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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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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41:3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p>  我终于生病了。<br/>  在来病城的第四个月,我患上了分肢症。那是在7月的第一天早晨发现的。<br/>  那天我照例在7点钟醒来,这是我保持了多年的习惯。我先是挠了挠发痒的背部--在昨天夜里一群从被褥里跑出来的跳蚤在那地方留下了不少小包。我用手从颈椎开始慢慢地往下挠着,然后是脊椎旁边。再下去是尾椎。大腿上也有不少。我本打算把腿屈过来好好挠挠,却发觉我的手臂竟自己脱离了我的臂膀往下跑去。我掀开被子,看见我的右手正在我的右大腿上使劲挠着。它的五根手指当然还是受我的大脑的指挥的,只是现在这种指挥成了遥控。我得病了--我的大脑做了第一反应。在病城,我已经见过无数奇怪的病状,所以对患病我知道是迟早难免的,没办法,谁叫我是驻病城的销售代表呢。<br/>  发现自己得病后,我去了医院。到达院门口时,我看见一堆人正挤在门口,他们仰着头盯着医院大楼的立面看。我也顺着他们的视线看去,一个小孩子正在上面攀爬,他的手脚好像是四个吸盘似地,牢牢地抓着立面的玻璃。他的母亲则在下面很焦急地叫着:“乖,下来,打了针,我们就回家。”小孩子显得很倔强,他一边使劲地摇头,一边用很尖利的声音朝他母亲嚷着:“不打就不打针,要打针,我就不下来。”他母亲好像没办法了,问医生该怎么办。医生想了下,走到了一个大高个面前,对他说了些什么。由于隔了些距离,我没听清。大高个听医生说完,点了点头。只见他走到了立面前,慢慢地伸出了双手,那双手一点点地伸长着,就像两根越拉越长的拉面一样。小孩子看到有人伸手过来,害怕地直往后退缩。可是那手加快了伸长的速度,一下就把他揪住了。孩子没多少力气,大高个稍稍用了点力就把他拉了下来。医生和那孩子的母亲趁着孩子被拉下的间歇,飞快地上前将孩子的四肢绑了起来,然后他们抬着孩子进了医院。<br/>  看分肢症的诊室在二楼,我在上楼的时候打了趔趄,差点摔倒,幸亏我的左脚提前离开了我的身体,冲到了我的身前,支撑住了我的身体。我又重新站直,然后让脚自己走过来,钻进了短裤的裤管。等它重新连接上刚才扯断的经络,我又继续往上走。<br/>  接待我的医生是个上个了年岁的老医师,他好像近视得很厉害,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在一个玻璃杯里洗眼睛。眼睛是用镊子夹着的,在透明的液体里浸了一下,一些因为熬夜而产生的血丝就从里面跑了出来,像几条小虫一样在液体里蠕动着。医生让我在沙发上坐下,他说他还要洗一洗右眼。他说着把刚洗完的左眼安进了空洞洞的眼眶里。我知道这也是一种病,叫非典型眼疾,只是因为它对治疗近视有帮助,所以很多人都不打算去治愈。<br/>  医生把我的左手拿了下来,看了看跟肩膀相接的那一部分,那部分有几根扯断的经络正像一小束头发,随风飘荡着。我问医生严重吗。医生笑笑说:“还是初期,只有一点自我意识,没关系,喷点意识消除剂就可以了。”他说完,把手还给了我。<br/>  我拿着医生开的单子下楼去抓药,下楼时稍稍注意了,我怕再次跌倒。医生嘱咐过,如果四肢经过多次突发性事件的锻炼,会加快自我意识的产生。<br/>  在药房前,我又看到了那个孩子和他的母亲。孩子的双手被戴上了一个特制的手套,像一层皮一样裹在他的手上,脚上也穿了一双很特别的靴子,那靴子相信一般人都得花点时间才能脱得下来。他的母亲一边等着药剂师抓药,一边叮嘱他的孩子:“不许再乱跑了,如果再乱跑,我就把你绑起来,听到没有?”孩子撅着嘴,很不情愿地说:“知道了。”<br/>  轮到我抓药了,我把单子递给了药剂师,没想到他正是那个把孩子抓下来的大高个。