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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这一次，来不及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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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1-10 20:34:5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这一次，来不及多想 1 何小车站在大街上，身后是片警儿张帆，一副手铐把俩人串成了双节棍。何小车不动，张帆就不动，何小车一动，他就立刻跟上。“你想干什么？要逃跑？”“我去撒尿！”何小车头也不回对张帆说。“刚才不是撒过了吗？”“我水喝多了。”“我告诉你，何小车，你别想耍什么花样。”“我他妈耍什么花样了，我他妈撒尿你都不让啊?”何小车转身钻进旁边的一条胡同，找了一个旮旯开始撒尿，张帆一路趔趄，跟在后面。八月的平水县天气热的要命，气象台预报今天气温最高32度。现在虽然已经是傍晚但是依然有二十六七度，马路上的柏油依然软软的，这和中午没有多大区别，中午何小车出来放风的时候一连吃了六根冰棍，但一天下来还是热不行，就连刚才撒尿的时候都感觉生殖器有些涩痛，尿液也是黄黄的，何小车觉得自己上火了，而且火还不小。“何小车，要不是看你是我老同学的份上，就单凭你骂我，我就该揍你一顿。”张帆对何小车刚才的态度明显有些不满。“行了，行了，等这事了了，我请你喝酒。”“拉倒吧，啥时候能了还不一定呢。再说了，没准田晓莺就是你杀的呢。你要是杀人犯你还怎么请我啊！”“去你妈的，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田晓莺不是老子杀的，是自己掉下去的，你他妈再说是我干的，我就跟你急啦！”“好，好，我懒得和你说，一说你就犯劲，撒完了吧，撒完就痛快回去，你犯事还得老子陪你，妈的看守所，偏偏这个时候施工。”何小车撒完尿，双节棍调转方向，穿警服的张帆走在前面，何小车拴在后面，还是一个主动，一个不情愿，这样一来，看上去又好像一个人拉着一条可怜的狗。 何小车住在南秦派出所是不得已的事情，他是大前天才过来的，据张帆说，他是平水县历史上第一个住在派出所的杀人嫌疑犯。不过何小车并不觉得这个第一有多光荣，他出现在这里完全都是因为巧合，田晓莺的死是巧合，他住在派出所也是一样。原本从上个月一直到大前天，何小车都收押在县看守所里，但是前天晚上的一场大雨把看守所的房子淹了大半。平水县看守所地势低，这次雨又特别的大，一夜过后，看守所就成了泽国。现在两天已经过去了，牢房的水还有近一人深，犯人都被分散到当初犯事的地方派出所住。幸运的是，平水县总共就二十万人口，所以看守所也一直处于不饱和状态，发了大水后，那些偷鸡摸狗的拘留犯大多都罚钱了事了。因此有幸分到各地派出所住的也寥寥无几，何小车就是其中一个。因为他出事的春花味精厂坐落在南秦街，所以从昨天开始，他就住进了南秦派出所。张帆是何小车初中同学，也是何小车家那儿的片警。何小车的家也住在南秦街，他爸爸叫何向阳，1997年在味精厂被开水烫死了，后来厂子里照顾孤儿寡母，何小车就接了他老子的班。何小车的妈妈叫刘玉珍，是春化味精厂的仓库保管员，前年退休回家。何小车小的时候家里困难，何向阳就给儿子起了这么个名字，目的很明确，就是希望何小车将来能当官天天坐小车。何小车今年26岁，女朋友就是田晓莺，是味精厂发酵车间的工人，在上个月掉进发酵池里淹死了。当时何小车也在那里，他是去找田晓莺道歉的，因为前一天傍晚两个人在厂子门口吵了一架，他觉得是自己的错，所以就去找田晓莺道歉，等道完歉何小车就对田晓莺说：“你让我亲亲吧”。