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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微型的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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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30 10:35:46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哥哥长大了

哥哥到山下镇子里赶集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父亲坐在院子里,一边等哥哥回家,一边就着月光编织鸭笼。院子里的梨花开了,密密匝匝的,又多又白,就象披挂着一块块白孝布。天空湛蓝湛蓝的,蓝得发亮;月亮就在天空里,青白的月光照在梨花上,梨花又把月光照往庭院。父亲说,这样的月光寒气太重,会伤人的;可他却不得不在月光里干活。——又有什么法子呢?全都是为了哥哥,以免他越变越坏。

哥哥的身子在一截截地往上冒,身上的肉块也在往外凸。他再也不肯与我和父亲住在一起了,独自一人搬到楼上去住。每天晚上,我和父亲刚睡着,他就来到院子里,往梨树上绑一捆纸,然后用拳头不停地打那捆纸——这都是跟山下镇子里录像厅的打手学来的。照明用的竹蔑片他也用了很多,父亲问他怎么回事,他又不肯说。半夜的时候,父亲陪我出房解手,看到楼上哥哥的房间里还亮着光。父亲站在院子里,一边等我解手,一边看着这篾片光。有一天,趁哥哥不在,父亲走到楼上,在他的枕头底下竟然发现了一本水浒。一吃过晚饭,哥哥就跑到外面和村里的二流子混一块儿去了,他学会了把食指含在嘴里打唿哨,唿哨声在村子上空尖厉地回响着。

父亲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说哥哥是个不守本分的人,迟早会出事的。为了让哥哥回心转意,好好做人,父亲说,给他买台拖拉机跑运输吧,这样,他觉得有奔头,也就不会去和二流子鬼混了。家里没有钱,父亲就在院子里不停地织鸭笼,每逢镇子里赶集,就让哥哥挑去卖钱。

是啊,父亲在受苦受难,他只指望哥哥别往邪路上走。今天,哥哥一大早就动身去镇子了,照常理,他早该回家了。父亲变得越来越焦虑,他不停地催我回房去睡觉。我想陪着他,因此就没有走开,也坐在院子里,替他清理蔑片。周围的人家都已睡下了。

院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哥哥回来了。他看了我和父亲一眼,没有说话,匆匆走进灶屋,大口大口地吃着饭菜。这些饭菜都已变得冰凉了,会伤胃的,我轻声问他要不要翻热一下,他也没有答话,只是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冷饭菜。吃完饭,他在堂屋的角落里找到一个麻袋,走到地窖,往里面不停地装红薯。父亲站在窖外,说,家里就剩这些了,你都拿走了,我们拿什么去地里下种?于是,哥哥就不拿了。他爬出地窖,把我叫到院子外面,告诉我,今天,在镇子的饭店里,他把一个街痞子的脑袋打出血来了,现在,派出所正在捉他。说完这些,他背着红薯就走了。

他走得很快,一会儿就听不到脚步声了,快得就象一条逃命的狗。我站在院子外,看他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后来转了一个弯,就见不到了。我转身回到院子里。庭院的梨花开了,可哥哥却不得不外出流窜。

父亲就在眼前,我把事情告诉了他。他没有做声,过了很久,他说:“我早就知道,他会出事的。刚才,他连家里的红薯种都要拿,我就知道出事了。”我想宽慰父亲,轻轻地握着他粗糙的手。我俩立在院子里,看着月亮一点点地低下去了。露水从梨花上掉了下来。父亲把蔑刀和鸭笼收拾进房子里。然后送我去房里睡觉,临睡时,父亲说:“儿子,别学你哥哥的坏样。你要好好做人,不要再让我揪心了。”
军功