他冲我笑笑说:“其实分肢症也蛮好的,手脚可以自由行动。”我说:“好是好,只是有了自我意识,管不住了就没麻烦了。”药剂师说:“那倒也是。我给你点自我意识消除剂,你记得每天喷三次,在手脚上喷,千万别往脑袋上喷,要不然成了弱智就麻烦了。”药剂师说完,却站着不动,只把手伸向了一个药架的最上一级,他见我盯着他的手看,又朝朝我笑说:“我是伸缩症患者。”<br/>  那是一瓶大计量的药剂,我没法塞到自己的包里,只好拎着走。住处在医院附近,所以我走着回去。时间接近傍晚,很多得蝙蝠症的患者正从病城的四周飞回家,他们宽大的翅膀在空气里拍动着,发出“扑扑扑”的声音。还有蜘蛛症的患者,也用他们的蛛丝在大楼之间飘来荡去。他们其中有个喜欢搞恶作剧的家伙,时不时地会扔出一两根蛛丝来缠住蝙蝠症患者们的脚,将他们从空中拽下来,但蝙蝠症患者也不是好惹的,他们也会用俯冲把那几个家伙的丝给扯断。<br/>  在路上,我碰到了我的房东阿兰太太。阿兰也是个患者,只是她得的病比较普通,是忧郁症。我看到她时,她正苦闷着脸向我走过来,她向我扬了扬手中的报纸,对我说:“陈先生,你看,又要戒严了!”我接过那张在空气里挥舞得变了形的报纸,看见在第一版刊登了一则戒严通知:近日,在我市某饭店,发现一例非典型石化症病例……由于该病传染力极强,因此我市传染病防治局特作出决定,全市市民的出行时间将由原来的7点-19点调整为15点-18点……“唉,又要躲非典!”阿兰太太的眉头又习惯性地往中间拉拢,挤成了一个畸形的川字。<br/>  这是我来病城遇到的第三次戒严了,第一次是非典型肺炎,第二次是蚕人暴动。蚕人暴动比较严重,蚕人们由于工资被克扣,纷纷拒绝服用进化抑制剂,直接化蝶了,这对病城的纺织业带来了极大的损失。不但如此,他们还四处随便作俑,差点造成了整个城市的交通瘫痪。后来,政府重新调整了工资标准,才总算缓和了暴动。在两次暴动里,我学会了戒严时期的生存方法,所以我看了报纸以后,马上跑到超市里买了一堆速食食品。<br/>  在超市里,已经有很多人在抢购食物,其中以多手症患者最厉害。他们生了六只手,再加上两条腿,真的像八爪鱼一样。只见他们左右开弓,对着货架狂扫荡。我抢不过他们,惟有跟在后面捡捡他们没拿走的。<br/>  在戒严期里,我的业务又要暂停了。为了打发漫长的一天,我将我自己的作息时间重新做了调整。除了睡觉吃饭外,我给自己安排了两个小时的运动时间,早晚各一次,另外晚上还有两个小时的读书时间,其余时间我基本上用来看电视。<br/>  看电视是我来病城后才养成的一个嗜好。病城的电视真的很好看。他们的节目制作精良,就连广告也是非常有创意的。其实这跟政府对他们的大力资助有关。在病城,很多人都带有希奇古怪的病菌,政府为了减少人与人之间的接触传播,就想通过电视把每个人留在家里。这是很奏效的方法,在近几年里,病城人的夜生活几乎没有了,即使有,也就是看电视。当然,也有人提出这会增加电视并发症的发病率,比如肥胖症、近视等等,但政府方面没作反应。<br/>  吃过了晚饭,我打开了电视,这时刚好是新闻联播时间。我本打算搬张凳子坐着看,却听见有人在敲我的门。我开了门,看见阿兰太太站在门外,她很苦恼地对我说他们家的电视坏了,问我能不能到我房里看。我实在不忍心看到她皱眉头的可怜样,就把她让进了屋里。<br/>  电视里先播放了戒严通告,还有石化症患者的镜头。那位石化症患者躺在一张病床上,裤腿被撩起来,一位医生用小锤子敲了敲,镜头拉近,很清楚地看到一些粉末掉了下来,同时还传出了石头的敲击声,但病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阿兰太太看到这里,忍不住哭了出来。她泪腺很发达,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肩膀还不时抖动着。我出于同情,想伸出手搂住她,没想到手先我一步窜到了阿兰太太的肩膀上。这可把她吓坏了,她下意识地抓起我的手就往阳台方向扔去。过了一会儿,我感到了一丝疼痛。跑到阳台一看,只见我的右手正掉在花坛的玫瑰丛里,它的臂上被玫瑰刺扎得直冒血。