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p><p><font size="3">柒 年<br/></font></p><p></p><p>从一丛树林的景切入,日光分叉成小段,无风,口水的闪光,折射成的温柔,闭上眼睫毛微微颤抖出的激情,燥热。</p><p>19*8</p><p>我听闻的第一个爱情故事是关于我的外祖母和她的情人。我将耳朵解下来放在妈妈洗丝瓜的木盆沿上,身子蜷缩在槐树顶端最细微的枝桠上,轻飘飘的风抚弄我的汗毛。妈妈一边用丝瓜皮给我的耳朵上色,一边撅起嘴巴往里面吹气,那些淡蓝色的气体化作一截截的小故事打着旋钻入耳朵里。她说:“就是这样,爱情,如此而已,我们不应该为所动容。”我的身体听到“爱情”这个词的时候不禁颤抖了一下,天,我竟然作出这样的反应,真是让家族蒙羞。我把槐树叶更紧得裹了一圈,以阻挡住妈妈的视线好让她不会看到女儿这副令人惊诧的举止,我的脸骤然发紫,传说这就是耻辱的入侵。我花了一天的功夫用叶绿素染身子,那只长着蜻蜓眼的蚂蚱在树洞中央满嘴锯末还不忘了嘲笑我。</p><p>地壳37号。那天我从杂货铺回来的路上邂逅了一堵墙,它像个发育成熟的母猪一样拥有着浑圆的腰身,它截住我的去路戳在我面前不停地扭动。它很脏,并且缺砖少瓦参差不齐,我不明白它是怎样存活下来的,它说:“我只是在不停地逃走。”地壳37号——我在它灰不溜秋的身上就只看到这几个字眼。这时突然从拐角冲出一个穿红裤衩的老头,他胸前扎着一条蓝布蝴蝶结,手持一把没开刃的斧头,怪叫一声:“啊哈!看你往哪逃!”墙陡然变成青黄颜色,不住地发抖,老头举起斧头砍在墙上,这堵墙这次终于栽了,嘟一声化作一堆灰纷纷散在我脚下。老头举着斧头又转向我说:“逃不掉的,逃不掉的。”我手中还拿着一袋豆腐花,急急忙忙打开来往嘴里塞,这豆腐花里定是放了韭菜,我的胃从来不肯消化韭菜,于是无奈下又把它们从鼻子里喷出来,还被辣椒呛得打了好几个喷嚏。</p><p>我的弟弟是张空皮囊,每天都要充气否则就立不起来。他很少被带出门,通常都像个摆设一样礅在屋内的家具中央,身子两边放两块砖头防止他失重的倾斜。这都源于某年的天灾,弟弟所在的“拿破仑学院”被整整七千条天牛包围,校长是个秃头的画家,他在仓促中把每个学生都扔进染缸里,当时正在厕所玩大便的弟弟没有及时进入染缸,他的手指还正搅动着那一坨稀黄的大便,天牛们从下水管袭击了他。画家校长后来用画框把弟弟裱起来邮寄回家里,我们收到弟弟的时候他已经用他扁平的指头戳出了一个小孔,试图把身子折叠着钻出来。拿破仑学院的师生们三个星期之后因为颜料中毒而死光了,听说他们的死相很恶心,每个人都肿着身子从嘴里溢出蓝色、红色、黄色的口水最后抽搐着断气。妈妈不允许弟弟去参加他们的葬礼,因为大风天随时都有可能把他刮走。</p><p>风微弱下来的时候我在弟弟的手腕处系上麻绳,他的手臂立即成了一张被札紧口的塑料袋,胳膊肿胀起来,如同一只白嫩的藕。我们一边走一边畅所欲言,弟弟谈起他的初恋,那个女子,就是初中一年级数学课本前页的一个叫做叶卡捷林娜女王的画像。我记得她的模样,瘦长的马脸,淡蓝色的眼珠蒙着一层光晕,或许是颜料褪色的结果,左眼看着左耳朵,右眼看着右耳朵,头发像比萨斜塔一样高高耸起,衣着华丽,绣着铁丝的红体恤,露出上半部的扎染蓝布裙子。“她有一副翠蓝色的玉手镯,她送我作定情信物,但我一眼就看出那是在潘家园旧货市场淘来的一百块钱三件的货色。之后她告诉我是因为听卖镯子的瞎眼老头说了‘君子比德于玉’的话,这我才接受下来。