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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短篇《失恋猫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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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34:4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失恋猫同盟》 ——作者：达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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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参加一个名为“自由派对”的国内旅行团。那是去年夏天，为消磨掉十天的公休假而付诸的行动。关于这次旅行，我得出结论，周围的熟人很难发展成我的朋友，陌生人充其量也只能发展成熟人，何况彼此交流的时间还不到两星期，至少旅行中洗澡和睡觉的时间里没有交流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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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难以改变我不合群的个性。其过程的乏味就像豆腐拌稀饭。当初全是由于“自由派对”这个招牌诱俘了常年趴在办公室里的我。旅行团的招兵海报上写着：参加旅行者必须独自一人，不能带朋友和家人。这些花言巧语以蜜糖的姿势诱惑人，似乎暗示着某些难得的机缘在等待着参与者。果然，组织者的初衷颇见成效，当一百二十人的泱泱团体踏上返航的飞机时，有不少人开始忙着和别人调换位置了。
行程的最后一日，回家的迫切感振奋着我，即使没有像别人那样交上什么红颜知己，我也不打算在飞机上做最后的努力。两年前，我和女友分手了，并决定不再爱任何人。在飞机上，我尽量从心理上避开那些互献殷勤的人们的笑声，只希望闭眼睡觉。
返航当天之能让我记忆深刻，说起来都因为我那位邻座，一个舔着棒棒糖的青年男子。身穿深蓝色T恤，左胸前有一个漫画式的白色“？”号，后背则是相应放大的同样图案。 在一根细棍子上顶着一个圆球样的棒棒糖，我只见小孩子吃过。邻座却在飞机上滋滋有味地舔着。我对他的第一印象，这恐怕不是那种能发展成朋友的熟人。飞机刚起飞，我犯晕了，捂住嘴皱着眉头。邻座从包里找出一根棒棒糖递过来：“吃糖也许会缓解头晕的。” 糖纸是四方形的，上面画着小金鱼，边上是W型的饰边，我没法不接受这可爱的东西，同时我也不想让别人感到为难。
他对我说，“我们好像没有交谈过。” 其实我注意过他。在西湖边上，他和两个女孩边谈边走在我面前，他还帮她们拍了不少照片。旅行团太庞大，一个人不可能与所有的团友都谈上那么几句。何况我的心犹如包在核桃壳里——又硬又冷，对旅行团里的女孩提不起兴趣。
我们就像是回顾这次旅行并总结经验一样地谈了起来，这些不过是男人间彼此的客气。过了几分钟，邻座的嘴巴就专心地舔糖果了。那颗糖越来越小，最后像一根火柴头的时候他把它塞进废物袋里。我以为他会开始看杂志——他刚刚招呼空姐过来要了份当月的时尚杂志。接着他转过头来，试图与我重拾一个新话题。在后排几个热情男女的笑闹声中，我俩好像太落寞了。短发的年轻空姐推着载满饮料的小车在过道里缓缓移动。我要了一杯可乐，邻座却只求了一杯热开水。“热开水可以让人保持头脑清醒。”他对空姐说。她大概觉得他很幽默，于是，适时回应了一个标准的职业笑容。邻座翘嘴一笑，说道，你发现她的腿很直吗？穿短裙会非常好看。