<br/>  阿兰太太也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说要帮我下楼去把手给拿回来。我笑笑说:“不用了,它自己会回来的。”说着我调动意识驱使那只手从花坛里爬出来。为了帮助它上楼,我拿了条绳从阳台上抛了下去。我的右手紧紧地抓住了我抛下去的绳子。我用左手把它拽了上来。<br/>  重新安装好了右手,我抬头看见阿兰太太看着我直掉眼泪。她眼泪越来越大颗了,我不得不拿出水桶来接,我一边接一边对她说:“请您别哭了,要不然我的房间就要发洪水了。”这是很拙劣的幽默,但阿兰太太笑了,我第一次发现阿兰太太笑得样子还是蛮好看的。<br/>  在不看电视也不做运动的时间里,我就站在阳台上看风景。其实阳台外的风景还是蛮精彩的。比如有些蜘蛛症患者和壁虎症患者时常会趁黑蝙蝠警察们不注意,偷偷跑出来倒卖色情光碟、猪肉、香肠、衣服等商品,同时他们也是业余小偷,一旦你不注意,就会把你的衣服和任何他们可以拿的东西拿走,所以戒严期间,戴着防毒面罩的黑蝙蝠警察们显得更加繁忙。在地面上,也不是很安宁,有些躁动症患者正在四处乱跑,估计他们是在家里憋得慌了。面对他们,警察只好用镇静剂把他们安抚下来。每天看着这些抓捕游戏,我觉得特别好玩,尤其是蜘蛛症患者和壁虎症患者与黑蝙蝠警察之间的追逐。不过阿兰太太就不这么看了,她看到他们总是很担心地说:“万一得了石化症可怎么办啊。”</p><p>  看到小加也是在某天我看风景的时候。他就是那天我在看病时遇到的小孩子。他当时正跟着一群壁虎症患者四处闲逛,从大楼的这一面爬到那一面,如果两幢大楼比较近的话,他们还会做出很多惊险的动作,如从这幢大楼飞快地跳到那幢大楼。他们的吸附力真的很不错,虽然有几次意外,但基本上还都能安全地过来。小加可能是刚得壁虎症,所以对这游戏还不是很熟练,常常会在跳跃中失手。他一失手,那帮壁虎症患者就疯狂地发笑。<br/>  我看着他们从病城大厦的第八层慢慢爬到了十八层,开始为小加担心起来,真怕他会从上面掉下来。他穿了一件红色风衣,光着脚,远远看着,就像一面飘扬的旗帜一般。说到旗帜,其中一个家伙竟在顶楼的两根旗杆之间拴了条绳子,玩起了体操。他的身体就像片螺旋桨似地,飞快地旋着。他旋完了下来,另一个家伙又接上去,而且还添加了其他一些惊险的动作。小加在下面看着,我估计下一个应该会轮到他。果然小加上去了,他先是做一个简单的旋转动作,然后放开了一支手,下面顿时响起了一阵口哨声。接着,可能小加还不过瘾,或者是下面的家伙的鼓动,他竟放开了另一只手。这可不得了,由于他人轻且转得快,一下子就像一个离开了支杆的竹蜻蜓,飞了出去。我看着他在空中慌乱地手舞足蹈,也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其他的壁虎症患者见到此情景,老早就跑光了。情急之中,我想到我的绳子,我将右手拧下抓住绳子,再用左手将它抛出去,我一边抛一边朝小加喊:“抓住我的手。”小加抓住了,正确的说是吸住了。我感到我的右手的一层皮被他紧紧地吸着,就像被胶带纸粘住了一般。<br/>  我费了很大劲才把小加拉上来,因为只有一支手嘛。小加也聪明,一接近大楼的立面,就放开我的右手,自己爬了上来。<br/>  上来后,小加大口大口地喘气,喘顺后,才哭了出来。我担心他也像阿兰太太一样发洪水,赶忙把水桶给端了过来。可是我端过去时,小加早哭停了。<br/>  我问小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小加跟我说他妈妈生病了,我又问什么病,小加说是石化病,医生把她带走了,后来医生也要带他走,他就跑了。再后来就遇到了那帮壁虎症痞子,就跟他们混在了一起。小加说着说着又哭了,他说他想妈妈。<br/>  当天晚上,我不知道如何安置小加,叫他走肯定是不行了,想来想去,我只好求助于阿兰太太。阿兰太太真是个好人,看到小加孤苦伶仃的,马上答应将他留下。留下后,我又怕小加乱跑,劝阿兰太太跟他一起睡。阿兰太太欣然答应。<br/>  多了个小加,我的生活开始发生改变,阿兰太太也是,我们时常会在一起讨论关于改善小加营养的问题,在这方面,阿兰显得很像一个职业母亲,可是据我所知,阿兰太太是没生过孩子的。