样的境地，我似乎独自一人，又仿佛被温暖包围。那么暖，那么安心。安心地让人忍不住哭泣。 ??于是，我便在哭泣中醒来。身边没有母亲，只有姑妈坐在一旁打毛衣。窗外雨声淋漓。 ??我又回来了。 ??姑姑，现在什么时候。我怔怔地望向天空，腮边的泪尚未干透。 ??四月了。三月，起来吃饭吧。 ??其实不用问我也明白，已是四月。 ??是的，我又丧失了三月的记忆，从不例外。 ??我就如此年复一年等待三月，遗忘三月，年复一年地长大了。 ??我没有遗传到母亲的美丽，她洁白的肌肤，闪亮的眼睛，窈窕的身段都不属于我，只有一样除外。那便是我们的唇，红得夺目，红得耀眼，一年四季从不暗淡。 ??凌峰说，三月，你的嘴唇像一团诱人的火，吻它的时候觉得全身都要燃烧起来。于是，他又俯下头，轻轻亲吻我的双唇。我闭上眼睛，看见金色的太阳。 ??我的恋人，凌峰。他从城市来，他的父亲带领一群浩浩荡荡的队伍，打着下乡建设开发的旗号，闯入了这个偏僻安详的山坳里。 ??凌峰比我大四岁，二十岁的他，依然保持少年的清瘦和洁净气息。他喜欢诗歌和绘画，尽管他大学未读完就放弃了，但我知道他是一个乖巧的孩子，只是不适合拘束在课本的条框里罢了。 ??三月，等你满了十八岁，我便要娶你。 ??三月，来，抱抱。 ??三月，我的糖果儿。 ??三月。他亲昵地用额头顶着我的额头，然后忽地把我横抱起来转圈。风总是那么大，呼呼地吹进我的耳朵，我连自己的快乐尖叫都听不见了。 ??十七岁那年的三月，母亲照例来接我。她已经不用抱着我离开了，我们亲热地拉着手，说着贴心的话，如同一对姐妹。母亲总不见老，她依然青春洋溢美不胜收。那些曾戳她脊梁骨的女人都风华不在了，眼窝深深险下去，皮肤蜡黄干燥，她们识趣地收了碎语，怯怯地躲进了屋里。 ??母亲，你为什么那么美，我不及你十分之一。我问道。 ??母亲转过头，仔细端详我的脸。三月，你是不是恋爱了。只有恋爱的人才会特别注意自己的仪容。 ??我羞怯地低下了头。是的，母亲，我爱上了一个人，我要嫁给他。母亲，你一定要见见他，他那么优秀，不不，也许不是最优秀，可他非常善良，像一棵树。母亲，我多么希望你会喜欢他。 ??三月啊，三月。母亲叹了又叹，我莫名地抬头看着她，为何，她一点都不为我高兴呢。她的眼神那么忧愁，黛青的眉毛拧在了一起，似有千头万绪，却不能理。 ??三月，你，不要太痴迷。他不是你可相伴一生的男子。 ??为什么，母亲，你不曾见过他，你怎么可以断定。 ??适合你的人，应同你父亲一般。这是注定的。 ??父亲，父亲是什么样子的。你总不让我看清楚，我永远活在沉睡的三月里。母亲，你让我真切地见见他啊。 ??三月，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明白。 ??不，我不会相信你了。你一直在骗我，母亲。我也许是个没有父亲的孩子，是你拣来的吧。我不要再活在你的三月里了，我不要再继续蒙蔽下去了。 ??我哭着挣脱了母亲的手，奔回了小镇。 ??我与凌峰说起母亲，他总是半信半疑。连我自己都惊讶，我有这么一位神秘的母亲，说给比别人听，的确难以相信。可我是不可能怀疑凌峰的，他是我最爱的人，但他怎么可以怀疑从我口中说出的一切？ ??为此，我与凌峰激烈地争吵。他拖我入怀，安心地哄着。三月，你从小没有父母陪伴，我也未曾听你姑妈及镇上的人提过，我知道你很孤独。三月，别活在幻觉里，我就是你的亲人，以后就依靠我吧。 ??从未有人说，我的母亲是臆想的泡影，他的话跌跌撞撞地冲入我心中，我目瞪口呆又气又悲。 ??凌峰，我的母亲是真的，她优雅温柔，她…… ??嘘。他将食指按在唇上。三月，你还不明白吗，世上怎么会有永不衰老的人，你别再活在自我营造的海市蜃楼里了。 ??这个男子，我要托付终身的人，生生地刺痛了我。我不是疯子，亦没有幻觉，我只有一个超凡脱俗行迹神秘的母亲。她是我一生的向往，她不是一场风花雪月的梦。 ??你可以不信我，却怎能将我的母亲嗤为一个虚影。她是真切的，她身体的温热皮肤的柔软清甜的声线年年都会活泼地实现于我生活，凌峰，你怎能如此轻率，就否定了她呢。 ??我无话可说，转头跑了出去。 ??这个三月，唯一一个未沉睡的三月，让我心紧紧揪了起来。 ??