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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猴》
文:堕迦
绕过这栋破旧的平房,朝北墙角堆碳的矮碳池子上还有点干净的雪花。
说是矮碳池子,却也有一米二三的高度,欣欣必须掂着脚才能够得到呢,那最靠里的,是洁白的尚未融化的雪花。
终于够着了一小团儿,捂在手心里,想捂成一颗心型的雪疙瘩。
“咦,怎么有点儿脏?”欣欣打开冰凉的手掌,看到刚刚还洁白的雪花在她的小手里变成了脏兮兮的小雪球。
旁边的水龙头已经冻住了,冰凌顺着水管结成好看的冰柱,欣欣傻乎乎地去拧龙头,想洗干净被弄脏的雪球。
起风了,碳池子上的旧毡布被吹的劈啪乱响。
“欣欣,快回家!”婶婶在前院大声喊,
欣欣把小雪团放进棉衣口袋,急匆匆赶回家,跑了半截,就听到“噗哧”一声,回头一看,碳池子上的旧毡布全吹到了地上。
“快坐炉子边上烤烤火,”婶婶说。
欣欣搬个小板凳,坐在炉子边上,顿顿布棉鞋上沾着冰凌的土,穿着妈妈手织的黄绒绒小毛袜的胖脚丫,只一团,便从蚕豆样的布棉鞋里“出逃”了。
欣欣把脚丫搭在另一个小板凳上。
“坐稳当,别玩火,顺便看着炉子哈,晚上想吃啥?”婶婶捧着淘过米的铝锅问。
欣欣摇摇头,她不饿呢,再说要不是妈妈问这句话,就算是最亲的婶婶,欣欣也不好意思回答。欣欣低着头假装没听见,婶婶去了厨房。
什么才叫看着炉子呢?欣欣一直很怕大人对她说这句话。可她还是打开了炉子上罩着的那个铁片片,瞅着炉子认真地盯着看了一会儿。
炉膛里红通通的。
“为什么大人总让我看炉子呢?”欣欣想,“可每回看着看着,炉子就灭了,他们就说,都怪你,把炉子看灭了。可是,炉子是自己灭掉的啊,为什么说是我看灭的呢?”欣欣看见炉膛下落下几颗小粒的炭火,她脑子浮现出一个围着蓝布的老太婆,篮子里挎的全是这些碳粒变成的水果。
“要是小朋友们吃了这些烫嘴的水果,肯定就说不出话啦。”欣欣想,“我要去联合大家打倒她!”。想到这儿,欣欣立马把小脚丫藏回布棉鞋里,手脚麻利地盖上火炉的铁片片,一面跑一面用心记着刚才编的那个故事,盘算着怎么讲给小琳小冉还有大国栋听。
欣欣跑出小院,招呼着小冉小琳大国栋,她站在胡同中间喊,可是他们不知怎么的,一个都没出来。
欣欣风一样地推门冲进陈爷爷家,一边咽着唾沫跟陈爷爷问好,一边努力记着刚才的故事,哎,一心二用的感觉可不太好,欣欣说话时总担心好不容易想起的故事悄悄溜了,说话也变得磕磕巴巴。
“嗯,陈,陈爷爷,小冉冉,在家吗?”欣欣抓着衣角,仿佛故事被她捏在那里似的。
陈爷爷摇摇头,“冉冉啊,跟她妈妈买衣服去啦。”
欣欣点点,憋住一口气,这个厚棉门帘子不好推呢,进来的时候还好,一猫腰就钻进来啦,可是回去一定要用推的,她生怕一用力,那个故事就趁她不注意溜走了。
出门左转,小琳肯定在家玩布娃娃哪,欣欣甚至想到可以让布娃娃当第一个上当的小朋友,等它吃下那颗碳变的水果以后,等它吃掉那颗碳......小琳家门口挂着一把大大的三环牌铁锁头,黑头黑脑的,大大地杵在欣欣面前。
欣欣跑地太快了,这黑锁就像当头一记大棒子,打地她几乎忘记了那个故事。还要不要找大国栋呢?欣欣几乎有些犹豫了,大国栋比她们都大,虽然也一起玩儿,但对于上当受骗抢救小朋友之类的游戏,一直都不是很热衷呢。
算啦,还是找找他吧,就算玩玩土匪强盗的游戏也好啊,欣欣几乎是在妥协了,与其在火炉边把炉子看灭,还不如跟着大国栋在院子里疯跑,虽然有时她觉得那样疯跑确实不如玩抢救游戏来的“高级”,可是......
可是,大国栋扮起鬼脸来还是挺有意思的,再说,可以把这个故事讲给他听,说不定他就愿意玩啦,嗯,让他扮一个假装受骗的大狗熊,躺在地上,然后我去医治他,等小冉小琳回来,我俩可以得意地告诉她们这个游戏有多好玩哪!
欣欣越想走得越快,她小跑起来,推开大国栋家的院门。
院子里空落落的,没有大国栋的电动机枪声,什么都没有。欣欣隐隐觉得屋里有什么在等着她,她有些害怕,可是心里的那个故事又在着急的催促,她只得推开门,掀起对她来说有些沉的棉帘子,
“国......”
