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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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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2 02:47:58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关关
  文。秦惑

  碎花格子裙,粉黄的。
  撑一把遮阳伞,淡蓝,也许浅黄,或别的颜色,我不确定。
  来南昌半年了,八一广场仅存于我的想象。关关说你认路吗青山路口下车往右五分钟就到了我在2路外线八一广场站台等你十分钟内不来我走人。二○○二年,十八岁的关关扎着小马尾,沐浴在初夏的阳光里,冒着细汗。她眼眸间的那份神气,让你想到四个字,年少轻狂。223路终点站,看穿T恤的那位男生,没错,蓝白黑三色相间。他和很多下车的人一样,戴着眼镜,挂着耳机。稍有不同,别人穿运动鞋,他穿拖鞋。随身听是SONY牌的,在南昌大学南院侧门买的,老板说水货三百块对只要三百块和大商场专柜里的一模一样你放心你听这音质你看这外观,他早就动心了。手机还不流行,SONY随身听绝对流行。他去哪儿都带着,还有黄磊的音乐文学大碟《等等等等》。他若无其事地往前走,见着站台就凑过去看有没有“八一广场”字样。
  在若干次看站台后,我看见了关关,确切说是关关看见了我。她瞪了我一眼,让我觉得她一点都不喜欢我,甚至很讨厌。我尴尬地笑了笑,找不到台词。她抿了一下嘴唇,瞪完之后又瞟了一眼,很不屑。
  阳光很热,南昌真是一座火炉。
  我出了好多汗,初夏就那么热,盛夏呢,秋老虎来了呢。冬天已经领教过了,太冷了,风真他妈大,在学校综合楼那里,你在烈烈风中坚持三分钟包准鼻涕横流。当时我就想着这些,时不时看看别处,左边右边,花花绿绿的商店,熙熙攘攘的人群。
  关关打着伞,步子很快。我跟着,有走丢的迹象。
  至此,我们一人说了一个字。
  在站台,她瞪完了,瞟完了,上下打量了一下,约两秒。我瞄了她一眼,半秒不到。两个人的目光触碰了半半秒,没有悸动,没有想象,没有任何深意,所以,在画面里也不是抒情的慢镜头,但不容忽视。她说,走。语气漫不经心。
  噢。我应声。
  她顶着遮阳伞,我顶着烈日。
  在树阴下,我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她依然步履匆匆,和我拉开好长一段距离,停了下来,回头瞥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我赶了上去,她都不说话,凭什么要我说话。路过八一公园,阳光下的水面别样清澈,杨柳拂堤,亭台楼阁,我还听见了鸟叫声。但关关一直往前走,继续往前走,我只好跟着。
  如果她叫我滚蛋,我马上滚蛋,但她不叫。
  和关关的认识,缘于文字。尽管只有食指和中指学会了打字,但我已迫不及待地在网络上卖弄自己的文采。在学生活动中心(其实是超市)的二楼那家十台电脑不到的网吧里,我的右手食指很勤奋,中指在逐渐勤奋,左手仍在培训中。26个字母太调皮了,我经常找不到它们——找半天找不着,终于找到了,点完它,轻轻按一下空格键,你要的字就跳了出来,那份喜悦没经历过的人很难体会。和关关认识的时候,我的四根手指已经出神入化了,每分钟能点出八十多个字,准确率还很高。
  必须说到学校论坛,我发的帖经常引起公愤。现在想来,关关肯定也是公愤的一份子,尽管她从未和我说起。在论坛里接连吵了几次,居然没有人帮我,太委屈了,所以不去了。在下午,外面下着倾盆大雨,我逃课了,躲在电子阅览室上网。窗户好大,窗帘也好大,长长的垂到地面了,草绿的。像一只巨大的鸟笼,里面有画眉,有麻雀,可能还有鸡。我在窗户边,很想拉开窗帘,看看雨到底有多大,噼里啪啦那么响。但没有,怕别人骂我神经病。我安分地坐在座位上,手不敢乱碰,脚也不敢乱伸,有静电。
  关关出现了。
  没说什么,我不喜欢聊天,因为不知道说什么。言不及义,彼此寒暄,我很恐惧这样的交往。我向往一见如故,没有顾忌,但明显很病态,任何交往都是从陌生到熟悉,一见如故不过是空中楼阁——大街上,并不认识的两个人凑在一起唾沫横飞,绝对神经病。我和关关就这样一直言不及义,偶尔寒暄。我不想了解她,是哪里人,长什么样,做什么工作,喜欢什么,我根本不想知道。十九岁的我,真的很酷。