前年玉碎掉了,我以为有灾祸降临于是躲藏了好几个月,在北边的树林里,那片树林里有一幢大便形状的建筑物,上面布满了长着银线针织翅膀的苍蝇,密密麻麻,远看闪闪发光,因此被叫做银座。我每天躲身于其中,被苍蝇吵嘴的声音纠缠不休,它们总是为一些芝麻绿豆大小的事情大动干戈。占据建筑下层的苍蝇总是只能看到上层的屁股,为此不满,由于建筑体积由下至上不断减小,下层苍蝇凭借蝇口众多发动了一次大规模的战争,列举了一系列条文称之为‘明治革新’。我不得清净只能返回故地。看来无故碎玉果然是不吉之兆啊。”</p><p>解除人与人之间的关联构造,我自以为孤身一人地活在这大千世界的一隅中自得其乐孤芳自赏,尽管我从来不曾拥有过一面镜子,也不曾仔细在商场的玻璃门上观察自己眼角日益繁多的皱纹,我就是多出那么一点点自信来,比起常人。常人这个概念事实上是很无法界定的,从字面上理解,就是“平常之人”,但解释成“非常之人”也未尝不可,这样就有了很多“常人”,常常之人,经常之人,常规之人,常言之人,常年之人,常识之人诸如此类。那么我究竟是多出哪路“常人”自信的呢?很多“常人”或许我这一生都不会与其照片,探索研究他们的“常”处,依赖这点自信,我便比所有的常人都自信了。我从柜子里找出弟弟初中的数学课本,试图与叶卡婕琳娜女王搭建起沟通灵魂的桥梁,彼此进入对方的精神花园,从中摘取深渊里的泥泞之色。她邋遢了许多,或许因为弟弟离开吧——但这毕竟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猜测,因为她是女王,她光彩照人气质非凡的脸孔曾经在每一个初中小男生(和小女生)的瞳孔里游走过,她或许夺走过无数类似弟弟这样的男生的初恋,她在世纪交替的硝烟与辉煌中寂寞着,饥渴程度不亚于全体阿富汗饥民的胃,她勾引每一个萌动的幼枝,搔弄他们的胳肢窝,让他们坠入其中。我与她交谈,她摆出至高无上的架势要求我用抹布擦干净她身上的尘埃,于是我合上书将她扔进了马桶里——那样更快捷方便(我是雷厉风行的人,习惯于所有简单粗暴的方式)。数学书的书页逐渐皱缩,而后变得软塌塌的一堆犹如呕吐物,封面上的“X+Y=?”的方程式也终被分解因式了。我扳动水闸,哗啦啦,咕噜噜,马桶里重新聚起了一洼清水。</p><p>我低头看着自己胃壁上长棱形的平滑肌细胞,细胞膜像隐身衣一样裹着它们,随着我呼吸的起伏一伸一缩,变长变短,它们相濡以沫像连体婴儿一样相互头抵着脚,密谋如何集体离家出走来搞垮我的胃。舌头翻卷,舌尖轻轻上翘,湿滑柔软充满肉感,舌尖碰触到牙齿,涩的,一圈一圈的纹路绕着,它果真长出了年轮,我耸拉着脑袋,机械地舔着牙齿。脑子上那些被勒出来的深凹也在不易觉察中恢复了平滑,像颗被搁在头颅里的鸡蛋,光溜溜得站不稳任何流质信息,我的自信似乎也从凹壑中溢出流散开来。我在本子上,一笔一划地写“地壳37号”,写了满满的一页,那些文字,在我瞳孔里无非是互不相识靠排站着的符号,尽管我怀疑它的动机不纯,但即使将它们用绳索串连起来我还是看不出所以。牙齿上长出年轮之后,我更加确定是那堵脏兮兮的墙耍了我。我唯一的一头同桌也给不出任何具有建设意义的答案,他一边将自己的46条染色体养在瓶子里看着它们分裂,再生,融合,分裂,再生,融合,一边对它们说:“太无聊了,人生真是太无聊了,难道就没有些什么事情可以来激发一下我的一腔热血吗?”我疑惑地凑过头心想:“他的血色蛋白不是乳白色么?上次体检的时候。”他注意到一条染色单位在克隆自己,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说:“这样的裂变不是很好?”我心里提出了之前的问题,所以他的这句话理所应当是对我的作答,但他说的是个疑问句,又或者反问句,无从得知。