阿兰太太还在外出的时间里,跑了趟儿童超市,她买了很多小孩子穿的衣服。她对此还津津乐道,说小加是个漂亮的小孩,就应该穿漂亮的衣服。<br/>  在每天有限的时间里,我们也会带着小加出去。大街上现在很少有人逛了,即使有也只是出来买东西的。他们都把自己紧紧地裹在防护服里,头上还戴了防毒面罩。小加说这样挺好玩的,每个人都成了动画片里的机器人了。他说着还摆出几个机器人的动作,木木地在我们前面走着。阿兰太太对外出不是很赞成,她一直怀疑防护服和防毒面罩的安全性,她说细菌那么小,指不定就从哪个细缝里钻进来。因此,我们每天回去,阿兰太太都坚决要我们用消毒水洗澡。消毒水有一股很难闻的味道,每次洗完,我都要过好几天才能去掉,所以后来我们干脆安安静静地在家里待着,只是在偶尔需要买东西时才出去一次。<br/>  可是小加毕竟还是个孩子,他在家里待了几天后,就按捺不住了,刚开始他在我房间里跑,从地上跑到我的天花板上,又从天花板跑到四周的墙壁上,弄得我的房间到处都是他的光脚丫子留下的印记。我很生气,想扁他,可由于药物的作用,我的手已经不能再拉下来了。没有了手的帮助,我是根本抓不住他的。后来,小加可能对我的房间也厌烦了,就开始偷偷地溜出去。本来,我想绑住他,可阿兰太太不同意,说那太不人道了。想来想去,总不能放任小加这么私自出去,所以我决定全天候看着小加。另外我还买了一大堆故事书和玩具,我想有了这些,小加应该会打消出去的念头的。然而,有一天,小加趁我上厕所时还是跑了,我记得那天小加连防护服都没穿就出去了。<br/>  发现小加跑了,我和阿兰太太着急得不得了,就拼命地在城里四处找。阿兰太太一边找一边埋怨我,我知道是我的错,所以我无语。我们找遍了所有小孩子可能去的地方,游乐场没有,玩具店也没有,后来我想到小加有壁虎症,就盯着四周的大楼找。可是我的脖子仰得都快断了,还是没找到小加。三个小时的外出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我们只得回去。在路上一辆警车从我们身边擦身而过,阿兰太太担心地说:“陈先生,小加会不会被警察抓走了啊?”我想想有可能,但嘴上还是说:“不会的,如果抓走了,晚上的新闻联播会报道的。”“这样啊,那我们赶紧回去吧,新闻联播好像快开始了!”阿兰太太看了手表,焦急地拉着我就往家赶。<br/>  当天晚上,电视里的早间新闻这样播报:昨夜我市又发现一位疑似病例。画面显示:小加被绑在一张病床上打吊针。阿兰太太看到这则新闻,眼泪顿时淌得跟拧不上的自来水一样,把我的地毯几乎全部打湿了。她又开始变得忧郁了。<br/>  我也变得有点魂不守舍了,看着满屋子的脚丫子,我真的有点想念小加。</p><p>  在病城戒严的第二个星期里,电视里说病情开始扩大了,因此传染病防治局将原来的3个小时的外出时间彻底地减少到了0。他们的说辞是为了广大市民的生命安全。很多蜘蛛症患者和壁虎症者想抗议,却纷纷被黑蝙蝠警察发射的“捕网”一一抓获了。城市的中空地带一下子就只剩下几个黑蝙蝠警察在飞来飞去。食物也改成了派送制,每天都由指定的人开车子运过来,想吃什么可以提前预约。<br/>  由于不能外出,我惟有靠做运动维持自己的体形,要不然我真怕自己会得肥胖症。我将每天的运动时间又加了一倍,看书时间也是,以至到后来我把这两项活动当成了自己的工作,不完成就觉得不自在。<br/>  阿兰太太还是很忧郁,她在小加走后的第二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哭了整整一天。这可麻烦了,她的眼泪从门缝里流出去,差点把楼下张太太晒在阳台上的被子给湿透了。为这事阿兰太太和张太太还大吵了一架。她们在阳台上互相对骂着,张太太可能是个天生的吵架高手,她不但挑了很多脏话来骂,还不时地朝阿兰太太喷口水,阿兰太太吓死了,她担心口水里有病菌,死命地躲闪。这一躲闪,阿兰太太马上就处于下风了,结果被张太太狠骂了一顿。<br/>  她们吵架后,我看到阿兰太太非常不高兴,就过去劝她。<br/>  “阿兰太太,你别生张太太的气了,你还不知道那人,就一火暴脾气。