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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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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业侠客

糊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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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20:1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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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世上没有奇迹,就让我们创造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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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20:23 |只看该作者

隐疾。

1。


    孙旧眉给我开了个方子,需要梦一个最纯粹的梦境为药引。春梦两个字我差点冲口而出,但一如往常的这些情况,我把要脱口的话及时拉回来,细细摺起藏著,笑得柔软温情。孙旧眉是个巫女,邪门歪道的职业治些邪门歪道的病。我们把气氛酝酿得非常好,两个人对坐著,目光朦胧,似笑非笑,莫名奇妙带著三分醉意,我说些自己也搞不懂的话,她答得模棱两可但彷佛意味深长。

    我叙述著自己的病,精心挑选了一些诡异的词语,但语气非常平淡,我不想让人感到我大惊少怪。我不相信她,她是个神棍,她也可能根本不相信我,但她应对自如,言笑晏晏。这就是一个神棍的好处。我们都一脸高深莫测,对视时彼此饱含默契地作心照不宣状。

    外国有一个女作家,创了一家出版社,专门替付钱的人写他们自己的自传故事。顾客想主角用自己的名字就用自己的名字,想把自己美化成公主就美化成公主,基本上就是满足人意淫的需求。我看孙旧眉和这女作家差不多,她适合吃这种饭,从办公室设计的情调到她的衣饰打扮,从禅学的玄机到西方的心理学,结合科学和巫术,原始盲目崇拜的狂热与无政府主义者的绝望。我没见她前,恶毒地想是不是一个作吉卜赛打扮的女子坐在最先进的电脑前,但见了她后就无言以对。她能让每个顾客感到自己与众不同,出尘脱俗,她是个最佳意淫满足工作者。

    当然这些只是事后头脑清醒时的分析。我付了钱的,没可能不好好沉浸在她策划出来的气氛中尽情享受,稍有质疑嗤笑时马上压下去,嘲笑她就是嘲笑我这个付钱来看她的傻瓜。她散著长发,穿素色长袍,盘腿坐在地上,目光迷离。我进来后她递给我一根粗大的红蜡烛,放在中古雕饰的烛台上,房里的音乐是若有若无的喃喃低吟。我马上就进入了这种矫揉造作的状态中。矫揉造作是最美的,神棍是最神圣的,我想跟她恋爱会是件有趣的事,尽管她不漂亮。



2。

    我一直怀有一种不为人知的隐疾。它在我的体内,巨大而坚硬的一块阴影,把行迹掩埋得相当好,从没有外露过半分病徵。从我出生起我就背负著这沉重的痛苦,我接受它就如同接受我的身体发肤,因此我也无法确定这种疾病,无法确定我哪次的隐痛是由它而起,无法确定我的忧心是否异於常人。隐疾是和身体表面隔绝的,在外它没有任何声息,它带给我最大的痛苦在於无人知晓。它是一个完美的谋杀案,没留下半分把柄及证据。

    给灵魂赋予一个肉体。我这一生的追求就是揭露这个谋杀案,与一个最为狡猾的凶徒作殊死的争斗,给无声无影的灵魂塑造出一个肉体。

    年少时的我过於轻狂,面对这种隐疾束手无策,总是满脸愁容。我走路轻飘飘的,常年穿著颜色惨淡的衣服,脸色阴沉不定,与那种患上了叫颓废的流行病的人一般无异。雨天里我蹲在街上,看雨珠滴在小水潭上溅出的水花,用手指用力按按皮肤,看皮肤马上就反弹起来,幻想这就是体内隐疾给我的回应。偶然陪母亲去逛市场,她给我挽一包大米,我皱皱眉别过脸去,说:我有病。我就是这样轻易中了隐疾的诡计,让人误以为那不过是偷懒的藉口,那实在是我最大的疏忽。我揣怀著一个不得已成为秘密的秘密行走,耗尽气力去引诱别人前来识破。我曾遭遇过洗劫。他们翻我的大包,在黑暗中摸索著我的颈项,手腕和手指。我开始脱衣服,告诉他们我的衣服是名牌的,又建议人体器官也能贩卖到不错的价钱。“肺因为抽烟薰坏了,眼角膜倒完好无缺。”

