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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谈之《D大调奏鸣曲》
作者:彭麦峰
“阿四今年三十六岁。以前他坚持每天下午到游泳池游泳。一圈又一圈地踏踏实实地游,总之一下水便游个不停,直到没力气为止。从某种程度上说,阿四几乎讨厌所有跟他一个游泳池的人。在他眼里,舍他以外,其他人几乎都一个德行,一到水里便嘻嘻哈哈地玩水,半天不游一圈,俨然不是来锻炼身体的。这点很让阿四费解。游完泳便到洗澡堂洗澡。从头到尾地彻底地洗一遍身子。但凡注意到的部位,都尽可能地洗一遍。液窝得多洗几遍,包皮翻出来的更要仔细冲洗掉……如此洗完澡便光着身子站在镜子前观察身上的肌肉。阿四站在镜子前,看了看手臂上微微凸起的肌肉,心里欣欣然一会。梳理完整头发,穿上整洁的衣服。闻着身上散发出来的沐浴潞香气以及清新的洗发香波。心想,我一天天的锻炼,身体肯定能一天天地强壮起来。纵然不能增强体魄也能多少防止衰老吧?如此之后,阿四便才开车回家,打开电脑看一会sina网上的新闻。睡觉,脑子的开关喀嚓一下关掉电源,进入睡眠状态……直到早上眼睛睁开,第一件事就是光着身子走到卫生间镜子前审视一翻。左右观察一下,身体上微微凸起的肌肉尚在,于是心情大好:‘身体依然健壮着。’”
此时,坐在我旁边的女人大概跟我说了这么多关于阿四的事情了(以上的话是我通过女人的话总结出来的,为方便想像,我以描写的形式纪录了下来)。随后,女人端起咖啡啜了一口,眉头紧缩起来,脑子切回到回忆中的画面,可这不是电影,脑子并没完全忽略了我,于是在利用多半脑子回忆的同时,在旁边给我留了一小块反映我存在的脑子。
“这么说,阿四的身体一直健壮的很?”我在公文包里抽出铅笔,并用手在铅笔尖上略一试探其笔尖程度,不能太粗也不能太细,刚好合适,于是在本子上记下:“阿四,三十六岁,坚持锻炼身体,强壮,去图书馆。”我是个懒得记录东西的人,每每有个人认为可以省略的东西便一概不多写,只写下那么几个代表性的词语便可满足我的要求,日后整理也是非常容易的事情,所以便有了这么个习惯。如此说来,这并非我的习惯,而是由于外在给予的一种选择性的做事方式,仅此而已。我想起了“哭”也并非习惯性的状态,是外在给予的。我更怀疑阿四的一切生活方式是否也是外在给予的,并非习惯。我的思绪跟着这女人走。
“这点没错,他的身体的确强壮的很。”女人从回忆的画面回到现实,然后放下咖啡杯。用手拍了拍形而上形的类似虚拟的粘在格子花纹的裙子上的灰尘。
“没有什么不良习惯吗?我是说比如喝酒抽烟之类的。”
“没有,丈夫对待生活一直很严肃,对自己的身体绝对负责。”女人看着咖啡杯里的咖啡,用手摩挲着有明显棱角的鼻尖,仿佛略有所思。整个过程幽雅略带成熟女性味道,长筒袜里面包裹着均匀的腿,胸部圆滚滚地被羊毛衫隔着。
“您丈夫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丈夫以前的工作相对比较自由,每天不用固定坐班,在网上帮几个公司写类似于文案之类的文章,常去图书馆也多半是为了查阅写作时用到的东西。”
“你丈夫习惯文字类的工作?”
“确确说来并不是特别喜欢,但觉得文字类工作对他来说并非很难的工作,具体实施起来也比较自由,自己也有这方面的本事,于是就长期为几家公司写东西了。每每写完,只需在网上传递即可,这对于他来说绝对算不上什么高难度的工作。”女人又端起咖啡杯啄了一口,然后于优雅动作放下杯子:“您不见意的话,我想抽根烟,可否?”
