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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手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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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梯直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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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57:56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狗 周六的早上大约八点左右，我抱着狗，把简单的行李装在背包里出了小区大门，我意识到也许我出来了早了点，年久失修的门口站台似乎茫然不知所措地呆在那儿，它下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这好像正反映出我目前的情形，我吸了一口早晨冰凉的空气，狗朝我看了看，它摔伤的左脚上被我严严实实地包扎起来，四周是一片具有嘲讽意味的寂静。不久之后，明的汽车远远朝我开来，越来越近，是一辆老旧的黑色尼桑，我一动不动地站在多年前等他的地方等待着，有一种恍惚的感觉伴随着五颜六色的血液涌上心头，我的脚踏在这片松软的树阴草地时，竟然有一种缓慢下陷的错觉。这是三年前我每天都渴望的场景，这一幕已经在我的脑海里上演了无数次，无数次，我在这个站台等待明的出现，直到现在，但却已为时太晚了。我们到了宠物寄养店，把我怀里这只伤了脚并且患上维纳斯轻热病的吉娃娃犬寄养在这里，我们嘱咐医生给它作治疗并修养一段时间直到我回来，这个软弱无力的小家伙被一张黑色粗糙的毛毯包起来。我告诉它好好休养，我出一趟远门就回来。走的时候，狗狗似乎有些依依不舍，睁着两着泪汪汪的眼睛看着我们，我直到确保它在这里得到的照顾能够比我所能做的更好、更多之后，我才起身离开。一个星期来，它每到晚上都会不断呻吟和颤抖，明去取车的时候，我对医生说，请一定好好照顾它，这只狗是我的一切。我坐上车，我们即将出发去梧桐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旅行，在哪里开始，就在那里结束。我想起谁说过这句话，宠物店和街道的行人缓慢在身后褪去。这些远去的风景，过去的一切在移动的窗外变得支离破碎，像被一把锋利的刀迅速切开。明问我你怎么了。我说我有点难过。我思考着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们什么也不是，一切似乎刚刚结束而还没有新的开始，但事实上一切早就结束了。他也许看出了我在想什么。他腾出右手拍拍我的大腿，他的手掌宽大温暖，有着干净的手指。我说，明，我们就这样结束了。他点了点头。我一回首过去不远的旧日时光，便忍不住在心里轻轻叹息起来，那些回忆经过反复洗涤后已经成为破碎的、苍白的片段，有的随风远去，有的依然紧尾随着我，在车厢后不停盘旋。明的手一直放着没有拿开，几年前每当我焦虑不安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把手放在我的大腿上表示安慰，一样戴着胶圈的黑边眼镜。