我和他相持了将近一个时辰。太阳毒花花的,我俩都蒸出了一身大汗。我只想撤出战斗,可又担心转身时被他的长枪刺死。他也显得很不耐烦,突然大吼一声,他把枪用力刺了过来,我一惊,胡乱地用藤牌一遮,长枪刺穿了它,直到把我的肚皮刺了一个伤口,这阵痛突然使我愤怒起来,我左手撒开藤牌,双手紧握大刀,发疯似地向他砍去。他被我吓坏了,手忙脚乱地用长枪遮架,可他的长枪挂着我的藤牌,用起来很不方便。我一刀砍在他的腿上,他倒了下去。我跑上前,向他的喉咙猛砍。他躺在地上,仰面看着我,惊恐地睁着双眼,慌忙用手来挡,我一刀砍在他手上。就这样,我不断地猛砍,他不断地用手来遮挡,后来,他的手终于不能再抬起来了。我对准他的喉咙用力砍去,可是我的刀已经钝了,没有砍断,我只好蹲下来,对他说:“你忍耐一下吧。”然后把刀像拉锯似地在他咽喉上割来割去,喉咙就像布帛裂开时一样,发出又脆又闷的声音,割得我直恶心。他双眼充满愤怒,我知道,他以为我故意折磨他。我向他解释道:“刚才你不用手来挡我的刀,那么,刀就不会钝,你现在也就不会受这种苦了。”



我终于把他杀死了,临死前,他像雄鸡一样,喉咙发出一声闷响。很想躺下来睡一觉,可又怕敌人的马把我踩死,另外,我也得快点割下他的脑袋回去请功。今天,从营里出来打仗时,我本来不打算立功,只是希望:我不被别人杀掉,我也不杀别人。可偏偏碰上了这个人,老是盯住我不放,我只好把他杀了。



我用力地想把他的头颅砍下来,可惜刀钝了,每次砍的位置又不在同一个地方。像砍树似的,我砍了很久。肉屑蘸着血,不断地溅到我的嘴唇上,我感到又恶心又恐怖。这时,小队里的其他人都过来了——刚才打仗时不知他们躲哪儿去了。他们见我杀了一个敌人,既羡慕又嫉妒。忽然,他们仿佛同时受到一个指示,不约而同地环绕着我,就像一群红眼的狼,逼了上来。我明白了,他们想抢下这脑袋,回去请功。一开始,我感到害怕,怕他们杀人灭口,连我一块给杀了;不久,我忽然感到愤慨,为自己,甚至为那个敌人。我双手紧揪着敌人的头发,右脚死劲踩着他的肚子,尸体的肚皮软乎乎的,肠子在里面滑来滑去,我很担心把他的肠子踩爆出来;我像疯狗似地疯叫一声,用尽全力,把他的脑袋扯了下来。大概我这亡命的气势把他们震住了,他们的脸色变和善了,上来向我表示祝贺。



我在那个脑袋上写好我的编号,交给将军,将军大人很亲切地拍着我的肩膀,说:“够种!等监军大人来了,验明首级,就给你记功。”



我回到营队,等了几天,还没见监军大人降临。不知怎的,我有一种预感:我的军功不会受到承认。第七天,什长叫我去将军那儿,说监军大人已经来了。



我来到大营,只见上面坐着监军大人和将军大人;空地上摆着两个大铁箱,里面装满了头颅。由于天气热,它们都已腐烂变臭了,混浊的尸水里混着血水,浸泡着头颅。



监军大人用棍子拨弄着那些脑袋,严厉地问我:“你割下的那个脑袋,你自己找找。”天哪,那些头颅刚割下时,还很新鲜,我当然能把我的战果从它们里面分辨出来;可现在经过这高温的七天,它们都已糜烂,相互之间越来越没有分别,再说,在我们中原人看来,北虏们本来就没什么差别——就如同两只蛆那样难以分辨。本来,我在那颗脑袋上写下了我的编号:921756,可由于尸水的腐蚀,再加上脸皮自身的糜烂,那些数字根本就看不到了。监军大人把那些相同的头颅拨来拨去,正午的日光晒得空气又闷又臭,他显然很不耐烦了,甚至发怒了,只不过强忍着而已。我已被蒸出了一身大汗,又慌急又害怕,只想随便点一个脑袋了事——反正它们看起来一模一样,没什么差别;可偏偏就因为它们没有差别,使得我一直无法选择。我突然见到一个脑袋,心里仿佛有一种特别的感受,脱口说:“就是它。”话刚出口,我就有点后悔了,其实这个脑袋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而且我对它也没有一点熟悉的印象。我真不明白,刚才为什么要指它。监军大人仿佛松了一口气,赶忙命旗官把它捞出来,我想否认我刚才的话,可一看这架势,又不敢说了。