我对文法没有研究,某日在集市上看到一个酷似蓝皮鼠的人,我的心脏用身子撞心房的壁,撞得我东倒西歪,于是偷摸着跟在他身后,听到他发出“今儿的人就不多呀!”这样的感慨时,我甩头就从岔路口离开了,头发飘扬起来抖落了一肩的头皮屑。怎样比亲密更亲密?我是孤苦伶仃的。</p><p>有风的日子我给弟弟充气时便比平时多一些,让他看起来更富态,我们的邻居总是怀疑我家人的人品,尤其是在弟弟洗完澡后被搭在竹竿上晾晒时,他们脸上探出许多条舌头鄙夷地扭动,我的家人才不是像他们看到的那样贫穷。用一条雄伟辽阔的长江支流拴着弟弟,将河的这一头绕在我衬衣的第二颗纽扣上,大摇大摆地在门口和女孩子们玩耍,弟弟在拱形的苍穹里浮摆,吃掉我头顶上的雨云。那些女孩子们纷纷向我索要第二颗纽扣,她们说他是个有钱有势的王子,她们要带他走,我很乖地把纽扣咬下来,衣服上被拽开一个八爪鱼形状的洞。如丸走板的姑娘们试图抓住继续上升的河水,突然有五片涂着黑色指甲油的修长指甲飕地一声截断了这条支流的尾巴,弟弟带着亮晶晶的长江水快速被风吹得不见了踪影。大家愤怒地看着指甲的主人,是修鞋匠的大女儿,她咬着自己十年没洗的脏辫中最靠近耳孔的一根,抬头看看大家充满硫磺味道的目光,又松开辫子咬起右手食指的指甲。我作壁上观,向后退一步等待一场好戏,远处的一片汪洋上闪着银光,走近看许或能看到掉落在其中的碎金,头顶的云朵已经被弟弟吃光了,我情不自禁热泪盈眶内心感慨万千:“真是海阔天空啊!”</p><p>头顶上是木雕台板,被四膜虫咬开的洞落了一点光在我头皮上,20W的白织灯光从窗户到我的头皮间由于洞口的原因形成了一个通体明亮的漏斗。两个男子吵架的声音被玻璃消去混音之后在范围两米的地域间停滞着,一句话挤开另一句:<br/>“你知道1986EB是我儿子吧?你当然知道!你这个披着羊皮的狼!”<br/>“我是一只毛虫,你是一只毛虫,我们将化蝶的。你不明白?可我没有毛线了”<br/>“从来没有结过婚,那条被你强奸过的绦虫流产儿——记得?1986EB,我的,亲爱的,从来没结过婚的,1986EB……”音量递减,从语法结构而言是成分残缺,从视听效果而言是语言不够简练,从语气而言是从暴怒化为呢喃,从主观感受而言是条断句,句子的结尾被他的嘴唇挡在了口腔里。<br/>“亲爱的,我怎么会强奸自己的儿子呢!自从你得了老年痴呆后记忆总是长霉。我的毛线似乎搭在窗外吧。”<br/>“我****************”自动屏蔽。</p><p>我蹲着身子移动两条腿,在地上画出好几个八字才从台板下钻出来,这块地准能卖个好价钱,如果我有钱就买下来,杰作出于我的脚,理应要求房地产公司对我打八折,在我找到银行之后。头皮被漏斗的光点燃烧了一小片,我此刻必定是风尘仆仆的模样,怕被认作负伤的逃兵,于是急速穿过庭院,跨出两米之外又回头往窗内流连望去,两个男人的嘴唇依旧在蠕动,时而成O形,时而又瘪成线段。靠左边的一个把脸拉得像马脸一样长,鼻梁上扛着一副金属架子的圆眼镜,额头上一棱棱的皱纹像拉力弹簧一样伸缩,一侧有一道闪电的疤痕,他很英俊,有历尽沧桑的古传奇气质,一种神秘的结界总是笼罩着他。同他相对的男人佝偻着背,脊背上凸起一顶安全帽大小的罗锅,整个身子看起来在不停地缩小,我看不到他的样貌,只瞧见他一只手上上下下地抚摸着自己的那条辫子,辫子的尾端被墙挡住了,因此无法估计长度。 庭院靠门左侧的一排粪桶上摆着一捆白色夹杂金丝的毛线,我把它从衣领塞进长袍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夜色中消失了。