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当时我就被李四娘一剑毙命。</p><p>我大概还能记得闵妃在叫,这个朝鲜婆娘还是很爱我的,但我听到她的叫声,却仿佛是当初她第一次临幸时的惨叫。啊,身在异国而发出的惊恐之声吗,还是对传说中横暴的天朝帝君发出的反抗之音?</p><p>李四娘?她很像现在躺在我身边的金金,完全没有白日里的霸道,柔嫩地蜷缩着侧左而眠,甚至用双手合拢做枕,两个膝盖紧紧地顶着胸腹部。只有在她睡着的时候,我才能完完整整地端详她,就像端详一个仇人。而我像一只被命运倒悬的蝙蝠,睁着一双轮回之眼,寻找着当初的威严和权势。</p><p>她翻了个身,一只手横拨过来,打在我头上,天子的嘴脸立刻变成了街头阿三的囧态。金金嘟囔着“我打你不死”,然后发出轻微的,甜蜜的,我所熟悉的鼾声。她光滑的肩头全是细密的汗珠。</p><p>是妄想症吗?我平日并不爱看那些酒糟一样的宫廷剧,为何每个梦里都会出现那时的情景,这不是近些年才有的情况,而是在我还没学会说话时,在一个婴儿的脑海里就已经存在的记忆。是谁,哪个生命技师的操作失误,忘了抹去这些残留的信息?</p><p>而闵妃,不,闵经理,她此刻大概正在盘算着如何抵制我的销售预案。公司上下无人不知我和她势同水火,针锋相对。一个是老董的同学,另一个是老董的情人。哦,老董,这该死的胖子,我的上书房行走,见面三匍匐的老臣,如今我见他要先敲门,敲完门进去才发现闵经理正在老板椅后整理领结。恍惚之间,我记起了老董的目光,充满疑惑和忠诚,他严厉地斥责我贪得无厌的民间选秀。李四娘就是新选秀入宫的女子。<br /><br />一根手指戳中我的心口,我惊叫了一声。金金的声音:“你叫唤什么啊,去给我拿杯水来。”我的两腿之间全是冷涔涔的汗水。</p><p>“还在为公司的事儿烦神吗?”她有点撒娇地一手搂住我的脖项,一手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朕,真是的,待会你就尿急了,又懒,憋尿对身体不好。”我有点口不择言。</p><p>“不就是跟闵经理过不去吗?”她把水杯往床头柜上一墩,抹了抹嘴角,“我看你啊,是鬼迷心窍了。你现在完全可以抽身了,销售下线你不缺,人脉你也不缺,资金你更不缺,你还待在老董那儿干嘛?”金金忽然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你不会是对闵经理有点什么意思吧,成天不着家,跟她在一块儿吵你很得意是不是?”</p><p>我呆滞了半分钟,拍了拍她的脑门,说,“你梦游啊?说什么胡话,睡觉!一点半了这都。”</p><p>“不行,你明天就给我辞职。”金金拍着枕头,蜷曲的黑发就像那晚紫禁城上空的乌云。风把窗户吹得呼呼响,小时候阿玛对我说过,我不能在打雷的时候出门,我是疾灾之相。结果闵妃咳嗽咳得厉害,答应和太监又不在左近听候,我出了门。一道闪电划空而过。</p><p>金金的脸上满是得意的倦怠,她预谋已久。我对那面目尚且陌生的宫女问道:“尔是何人?见驾不跪”。她答道:“浙西李四娘是也。”说罢袖中一柄利剑挺出。我感到腹部一阵酸痛,好像是那种突发的内急。情不自禁地回过头去,闵妃,闵妃倚着门在轻声地叫,“皇上!皇上!”</p><p>她用右手食指的指甲划着我赤裸的胸口,低声说:“如果你明天不辞职,你就完蛋了,知道吗?小傻瓜。”</p><p>天佑十三年八月,大行皇帝遗诏大臣董狐偃等立四皇子为帝。卒谥敬天昌运建中表正文武英明宽仁信毅睿圣大孝至诚宪皇帝。</p> [此帖子已经被作者于[lastedittime]1212428909[/lastedittime]编辑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