他接着向我解释为什么喜欢吃棒棒糖的原因。“奶糖塞牙缝，而硬糖会碰痛牙肉，棒棒糖可以吃得比较自由。” 我表示理解，笑了一下，想闭上眼睛。他却继续往下说，“我看你是个喜欢安静的人。” “嗯，可以这么说。”反正这类话是不必解释的。 “安静很好，但是安静到孤独的份上就不好了。” 我说我还不至于，只是因为不善言谈。
他又说：“这次旅行有何收获吗？” 我笑了笑：“倒是很想交上一个好女孩的，可惜自己相貌不佳，口才也不行。现在觉得单身最好，出门无牵无挂的——以前的女友就说我活该打光棍。” “单身也没什么不好。不过，报上说长期孤独的人心理上会有些异样感，容易得低血糖。”他一脸认真地望着我说。 “心理健康对身体应该是有影响的，要不人们怎么说笑能益寿延年呢？” “你信吗？”
没想过这个问题。我在心里说，这真是个无聊的问题。我想闭上眼睛，感觉到头晕在加剧。但我不好意思让他看出我的厌烦心理。两个人挨得这么近，如果一旦出现尴尬的气氛，会觉得肌肉僵硬如脑后长刺，路上会更难忍受。 但邻座似乎找着了适合发挥言论的时机，他说：“精神的变化对身体的影响实在太大了，我就有这种体验。” “你好像是个精神心理专家嘛。”我故意装成很感兴趣的样子。 “也许你不会相信我所说的。”
我想他在卖关子，想吸引我的注意。他是个不甘于旅途寂寞的人。看在棒棒糖的面上，我不想打断他的演讲欲望。 “三年前的事了。有一天夜里，十二点才回到家，一进门就发现自己的身体起了变化。你能想象吗，我变成了一只猫。” 我不得不打断他：“如果你要对我说个什么幻想故事的话，还是用第三人称讲述吧。别说得跟真的一样。” “如果你不相信就当故事听好了，的确是我的经历，我一直都没有对别人说过。” “还想听吗？”他好像一副非说不可而且知道我会感兴趣的样子。 “说吧。请说。”不论他说什么，反正是故事罢了。 他开始了很长很低沉的叙述。他并不看着我，仿佛我是他的忏悔神父。 “我的名字叫迪。启迪的迪。”
“我向来不怎么喜欢猫这种动物。它们身上的味道令人眩晕。可是变成猫这件事令人措手不及，我敢肯定自己小时候没有欺负过邻居家的猫，也没有将流浪猫从高楼顶上摔下来的残忍过错。没有任何先兆，变化本身超越了我的思维范畴和所有自救的手段。当时，我发现自己变成一只灰猫时，连灯也没有来得及开，我既害怕又愤怒，在深深的黑暗中上跳下窜，仿佛中了仇人的圈套，怎么挣扎都没用。”
“难道当时你就没有想过去寻求帮助？” “那怎么可能呢？”迪停顿了一两秒钟，接着说：“去找个警察来帮助，这不是很荒唐吗？虽然我发现自己仍能用人的语言来说话，那又怎么样？我也想过到医院去，根本不可能。那些人会扑过来，把我抓住。他们不会相信一只猫说的话。对我来说，人类最恐怖最不可靠，决不能自投罗网，成为实验室里的牺牲品！”
迪说的故事很玄乎，被激起的好奇心正慢慢消减头疼。 “那个晚上我无法入睡。早晨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窗下，浑身猫腻味，衣服又脏又臭，一只鞋头上还粘着块口香糖。开始我以为自己喝醉了才会躺在那里，并且作了恶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猫！”
