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死了。事情是这样的: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Z摸黑起床,由于学校宿舍的床都是架的高高的,要下去必须通过一条狭长的梯子。那天晚上也不知怎么搞的Z一脚踩空,从梯子上掉了下来,一头撞在我的马扎上,死了。
Z死后,他的鬼魂就生活在我们宿舍里,暂且称他为“Z”。
对于Z的死我感到十分愧疚,必竟要是没那马扎一下他也许死不了。他死后我买了烟一定让“Z”先抽,好吃的一定让它先吃,它爱玩电脑游戏,我就东借西凑买了一台电脑给它玩,每个星期天我上午带它看电影下午去游乐场坐云霄飞车,或者上午去游乐场坐云霄飞车下午看电影,为了防止“Z”再度从床上掉下来魂飞魄散,我买了一个银光闪闪的尿壶送给它,不但方便而且还起到了照明的作用,我无微不至地关心“Z”,爱护“Z”,以求弥补对Z的内疚之情。一个月下来,我的爱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呈几何倍的增长。本以为日子可以就这样平淡地过下去,我也可以尽情地给予“Z”关爱,可偏偏出了这么一件事。
这个学校每年都会死一两个人,这些死去的人的鬼魂就寄宿在学校里,相互之间经常串串门,增进感情。前些日子就曾有一个自称是“Z”老乡的鬼魂来找过“Z”,据说它是因为考试不及格一时想不开跳楼死的。
“艾丽丝”的出现是在一个温暖的四月的午后,阳光很明媚,小鸟在枝头鸣叫,阵阵的微风吹来,让人忽然想惬意地死掉。“艾丽丝”来了,她穿着一双帆布鞋,深蓝色的牛仔裤,乳白色的短袖毛衣,长长的秀发披在肩上,容貌即便不算是倾国倾城也绝对是楚楚动人了。
就好像港片中伴着一段柔和且有点发骚的音乐,对女主角的全身进行一次特写后,镜头总会定格在男主角一个目瞪口呆,两眼发春的表情上,“Z”也是如此,只是还稍稍流了一点鼻血。
自从见过“艾丽丝”以后,“Z”一直闷闷不乐,再不玩电脑游戏,不打牌,不吃东西不喝水(反正它是鬼,饿不死),不坐云宵飞车不看电影,成天抱着吉它在厕所里抽烟唱歌,晚上睡觉时就默念着“艾丽丝”, “艾丽丝”。我们都明白,“Z”恋爱了。
“Z”不再出现在宿舍里的情况出现在见过“艾丽丝”的一个星期以后。有人说看到它和“艾丽丝”成天在学校后山的树上抱成一团,从清晨到夜晚,从日出到日落。它们倾听小鸟鸣叫,风儿歌唱,仰望繁星点点,夕阳无限好。总之,它们成天抱在一块儿,一刻也不分离。
有天晚上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Z”和“艾丽丝”附在一只花公猪和一只花母猪的身上,从此以后它们就生活在一起快乐地交配,生下了一窝儿小猪崽,甭提有多高兴了。
醒来后,“Z”和“艾丽丝”真的都不见了。
“Z”走后,我的爱突然没有了宣泄的对象。但那些爱却怎么也没法停止下来了,仍以几何倍的速度迅速繁殖着,旧的繁殖出新的,新的又繁殖出更新的。它们成千上万,无穷无尽,压的我喘不过气来。
我决定找个人来享用我的爱,这个人便是七七。我认识她时她刚失恋,正决意去穿一个唇环(她共穿过五个唇环,每次失恋穿一个)来纪念她的第五个男朋友,她说她最爱第五个男朋友了,为了他她献出了全部。做为七七的第六个男朋友,我义不容辞的地担当起医治她创伤的重任。我为她贴膏药﹑裹绷带,为了缝补他受创伤的心灵,我特意去裁缝学校学习了半个月,专门研习缝纫技术。经过我不懈地努力,终于将她千疮百孔的心灵缝补得天衣无缝。
我们每天坐在后山的树枝上说悄悄话。
她说她爱我。
我说我也爱她。
她说她现在很幸福。
我说我也一样。
她说男人都是坏心眼儿只想和她上床。
我说我不一样。
她说如果我不理她她会疯掉。
我说我也一样。
我们一说就是一整天,而且一点儿都不觉得累,那些说的话儿好像绵绵不绝的小溪在我们的耳畔留下长久的回音。我的爱每天都在新陈代谢,不断产生出新的来,它们无限的繁殖,无穷无尽,而七七每天都会狼吞虎咽地吃掉那些新长出来的爱,让我甭提有多舒服了。我们在一起就好像是鱼和水,老鼠和大米——天生的一对儿!