再说你也把人家的被子哭湿了不是。”<br/>  “不就一床破被子嘛,我买给她就是了,我又不是赔不起。”<br/>  “话不是这么说的……”<br/>  “那怎么说,反正我咽不下这口气,她竟然骂我是克夫命你知道嘛。”<br/>  “可是……”<br/>  “好了,我知道您的好意了,我现在比较烦,您先回吧。”<br/>  我见阿兰太太下了逐客令,只好起身出来。临走前,她突然又叫住我,问我意识消除剂还有没有,我问她干什么,她说他要偷偷地给张太太喷点。她说这话的时候,本来就很阴郁的脸显得更加阴沉,我看得寒毛都起来了,当天晚上我赶紧把意识消除剂塞到了一个破纸箱里。<br/>  可是这还只是阿兰太太报复计划的开始。在随后的几天里,她瞒着我预谋了一个非常周详的计划。她先是假装跟张太太和好。为此,她在张太太生日那天,给张太太做了碗长寿面。我担心她在里面下药,偷偷地看了看整个做面的过程,还好,阿兰太太在里面没有下什么东西。面做好后,阿兰太太亲自给张太太端去了。张太太本来就是个大度的人,看到阿兰太太亲自上门道歉,她也说了自己的不对。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的,我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却没想,星期天却出事了。那天,阿兰太太为了补偿张太太的被子,她给张太太重新买了一床送过去。张太太当然也不怀疑,还欣然接过去,铺在了自己的床上。可谁知,第二天张太太就在自己的阳台上得了仿植物症。这种病症是很奇妙的,一旦接触到任何有生长可能性的泥土,就会立地生根。我看到张太太时,她双腿已经生出了很多根须。根须四散开来,深入到她花了很多心思整理起来的小花圃里,此时正值春季,很多月季花正在疯狂地绽放。张太太站在花圃里,脸胀红得像朵盛开的月季一样,她用最恶毒的话语咒骂着阿兰太太,但阿兰太太的房门却紧闭着。<br/>  我实在想不出阿兰太太是用什么方法弄到仿植物病菌的,要知道这种病菌现在还是像爱滋病一样,是一级防治的病菌,一般人是弄不到的。后来,在一个很凑巧的傍晚才让我知道了秘密。那时,阿兰太太已经被作为精神病患者送进医院了。精神病是医生根据她对张太太的行为得出来的。她被送进去的第二天,有人带了封信给我。我拆开来看了看,竟是阿兰太太写来的。信中她请求我给她的一丛水竹经常浇浇水,可能是怕我不上心,她说出了那丛水竹的来历,她说水竹就是她的老公--病城首批的仿植物症患者。看到此,我才明白,阿兰太太肯定把水竹的叶子磨成粉塞进了被子。怪不得,她送被子那天穿得那么严实,还戴了防毒手套。<br/>  我将那丛水竹很小心地搬到了自己的房间。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阿兰老公,他长得的确很英武,笔挺的身子,显得英姿飒爽,虽然现在已经看不出多少人的模样了,但如果细看,还是能找到他的手,他的手很修长,应该比较适合弹钢琴。为了印证这一点,我放了首《献给爱丽丝》,果然,水竹的枝叶随着音乐轻轻摆动起来。</p><p>  在接下去的日子里,我就开始与阿老公作伴生活,每天早起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阿兰老公浇浇水,另外,我也给张太太浇水。张太太也是寡妇,自从得了仿植物症后,她的生活就成了问题,为此,政府方面特地委派我做她的看护员,这样我就可以拿到两份特殊时期救济品,而张太太现在跟植物一样,只用喝水就可以,所以基本上也就是我一个人的。不过我还是觉得自己少了点什么,想想去,我想是阿兰太太的离去。阿兰太太走后,房子好像突然变大了很多,主要是我再也听不到她的叹息声了。以前,听着她的叹息声,我就相信我的房间外面总有个人住着,不至于是空荡荡的,可现在,除了几张沙发像几个吃饱喝足的懒汉躺着,我实在找不到一丝生气。这是非常可怕的。你只要想想在将近两百多个平方的房子里,只有几堵墙,几件家具在跟你作伴,那么你就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如何了。