“我赶紧起来换了衣服去上班。一整天都心不在焉，一整天都在想着夜里的事。那个晚上，我和女友小翠分手了，是她提出来的。她离开后，我在酒吧喝了不少。其实在她来之前我已经喝了很多了。我知道我能喝，爱喝，身体虽摇晃还能理智地对她说话，幻想让她看着我喝那么多酒而怜悯我。但她不会怜悯，因为宝瓶星座的人从不轻易流泪。她不想再见到我。她就是这么说的。唉，我很‘聪明’，每一次对她的幻想经过事实验证都能验出确是幻想。” “我失恋了，正是因为这个我变成了猫。”迪向我伸出左手掌，用一只手指在上面划着：“你看，我的爱情线上有三个眼，而且这条线很多分枝，说明我这一生恋爱都不会太顺利。”
“失恋和变成猫之间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吧？” “这个我直到现在也说不清楚，然而事情就是这样发生了！” “就是这样发生了？！”。我重复着他的话。 “一生中最奇妙的经历！”迪喝了一口水：“我几乎不能一口气把这事儿说完。我也不相信发生过这样的事。当我回想的时候，我必须同时做点别的事，不然心里会很惶恐。分不清究竟是不是在梦里，或者神志不清，以为自己在飞机上其实是在精神病院里，而且把你这个精神病医生当成我的听众了。”
“我很害怕当医生的，特别是精神病医生，那些人到头来也会得精神病的。”我说。 迪喝完了杯中的水，他往过道探了探头，想让空姐再拿些饮料来。那个短发姑娘正蹲在走廊那边擦拭着什么，也许有位顾客把饮料泼到鞋子上了。 迪接着往下说： 第二天晚上，我在相同的时刻变成了猫。开始我以为昨夜的经历只是梦境或幻想，没想到这一次我很清醒，同样是十二点正，头莫名其妙地开始发晕。有一瞬间，我失去了知觉，接着，眼睛的水平线发生了变化，我看到了桌子的底部。而你知道，平时只能俯下身，半跪着才能看到那种地方。我变得很矮很矮。
我觉得这未尝不是命运的某种契机，于是对身体的变化有了新的认识。我鼓起勇气，第一次走到镜子前。我看到自己一身白毛，头和尾巴是黑色的，眼睛又大又亮。瞳仁里倒映出镜子里的自己——弓着背坐在地板上，手脚趾紧握在一起。以动物的标准来看，我长得不赖。
第三个晚上，相同的遭遇降临时，我意识到这是命运中不可更改的事实。任何抗议都是徒劳的。我告诫自己，晚上回家的时间必须是十二点之前，不能让人知道这个秘密。每天早晨，我恢复人形，仍然以人的身份去工作；夜间，我以猫的样子呆在家里，不敢出门，怕遇上危险。我唯一没有停止的，是想念小翠，我不能和她分开。白天我找不到她，她不接我的电话，到了晚上，我又不能去找她。我被失恋的痛苦所折磨，同时被身体的变化困扰。我整夜整夜地失眠。
这种状况持续了一个星期。有天下午，我正要离开办公室。当时只剩我一个人了。这个星期，我有意不和别人一起下班出门，不想和他们一起走。有些人很多嘴，你知道，我假装手头的工作没有做完，等别人走远了我才离开。 当时，正要关上电脑，屏幕上突然迸出两行奇怪的文字： 我们已经观察你一星期了，你完全符合要求。 今晚凌晨1时，请到枫树林里来参加狂欢聚会。 —— 失恋猫同盟会
‘失恋猫’几个字，令我十分吃惊，也就是说，有人掌握了我变成猫的秘密。而且，他们还知道的事是我失恋了。不过，这段文字显然没有敌意。我决定去参加聚会，就是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猫，给我来信的那个家伙应该知道这一点——我当时不敢确定那家伙是人还是猫。
兴奋和焦虑同时占据我的头脑。那天晚上，如同一只真正勇猛的雄猫，我以非常敏捷的速度越过一条条街道、屋脊，朝城市南边的枫树林而去。快到达树林的时候，我的身边不时掠过一只只猫影，看得出，它们的方向和我一样。 我跟在越来越多的猫群后面狂奔着，来到了失恋猫同盟会所——你根本无法想像世界上有这么一个地方。
枫树林里有座废弃多年的锯木厂，屋顶爬满了酸涩的野葡萄藤。从工厂食堂的烟囱直达地心，就来到了会所的大门。大门的警卫猫一下子就辨认出我是新来的，他交给我一个写着号码的牌子，让我挂在脖子上，我的号码数字是：51137，这可以说明我是第几只入会的猫。 大厅里的一幕更让我吃惊，许多只猫，许多，一下子是数不过来的。我有点儿害怕，从来没有看见过如此庞大的猫群。
