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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疯狗》(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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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3:58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疯狗》(初稿)
异乡人张吉是晋家村唯一的外来户,其父张遇伸曾经参加过八路军,在抗日战争中机智勇敢,屡立战功,但在后来解放战争中不知去向。张吉落户晋家村只有十九岁,他无一技之长,生性怯懦,少言寡语,使人很难相信他竟是抗日英雄的后代。
1949年冬天的一个早晨,他从睡梦中惊醒,发出奇怪的喊叫声并惊动了早起的邻居,他们透过墙缝看见他跑进院子里,抄起铁锹打折了正在从屋子里向外冲的一条黑狗的后腿,狗从他的胯下钻过,撞翻了院子中央扎在一起的玉米秸杆,越过土墙,消失在灰色的晨雾里。张吉站在黑狗逃跑的土墙边瑟瑟发抖,他黑色的棉裤裤脚露出黄色的棉絮,他的妻子则在窗户上紧张地张望。邻居们感到很诧异,平时连蚂蚁都不敢伤害的张吉为什么会对自家的黑狗突施杀手呢?
张吉从那一天起在晋家村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他的妻子对此事也缄口不言,好在他本人在村子中是无足轻重的,他的妻子也只是邻村一个丑陋的农妇,大家对他们并不在意。
几天后,区卫生院医士冯才到晋家村出诊,那天艳阳高照,村子和田野泛出寒冷的白光,只有那几棵孤零零的老树呈现出苍老的灰色,一头黑色的老牛正从村子里悠闲地踱出来,它后来跟着一个背着锄头披着棉袄咬着竹管烟袋的光头老汉。这时一片晦涩的黑影突然从身边的干草垛里蹿出来,转眼就到了冯才眼前,他听到破风箱般的喘息和眼前的两道暗红色火光,一只黑狗将两只前爪搭到了他的胸前,冯才起初以为是遭到了野狼的袭击,他身材魁梧,力大无比,并且具备常人未有的勇气,他抓起那两条搭过来的爪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半圆,将黑狗扔进十余米外的水沟。黑狗重新跳了起来,狂吠着朝他扑过来,猛咬他的腿部和脚面,它再次被冯才踢地飞离地面,钻进麦场的草窝里,不断发出呜呜的惨叫声,却再也看不见踪影。冯才迅速回到区卫生院,换掉被咬破的裤子,把棉手套和棉裤一并烧掉,同时向区领导汇报了整个事件的经过。
当天中午,一群孩子放学后走在街上,他们排着队唱着刚学会的新歌,经过一个学生的家门口时就会有一个孩子雀跃着从队伍中跳出来,跑回家里去。当队伍只剩下不到十个人的时候,黑狗象一只被风吹的滚动在地面上的垃圾袋那样悄然无声地出现在他们身后,第一个被扑倒并咬伤的孩子叫郭桂林,他惨叫使同伴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那条黑狗接连咬伤了三个孩子后开始向村外逃窜。民兵兼乡村医生李小金从屋子跳了出来,他抱着一只步枪朝黑狗逃跑的方向追去。
黑狗跑到了村边的广阔的田野上,在透出墨绿色麦苗的田野上狂奔,李小金一直跟在后面,没有落下很远,一方面是那条狗的后腿已经受了重创,另一方面李小金是一个精壮的汉子,他扔掉了棉袄和棉帽,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褂子,耳边的风声令他热血沸腾,他感到自己象一个神圣的猎手,在追逐一只立刻就要穷途末路的鬼魂。在那个黑影即将钻进前面的一从灌木时,李小金镇静地停了下来,他举起步枪,瞄准那个黑影扣动了扳机。在旷野里步枪的声音并不太大,那条黑狗象一只落地的毛线球那样弹了起来,摔在地上不动了。李小金跑了过去,在他跑到那条黑狗面前时,它突然又跳了起来朝他扑过来,李小金立刻打穿了它的脑袋,它呲着牙倒在他的脚前。