我想我该找点其他事情做,最好是能出去走走。在那一刹那,出去走走的想法突然在我的大脑皮层的某个褶皱里跳跃着,而且是那么强烈,以至让我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br/>  到了阿兰太太被带走的第四天,另一个原因促使我终于决定出去走走,那就是我的电视坏了。电视坏了,政府虽然答应派人来修,但结果等到晚上还是不见人影,后来总算来了个人,却告诉我说修理工得了非典型肺炎了,要维修的话,就要等下个星期。下个星期,这就意味着我要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打发一大段时间,这是我实在无法忍受的,所以我无论如何也要出去走一走。<br/>  打定了主意后,我开始观察外面黑蝙蝠警察们的巡逻情况,我发现他们每隔两个小时才会来这个小区巡逻一趟,因此等黑蝙蝠警察们飞过去后,我悄无声息地下了楼。这可是很难得的机会啊,我有点紧张,拔了好几回插捎才把门打开。可当我打开门,正要出去,突然从楼上俯冲下一个影子来。我定神一看,竟是黑蝙蝠警察。他落地后,将两只翅膀折叠在了背后,就像一个穿了燕尾服的绅士一样。的确,他真的像绅士一样有礼貌,只是他是很礼貌地请我回去。我很无奈,只有回去。<br/>  回到屋里,我像只跳蚤一样在屋里四处蹦达,从阳台走到卧室,从卧室走到客厅,从客厅又走到厕所,我不知道自己要干吗,但是只想这么走走。到后来,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的腿,对,就是我的腿,竟然撇下我,正确的说是我的身体,径自在房间里跑了起来。它们跑得飞快,恍如我中学时期参加短跑一般。我倒在了一张沙发上,脑子里一片混乱,不知道如何控制它们好,既然不能控制,索性就不控制了,任由它们跑去。看着它们像个跨栏运动员一样跳过茶几,我情不自禁地为它们鼓起掌来。<br/>  就这么跑着,我的腿跑了整整一下午才回到我身上。这时我的大脑也冷静下来了,我想想觉得不对,我明明已经快痊愈了啊,腿怎么还能如此自由呢?我跑到屋里翻出了上个星期送来的意识消除剂,看了看上面的瓶标,不禁哑然失笑,这哪是意识消除剂啊,分明是空气清新剂才对嘛,估计是派送部门的家伙送错了。不过,我倒要感谢那个家伙,刚才这么一跑,我觉得浑身上下痛快了很多。于是,我决定不再向派送部门要意识消除剂了。另外,我还想出一个好玩的计划。<br/>  没有了意识消除剂的抑制,我的四肢很快又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我很容易就能将他们取上取下,而且我还特意去训练它们,促使它们能尽快地成长为高智能的个体。在四肢的上半段我用刀划出了几个口子,据病城史记载,曾经就有位分肢的患者因为不小心划伤了自己的手,结果在那里长出了一张嘴巴。果然,历史也很真实地在我的身上复原了。我的手脚经过了三个来月的成长和锻炼,真的长出了完美的眼睛和嘴巴,虽说少鼻子和耳朵有点怪,但多少它们也算是高智能生物了。它们的大脑一点也不逊色于我。我将自己所知道的知识一一教于了它们,它们就像抽水的海绵一样将它们全部吸收了。<br/>  三个月很快又过去了,政府方面似乎对石化症束手无策了,他们时不时地会在电视里播放今天哪里哪里又发现石化症了,但对患者治疗情况和开发的药物闭口不谈,这就意味着我们还在房间里漫长地等待下去。不过我可不管那么多,我要实行自己的计划了。<br/>  我先是派出了我的双腿。我趁着夜色降临,将他们送下了楼,当时我假装坐在一张椅子上赏月,用毯子盖住了下半身,黑蝙蝠警察路过时,还向我问好,真是愚蠢的家伙。我指挥着我的腿跑在一些小巷里跑,为此我特地在三个月里让它们记熟了整个病城的地理位置。很快,它们就接近了目的地--五金商店。五金商店是早就关门大吉了,可里面的东西还是在的,我借助大脑与双腿的大脑的无线连接,看到了里面的整个情形,在里面的第三排上正好有我想要的轴承。我让腿向后退了几步,然后飞快地冲过去给大门来了两脚。我的腿果然不负我的重托,一下子就把门给踹开了。