田晓莺说：“滚你妈的，不干！”“就一下。”“一下也不行。”何小车步步逼近，田晓莺就故意装成一副誓死不从的模样，两人在发酵塔顶的操作平台上跑来跑去，春花味精厂的发酵塔就像一个巨大的水缸，操控仪按在顶端的缸沿儿上，如果从下往上看的话，何小车和田晓莺就象两只马猴一样，在缸沿儿上上窜下跳。田晓莺个子小比较灵活，就在发酵池的护栏边来回躲闪，何小车到最后也没能得手。而最后的事儿也不用多说了，田晓莺一边笑嘻嘻的逗何小车，一边蹦达，蹦达蹦达护栏就突然坏了，然后田晓莺就掉了下去。这时候，何小车也正扑过来，但是他忘记了自己到底有没有碰到田晓莺，他觉得没有，也可能有。这件事情没有任何目击者，发酵塔地下的工人只听见田晓莺一声大叫：“滚蛋，何小车你别过来，这护栏不结实。”田晓莺那声尖叫，让塔下的工人都吓了一跳，等大家上来一看何小车傻呆呆蹲在一边，而池子里田晓莺已经扑腾不动了。这事情的经过何小车已经对不同的人讲了无数遍，但是大家都不相信他，他被列为重点嫌疑对象，现在他要做的就是等待公安局调查，然后法院宣判。何小车家里没钱，也雇不起什么好律师，所以只好等法院指派。让何小车感到委屈的是，那个律师来了之后，事情就变得更糟糕了，他几乎立刻就放弃了申诉的想法，因为那个二百多斤的胖子居然是个磕巴，说话比何小车还费劲。打发了律师之后，何小车下定主意，实在躲不过去也就只好死了，其实要是自己不逗田晓莺，田晓莺也不可能掉到发酵池里，所以无论如何，田晓莺的死都与自己有着莫大的关系。更何况何小车认为自己是真的爱田晓莺，尽管这个姑娘的脾气比较暴躁，但是人很好，心眼也好，何小车的老娘刘玉珍也喜欢的不得了，所以何小车已经准备好和田晓莺共赴黄泉了。但是关键问题在于自己的死法，何小车不愿意作为犯罪嫌疑人被处死，因为田晓莺确实不是自己杀的。何小车准备等案子一了就自杀，那样就是徇情了，这个和前一种死法是截然不同的。甚至何小车都想好了如何安置自己的老娘，他已经给两个哥哥打了电话，告诉他们自己杀人了，要他们把老娘接走，以后何家的一切就靠他们了，他何小车将先行一步，去阴曹地府和田晓莺汇合了。 2 何小车在南秦派出所不用干活而且一天可以放两次风，因为看管他的是他的同学，所以放风就改在南秦派出所门前的大街上。这样的条件是很优厚的，这种事情除了在平水县这种兔子都不愿意来的地方可以发生外，别的地方决计不能发生。但是何小车不认为这是什么优惠政策，他觉得自己确确实实是冤枉的，既然是冤枉的，那么不论是看守所还是派出所都是在对他非法拘禁。他知道，他们这样干是犯法的，如果自己不是决定要和田晓莺共赴黄泉，他绝对不会放过这群废物。当初在看守所的时候何小车还不敢说什么，但是现在好了很多，现在看守他的是小学同学张帆，张帆从小到大都是个窝囊废，所以何小车觉得在这个时候，在自己即将光荣殉情的前夕，真的没有必要压抑自己了。他不断给自己的同学找麻烦，一会要吃冰棍一会要扇子，一会又要撒尿。好在张帆的脾气出奇的好，何小车的要求都很好的得到了满足，但是这样一来何小车又觉得没意思了。没意思的时候何小车就更想出去，然后一死了之，这样一了百了，浑身就轻松了。 何小车躺在派出所的单人床上，脸朝着刚粉刷过不久的墙壁，张帆在另一张床上，两张床的中间是一个小床头柜，这是一间标准的警员宿舍。何小车的脚丫子被张帆拷在床尾的铁管上，在靠近门口的大茶几上摆着一个八成新的电视。现在张帆正在看电视剧，何小车觉得有些闷，田晓莺的样子偶尔闪回，有时在脑子里有时就在对面的墙壁上，出现在脑子里时何小车觉得很愧疚，出现在墙壁上时何小车就对她说：“田晓莺，你别着急，别害怕，过些日子我就去陪你啦，等我证明了自己的清白，我就去死啦。”何小车总也看见田晓莺所以嘴里就不停地叨咕。开始的时候张帆还不觉得什么，时间一长就受不了了。“何小车，你别废话了成不？”“我看见田晓莺了，我告诉她我要去殉情，让她等等我！““去你妈的，何小车。”“我说的是真的！”何小车忽然觉得有必要在临死之前对自己的老同学交代一下，他翻过身来，把脸朝向张帆。