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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倒妈妈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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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57:3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早些年我看一些科幻电影，总是把未来的街道描绘成灰尘遍布空中，所有人出门不是带口罩就是带氧气瓶。我当时的感觉是，这帮家伙危言耸听。这种情况也许会出现，但一定是在我死后很多年。
 
可是从今年到北京的这段日子来看，那些文艺作品中描绘的情况早已经成为现实。我因工作关系暂住在亚运村的小营。明年即西元2008年是中国人的好日子。伟大的象征着和平与健康上进的奥运会将在中国北京举行。为了这次盛会，北京已经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巨大工地，暴土扬场的。住进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的鼻子就完全失灵了，而且极不舒服。鼻腔里仿佛被一块粘糊糊的硬东西堵住，一呼吸就疼。而我的同事也程度不同的有这个感觉。
 
那个夜晚饭后我想去散散步，出宾馆的门忽然发现自己掉进一条尘埃组成的河里。来往的汽车照出昏黄的光线，光线里布满了细小的灰土和杂质，轻轻飘荡。我下意识的捂住嘴，走在这条类似城乡结合部的街上（很难想象光鲜的北京还有这样的街道）。街边是便宜腌臜的小饭馆小超市。在厚厚的飘荡的灰尘里很多民工坐在街边吃烧烤、麻辣烫。白天这里根本看不到人的影子。偶尔有灰头土脸的狗游荡着找垃圾吃，而或驻足凝视远处尚未完工的框架大楼。路还没修好，大大小小的土坑遍地，建筑材料乱堆乱放。最糟糕赶上下雨，有次一辆公交车陷在了泥里。无论如何也动弹不了，没办法公交公司只得派另外的公交车变线把乘客接走，然后又借来工地的吊车，才算把这大家伙弄走。。
 
这条白天死气沉沉的街道，在每天下午四五点钟，会突然活泛起来。小馆子门口陆续摆上桌子，烧烤台。麻辣烫。各类生菜和很多鱼肉被穿成串，堆在一个黑糊糊的箅子上等待下油锅。突然间灰色的街道会出现两抹诡异的红色。这就是本地最廉价的妓女——“站街女”。我不明白她们为什么都穿着红色衣服，可以肯定不是约好的，但是这确实成了一种约定俗成的标志。你从她们面前走过，她们会低声音问你两句什么，有时候邀你进去坐坐，有时候直接问你“打不打？”。如果没有客人，她们将在这条泥泞的街道上站至深夜，她们几乎谈不上姿色和身段。因为都不再年轻，她们的顾客我亲眼见过几个。谈好价钱就跟在她们后面进入黑暗的胡同某处，多是些谢了顶的中年男人。
 
天再黑一些，你会发现在众多的麻辣烫和烧烤摊之间，出现了一些神头鬼脸的家伙，他们在地上铺上一张脏兮兮的布，然后在上面摆上些旧手表，鞋子，手机之类的东西。这些人都不怎么说话，讨价还价十分简洁。因为没什么可讨论的，所有东西都是偷来的，真正跳楼价。你有时会从中发现一双崭新的耐克鞋，和几支九成新的名牌手表。几乎给钱就能拿走。他们明显不是精明的小贩，我主观臆测了一下。这年头小偷的日子也不好过，被二手市场的贩子们逼急了，干脆自己摆起摊来。也算一种自产自销，自负盈亏吧。
 
当天真正黑下来，就是民工们成群结队下工的时候。呼啦一下街上就挤满了人。这些嘴脸丑陋平实，茫然而麻木，偶尔笑笑，透出一种简单的狡诘和悲苦。他们坐下吃毛蛋，喝啤酒。排着队打1毛钱1分钟的长途电话。在地摊上挑廉价的东西。街上昏黄的灯光和这些流动的早已辨不清颜色的衣服，零乱移动沾满泥水的鞋。整条大街仿佛一个后现代画家色调混乱的油画。
 
走了一会儿我的兴致全无。好像中国有记载的最牛逼的散步当属朱自清的《荷塘月色》。不知道朱老师有没有兴趣为我走的这条街设计一段文字。边想边走回到宾馆房间，看到我黑色的夹克衫薄薄的罩了一层土。肩头和手臂褶皱处尤甚。
 
我简单的洗了一个澡，打开宾馆柔美的壁灯。沏上一杯咖啡，光着脚在温暖干净的地毯上走动，打开电视机，这一会儿似乎把刚才的街道忘了。
 
前几天我和领导去考察场景。在离我们并不太远的小汤山附近，那一带都是别墅群。我们考察的一处是纯欧洲风格的。几十年长成的树林掩映着地道的乔治亚、都泽风格的别墅。社区街道干净的像体育馆里的塑胶跑道。进到样板房内（戴着鞋套），厚厚的地毯，光可鉴人的钢琴、地道的壁炉、烛台、躺椅、旋转楼梯、维多利亚风格的配餐柜、书柜、品味极高的油画、雕塑……我问带领我们参观的先生，这套多少钱。他英国式的优雅十分得体：毛坯房八百万左右。精装修一千二百万以上。出门的时候一辆大凯迪拉克4驱车从我们面前滑过，悄无声息的，像一只英国麋鹿。
 
这个社区配有自己的大型超市、社区医院、高尔夫球场、咖啡馆、图书馆……甚至在社区广场上立有一座纯石料的尖顶塔楼。这方圆几公里以内给我的感觉就是干净。安静。舒适。昂贵。更昂贵。
 
现在回到开头，我们不难看到一种差距。可怕的并不是这差距本身，我也并没有刻意提到钱在其中的作用。只是人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差距，习惯了这种污染和这种干净。两种截然不同的环境相安无事的连接在一座巨大的城市里，每个人对此都表现出一种超然的冷静，这种冷静有点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