踹开后,我又让腿冲进屋去,迅速地关上门--被黑蝙蝠警察看到可不好。<br/>  轴承放在第一排,腿很容易就拿到了。为了携带方便,这家伙还很聪明地拿个帆布袋子装了起来。装好后,他们一“人”一个,套上了袋子的带子,从五金店的后门溜了。<br/>  再接下去,该让手和腿一起出去了,因为这次他们要偷一块结实的三合板回来,本来想想,我是打算用床板代替的,可为了长远打算,还是偷三合板回来好,毕竟它的耐腐蚀性是一般木板所不能比拟的。<br/>  腿和手颇费了一番工夫才找了一家装饰材料店。现在的装饰材料店生意都不大好,所以专拣旮旯角落来开。不过这也好,警察也注意不到。还是老办法,先让腿踹开门,然后手脚并用将它们拖了出去--我将手的胳膊用绳子绑好,另一端则绑了腿上,这样手就能抓住三合板,而腿就只用负责往前拉即可。幸运的是,我的手脚还是比较有力气的,很轻松地就把三合板托出了门。托出门时,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一个警察过来巡逻了。手和腿也真聪明,它们迅速地躲到了垃圾桶里,让警察以为是哪只野猫窜过。<br/>  现在,我所要的材料都齐了。我让手和腿回到我的身上,开始由大脑指挥他们工作。我用菜刀砍断了一只茶几的两只脚,将它们钉在了三合板上,然后又将茶几脚的两端削尖,装上了轴承,再在木板的前端钻个孔,穿上一条绳子,这样一个简单的拖车就做成了。当然这还只是我计划的第一部分。<br/>  计划的第二部分是在某个雨天执行的,因为雨天对黑蝙蝠警察地飞行很不利,所以即使被发现,我也可以很容易跑掉。当然在执行前,我还做了善后工作。我用两根皮管接了张太太和阿兰太太家的水管,然后将水龙头调到了滴水状态,这样水就可以源源不断地向他们供给了。做好了这些工作后,我将一个大麻袋从阿兰太太的阳台上抛下,果然黑蝙蝠警察很白痴地朝那个麻袋俯冲而去,他八成以为有人跳楼了。<br/>  骗过了警察,我自己则打开了后门。在后门处,我记得是有一个下水道入口的。果然,一个黑色的带着锈迹的井盖正在我的脚下。我将井盖搬开,然后先把前几天准备的食物和拖车扔了进去,再接着我自己也爬进了。爬进去后,我又将井盖重新盖上。<br/>  里面真的很臭,不过这点我早料到了,我将一个防毒面罩戴在了头上。武装完了头部,我就开始把我的手和腿给拧下来,我自己则躺在了拖车上,这样它们可以拉着我往前走了。</p><p>  我的计划就这么天衣无缝地执行起来了。虽然我知道我还要在病城的下水道里爬行三天三夜(正确的说,是我的手脚拉着我走),但我更知道三天后我就可以见到我的妻子儿女了,还有我那可爱的老板,我相信他会为有我这么出色的员工而骄傲的。</p>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1-10 16:08:11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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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41:31 |只看该作者
<p>好作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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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41:32 |只看该作者
更像一个梦。或者是从梦境生发出来的故事。有点类似于卡夫卡的《变形记》的方法。但似乎缺乏了日常化的感觉和气氛,还有相应的细节。篇幅我倒觉得可以再长一些,写得更松弛一些,更放得开一些。现有的这些,实际上属于已经有一个有意思的切入点,但没有找到好的支撑点和终点,整体上还有失于简单和局促,所以我还不能说这是好作品。
我知道什么呢? http://zhaosong.blogcn.com/index.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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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41:32 |只看该作者
单论想象力是很好的作品。<br/><br/>只是思想上缺乏够力度的主题而已。单是作为小说单纯故事来论,是好作品,至少在引人入圣这一点上上是把握得很好的。没有完美的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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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41:32 |只看该作者
这里不能上升到完美不完美的程度。也不是思想力度的问题,就单纯的论故事来说,也不够到位,所以说不能算是好作品。只能说,是有可能成为好作品的一个半成品。
我知道什么呢? http://zhaosong.blogcn.com/index.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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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41:33 |只看该作者
赵松说得很对,有时间我再改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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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41:34 |只看该作者
改了下,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再帮忙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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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41:35 |只看该作者
我只能赞几声好!大声地!
载酒江湖,且歌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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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41:50 |只看该作者
<p>看到石化症让人想起燕垒生的《瘟疫》</p><p>感觉它没有完</p>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1-10 6:11:52编辑过]
eat me,drink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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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41:50 |只看该作者
去看看那家伙的《瘟疫》去先,暂时改不出什么东西了,先搁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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