“张帆，咱俩是哥们不？”“以前是，现在你杀了人，你就是我的专政对象了，不要想和我耍什么诡计，我告诉你何小车，你逃不掉的！”“你放屁，我什么时候说要逃了，我想求你办点事”“说吧，什么事？只要不违反纪律，我还是可以考虑的！”“带我去一趟味精厂的发酵车间好不好。”“你去那里干什么？”“我要在那里自杀，我要去陪田晓莺，她刚才跟我说，那边挺冷的。”“妈的，何小车，你是不是把我的饭碗打了你才甘心？”“你他妈到底帮不帮？”“不帮，你是杀人犯，帮你畏罪自杀我不也犯罪了吗？那叫知法犯法，懂不，罪加一等的！”“张帆！”“干啥”“傻逼！”  何小车骂了老同学，但其实并不觉得张帆是个傻逼，那可是自己的哥们，他要是傻逼，自己很可能也是一路货色，然而虽然朋友归朋友，但是让张帆帮忙让他出去自杀，难度还是太大了。所以何小车觉得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打官司，如果不打官司自己就不能出去，自己不能出去就不能回到春花味精厂的发酵车间，也就不能从控制台跳到发酵池里陪田晓莺共赴黄泉。何小车明白，自己必须死在发酵池里，否则的话，就不算殉情，他决定再见一次那个胖律师。 3  这一次，胖律师是张帆好说歹说请来的，见面的地方就是警员宿舍，也就是收监何小车的地方。张帆在去接胖律师的路上给了他1700块钱，张帆说：“你帮帮忙吧，这人是我的同学，我俩是一个胡同长大的。他家里很困难也拿不出律师费来，我刚毕业也没什么钱，这是我上个月的工资加补助，全在这了，你就多费心吧。”胖律师收起钱依然磕磕吧吧地说：“你就放……放心吧，我虽……虽然磕巴，但是我很……很有信心，你不用担……担心了。”张帆叹了一口气把头扭向车窗的外面，路边的柳树低垂的脑袋，懒洋洋的没什么生机。几辆拖拉机慢悠悠的喷着黑烟从旁边驶过，张帆觉得何小车没什么希望了，这律师也没什么希望了。 从胖律师工作的“求实律师事务所”到南秦派出所坐车要二十分钟,张帆一共睡了十五分钟，胖律师睡了十分钟。到南秦派出所下车的时候，司机先把张帆叫醒，张帆又把胖律师叫醒。张帆发现胖律师已经把哈喇子流到西服里怀的衬衣上了，于是拿出手绢给他擦了擦，然后拍拍他的肩膀说：“赵律师，赵律师，到了，下车了！” 现在何小车和胖律师面对面坐着，中间是一张没斗的桌子，何小车的一只手被铐在桌子腿的上部。后背倚着墙，何小车觉得这么坐着看胖律师很有意思，仿佛自己已经变成了味精厂的厂长。胖律师接过张帆递过来的矿泉水，一边喝一边对何小车说：“真热，真是太……太热了！”说完掏出一个米黄色的手绢从脑门开始擦，一直擦到脖子。何小车坐在对面看着胖律师擦汗，他觉得这个胖子绝对是个纯种傻逼。一想到这些何小车就觉得有些郁闷，刚才在屋里那企盼的劲头变的荡然无存。何小车第二次见到赵律师就是这种情形，他们对面坐着，整个下午漫长而无聊。从窗口斜射进来的阳光丝毫不因为玻璃的阻隔而梢减毒辣。胖律师不断的擦汗，但是油光的额头在整个下午依然闪烁不定。那些折射后的阳光落进何小车的眼里就变成了光怪陆离的颜色和形象。他们的谈话一共持续了三个半小时，和上次不同，这次何小车非常配合，他虽然依旧无奈，但是却没有象第一次那样说：“赵胖子你活是个大傻子！”，或者说，“我……我操，你别说了，死磕巴！”因为看得出来，这一次，胖律师的准备很充分。或许这么多年以来，胖律师第一次有这么个施展身手的机会吧。何小车发现对于自己的情况胖律师甚至比他本人更清楚。从居委会的评价到目击证人的询问笔录，从何小车祖宗八代的成分再到他与田晓莺发生婚前性行为的几率。胖律师对何小车的调查细致而详细，这让何小车乃至张帆都异常感动，在胖律师嗑嗑巴巴的询问之后，何小车的态度有了极大的转变，觉得这个下午虽然依然气闷无聊，但是相比往日还是不错的，胖律师也比之前好看多了。这天下午张帆出去了三次，买了二十三根绿豆冰棍，胖律师吃了六根，何小车吃了五根，给所里其他人十一根，张帆自己吃了一根。