李小金有些悻悻然,因为这条现在看起来象一段黑色的木头的死物根本不能满足他狩猎的欲望,他非常英勇地对后面跟上来的那几个气喘吁吁的村民说:“这张皮子归你们了。”说完后他背起枪象个猎人那样傲慢地回村子里去了,那几个村民则兴高采烈地将死狗抬了回去。
一个月后,李小金成为了冯才的助手,于是他开始了新的生活,他背着一个牛皮的医药箱,神气的跟在何才的后面,走乡串户。清晨是辽阔的田野,白天有玉米面的香味,那段生活对他来说意义重大,他学会了一些新的医术,意识到自己过去对病人的治疗只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这对我来说是脱胎换骨的幸事,他想。冯才是个敬业的人,只要有人捎信来,不管白天或者黑夜,他都会立即动身,他们有两匹骡子,正如战士渴望沙场那样,他们渴望牲畜蹄下那片回响清脆的无尽平原,在月光如洗的夜晚,远处朦胧的树影和村落中的点点灯火令他们感到心灵无比安详。春天到来时,出疹的夜晚变的更加美好,一条白色的土路,两边是正在生长的麦子,还有田埂上盛开的油菜花,香气扑鼻。麻雀栖息在果园的树上,受到惊吓后象破碎的灵魂一样隐匿进黑色天空。
一夜一串暴烈的春雷打破了村庄的宁静,闪电击中了村子南口的一棵柳树,使其燃烧成平原上的一根火炬,又象一颗恶魔的头颅。似乎得到了某种神明的暗示,那个夜晚整个晋家村的狗象着了魔一样集体跑到村口的麦场上哀嚎,哀嚎过后它们集体离开了主人和家园。
那虚假的歌唱惊起了正在梦中的冯才,他起身半倚到床头,抽了一根纸烟。李小金在他身边的一张行军床上发出均匀的鼾声。一刻钟后月光重新投射进来,夜晚恢复了宁静,偶尔有惊鸟的鸣叫,而这恰恰就象一曲和谐的催眠曲了。
冯才再次醒来是因为一阵剧烈的敲门声,他跳了起来,窗户上映出一张苍白和恐惧的脸。“是谁?”他喝问道。
“冯医生,快去看看我的哥哥,他发疯了。”
“好的,你等等,快起来,小金。”
半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一间点着油灯的屋子,那盏灯只有黄豆那样大,高高地悬挂在屋梁上垂下的一根绳子上,他们进屋的时候动作很小,事先去叫他们的人已经告诉他们病人听到响动就会狂躁,这使得屋子里的每个人都蹑手蹑脚,象几个沉默的幽灵。冯才被那个病人的面容感到惊怵,他从未看到一个人这样惊恐,他倦缩在床的一角,用被子盖住了半个身子,脸上的肌肉变了形,牙齿暴了出来,但是可以看出,他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看到冯才,他似乎有些激动,他想挪到床边,却没有勇气直视面前的人。“刚才那阵雷声真是可怕啊……”他喏喏地说。
“不要紧的,那只是一阵春雷,因为春天来了,以后夏季还会打雷的,你能为此不出门不下地劳动吗?”冯才说。
“啊,不行,我觉得自己活不到那个时候,啊——别动!!!”他突然惊叫起来。因为莽撞的李小金想扯掉他身上的被子把他拉过来。
“别碰他!”冯才说,他把李小金拉开,站到了床边。“把手伸过来好吗。”他说。
“你要干什么?你不要动,一动就会有风。”他脸痛苦地痉挛了一下,口水流出来却全然不知。
“只是为你把一脉搏。”冯才说。
病人终于小心的挪了过来,冯才却往后退了几步,他对李小金耳语了几句,然后拍拍他的肩膀让他站到更远的地方去。
“你对他说什么?我听到你对他说的话了。”他说,眼睛发出光芒来。
“我只是让他站远些,不要妨碍我工作。”
“不是!你要他小心些,你们害怕了,呵呵,你们害怕了……”他突然笑了起来。
“爹爹,我能忍住,你来握住我的手吧,别让我动,我能忍住的。”那个老汉走过来抓住他的手伸向冯才,他的肩膀不停的抖动着。
冯才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是咽了一口唾沫,他挥了挥手,对那个老汉说:“放开他吧,我不怕。”
冯才知道为这个病人把脉即使没有危险也是无济于事的,所以他只是象征性的把手在他的腕上放了放就抽了回来。“喂他些水吧。”他说。