那种感觉并不遥远，但是我一想起后来发生的种种变故，落空的期待和那些光亮与阴影交织着的情感的纠缠，这种温柔就变得令人憎恨起来。我拿开了他的手，他脸上有一点点尴尬和自责的神情在眼镜后面弥漫出来，他说对不起。  为了告别的相聚 从我们大学毕业开始，明离开我至今已经有三年，一开始我们有过几次争执，后来就失去了联系。一直以来，我不愉快时总是习惯于沉默不语，或者更确切说，我不悦的缄默所具有的那种冷酷，卑劣的气质总是能引起我身边的人的担心，三年前每当我流露出这种对自己情绪放任的姿态时，明总是主动地回应我，并做出各种行动以企图改善我的这种令人惧怕的情绪。但是现在他的这种焦急完全消失了，面对我的缄默他的回报的是同样的缄默，也许我们的分开多少是因为我对自己的过度放任所造成的，一直到我失去他之后，我才明白这些情绪带给了他某种程度上的伤害，而他的离开便是这种伤害累积的结果。和他失去联系的那年暑假，我天真地以为，作为我最爱的人，他会回来找我，无论我们之间有多么难以逾越的鸿沟，都不足以导致分裂。但是我的期待在他离开之后的每一天，每一个星期逐渐被销蚀掉，连同我的信心。最后那个暑假成为一个细雨和阴霾密布的季节，成为了我所能记得的最忧郁的日子。三年过去，明没有任何预兆地回来了，他去了北方，整整三年。在我们学校后门的一个KTV里，我们终于又聚在了一起，所有的同学差不多都来了。散场之后，明邀请包括我在内的几个好同学去吃饭，同学们还以为我们依然在相恋，但明拍拍我的肩膀告诉大家说，我们已经分手了。什么时候？有一个同学问他。刚刚，明说。大家匪夷所思地盯着我们，我不出声面带微笑，大家都喝了酒，显得神采奕奕，但是我知道我的微笑是伪装的，那一刻我的心像一块被碎裂的玻璃般破败不堪。我站起来，举着酒杯对大家说，是的，这是我们的分手告别仪式。大家恍然大悟地站起来，包括明在内，都在一阵仓促短暂的沉默之后迅速流露出若有所失的神情并起身和我干下了那杯酒。这杯酒喝出一种不明不白的尴尬，但是反而我没有感觉到任何一丝尴尬。我要让他记住我，记住这一切。一别三年，明坐在我身旁我已经感到一种陌生的气息，那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北方男人的气味，我赴会之前已预见到会见到他，但我不想自己看上去像一名愁怨的被遗弃者，所以我仍然镇作着去我的发型师那里做了发型，仔细地化了妆，穿上我看起来最有精神的衣服。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比三年前更加熠熠生辉，但是就在喝下酒的那一刻，我感到支撑自己内心的承重之柱在一瞬间崩塌了，我想我的样子肯定也在那一刻迅速颓败成一个模糊不清的剪影。当天晚上他们玩了个通宵，但是我还没过一点就起身离开了。我喝了很多酒，但是没有醉，走在淫雨霏霏的街道上仿佛走在夜夜缠绕着我的孤独的旧梦之中，明在身后追出来，他拦了部TAXI，坚持要送我回去。我说我不想坐车，你要是真想送我，就陪我走走吧。接着我沿着街道盲目地走出去，明动作有点生硬地扶着我的肩膀，雨并不大，随风吹到脸上只是一阵冰凉的雾气。他一边望着漆黑的天空问我，狗狗现在还好吗？我说它已经很大了，做了三只小狗的爸爸了。不过最近病了。明说，我有个想法。你说吧。我说。他对我说起三百多公里外的梧桐岛，他说，你还记得那个岛吗？我点了点头。事实上，我对那个地方的感觉已经非常遥远，但是明说，它对我们的过去有着无可比拟的纪念意义，我和你的第一次就是在那里开始的。他说他很想和我再去一次。我没有作声，酒精的作用在我的胃里翻江倒海，但我强忍着它们并在心里迅速翻阅着那些恍若隔世的记忆，那是在多年前，我们大学一年级的时候的一次集体旅行，在那片荒凉海滩的小木屋里，我们疯狂地、笨拙、豪无羞怯却异常痛苦地相爱了，我们互相占有的狂乱欲望只有在靠努力地融合彼此间灵魂和肉体的每一个细胞才能平息下来。