“国栋上学去啦!下学要等五点哪,”国栋他奶奶口齿不清的说。
屋里一片昏暗,奶奶指指墙上的大钟,欣欣几乎没勇气去看那钟了,只听见滴答滴答的声音,滴的欣欣眼睛酸酸的。
“喝口水吧?”奶奶说,欣欣拼命的摇头,眼睛里噙着没来由的泪水。她退回到门口,使劲掀那门帘子,门帘子就像跟她作对似的,怎么也掀不动,掀到半截儿的手一松,半边门帘“啪嗒”落下来,劈头打在欣欣的头顶上。
妈妈给梳的,光滑的小辫就这样压歪了。想到会挨妈妈的批呢,想到挨批的委屈,想到还要顶着这么个难看的小辫,想到小琳家的大黑锁,欣欣的眼泪在眼里直打转。
小风飕飕吹过来,这条小胡同一下子又窄又长起来。
路两旁有好多旧家具呢。欣欣她们最喜欢在这儿玩,她们管这里叫“大本营”,这些家具,要么是她们手下的“兵”,要么是“妖怪”,要是今天小琳她们在,它们就可以是一些“树林”,还可以是“医院”,还可以,还可以是老太婆的“妖怪变碳所”。
可是现在,现在它们什么都不是,它们是一堆烂家具。
欣欣躲在院子里看金鱼。泡泡眼的金鱼不怕冻,顶着脑袋上的薄冰游着, 金鱼也不会哭,就算哭了眼睛也不会红得像个兔子。风吹着大片的杨树叶子,空气里有股燃烧的焦苦味儿。
这味道,怎么就呼应着欣欣心里的那股子难受劲儿呢?虽然欣欣知道,一定是那个打扫卫生的阿姨,在把树叶子堆在一起烧掉,可她还是很难受,她怪腔怪调的叫起小叔来:
“小叔,过年吧,小叔,过年吧,小叔,过年吧,咱们啥时候能点灯笼啊?”
高高的房檐,要是小叔能踩着梯子把灯笼挂起来,那么,那么欣欣就能盼着点灯笼啦,然后呢,然后等傍晚红灯笼亮起来,欣欣一定先把院门插上,哼,让小冉她们使劲敲,欣欣才慢腾腾地把门打开,才让他们看灯笼。这灯笼,可不是每家都有的。哼!欣欣想。
可是小叔说什么呢?小叔说:
“还~早~哪!”
就知道小叔会这么说,欣欣心里跟着小叔一起说,“还~早~哪!还~早~哪!”
“洋腔怪调!”小叔说。
这冬天,真的好长好长啊。
小叔在屋里上香。在暖烘烘的小屋飘着异域檀香的烟火气,香炉后面拿大刀的红脸叔叔,冲欣欣瞪着眼,他叫关公,欣欣知道,可是为什么叫关公呢?是负责“关门”的么?那是不是还有个“开公”呢?像这样的问题,欣欣问的话小叔一定说她无聊。
欣欣双手插着兜,不知什么时候,那颗装进口袋的冰疙瘩也化啦,欣欣摸着衣兜里的水,像一个战败的将军,“咕咚”一声,倒在了床上。
“当当当当当”,外屋座钟敲了五下,院里的傻公鸡又叫了。这时,传来了“哒哒哒”的声音,
“是爸爸的新车呢,”耳朵尖尖的欣欣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崭新的自行车链子声。
“是爸爸!”欣欣高兴地往外跑,她擦过炸鱼的婶婶,响亮的油浸着鱼肉发出愉快的尖叫。
“真好闻呢,吃带鱼啦!”欣欣跑出院门。
一切又亲热起来啦,伴着“滋滋”的油炸声,那个拿大刀的叔叔,他的红脸的不再让欣欣匪夷所思,好像他一生下来就应该是个大红脸,而两边的旧家具呢,它们正在立正站好,
“行注目礼”,欣欣的手下一定在命令它们,
“嘿嘿。”欣欣笑着,与放学的大国栋撞了个正着。
“臭国栋!”欣欣想起这一下午的难过劲儿,满肚子委屈都化成一个大大的白眼,国栋站住,这小丫头,国栋肯定猜不透啊,为啥就挨了这么大一个白眼哪?
“叮铃铃~”欣欣坐上了爸爸崭新自行车的大梁,天迅速的暗了下来,小胡同里飘着股炸鱼的香味儿,欣欣的额头蹭在爸爸的胡茬上,有点扎,小胡同里黯淡的路灯裹着她和爸爸,她有些困了。
看完新闻联播,该睡觉啦。
欣欣跟奶奶挤在大床上,墙那边,就是那个朝北的碳池子哪。奶奶指着被北风吹得“呼呼”作响的糊窗户缝的纸:
“欣欣,快睡觉,窗户外面蹲着老猴子哪,老猴专吃不睡觉的小孩,你再不乖,它就把你拽跑啦!”
欣欣赶紧闭上眼,不知怎的,她想起碳池子上的雪花,和被风揭掉的破毡布,树上的那个蹲着的黑影,在她心里慢慢清晰起来,
那只老猴在月光下看着自己呢。欣欣想。
她把被子蒙在了头上,下哦没;心里小声念叨着:
“老猴子呀,你冷么,你要是冷,我把爸爸给我买的滑雪衫,给你穿吧!”
[ 本帖最后由 堕迦 于 2008-11-25 23:59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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