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 1684|回复: 2

《不详》

8 主题	0 好友	530 积分

注册会员

Rank: 2

发消息

电梯直达

1^#

发表于 2009-5-8 13:17:48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B搞不清楚为什么会和这些人坐一趟车。小刚，晓，这两个人就算了，自己村的幼时玩伴；宋军是初中的同班同学，一个吊儿郎当的人，怎么也在这儿？他要去哪儿呢？B搞不清楚。B甚至连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趟列车里也有点儿模棱两可，他只知道，现在是冬末春初，他从老家过完年，坐在这列火车上去往某个地方，至于这个地方到底是哪里，B无从知晓。他隐约地猜想，是开往S市的？那个他一直工作的大都会；但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地方，甚至是开往国外，他和这些人都要去的地方。这列火车给B的感觉与以往不同，以前从家里回来时，坐的火车都是脏兮兮的，窗玻璃仿佛总是蒙着一层灰尘，让人看不清外面奔跑的风景。可这趟列车不同，车厢里好像没几个人，车窗也明净，外面缓缓而去的树木和麦田也一览无余，像是伸手可触。
　　没人交谈，都沉默着，但B知道他们在车上，甚至就在自己身边。除了他们，B的女友也在。列车穿行在漫漫无边的原野上，时间仿佛是停了。B像是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被眼前的景象惊醒了。列车即将穿过一座大桥。桥横跨一条很深的沟壑，可沟里没有水。车经过大桥时，B往下看，下面像是东非大裂谷。
　　车厢里热闹起来，许多人站在窗口，交头接耳地谈论着什么。
　　火车很快就驶到了沟的对岸。窗外的景象不再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而是或高或低的山丘。就在桥头的一边，B看到一个凸起的小丘上站着几个人。小丘上长着几棵笔直的杨树，三四个女人站在树林里朝这边望，仿佛在等车。女人长得什么样看不清，但B被她们那怪异的身体吸引住了：那些女人的腿长得吓人，约摸有两米，跟她们身边的杨树一样直，远远看去，像是踩着高跷。
　　“看！那么长的腿！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朝鲜族的民族服装是那样的了。”
　　B有点儿兴奋地跟女友说。
　　“她们是朝鲜族的？”女友问。
　　“不知道。反正朝鲜族的衣服给我的感觉就是那样。”
　　女友没再问。B也弄不清自己的逻辑了。
　　
　　火车在一个小镇边上停了下来。B他们下了车，坐上了一辆大巴。
　　这是个奇怪的小镇，像是个死镇。大巴在小镇穿梭时，车窗外面一个行人也没。所有的店门都关着，镇子静寂得有点儿可怕。也可能是清晨，人们都还没起床。B想道。大巴驶过了一座小石桥后，开始放慢速度。B坐在司机右手的位子，用胳膊支着腮帮子，搭在车窗上，又有点儿犯困。这时迎面走来几个小青年儿，像是刚从路边的一家网吧里出来，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男孩身材魁梧，脸盘方方正正的，看上去很结实。他朝司机招了下手。这伙人叽叽喳喳地说笑着朝大巴车尾走去。方脸男孩经过B面前时，笑着朝他看了一眼。B直起身，扭着头，目光紧追着这伙人。他们走到车尾，一个一个上了车。这群人中的某一个把手往屁股口袋里掏了一下，B好像看到有个东西在那人口袋里露出来，亮了一下。
　　大巴的车门为什么会开在车尾呢？B百思不得其解。