我环顾四周，估计这是一间地窖改建而成的大房间，铺着整洁的墙纸。包括中央大厅，旁边还有好几间小房间，分别写着‘吸烟室’、‘棋牌室’、‘桌球室’‘健身房’等，称得上是一所设备齐全的俱乐部。 这些猫不是平常的猫。不仅仅因为我耳中传来的是人的语言，单看这房子的布置，难道是猫这种动物能做得出来的吗？ 大厅中央的高台上，远远的，有一只威武的大黄猫在悠然自得地发表演说。 原来，这里是失恋猫每月一次的例会。
——没有人可以想象得到，这里所有的猫都是失恋的男人变成的。说白了，这个城市里几乎所有的猫都是人变成的，无数失恋的男人一到夜晚就化身为猫，真正的猫敌不过失恋猫的势力，早就不在这个城市谋生了。失恋猫为了抵御失恋后的寂寞，结成同盟，每月一次在此聚会。 原来这个城市里有那么多遭遇和我一样的人…… 我悄悄地在猫群中躺下来。 我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只黑斑猫，双眼黄中带绿，明亮有神，有些与众不同。他远远地卧着，但是我看得出，他很认真地注视着猫群的举动。 潜意识告诉我，我可以跟他交流，他也许可以告诉我更多有关失恋猫同盟的事。 我向他走过去，对他说我是新来的。我的感觉不错，我俩谈得很投缘。黑斑猫名叫邓克。他告诉了我所有的答案。
从很多很多年以前，就出现了失恋者变成猫的事情。在这些变成猫的人中，就有人研究过这个问题，为什么精神上的刺激能导致肉体发生变化？这个问题的答案至今仍是一个谜。变成猫的人同时也丧失了夜间的人所能享受到的一切生活。比如说，为了不暴露自己，不少失恋猫必须推掉夜间的交际活动，连一般朋友的约会也减少了。失恋猫要忍受做猫的不适，比如身体产生跳蚤而患上皮肤病的概率增加了，而且夜间经常失眠……
怎样才能恢复从前的样子？我问邓克。 太简单了，也可以说太难了。邓克说，只要有一个女人真正地爱上你，把自己奉献给你，给你洗衣做饭还要养活你——你就再也不会变成猫了。他问我，读过《美女和野兽》吗，读过《青蛙王子》吗，只要故事中的美女亲吻那只丑陋的动物，它们就能恢复人身。 当然，很多失恋猫后来找着了他们的爱人。 可是每一次聚会，仍然有那么多的失恋猫前来。
邓克告诉我，高台上那只黄猫是失恋猫的领袖，有过三十二次失恋的超人气记录，当之无愧地赢得猫群领袖的称号。黄猫的绰号叫车轮。 领袖车轮正在进行一次在我看来是愤怒的演讲。他发誓，他再也不会有恢复人身的念头了。他希望永远是一只猫。 车轮说，......我们要为失恋猫的命运抗争到底，因此，我决定下一轮的行动计划是，战胜女人，我们必须让女人尝到失恋的滋味。时间不多了，我们的青春不知被多少女人白白地浪费掉，现在该轮到我们去浪费女人的时间了，其实我们要的不多，她们只要从逛街或者美容的时间里省一点出来就行了。——等我们腻了她们，我们就跑，跑得比蟑螂还快......
猫们都在交头接耳。 领袖车轮接着吼道，今晚我说了这么多，有些猫就是不开窍，而且还敢提反动言论，如果你们愿意继续上女人的当，现在就给我滚！滚！ 一些瘦小的猫不敢吭声了。有不少猫发出了拥护领袖的呼声，他们高喊着：让女人变成老鼠！让女人变成老鼠！
邓克忧虑地对我说，失恋猫同盟开始是个很纯洁的组织，大家只是谈心交友，排遣孤寂。可是一年前，自从车轮出现后，同盟的性质就发生了变化，现在已经演变成跟黑社会差不多了。同盟开始进行有组织的活动，进行了选举，设置了各种犹如政府部门一样的机构。会所的电脑里，搜集有各个失恋猫的档案，还有间谍猫跟踪新变成猫的失恋男人，以吸引他们参加同盟。会所的仓库里甚至还有枪支。由于猫的身体来去自由，借用猫的身体活动，而以人的思维考虑问题，这些人猫合一的动物肯定可以做到许多人类做不到的事情。