    “我的人在这里,但心不在。”我的身心俱在这里,他们摸索我的一切,估量每种东西的价钱,但他们始终找不到我所到处兜售的秘密。世上目光最为灼热的莫过於劫匪,我这顽固的宿疾就在他们眼皮下,他们一无所知。为此我几乎感到骄傲,我骚首弄姿,神采飞扬,越是痛苦就越为快乐。这种欺骗世人的弥天大谎撒得太好了,总会让人感到寂寞万分。

    我零落地打过一些散工,大部分时间还是窝在家里养病,我能这样生活是因为我有一个太好的母亲。她一生操持家务,在外为生计奔波。经营我们一家的生活就是她的事业,业余爱好,爱情,友情,理想和生存意义。她上班,煮饭烧菜洗衣,先操心儿女的学业,后来操心我们的事业婚姻,但我们的学业事业和婚姻都一无所成。她买保险,受益人是我和我哥方平。

    保险除了赔意外伤亡外,如她生病了也赔津贴,供到六十岁时每月还发给她养老金。她的退路安排得太多太好了,我和我哥就不怎么长进,有退路的人是不会发狠奋斗的。母亲还有一个储钱箱,很难相信成年人有了银行户口还会弄这玩意,她每次把买菜找回来的零钱都丢进去,十块二十块的纸币也常丢。十多年了,她从没开过这个储钱箱。母亲认为不数它,就等於它不存在,把钱丢进去就如丢进大海,到紧急危难关头把它拿出来会是意外之喜。我不知道什么才叫紧急危难的关头,再需要用钱时母亲都不提它,她说:这不是最后关头。

   我想储钱箱於她不过是一份安全感。她不知道方平早把钱箱里的钱花光了,她丢五块他就用五块,丢十块就用十块。她一丢进去,转头方平就把钱都挖出来,方平算准了终其一生她都不会把箱子打开,我母亲的依靠其实是一场空。
我没打开过箱子,也没亲眼目睹过方平偷钱,更没问过他这回事,我知道他会答:不会有最后关头的。

    方平需要钱,一个男人最需要钱时总因为有了女朋友。他女朋友叫瑜子,有几分姿色,我不高兴时就会喊她嫂嫂。她讨厌我喊她嫂嫂,她可不满足於下辈子就跟方平过下去,她是个有野心的女人但在方平面前她只好装出高兴,喊我妹妹。方平颇迷恋她。但我知道在没人的情况下她常有些小癖好,她把西瓜吃得乾干净净,然后剩下一层白色的瓜皮,洗也不洗就往脸上敷。我不知道方平知道了还会不会喜欢她,瑜子平时总端著一副高姿态。常年在家养病,我把什么都摸清了底细的。


3。

    孙旧眉给我的这个药引,方子内容分别有少量江南三月烟雨、半壁江山半瓣美人的花黄、一根结他手断在弦上的手指、白雪公主吃的毒苹果挤成的果汁、战火一匙、海市蜃楼里的树影三两。我差点又要自己加上千年虫一条,处女鲜血几滴,采阴补阳吸收日月精华之类,不过又及时止住了。从药方可见,若我说出春梦等的言论,是怎样地伤感情。

    我不知道最纯粹的梦境是什么,我相信孙旧眉同志也不知道。然而我乐於与她玩这故弄玄虚的把戏。


4。

    我恋爱,热衷於生各种各样的疾病。那种富贵病,要不了人命但又会让人感受到相当的痛楚,但后来我觉得把我的隐疾化为那么平常的小病小痛无疑侮辱了它。这病魔就像一间真空密室,我不画上门窗假装喘气,望梅止渴,我就无法活下去。因此隐疾又披上爱情的外衣。在我的诉说中,我受过无数的伤害,是那种会在半夜里独自黯然神伤的女人。长达半生的伤口,另外半生用以饱饮裂缝里流出来的鲜血。我常常对那种一定会伤害我的人投怀送抱,一头栽进去就是一往情深,为了换来一些疤痕,珍藏著,闲时翻出来细数。我永远倒酶,为小事感到不顺心,而且有悲天悯人的千古忧愁。我总被兄弟出卖,朋友背叛,爱人离弃,是道德沦丧的牺牲者,甚至买东西也老会出高价买了劣货。我是伤害收集者,当悲烈的故事让旁人露出惊叹的目光,当能绘声绘色道出的伤害在嘴里喧闹地翻来滚去,我才感到了快意,才能稍稍安慰我那无人注视的,小小的,寂寞的隐疾。