　　车子又晃悠悠地走起来。然后，停在了一个小巷口。乘客纷纷下去，朝小巷走去。司机在驾驶座上朝下车的人喊道：“快点儿吃！还有很长路没走。”B他们几个也下了车，这才看到镇子上的第一个人。一个挥着扫帚在街上扫地的清洁工。B一行人跟着人流走进小巷。小巷又深又曲折，拐了很多弯，沿途一直有一些类似暗号的指示，有时候是用白石灰写在墙上的大字，“XX店里的人全该死！”或“我要杀了XXX！”字体很潦草；有时这些字写在石板地上，歪歪斜斜的，还丢几根干枯的玉米杆儿在旁边做提示。顺着这些字，B他们来到一个桥头的饭店门前。说是饭店，可门上却无招牌，而且门关着。许多人已经等在门口，闹闹嚷嚷的。饭店的门是那种小镇子上特有的三扇拼接在一起的木板门。过了片刻，最右边那扇被屋里的人打开了，人们一拥而入。B看到女友在人群最前面的两三个女人里，她甚至来不及回头望一眼B就被挤了进去。从打开的那扇门往里看，只能看到小店的墙壁是透明的玻璃，这让B大为疑惑。小刚和晓他们也站在外面，没有去挤。B正在找宋军，这时饭店门口一阵吆喝，开始骚乱。“操你妈的再挤？！”“谁挤呢？谁在挤呢！我操你妈的，我让你挤！”B看到正往屋里挤的几个人忽然扭头，挥拳朝身后的人打去。有几个人迅速倒地，眼睛被打得流着血，眼珠子都打出来了。这时B才看清打人的那几个，正是刚才那伙上车的小青年。那伙人一边骂着一边挥着拳头，进了屋。人群像石头丢到水里泛起的涟漪一样散开了，没人敢再往屋里挤。不知道谁打的电话，救护车很快就来了，几乎是转眼之间。穿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钻过人群，把地上那几个受伤的家伙抬上了车。往车上抬的时候那些可怜的家伙还在哭着，不知道是疼还是什么。
　　B惊魂未定。扭头看时，小刚和晓也瞪大了眼，只有宋军正谈笑风生，他身边不知何时多了几个人。宋军和那几个人时而放肆地说笑着，时而凑近了耳朵，不知道在聊什么。过了一会儿，原先被惊吓到的人开始慢慢走进饭店。左边靠墙那扇门板也开了，只剩中间的一扇还关着。B这时想起女友进去了很久还没出来，于是拿出手机打她电话。打了半天都没打通，他忽然有了一种很难受的感觉，像是害怕什么，心下急躁躁的。宋军和他的几个伙计耳语了一番，一伙人就朝饭店里走去。B像是被牵着线的木偶一般跟在他们后面，跨过左边那道门槛时，下意识地摸了下屁股后面右边的口袋。不知何时口袋里插了一把小刀。B用右手的食指抚摸着刀身，很光滑，凉凉的刀刃，似乎没有刀柄。B毫不怀疑地坚信这把小刀很锋利。他越朝里面走，手越攥紧刀把。从外面绝对看不出来，店里很深，转了好几道儿，才到最里面。B迎面看到几个冒着烟儿的灶台和两根很粗的木柱子。灶台边站在下面条的女人。左侧是一条窄窄的过道，蹲满了端着碗吃面条的人，看上去热气腾腾的。这些热气把B搞得晕头转向，跟喝醉了似的，站不稳。他一边晃着身体，一边叫他女友的名字。然后就撞到了一个人身上，不过撞了一下后他好像清醒了不少。是那伙小青年里为首的方脸男孩，他正端着碗靠在屋子中间的一根柱子上吃面条。另外一根柱子上也靠着一个人，似乎和方脸男孩是一伙的，抬头朝B看了一眼。
　　“你他妈的干啥呢？”方脸男孩放下了手里的碗，揪住B的领子说。
　　“找人。找我女朋友。”
　　“女朋友？”
　　这时另外那根柱子边的男人也走了过来，推着B骂。
　　“是。她进来很久了，我来找她。”
　　“嘿嘿。”
　　方脸男笑了几声，松开了B。他朝身边的男子使了个坏坏的眼神，那男子便转过身去，走到灶台前，弯腰打开橱柜的门，从里面端出一碗东西放在B面前的桌子上。
　　是一碗拉面。
　　热气腾腾的，像是刚从锅里捞出来。上面撒着几块肉丁，还有一小撮儿嫩青的香菜。
　　“这不”，方脸男盯着B的眼，朝那碗面努了努嘴。“你女朋友，吃吧！”
　　B忽然想呕吐。一直放在屁股后面口袋里的手忽然变得强有力，把那把小刀死死地攥紧。刀像是有心脏似的，在手心里砰砰直跳，要不是被攥得很紧，大概会刷啦一下钻出来，而且好像长了一张嘴，那张嘴嘶叫着咬向站在B面前这个人的右胸口。