那个涨潮的夜晚过后，明小心翼翼地向我表白，然后所有的一切秘密地发生在那个海岛中破败的木屋里。我回想着那一切，明在我身边停下来。他再次对我说，我想和你再去一次。为什么？我问他。因为我很快就要结婚了。明停顿了许久，然后接着说。我想有一次最后的相聚。我感到胃里翻腾的速度突然变得剧烈，我蹲在地上。明有点不知所措地弯腰看着我。我吐了起来。你喝多了，明叫着说，一边抚摩我的冰凉的脊背，一边翻出纸巾。在后来送我们回家的TAXI上，我们都一直没有再说话。他的身影魁梧地在我身边形成一面墙，车窗外的景物在飞驰，但是我什么也看不见，我靠在他怀里，我感到这是一个即将结束的季节，一切都散发着告别的味道，在整个勉强伪装着的相聚过程中，我想为他留下点什么，但却无从下手。我对他这三年来所作做为绝口不问，也许这中间的期待已经变得虚无了，这一切和我们的感情无关，一切似乎都是早有安排。所有的忏悔、期待、怨恨、真假、丑陋、所有的所有都是生来自明，早已深深地根殖在我们的际遇之中。 令人心碎的旧事     在去往梧桐岛的路途上，我努力不去回忆那些令人心碎的旧事，实际上，我认为我是一个坚强的女人，我尽量掩盖住与我表情不相符和内心的情绪，但在沿着高速公路穿越陆基山一路往北，进入一望无际的农业区时，一种令人疲乏的感觉慢慢涌上心头，我意识到我们的旅行远远不是一次普通的远足，而是一次艰难的，扭曲的自我交代，它的唯一存在的理由却是要靠接连不断地翻阅甚至追忆过去的点点滴滴来支撑整个理论演变的过程。在明离开我的三年里，我已经无数次独自啜饮了这一过程，那些雷雨交加的令人惶惑的日子，我带着狗狗一个人找工作，租房子并学习如何独立生活，我独力承担所有的忏悔和期待，做过无数设想，我往他电邮地址中投递了一封又一封渺无音讯的询问。但是结果换来的却是这样一个搀杂甜蜜回忆与残缺不全的事实作为结束。我知道伴随着这一切结束，明就会彻底忘记我。我来不及做些什么，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要他一直都记住我，让他带着我的记忆去过他所选择的生活。遗憾的是他没有给我任何时机让我做到这一点。明体态健硕，有一些邋遢的胡子渣但眉目清秀，是我以前一直喜欢的那种类型，在我刚刚上大学时候就认识他，我们的相识非常普通，因为是在同一个社团，作为新同学都被分在同一组。我们各自用有型号相同的

SP游戏机，所以，他经常来和我交换游戏玩，后来就渐渐喜欢上对方。我们度过一两年多甜蜜的时光，而争吵是发生在我们最后在一起的日子里，主要的和次要的，多数都是因为我引起的，明为此小心翼翼地维护着我们最后的距离。我们的约会最后变成了彼此的沉默以对，每一个清晨或者午夜，我都会醒来，看着他的脖子，他睡眠的姿态，对着他下巴上新长出来的胡子发呆。我们对未来的期待存在着巨大的分歧，他读的是电子机械专业，我则是商务英语。在临近毕业的那段时间里我们才意识到我们所掌握的技能和人力市场需求的严重脱节，多年来的教育给了我们太多不知所谓的东西，我们对未来即充满憧憬有心怀恐惧。明说他想去北方，我不同意，我已经熟悉了南方，对于遥远的陌生的城市，我对自己能否适应那里丧失了信心。但是，谁也说不清这些情绪是如何逐渐形成并慢慢堆积成山，在最后的那段时光，我们相处的方式更多的是争吵或者沉默，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沉默比争吵更具杀伤力，这种安静、缓慢的方式最终形成一种言语难以表达的巨大压力，它让我们的恋情最终趋向幻灭。明终于在一个寂静的早晨搬出了学生公寓，三天后，他给我打过一个电话，他说他想独自去走走。会去哪里呢？