    我遇上过那种自残身体,在手腕上割上伤痕的人,我决不是他们的同路人。他们的把戏无疑玩得不够我高明。他们无非是想把内心的痛苦,用看得见的伤痕来展示,我则用上更多的修辞。暗示,伏笔,衬托,对比,安排得井井有条,我最擅长用微笑来表现哀愁,渴望展示痛苦时装得不欲人知但留有足够余地让人领会。这比简单的划上几道口子来得更艺术化……我是个真正的艺术家,唯一的作品就是我这悲剧的一生。

    在计划中,我这一生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末路英雄式性格悲剧。早年我半夜摸上警察局,冷声要求二十四小时保护。我不知道凶徒的相貌,年龄,性别。我没有人证,物证,伤势报告。凶徒总是趁著没人的时候来加害我,有人时他从不来,他像个深谙观言察色的官场老手,从来没人揪到他的任何小辫子。他与我没任何关系,他专挑我这种与他没任何关系的,这样别人就不能从动机这点把他逮出来。没用的,你装了摄像头他也会知道的,他对一切注视非常敏感,善於快速偷袭。我知道这样的控诉怎么也不会生效,我去警察局只好说自己被强奸了。这种受害人很好装,我说凶徒蒙面,又说完了后我回家洗澡,因此不用任何证据就备了案,遇到了不好编造的地方就低头哭泣。后来当然找不到凶手,但我赢了不少关爱。

    我热爱哭。低泣,默默流泪或濠淘大哭。哭得在地上打滚,牵衣顿足,涕泗纵横。后来我忘了为什么而哭泣,只是专注於这项工作,留意自己嚎叫的每个发音,尽量做到抑扬顿挫。嗓子哑了时我练习不扭曲脸部肌肉地垂泪,让一滴眼泪在眼里缓缓流出,绝不眨眼去把它挤出。这时若有人用梨花带雨来形容我我就很高兴,觉得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对哭应该没人比我更有学术地位,我能保持著盈盈泪光一个小时脸颊还是乾的,那滴泪珠在眼眶里打滚了无数遍,眼看摇摇欲坠让人担心了,我就开心地把它渗回眼睛里去了。泪水直流不好看,我们应该坚持把每行泪珠从脸颊侧一直划著美丽的弧线流到下巴,下巴要是尖尖的效果更佳。有充沛的泪水时请湿润一下眼睫,要流泪不流鼻涕是最艰苦的一道关卡。最后我还能让泪水向额头流──只要我做倒立。当然这点毫无用处,我说来是为了显示自己幽默,不过好像没人笑。

    我不大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快乐时是为了显示自己的痛苦,哭泣却拿来好玩。我在人群中秘密地感到高高在上,深不可测,因为我怀著一个惊人的隐疾。别人的痛苦都微不足道少见多怪,我再矫揉造作都是可以原谅。这个疾病使我身价百倍,别人道我无病呻吟,我只道他被我这个奇怪的疾病暗暗愚弄了。当有一天它被发现,他们会深深懊悔从前对我的误解。我意识到,我所做的一切,前提是真相必需有一天大白,不然我将会消失在芸芸众生。


5。

    我对母亲说的是我患了精神病,被逼害妄想症,当然不是那回事,精神病这个名词实在笨得厉害。但它看不见摸不著,是我为我的隐疾找到的,暂时性最好的对外说法。我在方平面前诋毁瑜子,说她喜爱和男的眉来眼去、会蹲在厕所挖鼻孔、自己一个人在房间练习叫床、抢乞丐的钱、狎玩男童。然后嗫嗫地说,你要原谅我,我有病。其实我这个病人的头脑最为清醒,隐疾在我体内,就是让我有藉著它的隐秘而去愚弄他人的使命。我对所有人怀著敌意,我把这说成所有人对我怀著敌意。