一个瓷碗被端了过来,病人舒展了一下身体,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他端起水喝了一大口,怨毒地睨了冯才一眼,但是他却无法下咽,水象切开的静脉的血液那样从他的嘴角喷射出来,沾湿了他下唇的胡子。他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咬牙切齿地朝冯才扑过去,李小金象堵墙一样挡住他的去路,他用一对孔武有力地带了厚厚棉手套的双手将那个骨瘦如柴的家伙掂了起来,为了防止他朝自己吐口水,他迅速扭住他的胳膊使他背对自己,,病人发出一声骇人的哀号后昏厥了过去,李小金把他推到床上。冯才对已经目瞪口呆的病人家属说:“找根绳子绑住他,如果他能吃东西就给他吃些东西吧。”
在离开那所房子以后,冯才对他的伙伴说:“如果我们能为这个病人输液,也许能延缓几天他的生命,但现在看起来,他活不到明天的这个时候了。”
第二天中午,冯才又来到村中一个董姓的人家里,那家人的儿子发病了,那个孩子有些虚胖,斜躺在一张大床上,脸上的冻疮还没有长好,他穿着红色的棉袄,眼角挂着委屈的泪滴,他带了一副棉手套,还把手伸进自己的怀中。他的母亲已经守了他一个晚上,由于体力不支在隔壁的房间里睡觉,她不停地在睡梦里哭醒,说一些伤心欲绝的疯话;他的父亲连夜到城里去买疯狗药了,据说贴几副就会好的。冯才搬了一张木凳坐到那个孩子的床前,他设想自己伸出手摸了一下那个孩子的额头,象平时那样拿出针管或者一些药片,几天后那个孩子就向平时一样蹦蹦跳跳地上学去,现在他知道这一切都妄想,他根本无力回天。他已经派李小金到县里面去反映情况,希望找到一个解决的办法。
“你是被一条黑色的狗咬伤的吗?”冯才问那个孩子。
“我在放学的路上,我根本没有惹它,它却扑过来咬了,还有小郭,大丽姐姐都被它咬伤了。”
“天哪……”冯才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吟,他把头埋进手臂里。
那个孩子的父亲冲了进来,他绝望地面容让冯才不敢正视他,他从口袋里掏出几贴膏药,对冯才说:“冯医生,你看看这药吧。”
冯才接过来看了看,他微笑了一下,对那个乡下人说:“按照他们说的去做吧。”
那个人愤怒地从他手中夺过膏药,然后把他晾在那里不再理会。他点亮一只油灯,在那微弱的火光上小心煨热了,走儿子身边,小心地解开他的裤子,把膏药贴在他的肚脐上,那个孩子开始不停的哼哼,他尽量想打起精神,却无济于事。那个人忍不住转过头看着冯才,“你还在这里干什么?你昨晚看的那个病人已经死了,你什么也没有做。”
冯才站了起来,现在他看起来也象一个病人了,他摇摇晃晃,似乎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到,他下一步要到郭桂林家里去,但他每走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那个孩子的病情据说更加严重,他已经认不得自己的家人,整晚都在谩骂和哭泣,他的父亲冷酷地将他锁进空屋里,以免他害了家里的其他人。冯才从窗户上看到那个孩子站在屋子的中央,用力扯着自己的头发,他的手指和手背上满是血污,他的额头上有一处伤口在流血,也许是由于狂乱撞在墙上受了伤。屋子里充满了腐烂的味道,他的母亲为他炖了一只鸡从窗口放进去,他鸡肉撕碎踩进泥土里,和自己的粪便混合在一起。但是冯才从这个邪恶地孩子眼神中看到了哀求,他知道这个孩子再也不能和同学们一起去上课了,他不能再去掏鸟窝,不能再把毛毛虫放进女同学的书本下,不能……冯才得知郭桂林已经被父亲锁进空房三天了,他父亲不敢把这件事情公布出去,因为他是晋家村村长。冯才嘴唇颤动着,他的舌头麻木在嘴巴里,一度由于腿软不得不坐在地上歇息,他借助村长伸过来的手站立起来,接过村长递过来的纸烟,猛烈地抽着。