</p><p>19*1</p><p>随处可见姿势绝望的书籍,散落或堆积在房间的书架、床头、书桌、窗台、电脑桌以及一个月内集腋成裘的灰尘中央。我在这些不同厚度的文字间打坐,屏气凝神,五号字、小五号字,宋体,我可以自豪地说我是优等生,我觊觎过它们的秘密,在每个午夜过后的花园舞会里。我躲在屋内,从窗上露出眼睛,眼角膜上贴着显微镜片——其实并没有必要,即使是小五号字体我也能清楚地看到它们搔手弄姿的小动作。今晚一次小诗会,只有十二只汉字参加,诗会总会排斥英文的加入,它们认为那些家伙完全是早产的结果,如果没有它们的协助,那些家伙什么成绩也做不出。我把它们的模样画在纸上,它们是:两、朝、久、暮、时、长、岂、情、是、若、又、在。其中有几个熟悉的面孔,善于交际的,出现在各个舞会中,尽管不是惊艳四座,但如果哪个舞会上少了它们几个,所有的字都会萎靡不振,甚至为此瘫痪在床。我像拼拼图一样绞尽脑汁排列它们本应规矩的队形,但,至少,在我的年轮长在了牙齿上之后,这种高难度的思维方式再也镶嵌不进去了,这是高露洁惹的祸。</p><p>CD,白球鞋,吸食阳光的红格子床单,香烟,没气的磨砂金属壳子打火机,一摞焚了半身的信件,开酒器,维尼的黑瓷咖啡杯,洗手间杂物筐里的彩珠手链,新买的内衣,脏的牛仔裤,串接的台灯开关,用来做烟缸的暖壶,空烟盒,锡纸,墙上的电话号码。我把这些装进旅行包里,是李宁的一款红色旅行包,肩带又宽又厚,附在脊背上满满的重量,走路时身体必须刻意向前倾,否则就会摔倒。我在站台等车,看到他穿着藏蓝色的工作服,戴着大盖帽,气焰嚣张的红发从帽子下七拐八弯地蹿出来,接着他朝这边走过来,又从我面前走过去,走出一段距离后再反身走回来,这样反复了十几次。我错过了该乘的车次,已是黄昏,于是将背包放在地上充作枕头,身体平躺下来,站台的水泥地很硬,咯得我每一处关节都吱吱地鸣叫。我听到他的脚步声再次逼近,并且在我面前停了下来,我不敢抬头,心血管扩张,随时有可能爆破。我把后脑勺上的头发全部拢在了脸上,这样看起来比较隐约吧,透过发丝间的缝隙看着指甲上雕刻的镂空蝴蝶花,边角上沾了些许来历不明的泥土,我把手指插进嘴巴里嘬了嘬,粉嫩依旧。他的身体随着“崩擦擦”的3/4拍节奏从站立的姿态慢镜头衍变为右卧,他黑亮犹如深海内修炼千年的黑蚌珠般的眸子在镂空蝴蝶花背后闪闪发光,那光让我想到丛林间、房屋后一闪而过的狐媚,它们像一团模糊的泪光,疾走时身体几乎被风吹裂开来。萤火虫的交际舞,黑暗中绿莹莹的光斑犹抱琵琶半遮面窜动在气流中,鼓吹着一些迷离的气息,呼呼,擦过耳畔。 </p><p>我游历过一个不知明的小镇,它并不在我起初的行程计划内,因为火车走错轨从悬崖上像只笨重的百节虫一头栽进了谷底。我恰好坐在窗边,在事故发生前五分钟时我看到一个穿红衣戴红冒的小姑娘在叫卖,我不知道她卖的是什么,但我毫不犹豫地钻过窗子跳了火车,车轨上的碎石还扎破了我的屁股。我走到她面前,她仰着脸,皮肤很白,颧骨上缀着些许淘气的雀斑,嘴唇干燥起皮屑,翘鼻头突然收缩了一下不知是否是肌肉紧张的结果。我问她在卖什么,她说,卖狼。我问她怎么卖,她说,我是换客。她声线没有发育完好,说话时还要刻意装出一副成熟事故的腔调,我皱眉,她看出我不满意,便又说,我只换一样东西。我没说话,在这里插一句“换什么”完全没有必要,她并不是攻于心计的女孩。她说换走失的哥哥。她带领着我走进了一条山的夹缝,我们扶着潮湿布满青苔的石壁走了许久,终于看到了出口。走出夹缝,我立即为眼前的景象陶醉而无法自拔。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粮田美食桑竹之属。