我问他。他迟疑了一段时间，在电话的那头，最后他说不知道。挂完电话后，我再也无法联系到他，他也再也没有来找我，除了几个月前送给我的狗狗，他什么都没有留下。对于他的离去，我始终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似乎我已经习惯了沉默，过去的我对他的沉默的累计最后奇迹般地转化到我身上。那个电话过后的第二天，我独自去买了一台电视，每一个悲伤寂寞的夜晚我都抱着狗狗在电视机前度过，听着那些沙沙的响声，虚伪的报道和无聊的剧集，崭新柔软的遥控按件被我漫无目的地按了无数次，从第一个到最后一个，再从最后一个按回第一个，如此循环往复。 三年过后，我们的相聚中，在我不停地回忆我们过去的点点滴滴时，我也许没有意识到坐在我旁边驾驶汽车的他的感受，也许我脸上那种熟悉的、令人厌恶的致命的不愉快的缄默又显现出来。我知道是我的回忆导致了车厢中充满这种坚硬的沉默。其实他也许同样意识到这样的沉默会引导我过渡地沉溺于过去的回忆，所以，明主动尝试和我交谈，但是话题总是最终落到他和他目前的现状以及他即将结婚的这件事上，明几次想和我谈谈目前的状况，我都阻止了。
我告诉自己不应该听这些，我所做的只是要找机会再给他最后一击，最后能在他心里种下一棵属于我的种子，让占据他心里一个永远无法忽略的位置。明已经不在是我的了，他的未婚妻在等着他，很快他就是别人的丈夫了。我再和他谈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我说，你还是别说这些吧，这和我无关。明说，我只是想让你理解我。没有必要吧，我说。这种故事说白了很没劲，很老套。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是的，明突然降低了音量，他说我们已经成年人了，这是本该有的承担。我说那你再也改变不了是不是。就好象谁也阻止不了时间一样，谁也阻止不了感情。    我知道成年人意味着什么，这早就考虑过了。只是如今一段未成年时期的感情出现在本来应该成年的时刻，那意味着压抑，承担以及面对，成年的内容就是这该死的所有的一切。沉默又持续了好久，最后我对明说，我理解你喜欢他。说出这句话时我的心像被刀割过一样，然而我还是尽可能地装得平静如水。明显得有点沮丧，他说你这么说令我很难过。我说不用难过，我不怪你。   旅馆雨断断续续地下着，过了中午，我们终于进入去往梧桐岛的巨大轮渡，我们的车停在甲板的最边上，海面一片灰暗，尽管雨刷不停地刮着水，但窗外的视线依然模糊不堪。我们即将去往的是岛上的最北边，那一处在如今这种淡季的时候几乎秒无人烟的沙地，隔着车窗和雨雾我可以依稀看到它的影子，那儿有一堆黑色石头垒成的洞穴一样的入口景观，在它那蓝紫色的阴影里，我们曾经贪婪地抚爱着，那些一排排简陋的海边小木屋就是我们的最好见证。进入环岛公路之后，我们开始争论起来。明问我去哪？是去长滩旅馆还是梧桐酒店？你说呢？我问他。他说去梧桐吧，环境好一点。他下了结论。我说你要是去梧桐酒店我就自己坐车回家。为什么？他感到迷惑不解。为什么，你忘了我们为什么来这里吗。我低声反问他，在我的心里，我一直以为我们会去长滩旅馆，那是我们开始的地方。这么多年了，那里肯定比不上新开的梧桐酒店好，现在是淡季，有没有营业都说不定。明解释说。我答道。总之，如果不去长滩，我就坐车回家。明只好摇摇头，叹了一声掉转方向，驶向北边。半个小时后，我们来到了黑色石头垒成的洞穴入口，车子停在“长滩旅馆”巨大牌子的下面，我沿着爬满墙壁的植物藤蔓看去，这些建筑物浸泡在雨雾之中，仿佛一部被遗忘在宇宙尽头的时光机器。我突然体会到一点点物是人非的滋味，多年前那些美妙的阳光、沙滩，如今变成阴郁的雾气中彤彤的人影，除此之外一片寂静和空白，和我的心一样，除了雨声，就是一片无垠的寂静。