邓克说，你明白车轮今晚演讲的要求了吗？他想出一套对付女人的狗屁方法，要我们去跟女孩假恋爱，然后甩掉她们。可是，很多猫不同意这一做法，车轮的论调使他在同盟里的敌对者也越来越多。我担心的是，很多失恋猫对爱情完全失望，他们都抱着同样的想法，不想恢复人身，甚至还去寻求白天也能保持猫身的办法，想作一只真正的完整的猫。这样的猫追随着车轮，誓死为他服务，这不是黑社会的习气又是什么呢？ 我说，那就由他们去好了。 邓克说，你也是这样认为？ 我低下头，说，自己都不能把握自己的爱情，我那里还敢评论别人呢？
邓克望着远处，慢慢地说，我是相信爱情的。我不希望爱情会受到嘲弄。他转过头来，迟疑了一会，他说出了以下这些让我吃惊的话： 你知道么？当失恋的氛围达到一定浓度，处于这种氛围中的人，他们血液里就会产生一种可怕的凝血因子。这种因子经过提取，然后冷却、凝固，形成高纯度的化学粉末物，五克使人感情麻痹，十五克能使人失去对情感的记忆，变成死气沉沉的机器人，三十克能致人死命，是一种极为厉害的化学武器。假如将这种凝血因子提炼出来，运用于生化武器的研制，那将是魔鬼也害怕的力量。想想吧，人类受到这种武器的攻击，先是变成无情无意的人，最后不仅连感情，包括理智也会失去。人与人之间的冲突将会很容易爆发，世界会吵个不停。还有，控制了他们的人，将利用他们的冷酷麻木，将他们训练成无情的杀手和恐怖分子。最后的结局将不可想象。
看见我瞪大着双眼，似乎不相信他的话。邓克说，我是在欧洲化学家兼心理学家荷尼的书中读到这些内容的。荷尼研究人为何有失恋的感觉，他从七百八十六个失恋者身上抽取血液，将之进行比较实验，结果发现血液中有一种共同的物质，一种凝血因子。荷尼将之命名为“荷”，英文名为“HART”，也就是伤害的意思。
邓克笑了笑说，不过，你别担心，车轮不可能知道这些知识。我只是举例说明失恋的可怕而已。但是，我觉得车轮很想利用这些失恋者的消极情绪，把他们控制住，为他所用，帮助他干点坏事。我越来越感觉到了这一点，邓克忧虑地说。
邓克继续说，我曾是个历史讲师，后来自己开了一间小书店。我的女友是个一心想当明星的人，她抛弃了我，跟电视剧的导演走了，可是我仍然爱她，希望有一天她重回我身边。这是一年前的事了。我每个月都来参加失恋猫同盟的聚会。开始，以为失恋的男人可以通过谈心，消除内心的痛苦，现在我对周围的这些人越来越失望。
邓克望了望那些吵个不停的猫——有些正在车轮面前大献殷勤。邓克说，变成失恋猫后不久，我开始对研究动物的书感兴趣，我期望有一天能寻找到失恋者和猫之间的变化因果。有一天，我无意中翻阅到公元十三世纪被封为贵族的幸国公写的一本志怪小说，里面有一则失恋者化身为猫的故事。书上记载，当时由于宣扬禁欲主义，许多男子不能和他们心目中的爱人结合。有个男子在一个具有法力的和尚帮助下，化身为猫，夜里去和心爱的女人相会，可是女人不认识也不相信那只猫是男人变成的，赶跑了他。男人由此因爱生恨，他组织了类似今天的这样一个失恋猫同盟。同盟的力量日益壮大，最后城市的人们被赶跑，那里成了失去情感的猫的据点。
邓克说，虽然这是个传说，可是我认为失恋者化身为猫的事，在历史上肯定发生过，只是后来被当作故事看待罢了。 我沉迷在邓克所说的故事当中，这时候，猛听得耳边响起一阵剧烈的音乐，原来车轮的演讲结束了，他正率领猫群跳起了迪斯科。看着那不伦不类的猫舞，真让人有呕吐之感。 邓克叹了口气说，看来我要走了，不想看见这些失去理智的家伙。 我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再留下来，于是跟着邓克出了会所大门，朝城里奔去。
这是个多么奇异的夜晚，月光照在我们的身体上，把毛色映得发亮，我和邓克并驾齐驱，我们像风声一样穿过枫树林，听到了各种夏季的虫鸣声，像一些非常特别的音乐。这是猫与生俱来的灵敏耳朵才能听到的声音......