跑吧，三月，奔跑吧。天地无垠，你的悲伤有多大，它都可容下。我越跑越快，越跑越远。跑过市集，迈过拱桥，穿过竹林，翻过山坡，我听见心脏发出巨大的咚咚声，声声催人泪下。 ??一路奔跑，风剧烈如汹涌潮水，层层覆盖过来。 ??当我披头散发冲上一个巨大的山坡时，眼前的景象让我忘记所有，徒然停止几近崩溃的脚步。 ??什么时候，这里成了一个如此荒凉的尸园。无数棵粗壮蓬勃的树木被砍伐，僵硬地匍匐了满山满谷。残留的树根赤裸裸地展开锯断的伤口，那是它们脉搏终止的最后景象。 ??砍断的树，枝桠上的叶子和花朵依然那么艳丽，仿佛天真不知宿命归属。这个春天，它们用固有的方式来迎接，却迎来一场浩大的劫难。 ??一株株轰然倒塌的树被运上了大货车，带向未知的远方。它们将变成纸张，变成桌椅，变成雕塑，变成人们手中僵硬的残尸。可永远也变不出茂密的叶，娇媚的花，和一片阴凉的天然席地。 ??镇上的许多年轻男子都加入到这残酷而日益茁壮的队伍，他们高高挽起袖子，吆喝着，劳动着。树木的缺口涌出刺鼻的香和粘稠的汁液，仿若鲜血，染了他们一身。 ??我的眼睛迅速涨痛起来，大滴大滴的泪夺眶而出。 ??不要，不要伤害它们了。 ??看着那一株株正在倾斜的树，它满枝的花朵如火如荼地盛开，纵然身体正在分离割裂，也丝毫不减忘我的燃烧般怒放。 ??这么刚烈妖娆的生命，怎可以轻易扼灭。 ??那满树的花，似乎烧成一团炽焰，将我的心都灼痛起来。我忍不住狂啸一声，跑了下去。 ??此刻似乎有人在喊我，三月！三月！ ??无法顾及了，一切即将发生，我不能袖手旁观。 ??树，缓缓倾斜，伤口绽裂。我一把推开锯木工人，死死地，死死地抱住了它。 ??三月，三月。 ??母亲？ ??是的，三月，我在这里。 ??这里是哪里。 ??是你的家，我的家。我们的归宿。 ??父亲也在吗？ ??是的，他在。你要多多陪伴他。 ??母亲，你要走。 ??三月，你这傻孩子，你差点丢了性命。我已是将死之躯了，你要替我好好活下去。 ??怎么活。以三月的身份，还是其他？ ??你已明白了。 ??是的。母亲。当我看见他们伤害你时，我就知道了，我会那么拼命地想阻止。可为时已晚。 ??不晚，三月。你的出现，让所有人震惊了。凌峰已哀劝他父亲停止暴行，你的肉身还在昏迷，等你苏醒，便可以和凌峰一起离开这里，过属于你们的幸福生活。 ??那，你呢。父亲呢？ ??三月，你的父亲还在山谷里平安地生活，而我，我精气将竭，伤口太深，我不得不和你告别了。 ??父亲会不会孤单？ ??也许，但只要你快乐，我们都心甘情愿。 ??母亲，我不要离开这里。我也不要像姑妈那样落寞地做人。告诉我，属于我们的名字吧。 ??人类将我们叫做木棉。你不必记得。你是三月，无论以什么身份生存下去，你是永远的三月。 ??那，就把我，变成永远的三月吧。 ??你要想好了，你将失去凌峰。 ??母亲，他怀疑你的存在，便也会无法接受天然的我。他是连相信幻觉的勇气都没有的男子，我已死心。 ??好吧。三月，好好地，勇敢地活下去。用最纯真的方式，替我延续对这片土地的热爱。 ??母亲。我不想失去你。 ??睡吧。三月。 ??原来，我可以看到这么高，这么远，离天空这么近，阳光让我全身无比舒畅。 ??做一株木棉，竟如此幸福。肩膀有鸟雀的跳跃喧闹，脚下有花草的依偎陪伴。 ??我不再寂寞了。 ??被破坏的山林正在缓慢却坚强地重新恢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从来不知道，身边会有这么多朋友，和我一样，有挺直的身躯舒展的手臂，以及火红的花朵。像柔软的嘴唇，凝着被亲吻后的甜蜜，万种风情。 ??我朝身边一株木棉摇摇手，他看起来如此可爱。 ??嘿，你叫什么。我微笑道。 ??三月。 ??那，你呢。我转头问身后的木棉。 ??三月。 ??你呢。 ??三月。 ??三月。 ??三月，三月，三月。 ??整个三月，木棉花烈烈地开放了。 </TD></TR></TAB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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