我们整天坐在后山的树上抱成一团,她把头埋在我怀里,或者我把头埋在她怀里,一个不停地咀嚼,一个不停地给予,就这样从清晨到夜晚,从日出到日落,从鸟儿飞过树梢到夜晚的树影婆娑,我们一刻都不能离开对方。
有一天七七突然从我的怀里挣脱,哭着说:“我最近吃东西老是吐!”“怎么了?”我说。“可能怀孕了。”她说。“我的?”我说。“可能是第五个男朋友的。”她说。“哎呀”我大叫一声,从树枝上掉了下来。“你别急呀我和他最后一次是在一个月前,那会儿我还没认识你呢!最近我的假例推迟了……”她急的面红耳赤。“哎呀”我又大叫一声,倒在地上不醒人事。
醒来时我躺在冰冷的病床上,护士小姐正为我包裹伤口,我告诉她没用的我是心痛,可护士小姐二话没说将一根粗粗的针管戳进我的屁股。接下来的几天里,天总是绵绵不断地下雨,偶尔还会飘点雪花,听天气预报说过几天还会下冰雹,很大很大块的,从寒冷的西伯利亚来。我躺在冰冷的病床上,神情黯然的看着窗外的冰雹乒乒乓乓地敲打着快破碎的窗户。我每天吃冰冷的黯然消魂饭,听最伤感的流行音乐,每次上厕所都便秘,直觉告诉我如果窗户破了我的心也就碎了。于是我找来透明胶带,左三层右三层地贴在窗户上,本以为可以抵挡住一阵,可在冰雹来的那天晚上,一个玻萝般大小的冰雹还是一下子砸碎了它。玻璃碎片掉的满地都是,我的心也碎的满地都是,我的爱们终于停止了繁殖,它们枯萎了。
第二天早上,护士小姐叫来了修理工,重新装上了一块玻璃。我捧着那块像玻箩似的冰雹,瑟瑟发抖地卷曲在病床上。那天晚上,我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说道:“你有无穷的爱,去给需要她们的人吧!”醒来时,我发现我的心又恢复了原状,连一点儿破碎的痕迹都没有,那些爱又以几何倍的速度生长了起来,而且比原来生长的更旺盛,更迅速。我左思右想,决定马上去找七七。
我脱下白色的衣服,换上最high的T-恤,梳好最酷的发型,喷上最心爱的古龙香水,一刻不停地狂奔出医院。夜静悄悄的,一架飞机正驶过医院大门,我的身后忽然跑出一大群人,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个护士小姐。
我拼命地往后山跑,他们拼命地在身后追。每当他们快追上我时,我一想到七七,还有她那个不管存不存在的孩子,心中就涌现出无限的爱,我想那群人一定从没见过这样的奔跑,那些爱拽着我向前跑,确实是用拽的,我都快飞起来了。他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嘴巴张的像大河马似的。就这样我和我的爱们一次次成功地摆脱了他们的追捕。
到后山时,那群人早已不见了踪影。我在明亮的月光下前行,那条长长的影子足以包裹住小鸟和菠箩。我已经下定了决心把爱全给七七,还有那个不管存不存在的孩子。我要和七七结婚,生一大堆孩子,和她成天一起在树枝上晒太阳,要是没太阳了我们就打手电筒,要是手电筒没电了我们就点蜡烛,要是没腊烛了也没关系,我还有个银光闪闪的尿壶呢!总之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和她在一块儿,给她近似无限无限无限无限繁殖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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