    第二次找孙旧眉治疗时,我像一个象徵小说家,虚弱地告诉她,我在街上看到一个男孩。男孩在静静地呕吐,吐出了一副大肠,一片肺叶,半截喉咙,最后把眼睛摘下来送给我。我说我的倾诉很寂寞。寂寞得像一个瞎了眼聋了耳的人在自说自话,话说出来了,不知有没人听到,不知听到的人有什么表情。只能没完没了倾诉下去。我说我这悲剧的一生啊。我总要故意误入歧途,替前路设置无数的阻碍,每一块石头都能绊跌我一次。我还嫌不够。什么我所能想像出的困难境遇,悲惨状态,都被我一一安放在过去或未来。我还嫌不够。如果你站在我面前,我会转过身去,环绕地球走一个圈再回到你身边。如果还不够,就在到你身边前那一刻,再转过身去。

   弗洛依德对他的病人说,梦是欲望的满足。於是他有好几个病人回家后马上做出与他们欲望相反的梦。弗洛依德解释说,这些梦就是满足病人们想反驳他的理论的欲望,我不知道该说他言之有理还是很懂得自圆其说,反正我不想做这种蠢病人。被操纵在他们的心理医生手上,玩弄自如。见医生不过是看看谁能把谁驳倒,与病已无关,大家对大家其实都不怎么服气。我是想凌驾在孙旧眉头上的,一种暗中的竞技,我们一山还有一山高,唱出了一个高音又婉转著尖声再上一层楼。真的柳暗花明。

    孙旧眉没跟我玩这种竞技。她偶然附和,偶然提出一些非常合适的轻轻质疑,就像骚到痒处般舒适,她的质疑像是为了能使我更好地发挥下去。我一直在说她矫情,其实因为我已陷在她的矫情里了,但又特别不想别人认为我矫情。我头脑清醒地选择陷进去只好说明我本质是矫情的。
   
    我与孙旧眉说话。就像终有一天,我参加了这样的聚会,文雅高尚。如陷入盆地,我与大家一起浮沉於往事,像缓缓挥著翅膀在低空久久徘徊,垂头时眼角微湿。然而我们并不善於伤感,抵抗世纪末的优郁症是我们的共识。转瞬我们又抬起高贵的头颅,浅浅地谈论天气,政治,别来的近况,稍为激动时略吐一句英文粗言,随即为自己的冒失而欠身抱歉。大家早已原谅了我,拉著我的手一脸仁慈。作为这次聚会的一员,我适时给大家提供一些笑话,心理测验,世界奇闻。大家又笑得如芦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聚会完毕后,大家乘著彩色火车各奔四地,如蒲公英的散落。我们按著帽子挥手道别。往后是漫长的通信,从不打电话或上网。信是长长的,厚厚的,不谈人非。用很大的篇幅以不同的修辞手法叙述一件微不足道的琐事,反反覆覆,没完没了。有大量的省略号,常常会用上一段空白用以表示难於启齿或无法言说。我们边写边流泪,下款填上"泣告顿首",嘴唇颤抖著沉痛。有时我们把话题越扯越远,终於一去不回。对所有生活悲哀的用力关注,那种毫无遗漏,使我们像一阵轻拂的和风,润物的细雨,在人世万物里渗著恒久的悲怜。

    其实我知道,没有徵兆,没人发现的病等於不存在。但苦苦坚持,难道不是一种悲剧,这也是我的目的之一。
不好玩不好玩。跳。不好玩。跳。跳。笨蛋。跳。不好玩。笨蛋。笨蛋。不好玩。跳。跳。跳。跳。不好玩。笨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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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20:23 |只看该作者
俺喜欢这篇~~如果能要到半壁江山半瓣美人的花黄、白雪公主吃剩的苹果和海市蜃楼里的三两树影。另外要是再有几滴那啥鲜血俺就更喜欢乐~~八过这样的方子很害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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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4-21 13:50:02 |只看该作者
<p>丰沛的想象力,文字流畅。很好看。</p><p>我是半夜下载了网刊来看</p><p>午夜11点,脸部笑到表情狰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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