　　B就要拔出来了。这时宋军和他的伙计们走了过来。
　　
　　故事到这里完全可以戛然而止了，可也许有许多人讨厌这个结局，甚至，从一开始就厌烦这种荒诞。其实这个故事还有另一种结局，在这个结局的开头，我喘着粗气从梦里醒来，那把小刀仿佛还攥在手里，一丝凉气依然逼人。窗帘后渗透过来微弱的光亮，想来离天明不远了。爱人躺在身旁睡得正酣，头歪向一边。她的嘴巴紧闭，一副倔强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我静静地看着她，就像一直看到了她老去的容颜。她老了，嘴巴依然这样，可能牙掉了不少，脸上也满是皱纹，不管她买多贵的化妆品都没法填平那些沟壑，可这些能算得了什么，我一直爱她，和那部众人皆知的名著开篇述说的一样。时光又能算得了什么？
　　我先把头扭向左边，伸手拿起了床头的手机。六点了。暮春的白天亮得早，五点就有许多穿着运动装对襟衫的老人去公园运动了，有的拎着一把剑，有的什么也不带，去打太极拳。他们走起路来雄赳赳气昂昂，比年轻人看上去还有劲头子。我把手里的窗帘松开，又扭头向右。爱人结实的肩头露在被子外面。她总喜欢这样，一盖住被子就喊热啊热。我摸着她的肩头，轻声唤道：
　　“乖乖。”
　　“嗯？”她含混地应了一声，嘴都没张。
　　“醒了没？”
　　“嗯？”这次嘴好像张了一下，咂了咂，还是没睁眼。
　　“我做了个梦。很可怕的梦。”
　　“什么梦？”她动了一下身子，朝我转过来。
　　“你终于睁开眼了。”
　　“嗯，什么可怕的梦。”
　　“很可怕，你被做成拉面里的肉丁了。”
　　“啊！唉呀！这是什么梦啊你做的。”她这时好像醒了不少。
　　“我很困，乖乖。”她抱怨了几句又转过去身合上了眼。
　　“你说我咋会做个这样的梦？”
　　“你想想白天都干啥了。”
　　“白天？”我思忖着。“好像也没干啥啊！”
　　“是不是看《绝望的主妇》那个？”
　　“《绝望的主妇》？噢！我知道了，是卡洛斯和Gaby的市长老公在游艇上打架？”
　　“嗯。当时Gaby的市长老公拿了把刀子要刺卡洛斯。”
　　“原来是这样。还有么？我怎么一个也想不起来？”
　　“可能还有Bree的女儿生那个私生子的镜头。”
　　“对对对！而且是万圣节。小孩子们没要到糖果，从窗外看到了凯瑟琳的老公扮演成一个魔鬼正给她女儿接生，他用刀子把那个生下来的婴儿脐带割断。他当时脸上涂成青色的，婴儿的身体是红黑的，还哭着，很恐怖看上去。”
　　“嗯。”
　　“还有么？”
　　“想不起来了。”
　　“噢！差点忘了，我在梦里要是照那样捅下去位置肯定错了。右边不是心脏。”
　　“怎么不对？你的右边就是他的左边啊。笨。”
　　“哦。对呀，我怎么这么笨？哈哈，刚好是心脏。”
　　“……”爱人不说话，好像又睡着了。
　　“心脏在上面，那样捅右腹部是捅不到心脏的。你又睡着了？”
　　“嗯？什么？”
　　“我说要把刀尖朝上捅。从下往上。才能刺到心脏。”
　　“哦。”
　　“不过我觉得假如我拔出刀肯定不会成功，因为他身边站着个同伙，那人一定会手疾眼快地把我的刀子踢掉，或者把我弄倒。”
　　我说着说着有点儿小小的失落感，甚至接近悲伤。可能是从梦里带过来的情绪。
　　
　　几乎是在他的手碰触到你肩膀的瞬间，你就醒了。他的手很湿，想来是夜里又出汗了。这种热度令你平静，和他的手一遍一遍地从你的乳底到肋下经过小腹最后停在下面的感觉一样，你还不想从梦的余续里醒来。你闭着眼应了他一声。
　　然后听到他在你耳边说着那个可怕的梦。你睁了几次眼，看到窗帘后天色微亮。把腿翘到他肚皮上时，发觉他身上汗津津的。他用手推开你的腿，身体往床边微微撤了一点。
　　再后来你又睡着了。很浅的睡眠，几乎是在梦的外围徘徊。隐约间听到他从你身上爬下了床，开了电脑，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敲击键盘声。他似乎是尽可能地轻轻敲击，但你还是听到了。
　　“你在干嘛？”你像呓语一样含混地说。