明下了车，冲到车后行李箱中翻出一把伞，然后又一路小跑着跑到副驾驶座位门外，他打开车门，我看到他满脸雨水。他说，走，下去看看。我犹豫了。我说等等。他说要不你在这等会，我去看看。接着他转身跑入洞穴入口。        我隔着车窗搜寻那个旧日尖叫着的追忆的窗口，那是一个隐没在一排相同的洞口中的某一个，像一个怪兽头上长满的黑漆漆的眼睛，我们冒雨穿越辽阔的平原和阴森的山峦，为的就是被这个眼睛所注视，这真是愚蠢之至的行为。我们之间谁也无法再承担对方的未来了难道不是吗？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对这场无力持续的爱花费心机创造借口。我坐在车中突然明白我们误解了爱的意义，在那一刻我的脑中甚至浮现出幻想——我们进入了这个怪物的脑壳，扑面而来的是一扇扇整齐罗列的门，我们拿着湿漉漉的钥匙蓦地打开其中一道门，看见了两个东西——一个是我，赤身裸体，另一个是在雨丝绵绵的黑暗中模糊不清的男子。我和自己的唐突相遇让我感到难堪，我在幻想中摔上门，疾步逃走了。过了一会儿后，一个侍应一样的人跟着他出来，我停止了幻想，迎面而来的侍应对我们说，停车场入口的牌子前阵子被台风吹走了，他说他可以帮我们停车。明在窗外对着我笑笑问我，怎样。下来吧。我摇摇头说，不。他露出疑惑的表情。我说我们还是走吧。明没有说什么。转身和侍应说了几句话之后，回到了驾驶室。他打开窗户，关掉了发出微弱声响的电台收音。我没有说话。接着他点了根烟，抽了几口后递给我。我接过抽了起来。去哪？过了很久，明才问我。你安排吧。我说，就去梧桐酒店吧。 我在最后一刻突然后悔了，他没有说什么，掉转车头朝梧桐酒店的方向驶去。  两张床的孤独 折腾到临近傍晚，我们终于在崭新豪华的梧桐酒店住下来，这是在岛上小镇上最繁华的路段，路上的行人和商店削弱了我内心的混乱的情绪。明开了一个豪华双人房，我们把各自简单的行李放好后，马上又进入了一种无法抑制的沉默中，疲劳的明去浴室放了一整缸水，他问我要不要先泡一下，我摇头，我说你先吧。接着他关门洗澡，我只好坐在床边的沙发上发呆。这是一个两张大床的房间，地毯上凌乱地堆着我们带来的各种物品。我选择的是靠墙的里面的那张床，为了是尽量能离窗户远一点，巨大的落地窗外飘散着令人悲伤的雨，这个记忆中的小岛本应该是阳光明媚的，是我们美好感情的见证，我们应该是在每一个纪念日愉快来庆祝，而不是如今这样为了告别而来。我的心里忍不住抗拒着这一切，过去这里阳光沙滩美丽的一切已经随风而逝，这里的一切将成为我以后的记忆，成为想念，被我和他一起永久地遗弃。我坐在那张空无一人的柔软的沙发上，一想起这一切，眼泪就渐渐从眼眶中流出来。明并没有离开我很久，但是当他打开浴室的门走出来时，我已经迅速擦干脸上的泪。他看到我独自一人发呆有些许抱歉地帮我打开电视机并把遥控递到我手里，我有些慌忙地接过来，他说你可以看看电视解闷，我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哼了一声。     明围着白色的浴巾坐到我身边，他说要不你也去洗个澡，然后我们出去走走，活动一下，顺便吃晚餐。我看着他湿漉漉的样子，脊背上有热气腾腾的水珠，身上散发着清香，看上去像一个落水的少年。我有点不想离开，假装看着电视不说话。他陪我坐了一会之后，又谈起了电视节目。我估计他觉察到了我的沉默，为了避免我们因为应景而进行这种无聊的交谈，我只好支吾着，起身拿衣服洗澡。我感到我们之间已经有某些隔阂渐渐浮出水面了，这些隔阂通常以沉默为表象流露出来，进而被我们彼此间敏感的触觉吸收后放大到成为不可逾越的鸿沟。