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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unnamed1" align="center"><img src="http://www.heilan.com/periodical/heilan_59/image/t_ma_logo.gif" border="0" alt="" /></p><p class="unnamed1" align="center"><img src="http://www.heilan.com/periodical/heilan_59/image/zl_ma_1.jpg" border="0" alt="" /></p><p class="unnamed1"><br /><br /> 她是一个缺乏想像力的人,或者说,她是一个挑剔的人,她的小说里一直没有人名,只有人,她用人们从事的不同行当称呼他们,她的想像力满足不了她对完美名字的挑剔,真实的情况……自然不能排除另一种可能,就是给小说中的人物命名有悖她写小说的原则,有悖她对小说中不同人物的尊重。她喜欢那些不很具体的人物,喜欢他们像浮尘一样在小说中漫无目地地飘来游去,如果需要,就随手那么一捞,无需知道他的确切情况以判断他是否适合有待填补的空缺。她只是帮他们找到在小说中的位置,而不是让他们疲于奔命地讲述一个又一个憋闷透顶的故事。将他们在适合的位置放好,她就忙活别的去了,至于接下来接下来他们该做什么该如何打发读者还没读到的这段时间,她不管,她只知道她的时间有限,精力有限,她能做的只是在有生之年尽可能多地帮一些人找到他们的位置,她头脑中的那些虚构的陌生角色,她为他们事先或临时加进来的位置。待处理的角色是如此地多,位置也需要随着角色的数量相应地增多,说她每天坐在书桌前争分夺秒地写作还不如说她是在办公桌前日理万机地办公更准确。<br /> 做些有益于别人的事,尽可能多地帮助他们,即使是在小说中,她也觉得身心愉快。时间久了,你会发现她并不缺乏想像力,她只是没有时间想像,她也不挑剔,她只是不给自己挑剔的机会,她的眼里全是内心涌动的人潮和人潮伸出的一浪接一浪的求救的手臂,她总是独自面对,庆幸着无需记住每个人的名字,庆幸着事先没有给每个人命名,他们可都是最原始的生命最朴素的人,她喜欢和他们相处,即便忙得不分昼夜。不论何时,在她的瞳孔里你看不到自己,你看到的都是她小说中无以数计的抽象的人,纯粹的人,于是你渴望着融入其中不再出来。<br /> “为什么要追求这么大的量?我是说一男一女或三五个角色写写就够了,写好他们已经很难了。”<br /> “谁说不能追求这么大的量?何况我并不是在写小说,我只是借助小说与他们相处。”<br /> “现实世界的人让你觉得乏味?你有朋友吗?”<br /> “很少的三两个,况且他们都忙得要死。”<br /> “你觉得快乐吗?”<br /> “当然。怎么说呢,我都顾不上了……”<br /><br /> 让主妇的围裙静静挂在厨房的衣钩,让洗衣机的电源灭着,让阳台上晒干的衣服继续在微风中摇摆,让地板继续那么零乱着,让客房的被褥保持着客人走时的样子,让信和报纸乖乖地呆在信箱呆一整天,电话再响也是电话的事,电话公司的事,跟她无关。<br /> 她把自己反锁在书房,翻翻书,喝杯茶什么的,兴致好的时候还会写上几笔。她写得不多,但一直在写。谁知道她都写了些什么。有时连她自己都搞不清。她一直背着另一个自己偷偷地写。一个人能有几个自己?两个就够她忙活的了。<br /> 时光慢慢后退,又迅速回来,她在回忆深处呆得时间越来越短,越来越不习惯走了几百遍的路线,新路线一直没有眉目,就好比抱着怀里腻味的旧玩具,想像着新的。<br /> “为什么非要潜入回忆?想想以后不是很好嘛。”她这样想。