何小车觉得自己上次粗暴对待赵律师是非常错误的，他不晓得张帆给了赵律师1700块钱，也不晓得赵律师的自然情况会给其职业造成多大危害。现在何小车觉得赵律师是个大好人，并对自己胜利出狱的事儿充满信心。他甚至能够看到，胖律师西装革履的站在法庭上，神情激昂，侃侃而谈，接着掌声四起，大法官用力的擦汗然后说：“何……何小车无罪释放！”紧接着镜头一转，画外音已经换成运动员进行曲，何小车健步走上春花味精厂的发酵塔。塔下的工友们热情呼喊：“何小车同志好样的，何小车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何小车跳啊，殉情伟大，不殉情可耻……。”何小车微微一笑，轻轻的挥了挥手然后摆出一个田亮的姿势，纵身跳下！总之这些想象中未来的情景让何小车非常兴奋，当天晚上食量大增，这让看管他的张帆非常吃惊，他一边给何小车盛饭一边问他，“何小车，你是不是吃饱了想越狱啊！”在这个时候张帆说出这样的话何小车丝毫不觉得意外。张帆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小，从小到大都蔫了吧唧，一脚踢不出个屁来，他能当上警察和赵胖子当律师一样，都是这世界上发生的奇迹，这世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少奇迹，面对这些奇迹，所有的人都应当小心翼翼小心呵护。何小车站起身抹了抹嘴，然后坐到张帆的旁边拣起手铐，麻利的把自己的脚丫子拷在床尾，接着拍了拍张帆的肩头说：“放心吧，哥们，我不越狱，我又没犯什么罪，我干吗越狱呢？我才不越呢，我是要殉情的，放心吧！张帆，咱们是光屁股长大的哥们，我怎么能害你呢？” 4 自从第二次见面之后，胖律师便开始了磕磕巴巴的奔波，为了能给何小车一个说法，也为了给自己的口吃正名。在等待胖律师的这段时间里，何小车的心就悬在了半空中，一会人间一会地狱，没有半刻消停的时候。八月到九月，平水县雨水殷勤，看守所的工期一拖再拖。从张帆那里传来的消息让何小车捉摸不透。比如昨天说胖律师打来电话说取证很艰难，今天又说，证人的证词其实并不能证明何小车杀死田晓莺就是事实。日子就是这样缓慢度过的，对于内心焦急的人来说，有时时间会变成魔鬼，擅长各种酷刑。何小车觉得自己就是被时间缚住了手脚，想快点结束，又怕接下来是更残酷的刑罚，想长一点呢，又觉得这实在是一种煎熬。在巴掌大的警员宿舍里，黑夜和白天周而复始，严肃得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张帆不能陪在他的身边了，他是个警察，不能给犯人当保姆。所以绝大多数时间，何小车面对的就是两张床、一个床头柜、一个大茶几和一个半新不旧的破电视。表面上看，屋子里的这些东西和放风时才出现的太阳、月亮一起构成了何小车的全部生活，但事实并不是这样，事实是从何小车住进这间房子之后，田晓莺也就跟着到来了。起初她只是偶尔出现一下，弄得何小车浑身冷汗，但时间久了也就无所谓了。时间久了之后，何小车从任何地方都能看见田晓莺，只要他想起了她，她就立刻出现，有时是在电视里播报新闻，有时坐在张帆的床上挠痒痒。这段时间里，两个人的交流充满戏剧意味，开始的时候何小车满面悲壮，一副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样子，但田晓莺并不理会，她还是张口就骂，说要不是何小车跟个愣头青似的，她断然不会落到如今这般田地，又说想亲嘴完全可以找个矮一点的地方，这样自己即便摔倒也不会掉到气味难闻的发酵池里。当然，对于这些，何小车并无反驳，这是事实，要不是他的莽撞，田晓莺断然不会掉到发酵池里。何小车想知道的只是自己到底有没有推那一下。开始的时候田晓莺说没有，何小车心里也觉得舒坦了不少，但谁知没过几天，有一次田晓莺正在播报新闻，突然两眼一翻对电视机前的何小车大声喊道：“王八蛋，就是你把我推下去的！