我猜测着如果我们没有分开三年，这种情况是否会出现，接着又联想到他与他的未婚妻之间，是否也会有类似的情景。三年了，我不知道他们开始了多长时间，但毕竟已经走在了准备步入婚姻的路上，我想他们至少已经尝尽了人间所有的男欢女爱，这些欢爱的程度也将比我之前所能给予的多得多。想到这里我忽然就变得消极了，我想我也许被打败了。在浴室里，我对着镜子一边冲水一边端详自己，我看到自己的身体，小鸟一样温顺的胸部，我神情落寞的脸，蓬乱的头发，我的样子在不知什么时候垮掉了，我抚摩着自己，像是一个无法摆脱的难受的梦，它让我的意识有些紊乱。我的眼泪随着花洒的水流一起再次洗过我的脸。那一刻，我埋藏在内心的多年来的忍耐、悲伤和欲望都突然苏醒，一起夹杂着涌出我的身体，我想起明的抚摩，那模糊的记忆中他无数次抚摩着的我的身体，如今他却要去抚摩另一个人的身体，我的胸部慢慢像一个气球飘起来，外面传来电视机嘈杂的声响，我不知道明此刻在做什么，但我却此刻无比地渴望他，我希望他打开门进来和我一起，我全身的所有细胞都敞开着等待被粉碎。我从没有想过我可恶的悲伤和颤栗的欲望会同时来临，我想象着我像一张巨大的湿漉的绒毯，像一朵美丽的，跪卧着仰着头的百合花一样走出去，出现在他面前，他会像阵暴雨一般关顾我，把我镶嵌入他怀中，满足我的所有欲望然后和我重新开始。即使不能如此，我们也能好好地、亲密地聊聊，像个情人或者好朋友一样，但我最后却被我的想象一点点击败，当我赤裸着身体走出去时，我意识到那总归是一个做作的、失实的却又颇具勇气的安排。我看到明对我看来的眼神中闪过一点意外，然后便转头望向电视。他说你这么快洗好啦。我抱着自己的肩膀对他冷笑了一下，全身马上像块冰一样迅速冷却下来，接着我走到我的床边拿起一条大毛巾围住身体，他才从沙发上起来，握住了我的手。我们之间有那么大概几秒钟的沉默，明看着我，我看着他，但他始终一言不发，我也无话可说。我推开他的手，站到窗边，天色已经完全变黑，小镇华灯初上，我内心巨大的失望丝毫也不影响到外面这边雨雾中富抒情、安静却又冷酷无边的海滨小镇。这一切景象在我的心中只是一片在阴雨中沉沦的南部荒野，一片美丽的、令人心碎的荒凉的郊野，我再次忍不住热泪盈眶起来。 晚餐 我们最后在酒店一楼的餐厅用了晚餐，牛排，意面和乱七八糟的糕点，明特地开了一瓶酒，餐厅里放着无比艳俗的萨克斯钢琴演奏曲，我们断断续续地聊起了一些往事，我们的过去犹如一首破碎的陈年的曲子，依然保留着某些令人迷恋的韵调。有些记忆因为被我私下回味了无数次，所以如今再次提起稍微有些显得乏味，但明却显然在叙述中流露出激动来。我开始怀疑自己了，也许我迷恋的不是他，而是那些往事。我当然希望能够在人生的某一刻中，往事甜蜜的嘴唇能再吻我多一次，我发觉明也同样在垂涎这种孩童式天真的娱乐，他无时无刻都在幻想着再要求一次尽情的欢爱，但是事实却在证明，时间是个多么冷酷的审判者，那些欢声笑语、那张带着魔力的嘴唇在它面前显得多么虚脱无力，一切的一切都已变质、残旧、褪去。所以我们像修行老道的家伙一样克制着彼此的情绪，但是当我们一起同抽一包烟的时候，这种忍耐很快就被瓦解了，我握烟的手控制不住地颤颤发抖，明则大口深呼吸，拿着叉子鼓捣着碗里的沙拉试图掩饰自己，眼泪却前赴后继从他的镜框外凋落下来。那一刻我松懈了，差点被打动，我想我就快要原谅了他。最后我们在那个阴暗角落的沙发座位上抱头悲叹，我伏在他的肩膀上久久说不出话来，我忘记了那刻是出于动情还是同情，总之紧紧相拥而泣，我来这里本不应该弄成这样的，现在却面目全非无可奈何。悲伤之后我们似乎胃口大开，风卷残云消灭了面前全部的汤、头盘、主食和甜点。饭后我们沿着酒店内部的商场逐层逐间地逛，我们一前一后走着，明说你需不需要买些东西回去给亲友们，我摇头对着他说，这样的东西买回去也没人赶拿。他没有说话，我想了想反问他说，要不我们给你的那位买点礼物吧。