“随意,我也有此打算。”我掏出湖南产的白沙烟,分给她一根。
“这么说生活对于你们来说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我点燃烟草。
“的确不用操心什么,房子是祖传的,我和丈夫都不存在着想一夜爆发的梦想,于是生活优哉由哉的。”
“恩,的确是那么回事。”我抽完了一根烟,发觉本子上仍空空如也,于是在本子上记录道:
“自由的文字工作,生活优哉由哉。”
女人等待我写完毕,继续说:“可丈夫就在那一天出事了。”女人眼眶湿润,并在我面前显的有点难为情,于是努力控制情绪,而丈夫的死想必让她难于自控,却一面也要努力自控。这一过程使得她尴尬,叫人可怜起来。
“不要太难过,该接受的都得尝试去接受。”我象征性地安慰她。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本来约好上午去星巴克吃来着。因为从凌晨一直下雨到中午,所以取消了原来的计划。于是我和丈夫都在家看湖南电视台的重播节目《快乐男生》,当看到PK镜头时,我们都很紧张,气氛一直围绕着电视节目。按理说这也是两口子温馨的景象。可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事件的转折点就在那个电话上。”
我在本子上继续记上:“下雨天,在家看《快乐男生》,接一个电话。”记录完毕,再次用指尖试探笔尖的粗细程度,我说过,笔尖不能太粗也不能太细,这是习惯,所以每每记录东西时,便时不时的用指尖试探其粗细程度。笔尖粗了点,于是从包里抽出另外一根铅笔,再次用指尖试探,合适。女人等待我更换铅笔的过程,默默地又啄了口咖啡。
“不好意思,久等了,但你知道,做记者这一行就这个德性,或多或少有些个人的习惯。”
“没关系,我也好腾出点时间缓解情绪。”
“那么说,你丈夫出事的那天曾接过一个电话?”我继续于记者的态度问问题,发觉过于职业化,于是换了另一种问法:“我是说,那个电话的确很值得研究。”
“是的,接到那个电话后,丈夫冒着雨出去了。”女人用力吸一下鼻子,仿佛把所有的不愉快都吸进肚子里,任凭不愉快的事在肚子里面打滚,等陌生人(我)走后再释放出来痛哭一场也无所谓,反正现在不能当着我的面哭,或者表情难堪等。女人继续说:“我问他出了什么事,丈夫很平静地说,没什么事,有个同学死了,得去参加葬礼。我看他心情似乎没受什么影响,心想这也是逼不得已的事情,毕竟同学死了,不礼貌式地去参加恐怕也说不过去,所以冒着雨也得出去。当时我就是这么认为的。于是给丈夫备了把黑色帆布伞和防水胶靴,他出去了。”
我在笔记本上记下:“下雨,参加同学葬礼,带伞,穿防水胶鞋。”
女人继续说:“丈夫参加同学的葬礼到晚上十二点左右才回来,一回来便没完没了地听贝多芬的《命运进行曲》,你知道那曲子奇怪的很,时而亢奋时而柔和,起伏间让人兴奋。这都正常,但丈夫一听就听了一整晚那曲子。刚开始以为丈夫因刚参加完同学的葬礼,或多或少精神上有些怪异,心想这也不足为奇。早上起床时,见丈夫仍在听那贝多芬的曲子,表情木然,仿佛浇铸的铜像,脸色当然苍白的可怜。我被吓坏了,当时。”
女人说到这嗡地哭了起来,我当然忙乱的又是递纸巾又是说些安慰的话。如此忙乱一阵,女人镇定下来。身子抖擞着继续说:“第二天我象征性地安慰了他,我看他半点没听进去,于是我出去买菜准备早饭。买菜回来后,丈夫把贝多芬停了下来,换成了舒伯特奏鸣曲《D大调奏鸣曲》。表情已不是早上那德行,一切见好。做好饭菜叫他吃也同往常那样,拿起筷子便有条理地吃饭,还一边跟我唠家常。如此以来我以为这怪异的现象从此便消失了。可是……”
女人再次哭了起来,我照样递给她纸巾,照样一会遍安静下来,然后继续说:“不好意思,让先生见怪了。”
“没关系,情理中的事,可以理解,你也不容易。”
女人整顿好情绪,继续说:“丈夫吃完饭早饭后,表情很是严肃地对我说了这么一通话,他说‘亲爱的,经管我们结婚到这,时间也不短了,但我总有这么一种想法,我们离婚吧。说实在的,我的生活总处于空落落的状态中,我们离婚吧。’这就是当时他说的话。当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为他开玩笑,但看他的表情也不像开玩笑,于是我慌乱的不知如何是好,如整个世界被一个人用力这么一翻转,成了不是原来那个样子的样子。怪异的让人无法相信。他是这么爱我,我也这么爱他,生活上也并非艰苦的家庭。怎么去参加一个葬礼,回来听完贝多芬和舒伯特的音乐之后,我们便离婚了呢?”