李小金在太阳就要落山时骑着骡子冲进村子,带着一路的风尘和田野的气息闯进了院子,那匹骡子一脱离主人的束缚就奔到槽前的水缸边大口喝水。李小金走到冯才面前,他依然在为刚才的狂奔兴奋不已。“县上的卫生队明天早上就会到,他们已经去准备了。”冯才愣了一下,过了很久他才反问了一句:“为什么当时我们没有在意呢?我当时就应该干掉它。”李小金为他凝重的神色感到迷惑,“县上的卫生队明天就会到!”他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冯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伏到他的肩膀上失声痛哭。李小金一把推开了他,他默不作声地从屋子里拿出步枪斜挎在肩上,牵着他的骡子离开了院子。
他去了几个死者的家里,在他离开的这一天里,已经有四个人死去了,四个人中只有董姓人家的孩子是安静的死去了,两个成年人在狂躁中撞到墙壁上死去,一个未成年的小孩由于家人不忍心看到他痛苦万状的样子,被抛进水缸溺毙。李小金来到村长家里,把装在信封里的文书递交给他,他在窗户上向仰面朝天躺着的郭桂林摆了摆手。“坚持到明天早上你就有救了。”他哽咽着说。
他去了大丽的家,却没有进去,他在门口听到了大丽母亲的哭声,担心自己冒然进去时那个美丽的少女已经死去了,他在那门前站了很久,直到它的骡子发出一阵阵嘶鸣。他骑上骡子,毫无目的地在村子里游荡,这时他听到了嘹亮的军号声,这是他作为一个医生的同时最希望听到的声音,他骑着骡子朝民兵队平时操练的麦场驰去。
当天夜晚,晋家村进入了戒备状态,民兵排长带着三十名荷枪实弹的民兵守住了晋家村的各个路口。雨季不合适宜的到来了,粗大的雨滴落向地面,打在松软的地面上,激起青烟般的尘土,发出扑扑的声音。李小金有些担心,如果大雨持续下去,恐怕卫生队的到来就会推迟。但是想这些已经从身份上和他没有了关系,他现在是民兵班长李小金了。他带了四个民兵,排长要求他们彻夜在村子里巡逻,一旦发生异常情况立刻向上级汇报,究竟什么算异常情况呢?他们五个披着雨衣象战士那样观察着村子的每个角落。一阵阵温暖潮湿的风掩埋了平原上村落。坐到村口破落送子庙的屋檐下,听夜雨落地的声音,让骡子在春雨洗去冬日积累的尘埃吧。黑色广漠的平原上,发育不良的庄稼在呻吟。天空中似乎有千万匹蠕动的黑骡子,间隙透过一丝昏黄的月光,象一盏耗尽的油灯。错落的黑色树木,生着野草的土包,田间泥泞的土路,一夜间长大的青草,它们把潮腐的风推向村庄,将一切掩埋。亡灵借助风的流动离开了家乡,他们一离开村子就上升了,他们长长的衣裙划过了战士的脸,牵引了他们的目光,他们看不到亡灵飘走的姿势,却知道他们飘零的方向。但是在风的边缘,他们能清楚地看见幻想中的丰收景象和正在怀胎的妇女,田野里也许还可以是一片金黄的油菜,在乌云后的月亮下,掩藏着虚无飘渺的金色光芒。
村长在黎明时走出了院子,他儿子郭桂林在昨夜由于恐惧而死去,他没有流一滴眼泪,只是大清早就出了门,他走进冯才的院子,一脚踹开他的房门,把蜷缩在角落里的冯才一把抓了起来,他已经疲惫不堪了,村长把他拖到院子里。
“我的儿子昨天晚上死了,你还呆在屋子里。”
“我没有办法,李小金说今天县里的卫生队就要来了。”
“他们能让我的儿子活过来吗?你还呆在屋子里!”
“我该去哪?我害怕看见他们……”
“你怕死?你怕他们抓你?你害怕自己也被传染。”
“不是,我怕看到他们一个个死去,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别呆在屋里,和我一起去看看,到底有多少人要死了,现在就去,带上你的药箱。”
“好吧……,我和你一起去,但是不要带药箱了,那根本没有用。”
他们在出门时看到了骑在骡子上的李小金,他依然精神抖擞,看见村长后他跳下了骡子,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你也一起来吧。”村长说,他绕过他向前走去。
李小金跑了几步和村长并排走到一起,冯才踉跄着跟在他们身后。雨停了,短暂的晴朗把村子笼罩在一片金色里,泥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路边有快乐的鸭子和低飞的土鸡。村长突然停了下来,他对还在低头前进的冯才说:“听说你也被疯狗咬了,为什么你没有事?”