不用了吧，明对我的提议吓了一跳，他露出非常迟疑的神情。最后他说我们能平静点吗，别老胡思乱想。我说我没有，我这次和你来心里只想着过去。我也是，明说。我冷冷地闷哼了一声，接着拉着他进一间女装品牌店，我说，我一定要送她点礼物。 最后我选了一条银灰色的丝巾，由于是正季商品，价格不菲，付钱的时候明无论如何也不让我付钱，一番争抢过后他急了，呼喝店员让他刷卡付帐。走的时候明对我很不满，他一路上问我说你非得这样不可吗？我说我怎么了我，在你面前我就不是我，你以前也是这么对我说过的。明拉了拉我的手，说傻丫头，别闹了。我当时鼻子一酸，眼泪又从掉落下来。逛完几层商场，我们又平静了下来，明和我肩并肩地搭电梯回到我们的房间，我们彼此都低头不语，他拎着买回来的大包小包一会儿走在前面一会儿走在旁边，一直到进入房间，他便一头倒在床上，显得疲惫不堪。我帮他脱掉鞋子，然后也悄悄地在他旁边躺了下来，天花板上安装着香艳的镜子垂直照出我们两人的样子，他的背影和我的正面，我们构成一个奇特的画面，里面的我有一张头发凌乱，眼圈浮肿的垮掉的疲惫的脸。事实上，在这个被我成为“理论演变”的过渡的时间里，短短的不到一天已经让我筋疲力尽，我很想平静地和明一起躺着，坐着也好，总是就是安静地呆在一起。一切关于以后我们之间所有的可能性统统都变得非常遥远和没有任何值得考虑的意义，我想我做到了作为他的恋人——一个女人，一个过去的女友所能够做的一切，比如忍耐，比如缄默，比如等待和陪伴，在他回来并宣告分手的时间至今，我们都没有争吵和胡闹，当然除了这趟荒谬的回归之旅，但是即使是这样，我也配合并同意他所提出的一切，我甚至想重新点燃我们的激情，但是失败了，这样的平静让我心碎到极点，碎成散落满地的千万片。我们之间的感情已经成为一段无药可救的朽木，这个事实也许在很早以前就形成了，只是我没有做好面临它的准备而已。  岛 在回到房间后平静下来的那段时间里，我得以回顾了这次旅行以来我的所有表现，对刚刚买礼物给明的未婚妻这件事情上，我对自己的涵养产生了疑窦从生的自责。我发现这样做是在潜意识里避免自己的尴尬，而却恶作剧地想让明感到难堪。除此之外起不到任何别的作用。我起身又洗了个澡，夜色已深，全身的疲惫再次被水流带走，出来之后，我坐在我自己的床上打开电视，抽了根烟。明也在电视机的声音中苏醒过来。他看到黑暗中呆坐着的我，他说，对不起，刚刚有点累。去洗澡吧。我温柔地对他说。接着他起身朝着浴室走去，那是房间中唯一亮着灯的地方，他走向光亮，然后关上门，唯一的光亮消失了。我看着电视闪动的画面，心里一片混乱。在我的床和他的床之间，隔着一段小小的距离，这是两张床的距离，我知道我走不过这两间床的距离，走不过自己和明的距离，那是时间的距离。我们像两个分布在汪洋中彼此孤立的小岛。我感到心力憔悴，心中有一个疯狂的声音在大声呼号，走过去吧，我们做些什么，必须做些什么。这个声音声嘶力竭，几乎要把我撕碎，我心里充满期待，我们此刻相隔一步之遥，明能够和我做些什么，会不会和我做爱。我一件件脱掉了衣服，动作迟缓。语言已经死了，在我们之间，也许还剩下身体能够为我们做点什么，明出来之后，他坐在他的床沿，慢慢蒸发掉身上的水汽，他也许没有感觉到我已经脱掉所有的衣服，明在黑暗中独坐着的身影看起来无比孤独，他拿起烟灰缸中我抽了一半的烟，那动作像我心里一直埋藏着的身影一样孤单寂寥。我很不争气地有些莫名的感动，最后，在黑暗中。明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我说干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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