说到这,女人已哭的不成样,整个身子趴在桌子上抖擞着,由于尴尬还一边解释着说:“没关系,没事,没事。”
如此一来,女人再也无法控制情绪,一哭就哭开了,恍然水缸被砸破,水毫无顾及地往外流,直到流干为止。
女人的情绪稍微稳定,她揉着刚用过的餐巾纸,又用力地吸了下鼻子,然后继续说:“他说到离婚我当然伤心,但更让我莫名其妙的是,为什么要离婚。我试着再问他,阿四,你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婚,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你怎么了?没等我问完,他猛的往门外走了,随着碰的一声关门响,我一个人被关在房间里,仿佛所有的都从我旁边消失掉了。你不知道,那一刻是多么的安静!”
女人说到这里再次用力吸了吸鼻子,再用已用过的餐巾纸察一下眼泪。
“之后再没见过你丈夫吗?”我在笔记本上边做记录边这样问她。
“之后再没见过他。接到警察局的电话的时候是第二天早上八点左右。警察局的人说,今天早上八点左右有人说在郊区的荒野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并从尸体身上找到一身份证,身份证的名字与你丈夫的名字一致,初步认定为自杀,你最好来现场辨认一下,以免误会。”
“这么说你丈夫是那天早上在郊区的荒野里出事的?”
“现在还不清楚,反正我丈夫他……他死了。”女人再次嗡嗡地哭了起来。随后我的整个采访便被迫结束了。
收音机里的播音员播出这么一段话:
“亲爱的听众朋友,晚上好,又到了《好歌不断》时间了。相信您已经等待多时了吧?好,今天我们安排了一组新曲目,其中有舒伯特《D大调奏鸣曲》等,想必会让您尽兴一场。不过,请先别着急,刚才我无意中看到二十年前的一个点播档案,里面保存着二十年前有人点播舒伯特的这首曲子的留言记录,非常感人,让我来先把其中的一段念给大家听,听完这段话我们再来欣赏音乐也不迟。是这样的,二十年前有个名叫阿四的人给他的一位同班女同学点了一首舒伯特的《D大调奏鸣曲》,他的留言是:“‘荒郊外,我听到《命运进行曲》,是被现代人用电脑处理过的,加入了架子鼓声部。它像一条皮鞭,一遍又一遍地抽打着我,它仿佛在说,努力,努力,奋斗啊奋斗,要有激情,世间到处有关卡等着你。我高考落榜了,走到野外依然可以听到那首被现代音乐家用MIDI处理过的《命运进行曲》,架子鼓一起一落,震的我好难受啊!几天以来,我都在那片郊外徘徊,倾听着那首不知哪里传来的乐曲,我知道那就是我女友为我播放过的《命运进行曲》。现在,我要为我的女友点播一首舒伯特《D大调奏鸣曲》,我的爱伴一直伴随到她死去的那一刻,并将直到我死去的一刻。我不要所谓的命运、奋斗,我只要那些爱,这跟命运无关,所以我不再听《命运交响曲》了。我会在电台播放这首曲子的时候把收音机拿到那片郊外的荒草中,以最大的音量让我的女友听到我为她点播的《D大调凑鸣曲》,纵然她现在已经离开了我。’
“嗯,好,就到这里,真是一段非常感人又叫人伤感的表白。那么,现在,让我们一起来感受《D大调奏鸣曲》带给我们的快乐吧,请一起聆听——”
我独自走在大街上,音响店传出《D大调奏鸣曲》。
[ 本帖最后由 彭麦峰1 于 2009-2-10 15:53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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