——在上面这一大段的故事叙述中，坐在飞机舷窗边的迪几乎没有间歇下来喝一口水，而我也没有插嘴。当他突然停下来，说道：“当你经过这样一种双重身份的生活之后，你才会明白做一只动物是多么自由。”过了好一阵子，我才猛地从他的故事中脱身而出。我结结巴巴地问他： “那，后来呢？” 迪：“我和邓克约定，下个月的这一天，来参加聚会时再相见！” “然后？” “可是过了几天，我接到一个电话，是邓克打来的。他告诉我，枫树林的会所已经被毁了。听说是我们走后不久，一个曾被车轮当众辱骂的的花斑猫喝醉了酒，失去了理智，趁着大伙不备，在会所放了一把火。”
“那么下一轮的聚会在哪儿举行呢？” 迪：“邓克说，他估计同盟是要散了，车轮在那场火灾中被烧伤了腿，不知正躺在哪家私人诊室里。邓克还告诉我，明天他将到另一个城市去谋生，因为这个城市不可能带给他爱情。情感将变成这里的稀有植物。我们可能不会再相见了！我一直不知道邓克是谁，永远也不会知道。我眼中看到的他，是一只很忧郁的猫，我总觉得，他不会再恢复人形了。” 迪似乎回到了当时的那种伤感之中，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前方。我赶紧招呼空姐过来，给他倒了一杯水。他用眼神谢谢我，长叹出一口气。
说心里话，我当然不会相信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但我不想对迪说些故事编得很好之类的话。我可以理解一个人在叙述时所产生的那种心情。我拍拍他的膝盖，以一种鼓励的态度说：“那么故事总有结局吧，你还没有说完呢。”
迪说，“就在那天下午，邓克的电话之后，小翠主动和我联系了，她说想和我谈谈。我们在第一次约会的红沙滩咖啡馆见面。小翠说，她并不是对分手后悔了，而是她不能忍受一个人的孤单。她说我们可以写写信，就像当初刚相识的一般，或许她真的可以重新爱上我，她是这么说的。我们就坐在那样的昏黄灯光下，看不清彼此的面孔。我很悲哀，我想她一点也不爱我，她只是找我来陪她玩。她让我猜哪一只手心里握有花生米，猜错的人就把花生米吃下去，我们一直把碟子里的花生米猜完才离开。”
“然后，当我们朝她的寓所走去的时候，我听到从火车站方向传来钟敲一点的声音，我惊呆了，我没有像往常那样变成猫。——邓克说过，当一个女人爱上了你，你就可以恢复成完整的人了。我转身抱住了小翠，我知道她爱我，虽然她没有承认，但事实证明了一切。爱的力量摧毁了我的猫性。从此，我不再是一只失恋猫了。” 迪的眼里竟然噙满了眼泪水。
我问迪，“等会儿，你的小翠会来机场接你吗？” “她，已经不在了，”迪极力挤出一个似乎叫对方不必担心的无奈的笑。 “她是个导游小姐，带队返航的时候飞机出事了。我们这次旅行的路线是她最后一次带队出游的线路，她也是搭乘这条线返航的。我觉得如今就像是走在她曾走过的路上，她的气息一定留在这条航线上。那时我才明白，要珍惜爱情，因为我们不能把握自己的生命。”迪看着我：“我相信奇迹，你相信吗？”
“这可不好说。” “比方说，飞机也像那时候一样出事，我就可以和她有相同的感受了。” “拜托！千万别说这种话。”我赶紧说，“她一定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而我也不想死。” 迪突然笑出了声：“看来我说的故事还不错，你都着急了。” 我捶了他一拳，笑着说：“我一点也不着急，因为，我也相信奇迹！”
短发空姐走过来，微笑着分发给我们每人一个飞行纪念物，一个长着翅膀的镀银飞马。 迪对她说：“你很可爱！”她开始没有意识到迪在对她说话，于是，她愣了一下，但立刻就开心地点了点头：“谢谢！”
旅行就要结束了，我走出机场时，心里已经只想着回家好好睡一觉。也许第二天，就会遇上个好女孩，我可不愿意让她看见我满脸倦意的丑样子。谁说奇迹不会出现呢？突然真想轰轰烈烈爱一场，我可不愿成为一只失恋猫。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6-5-28 22:13:43编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