小镇一派祥和之气,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我跟着小红冒走进一间竹屋,竹屋的横梁上盘着一条硕大无比的巨蟒,小红帽说用来避邪。她让我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安乐椅上,闪身进厨房去了。我是个热衷于探索发现,找寻刺激驾驭迷案的旅行者,我从椅子上起来,故意又把它弹得老高,让它在我离身后还能继续叫唤,以便给小红帽听觉上的错觉。我从客厅左侧一道逼仄的走廊穿过,果然发现了一间上了锁的小屋。</p><p>我折回客厅,安乐椅还在摇摆,不过倾斜度已减小到15度。我两腿叉开把屁股放在安乐椅深凹的底端,脊梁骨放松成弧形,陷进去,把重心拉升到上身,再向下沉,咯吱咯吱。小红帽端了一碗火烧云色彩的汤水放在我旁边的竹桌上,我陡然间脸红心跳,两手托碗一饮而尽,咽喉伸缩咕噜咕噜地将它倾盆泻入。</p><p>佛祖,莲花台,飞天,剥落的灰尘,隐约抖动的光线,一张轮廓很深的脸。我晕晕沉沉地努力睁开眼。“地壳37号!”我惊叫,他微笑着,轮廓上蒙着一层沉静。我终于能够伸手触摸到这个在我生命里潜藏了十几年的男人的微笑,滑过手心稚嫩的骚痒,蝴蝶将磷粉扑满我的身体,呼吸和眼里灼热的光点都轻盈地浮动着。他是小红帽的哥哥,他穿着一身黑色唐装,料子上的木棉花样遮天蔽日的无限扩散,骨瘦如柴,脸色白得几近透明,我恍惚间错以为他已在等待的煎熬中幻化为幽灵。</p><p>一个警察走过来,肩上的徽章亮闪闪地汇成光圈,他拉起坐在路边的我,说:“很危险,随时有强盗杀出。”我点点头,他便把我团成一团塞进口袋,我闷在黑乎乎弥漫着一股烟草味道的口袋里,和一把钥匙躺在一起,它用锯齿面割我的皮肤,我忍着不叫出痛。车声隆隆,我从睡梦中醒来时他已经把我取出展平了,我努力地拉着衣服褶皱,看起来像篇失意作家败笔的文章。他问我,目光灼灼,“你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地方住?”我环顾四周,人潮涌动,认不出是什么地方,和所有的地方都一样,有许多对情侣的手指环在一起,低眉浅笑,面若桃李,有破旧的小店面门口萎靡不振的店主,成排的专卖店花哨的招牌,一个正在走路或是散步的大爷手里捏着某只奄奄一息的蝙蝠,他用消瘦的肩膀顶了我一下,又抛了个微笑哼哼哈哈地不停留。“地壳37号。缝隙后的小镇子。”这是我所能说出的唯一的话,尽管我明白自己要说的,可是当话从口出再通过空气传播到耳朵却变了味,耳道里灌满的只是海潮而已。我惶恐地看着警察,他面部干涩没有丝毫艺术的痕迹,眉毛中央的肌肤拧了一圈又一圈,两眼被带动着也朝中间凑紧了。</p><p>我所说的话全部被翻译成海潮,一浪接一浪灌进听话的人的耳朵里。妈妈不许我说话了,于是我便染上了给自己上色的恶习,红色黑色红色黑色,妈妈温柔的说我像只可爱的小蝴蝶。我只能草草结尾了,我累了,浑身困乏,抱歉我这种虎头蛇尾的行为真是很不负责任,但脊梁骨弯曲的姿势保持的太久,怀里的弟弟也睡着了。</p><p>“只有乖乖的,才不会被那种童话故事拐跑。”我在弟弟的耳畔悄悄地说,他睫毛左右摆动了两次,眼睛未睁开,靠向外侧的手抬起来伸进耳朵里,又站在梦境门口喃喃地说:“进水了又。”</p><p></p><p></p>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5-29 13:14:53编辑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