“我当时穿的很厚,没有流血,并且我很快就把衣服烧掉了。”
村长想了想说:“那条狗是从哪儿来的?”
“是张吉家的,村子里只有一条四眼黑狗。”李小金说。
“我们先到他家里去看看吧……”村长说。
张吉家几乎是村子里最破落的房子,那里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没有院门,院子里堆着腐烂的秸杆,农具散落在角落里,野草茂盛地滋生出来,屋顶象河床一样长满了芦苇。村长走到门口,用力敲了一下。没有反应,但是可以听到屋子里有响声,他一脚踢开门,走了进去。屋子里杂乱昏暗,一只火盆上架着一个锅,里面冒出热气来。一个穿着棉袄的女人坐在床边,畅着怀,一付刚睡醒的样子,她头发蓬乱,眼神迷离,甚至看不出惊恐地神色来。
“张吉呢?”村长问。
她不回答,摇了摇头,她扣好扣子站了起来,打了哈欠旁若无人的忙活起她自己的事情了。她象一个笨拙的狗熊,在狭小的空间里把已经混乱的物品弄的更乱了。
“张吉呢?他去哪了?你要老实交代,我的儿子死了,还有很多人都死了……”
那个女人抬眼看了一下他们,突然从他们身边穿过去,灵巧地象一只鳗鱼。“别让她跑了!”村长喊道。
李小金一把抓住那个女人粗大的辫子,她尖叫着倒在地上,在地上打滚,粘满了一身泥水。村长走过去朝她的肚子上踢了一脚。
“村子里很多人死了,你丈夫呢?”
她痛苦地缩成一团,口水和鼻涕混在一起流了出来。
“把她绑起来!”村长说。
李小金犹豫了一下,他从角落里找出一根麻绳,把那个女人捆了起来。那个女人嘴巴里乌拉乌拉地叫着,眼睛里露出可怕地凶光。
“她在说什么?”村长问。
“她骂我们断子绝孙……”李小金迟疑了一下说。
“好吧,我已经断子绝孙了,她是在诅咒你们两个呢!”村长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走到盆火边,打开锅盖,里面是满满一锅玉米粥。
“她一个人喝不完这么多的玉米粥。”村长说,他把火盆踢翻,玉米粥撒了一地,炭火落在上面,发出哧哧的响声,升起一股股蒸汽。他走到那个女人面前说:“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刚才只是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我的儿子死了,很多人都死了。”他不等那个女人说话一脚踢在她的鼻子下面,她的牙齿象玉米粒一样散落出来,暗红的鼻血喷溅到村长的鞋子上。
张吉躲在红薯窖里,上面掩盖了薄薄一层秸杆,李小金把他从里面拖出来时,他无法站立,身上是凝结成块的泥浆,蚯蚓从那些泥块儿中伸出脑袋,他的脸象蜡一样黄,眼圈却象红的象喝了酒一样。他的头发和胡子象野菜的须根,上面也结着土块,他勉强地笑了一下,脸上的泥土开始脱落。
“你们找我有事情吗?”他说。
“你为什么躲在这里面?”村长问。
“我被狗咬了,听老辈人说躲进地洞里一百天就能治好,我已经在这里面呆了八十多天了。”他说着呲出黄牙笑了一下。“我的女人没有告诉你们吗?”
“没有,她什么也没有说。”村长说。他停了一下,看着张吉说:“你的女人有没有告诉你,村子里很多人都死了,我的儿子也死了。”
“啊?”张吉惊恐地看着他们。“她没有说,是怎么回事。”
村长没有再看他,他朝李小金打了个手势,李小金立刻把张吉撂翻了,把他拖进屋子里和他的老婆捆在了一起。村长对冯才说:“你在这看着他们,跑一个,就宰了你。”他觉得冯才已经毫无用处了,他一直在发抖,口水和鼻涕不停的流出来,村长觉得他也是一个疯狗病人了。他们离开了张吉家,村长有些迫不及待了,他象一头豹子那样走进村委会在院子里走来走去。闯了祸的狗已经在村子里消失了,田野上也看不到它们的踪影,李小金带着民兵在村子里的各个角落搜寻,即使正哺乳的母狗也带着小狗崽加入了那阵春雷后的迁徙,他们一根狗毛也找不到了。
一群陌生人来到了村子里,为首的是一个胖敦敦的矮个子,他一进村委会就找冯才,村长蔑视的说他累了,正在睡觉。
他有些惊疑地看了看村长说:“病人呢?你们是否做了隔离呢?”