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这时候何小车正在手淫。何小车被田晓莺的大叫骇住之后，鸡巴立刻软了下来，他呆呆的看着电视机，只见田晓莺蹭的一下从电视机里蹦了出来，一蹦就蹦到了张帆的床上。两个人的脸从开始电波般漫长的距离一下子拉到了四五厘米，田晓莺像发了疯一般的大喊：“我都冷死了，何小车，我都冷死了，你为什么不来陪我，我都冷死了，操你妈的，冷死了！”田晓莺一遍遍喊着冷，何小车的脸也越来越白，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原来田晓莺确实是自己害死的，她要自己去陪，一点都不过分。在这之前，何小车想死，那是光荣的殉情，但现在情形完全不同了，现在他死，叫偿命。一想到自己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女友，何小车就越发觉得自己罪孽深重，现在他不光殉情，还得偿命，这么大的事必须找个适当的地方解决，这个地方不可能是警员宿舍，必须是发酵塔的顶端，只有在那里，他如落叶般坠下，身体陷进发酵池酸腐的粥状物中，才算是洗清了一身的罪孽。 5 从何小车手淫被惊之后，他和田晓莺的交往变得离谱了，田晓莺再也不是开始时的随想随到了，而是想什么时候出现就什么时候出现。有时何小车一觉醒来，一睁眼，田晓莺惨白的脸就悬在自己眼前，仔细嗅嗅，上面还有发酵池酸臭的味道，不过脸只是孤单的脸，她的身子依旧安安静静的躺在张帆的床上。开始的时候田晓莺只负责播报新闻，现在只要一打开电视，她就一定出现在里面，有时是笑吟吟的唱歌，有时则哭丧着脸说相声，从中央一台一直到中央八台，全成了田晓莺一个人的频道。何小车没办法跟田晓莺互诉衷肠了，她告诉他，现在自己很冷，既没有保暖内衣，也没有厚袜子。在那边，很多先去的人都欺负他，所以她特别孤单。有时说着说着，田晓莺就开始嚎啕大哭，眼泪从电视机里喷涌而出，一瞬间就没到了何小车的脚脖子。那水凉极了，何小车觉得骨头都被瞬间冷冻了起来。看来自己是必须去发酵塔了，他知道，田晓莺是个急脾气，搞不好接下来她还会占领其他电视频道，又或者把整个派出所变成游泳池。就这样，何小车越来越急，觉越睡越少。一开始他还不想告诉别人，说田晓莺就在这间派出所里不停地出现，但后来形势逼人，他也就顾不了这么多了。九月中旬的时候，张帆来看他，给他带来了一堆吃的，就放在门口的大茶几边上，何小车头也不抬的说道：“晓莺，吃个苹果吧，我哥们拿来的。”接着转身又指着电视对张帆说：“张帆，这就是晓莺，她现在冷极了，我得马上去陪她，你跟赵胖子好好说说吧，就让我去发酵塔一趟不成吗？”张帆看着何小车惨白的面孔，眼睛里充满血丝，看样子精神很不好，不过即便这样，他依然不能相信何小车的话是真的。于是只好故作镇静的拍了拍老同学的肩膀说：“别他妈逗了，小车，赵律师昨天跟我说了，你这个案子判的不会太重，估计很可能是个过失杀人，死不了，顶多一个无期，表现好一点还会减刑，最多十五年，我保你人模狗样的出来！你就别整天死啊活啊的了，我……”张帆话还没说完，何小车那张惨脸立刻呈现出一副吊死鬼的模样，狠命的抱住电视机，一边摇一边喊：“无期……无期……,晓莺，这可怎么办啊！我得去陪你啊，这可怎么办啊，他们不让我死啊！”张帆急忙扑过去，拼命拉开何小车，一边拉一边喊外面的同事过来帮忙。一群人折腾了十多分钟才把何小车按到床上。张帆的脸也白了，慌慌张张的喊：“小车，你他妈的不是疯了吧！你傻了啊！”但是无论怎么喊，何小车也不答应。 何小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张帆不在身边，来送饭的警察告诉他，张帆去找赵律师了。何小车接过饭钵，转身坐在床上，一边木然的把饭塞进嘴里，一边对着床上的枕头说：“晓莺啊，你也吃点吧!反正一时半会儿我是不能过去陪你了，我得判无期啊，无期你懂不懂？