　　他没有回答。停了一下，继续打字。
　　
　　黎明前的这一个小时你睡得很差。前一天晚上定的手机闹铃忽然“嘀嘀——嘀嘀”地响起来，你虽然朦胧中像是有预感一样知道它要响了，但一旦它响起来依然令你觉得心烦。那声音太刺耳了。
　　你睁开眼，看到他正从电脑前起身。
　　“你那么早起来写东西了？”
　　“嗯。写好了。我得再睡一会儿。很困。”
　　七点整。他还可以睡一个小时。你从被窝里出来，匆匆穿了衣服，站在衣柜上的大镜子前简单梳了几下蓬乱的头发。洗完脸，擦倩碧保湿霜的时候，你看到拉开的窗帘外对面的那对老夫妇已经坐在了他们家门口的椅子上。快入夏了。
　　
　　走出小区的时候，一个中年妇女在清晨明亮的阳光下念圣经。书摊开放在一张方方的椅子上，女人一边用手按着书页，一边用另一只手指着书上的字。她的语速很快，念得什么你一句也没听清，倒像是在唱歌。一出小区，即刻被马路上的嘈杂淹没。人行道上的上班族都面无表情行色匆匆，路中间的车喇叭嘀嘀嘀地响个不停。又是漫长的一日。
　　你总是选择从那座公园里穿过去。走外面的那条路首先是距离远，而且紧邻马路，喧嚣无比。而一墙之隔的公园里仿佛净土世界，各式各样的花在这个季节里争相绽放，深青色的草坪也让人心情舒畅。走在树荫下的红色塑胶路面上，你忍不住深呼吸了几次。这时你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包的内侧，摸到了那串钥匙。
　　
　　高桥太太下午的两节课昨天晚上被通知取消了。十二点十分，你从公司往家走。边走边想着家里那一堆衣服。回家要先做午饭，吃了饭下午要洗掉那些脏衣服。还好晚上没课。又穿过公园时，你想起了昨晚那次不成功的做爱。你拿出手机拨通了他。
　　“吃午饭了吗？”
　　“嗯。吃过了。我可能要出差几天。”
　　“哦？几号走？”
　　“很紧急。今天晚上就要走。火车票都订好了。”
　　“啊！怎么能这样？你们公司也不提前说一声啊？”
　　“很烦。”
　　“几天？”
　　“不知道。不确定。”
　　“真可恶啊！那你下了班还能回来不？我给你收拾几件衣服。”
　　“看情况咯。”
　　
　　过了公园，你发现路和原先不一样。这种感觉让你有点儿惶恐。你凭着不知哪儿来的印象来到了一栋楼一层的一个屋门前。这应该是你们租的那个屋子吧？你掏出包里的那串钥匙去开门。当钥匙在那扇钉着青色纱窗的铁门锁眼里旋转时，你竟然有点儿担心。还好打开了。你推开门，看到屋里的格局和原先不一样，原先是一通到底中间隔了两道墙的一室一厅，现在你看到的是两室一厅。但家具都还没变。父亲忽然从一个房间里走出来。
　　“下班啦？”他的鼻子还是那么红。
　　“你什么时候来了？”你睁大了眼问。
　　“嗯？我和你妈上个月就来了啊。你没事儿吧？”
　　“我妈？”
　　“你妈在哄孩子睡呢。孩子哭了半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来了啊。孩子不知道咋了，一个劲儿哭。现在睡了。好不容易哄睡了。”妈妈说着从另外一个房间里走出来，她说话依旧含混不清，他第一次到你家去就说你妈说话我听不清楚。你扫了一眼客厅，客厅很大，但是乱七八糟的，摆着一张简陋的木床，床上的铺盖也很简单。一根绳子从左到右扯在墙上，绳子上挂着的一块布帘子此时被拉到了墙边。
　　你有点儿眩晕，但还是应了你妈一声，走进房间。
　　婴儿只露了个头在外面，脸朝上睡得很熟。虽然天已经很热了，但他身上还是搭着条薄薄的毯子。孩子的脸真像他爹。你走过去，忍不住在他闪着光亮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口，他的额头凉凉的，很舒服很舒服。你忽然觉得应该平静下来，至少等到老公回来再说。

[ 本帖最后由毋非于 2009-5-8 13:1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