“没有,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做。”
“应该隔离,以免更多人被传染,我们暂时没有狂犬疫苗,两天后才能别处调过来,在这期间我们只能延缓那些病人的死亡时间。”
“有了药他们就能活下去吗?”
“我们也没有好的办法,但是有了药我们可以让那些没有被传染的人活下来。”他说。“现在,我只能为一些没有办法进食的病人输一些液体,但最后他们还是会死的。”
“谁都会死的,这些事情交给你们了。”村长说。“我通知村民把病人送到这里吧,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我不是医生,没有狂犬疫苗医生来了也没有用,你说呢?李医生!”他转身对身后一个高大的中年说。
“是的!没有用!”那个家伙象回答口令一样说。
“那你们是?”村长疑惑地看着这几个不速之客。
“你不需要知道,只需按照我说的做就可以了。”
“可是。”村长有些惶惑。“我的儿子死了。”他说。“我有很多事情要做。”
“这里有更多的事情需要你做,你先找一个大的空房子,把病人转移进去,然后继续把守好村子的路口,不许进出。”
“没有几个病人了。”李小金从外面走了进来。“只有五个病人还活着,其他的已经死了。”他说。
“把他们集中起来吧,现在就干。”
“好吧……”李小金回答。他迈着沉重的脚步出去了,大丽已经死了,她的母亲在路口声嘶力竭地送她上路,李小金从她身边走过时,她嚎啕地更厉害了,但是他一点也不难过了,这是已经注定了事情,他想。
李小金走在街上,鼻涕不停地流下来,他感到阳光很刺眼,他感到身后那枝步枪越来越重,他感到自己不可能是一个好医生了,幸亏我还有枪,我还是做一个战士吧,他想。半个小时后,那五个病人被他集中了起来,他用一根绳把那些病人栓在一起,他们发出声嘶力竭的哭嚎和谩骂,在阳光下的泥浆里象濒死的虾米,一个人倒下了,就会倒下一串。当一个人想逃跑时,会被其他人拖累住,最后他们撕咬在一起,李小金不得不用枪托把他们打开。跟在最后面的两个一直爬行着,发出呼哧呼哧地喘息。病人被赶进了一间空房,从外面反锁,任他们在里面哭骂,只是按时扔进去五个玉米饼子。
那个陌生人了解到是张吉家的狗造成了这一切,他立刻意识到这个事件的复杂性。他问张吉:“你的父亲后来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
“他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
“他去哪儿了?”
“我不知……”
“他是不是当了逃兵?”他说这话的时候用一种很轻柔地声音,然后戏噱地朝身后看了看,似乎是非常得意地向和他一起来的人点了点头。
“他是不是叛变了!”他突然厉声说。
张吉惊恐地跳了起来,然后瘫倒在地上,再也说不出话来。
当天下午,张吉和他的女人被五花大绑地架上一辆驴车,在路边众人的唾骂和砖块及棍棒的袭击中离开了晋家村,他们被送到没有水河滩上,推倒在一片鹅卵石里,他们如梦初醒地嚎哭起来,象深夜里野狗望着月亮的哀鸣。在他们面前一排整齐的民兵举起了枪,但只有李小金的枪响了,他连开了两枪,每一枪都正中眉心。矮个子特意走过去和他握了握手说:“你粉碎了反动派残渣余孽对劳动人民一次象疯狗一样的反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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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3:58 |只看该作者
不如以前的小说好。
有茶清待客,无事乱翻书。http://blog.sina.com.cn/u/147114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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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好。处境中的人性

你是BOY还是GIRL?感觉也可能是女孩
http://blog.artintern.net/blogs/index/zhaoyuan
http://blog.sina.com.cn/greenchrysanthem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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