<br /> 可除了书桌上未写完的小说,她想不出别的以后。<br /> “人都有疲惫的时候,出去走走,找找朋友胡扯几句,逛逛那些新开的小店什么的,不也挺好?”她对自己说。<br /> “可我哪儿也不想去,现在要是下场雨多好。”她换一副腔调说。<br /> “要不要喝点酒?”用另一个陌生人的口气问。<br /> “还是算了,大清早地喝什么酒!”用又一个陌生的口吻拒绝道。<br /> 她挪开书架,翻开藏在书架后的手稿,用两个膝盖夹着,又把书架挪回原位。她躺在椅子上像跳皮筋似地试图用膝盖将书抛到手里,却没成功。书落下的那块地板空空的,响声有异样。她想不起在地板下面藏过什么。<br /> “莫非是另外一部手稿?”她自问。<br /> 她都搞不清自己到底写了多少手稿,都分别把它们藏在什么地方。这两年她能记住的东西越来越少。她把不忍忘记的都写进手稿,可书稿都藏在哪儿却又忘了。她只记得书架后面的一部,那也是最近——半年前藏在那里的,稍远一些的——比方说去年,前年的——一处也想不起。她藏得太隐蔽了,隐蔽得把自己也考虑进了偷手稿的人的行列,就是说她事先已经考虑到了事后自己找书时的思维模式,并毫不留情地把自己找到的可能也排除在外。<br /> “谁也找不着。”她甚至能回想起自己那时藏好书稿后拍着手时的得意劲儿,”反正是在这屋子里,找不着慢慢找。“她并不急于找到它们。<br /> “要是这附近有片海就好了。”她倒是经常这样想。<br /><br /> 她怎么会是作者?别开玩笑了。作者绝不会是她那个样子。作者不可能像她那么琐碎。每天早上抱儿子去巷子口吃早餐,一边吃一边喂孩子,回来时顺路要买中午的菜,光着上身躺在菜摊里面临时搭就的木板床上的菜贩见有人来都会不紧不慢地爬起来,她说“葱头,青椒,芹菜”这些字眼,菜贩就一手找钱一手把菜往一次性的塑料袋里装,她倒是从不带菜蓝子,“那像什么!”若有邻居好心建议,她或许会这样狠狠地在心里哼一句。难道她还有不是家庭主妇的一面?我不觉得。<br /> 菜在厨房放好,把孩子放进客厅里的学步车,她坐在沙发上留心着孩子,一步也不能走开。“碰到手啊头啊的怎么办?他走得那么快,很可能他感觉自己一直是在跑呢。”孩子玩累了她又收他入怀,给他喂奶,约摸二十分钟的样子孩子就睡着了。“他通常都是这时候睡,早上六点醒来,比谁都起得早。”她说。铺好他的小床,掖好小蚊帐的四个边,她还得伸头进去张望一番可有蚊子在里面。小床四周高高的围栏让她不用担心孩子翻身时翻下来。“比以前在大床上好多了,你不知道,他睡着还得用枕头被褥把床的四边垒得高高的,城堡一样围起来,就怕他翻下去。”孩子一定翻下去过,不用问。<br /> 孩子睡了,菜也买了,衣服不用急着洗(通常会存到周末集中洗),地板丈夫上班前在床上逗孩子玩的时候她已经擦过了,九点半不到十点的样子,好像没什么事要做,午饭要再过两小时也就是十一点半时才开始准备,这早上,每天都会空出来的两个小时她都做些什么?书房?她哪里有书房!以前倒是有半间,有了孩子以后,丈夫把她仅有的半间也归入了他的书房;阳台?阳台上倒确实有张小桌和小板凳,阳光不刺眼的时候她经常坐在那里看书,她喜欢在明亮的、空气新鲜的地方看作者们在夜深人静、乌烟瘴气的书房写出来的书,这是她仅有的阅读习惯,若是阳光猛烈她会把衣架摇下来,让挂着的衣物刚好挡住她和她手里的书,这样,既晒不到身上,光线也充足,开着纱窗空气照样可以流通。她就不喜欢像丈夫那样钻在玻璃窗框住的书房,他心怀不轨地占去她仅有的半间书房时她并没有感觉到一丁点儿损失。 <br /> 你不会是以为《遮蔽师》一书就出自这个架在空中的十平方米的晾衣架遮挡的阳台上的小桌小板凳支起的家庭主妇之手吧?<br /><br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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