那颗脑袋放在盘子上,监军大人正在仔细审视。突然,他厉声喝道:“大胆奴才!竟敢拿我们汉人的脑袋来冒充军功。”他指着那个又扁又小的鼻子,对将军大人说道:“看哪,这鼻子!”这时,两行白蛆从鼻孔里惊了出来,看起来就像两线白鼻涕。我急忙分辩道:“大人,这确实是虏贼,他的左脸颊上刺有军印。”监军大人指着那脑袋的左脸,说:“刺有军印?你指出来给我看看。”果然,他左脸布满了细小的凹坑,即使有军印,也早已糜烂了。要是不把脑袋从身上割下来,那么,从躯体上也许能证明他是虏贼;可现在那些没有头脑的躯体,除了大小稍有区别外,根本就无法辨认,我又怎么去为这个脑袋配身子呢?也许,这确实是老百姓的头,被其他人拿来冒军功。刚才,我一直怀疑它不是我割下的那个。


我哀求地看着将军,想请他为我说几句话,因为将军一直体恤部下,他知道我们当兵的杀个敌人很不容易。将军用商量的语气同监军大人说道:“大人,这人的人品我清楚,我敢担保,他绝不会杀百姓来冒充军功。”一来将军替我说话,使我壮了胆;二来我感到很愤慨,那个虏贼刺了我一枪,现在还疼,而且,我为了割下他的脑袋,像砍树似的砍了半天;我有些激动地说:“军印不见了,那只是因为它烂掉了。您要是早来几天,就不会说刚才的话了。一直等到它不新鲜、腐烂为止,您才来到这儿。”


监军大人显然发怒了,他愤慨地说:“接到你们的捷报,皇上马上就派我来犒军。我怕你们着急,身不离鞍,跑了两天两夜。到你们这儿,吃饭、睡觉都撂在一边,首先就来给你们办理这事。我一向体恤士卒,可也不能纵容你们滥杀百姓。刚才,要不是将军大人给你担保,非按军法从事不可。”


说完,由于愤怒,他抽了我一马鞭,我气愤地说:“你凭什么打我?”话刚出口,我就觉得可笑——他凭什么不能打我?果然,这句话把监军大人惹笑了,他是太监,笑声特别古怪,惹得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趁此机会,将军大人赶忙把我送出大营。