我就是减刑也得蹲十多年啊，晓莺，我得十多年之后再去陪你了。”说着说着，眼泪就顺着何小车的脸流了下来。  6 张帆再次看到何小车的时候，不是在派出所，而是在县精神病院三楼的病房，和他一起去的还有赵胖子。现在何小车脸色正常了，对张帆和赵律师的到来，他并没有感到兴奋，只是彬彬有礼的表示，自己现在很忙，请老同学和赵律师坐下休息。过了一会又指着窗台说，那是她的女朋友，张帆见过就不介绍了，但是赵律师没见过，不介绍就显得失礼了。顺着何小车的手指，张帆看到，窗台上摆着一个花盆，里面的芦荟已经快干巴死了。医院里负责照顾何小车的是一个胖胖的女医生，大约二十多岁的样子。按照她的说法，现在的何小车既能吃也能喝，而且特别懂事，吃喝拉撒之余就对着窗台上的花盆聊天。“他们聊得可欢势呢。”胖姑娘一边说一边笑。阳光穿过玻璃，均匀的洒在屋子里，暖和极了。赵律师和张帆叹了口气，又问何小车的病情。女大夫告诉他们，何小车是典型的精神分裂症，不过和其他病人相比，何小车要规律得多，比如不胡闹就是一个好现象。张帆问女大夫，何小车还能不能好，女大夫笑了笑说：“这可说不好，估计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了。”于是张帆和赵律师就又叹了一口气。 和张帆、赵律师的唉声叹气相反，何小车快活死了，他现在和田晓莺住一家大宾馆里，非常幸福。由于他俩经济不是很宽裕，因此不是单间，不过虽然人多了一点，彼此却并不干扰，而且服务员胖姑娘态度也很好，每天都笑着对他说：“何小车啊，你可不能到处乱跑啊，你女朋友在这呢，你得好好陪他才是啊，就在床上躺着吧！”这个胖姑娘真是太好了，何小车一边看，一边高兴，有时他也会对田晓莺说：“你看，那胖姑娘对咱们可是够照顾的了！过阵子给她拿两大包味精吧！”田晓莺就笑吟吟的说：“啊，好啊，明天就去拿吧……可是你怎么拿呢？胖姑娘不是说了吗，不准你出宾馆。”于是两个人就一起叹口气：“唉，这么好的宾馆，怎么跟监狱似的啊！” 九月飞快，十月一转眼就到了，平水县天气虽然依旧炎热，但风却比以前多了很多。胖姑娘每天中午都会过来，把田晓莺抱起来，然后打开窗子，再把她放回原来的位置。这个时候，太阳从打开的的窗子灌进来，均匀的洒在田晓莺的身上，何小车看着看着就呆了。田晓莺就问：“你发什么呆啊，跟个傻子似的！”何小车咽口吐沫定定神，红着脸回答说：“晓莺，你真漂亮，让我亲一口吧！”田晓莺大大方方的一笑，说：“来吧，傻子！”于是何小车从房间的阴影中走出来，两个人就抱在了一起。 何小车出事那天，是十月下旬，风很大，胖姑娘照例打开窗子，动作一如往昔，放好花盆之后，似乎觉得意犹未尽，于是转过头又笑嘻嘻地对何小车说：“你们接着聊啊，何小车，这次你可看紧了，别让你女朋友栽出去，这发酵塔多高啊！”胖姑娘的话，就像一声炸雷，何小车的原本红润的脸立刻变得惨白，整个人像弹簧一样，迅速跳向窗前。大风顺着刚开启的窗子涌了进来，卷着细密的尘土，何小车一边用左手挡住卷起的沙子，一边用右手去抓田晓莺的手腕。然而一切就是这么巧，何小车伸出的手并没有抓住田晓莺，乍开的手指直接捅到了田晓莺的身上。哗啦一声。空气立刻凝滞了下来，胖姑娘和他几乎同时奔向打开的窗子，她看见一只花盆，他看见田晓莺，她的身子直直后仰，骨碌骨碌两下就消失在了眼前。何小车奋力一扑，还是没能抓住田晓莺的脚踝。从窗口往下看，胖姑娘看见那花盆正急速的通过二楼，马上到达一楼。而就在这同一瞬间，何小车发觉周围的景物通通变了，胖姑娘变成了碍事的控制仪，窗台变成了摇摇欲坠的护栏，而自己正在巨大的发酵塔上，现在田晓莺即将跌落到发酵池里，而他已经闻到了那酸腐的气味……事情太突然了，来不及多想。何小车一边大喊着田晓莺的名字，一边飞身越过护栏，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抓住田晓莺下落的身躯，必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