皇帝

皇帝踽踽独行于回廊。回廊两侧是呈无限对称的水面与荷花,而起承转合的回廊恰似回环吞吐的骈偶文的一根主线,皇帝则是爬行于此线之上的一个蝌蚪符号。他来到一座翻转腾挪的假山之前,但他并没有驻足欣赏,而是侧身进入一个洞口,此洞并不显眼,也无特别之处,但他还是走了进去。循洞而行,他进入一个甬道。他刚走入甬道,洞口就不见了,他仿佛被裹入了甬道自身的行进之中,就如裹进泥石流一样。甬道在上下左右绞拧着延伸,仿佛根本就没有端口,它只是在自身内部不断延续。它的后一部分笨拙而又精确地模仿着前一部分,再后—部分又同样模仿着后一部分……这样,皇帝不断地重归过去或者说预先通达未来。其设计者也许想利用甬道空间构造的循环性来演示这一哲学命题:时间的循环性。但皇帝终于走出了甬道。这样,他就来到一个山岗,整个京城历历在目:南北纵横的街衢、往返奔走的贩夫、斜挂骄阳的酒旗……小酒店里,三个着玄色衣服的黑大汉正在聚饮,低声交谈着什么;太阳照着桌上的剑身,反光射回山岗,刺得皇帝的心一凛,卫士(皇帝的神经末梢)立即捉拿了那三个大汉。尽管他们不断哀求,皇帝还是把他们杀了——去掉了三颗生锈的螺钉!但是,同样的不幸反降于皇帝之身。月明之夜,皇帝把酒杯放入御河,让它顺流而下,他跟在岸上诗意地漫步。酒杯停驻于湾奥之处,皇帝弯腰取酒。这时,卫士出现了,他恭敬地拜见皇帝。忽然,他的脸色变了。我们只需要一个皇帝。皇帝的脸色也变了,他先是威严继而恳切地向卫士不断解释,说那是影子,他才是真正的皇帝;而挥刀下砍的卫士已经不耐烦了,说,假如你不是影子的话,又何必喋喋不休地为自己辩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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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30 16:22:02 |只看该作者
看了第二篇就不想吃饭了……第三篇“其设计者也许想利用甬道空间构造的循环性来演示这一哲学命题:时间的循环性。”这句也太那啥了吧,谜底都出现在谜面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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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30 23:46:30 |只看该作者
荒诞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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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颗续命的核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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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1-30 23:58:44 |只看该作者
挺好的。第一个最精彩。可是你怎么会觉得晚上的天空是湛蓝湛蓝的?
我把你遗在从前的地久天长拾来,日夜打磨,化作尾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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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2 10:06:29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纪小齐 于 2008-11-30 23:58 发表
挺好的。第一个最精彩。可是你怎么会觉得晚上的天空是湛蓝湛蓝的?

在山里,晚上如果月亮是满月,天上有没有云的话,天空确实是湛蓝湛蓝的。就像白天一样,月亮像个冷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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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2 10:13:45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一粒 于 2008-11-30 16:22 发表
看了第二篇就不想吃饭了……第三篇“其设计者也许想利用甬道空间构造的循环性来演示这一哲学命题:时间的循环性。”这句也太那啥了吧,谜底都出现在谜面里了。

关于第二篇,首先为自己作品给你带来的阅读恶感而抱歉。我当时写的时候,到没有存心想恶心人。总体写作感受,还是表现一种极端生活场景(当然,是想象中的)下,一个人的无奈和迷茫心绪。另外,还有一种随之而来的不以人意志为转移的喜剧感。
第三篇,你提到的问题,我个人是这么认为的:在微型小说里,有时候需要“赤膊上阵”,特意把主题点出来,这样,便于在较少的文字篇幅内,将“味道”弄得更浓烈一些,以避免淡而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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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2 10:23:25 |只看该作者
引用:第三篇,你提到的问题,我个人是这么认为的:在微型小说里,有时候需要“赤膊上阵”,特意把主题点出来,这样,便于在较少的文字篇幅内,将“味道”弄得更浓烈一些,以避免淡而无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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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2 10:53:42 |只看该作者
原帖由 lostboy 于 2008-12-2 10:23 发表
引用:第三篇,你提到的问题,我个人是这么认为的:在微型小说里,有时候需要“赤膊上阵”,特意把主题点出来,这样,便于在较少的文字篇幅内,将“味道”弄得更浓烈一些,以避免淡而无味。
要相信你的读者

可能我的表述有些问题,让人产生歧义。我这些话并不是要为自己的小说辩解,说它们有多么好。——因为这些小说所存在的缺陷不少,自己也很清楚。我主要是将自己写作时的那个想法写出来,和大家交流一下,这里的读者(包括我自己)大多是作者型读者,所以各自的想法,都是在切磋技艺。最后,感谢你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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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2 10:53:51 |只看该作者
第三篇太博尔赫斯了,有些简单
前两篇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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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12-2 11:07:47 |只看该作者

个人认为,

原帖院子里的梨花开了,密密匝匝的,又多又白,就象披挂着一块块白孝布


白孝布的比喻是否恰当?总感觉破坏了整个意境。本来很美的意境,搞得有些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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