  又一天下大雨了,我又逃课了。
  一样是下午。
  我鼓起勇气,掀开窗帘的一角,外面烟雨濛濛,树影隐约,树梢被风拽着。草地好绿啊,我在上面坐过,居然扎屁股。关关又在QQ里动啊动,但说真的,我有点想见她了。认识太久了,虽然我不想了解她,但还是慢慢知道了一些。她就在南昌——我猜她是我们学校的,但错了,她是电台音乐频道的DJ。
  宿舍熄灯,只能听广播,我们专听和性有关的节目,边听边笑,研究探讨。所以,如果不是关关,我不会知道南昌的夜空也有音乐飞过。她声音好听吗,都说些什么台词。在南方一座叫梅林的小城,我的高中时光,很迷恋一个DJ的声音,她叫红雨。我们班有一个叫谢小春的人,他收到过红雨的回信。我很羡慕他,甚至有写信的冲动,但最终没写,我觉得写信的人太多了,被回信的人买彩票肯定能中奖。还有,我很喜欢雨天,这和矫情没关系。于是,在大雨唰啦啦的下午,我对关关说,见面怎样。
  她说,不。
  我说,那算了,不想理你了。
  不行。她说。
  那见面。我说。
  不。她又那么斩钉截铁。
  我懒得理她,上论坛和人吵架去。那时候我有一种错觉,不是看你文字写得怎样,而是看你和别人吵架够不够凶悍,就像有些作家在节目里扯淡一样——我没法上电视,只好上论坛。在我吵得正欢的时候,关关说话了,好,星期五。
  一直不敢告诉她,见面之前,我依然没听过她的节目。有时候想听,但室友们把声音调大一点,我只好跟着听性节目,而且也喜欢。关关不过是一个网友,尽管她是电台的DJ,我心底也喜欢那种带一点点忧伤的小调调。我说,星期五上午有课的。
  别上。她说。
  于是,我又又又逃课了。
  关关是我见的第二个网友。
  第一个网友叫张婷婷,网名不记得了。也在南昌,她在青云谱读书。正好是秋天,我们在收割后的稻田里奔跑,风起的时候,干枯的稻草飞上了天空。在八大山人故居对面的草地上坐着,她看着我笑的时候,我猜她有点喜欢我。故居门前的那口池塘干涸了,去里面要三十块钱门票,所以作罢。我那时叫沈浪,和关关认识的时候,还是那两个字吗,不记得了。
  关关进了一条巷子。
  两边的房子很老,但不影响它们很高。
  拐角处很脏,垃圾乱扔,墙壁上很多涂鸦,谁爱谁,谁干了谁的妈,谁又是王八蛋,但我确信没有办证刻章什么的。逼仄的地方,异常阴冷,抬头看不见阳光,你得回头看——青砖墙头,阳光闪烁。以为进死胡同了,拐个弯却到了菜市场。关关停了下来,她弯腰拨弄着菜农的芹菜,转身笑着说,你喜欢吃芹菜。
  你怎么知道。我有点惊讶。
  我惊讶她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芹菜,也惊讶她一直晾着我忽然又别样亲切。
  你会做吗。她浅笑着问,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当然。我说。
  那,你做给我吃。她看着我,抿了抿嘴唇,笑着,显得很开心。
  我没回避她的目光,之前太多莫名其妙,总算恢复正常,我也轻松了许多。我点了点头,这时我忽然想向她推荐黄磊的音乐文学大碟,想告诉她我最喜欢《背影》了,让我想起我的初恋,我时常借着音乐走进一些未曾出现的场景。但没机会,她在拣芹菜呢。看她认真的样子,我想她应该经常自己做饭,我还担心如果我做的不好吃怎么办。
  吃过凉拌芹菜吗。我问。
  芹菜,能凉拌?她有些不解。
  当然。我笑。
  好吃吗。她笑问,不仅好奇,而且期待。
  肯定啦。我说。
  那,要做给我吃噢。她拣了几棵大的,转身问我怎么样。我蹲了下来,把她挑的那些放了回去,重新拣了一些不大不小的。我说,凉拌芹菜叶子不能太多,积在一起,很难拌匀,但不能没有,叶子的香味,梗替代不了的,梗也不能太粗,水份太多难入味,吃起来像西芹,怪怪的。也许我说得头头是道,关关听得有点入神,那份入神让我忽略了她只有十八岁,而我也不是那个看谁都不爽的愤怒青年。
  芹菜买好了,到楼梯口才想起忘了买辣椒。关关在我的视线里消失了,又在我的眼前出现了。她提着裙摆,笑着跑了过来,没撑遮阳伞——在我手里呢。她边跑边说,还缺什么你说我去买。
  楼梯很窄,很暗。
  没有灯。
  我在前面摸着栏杆走了一段,没问她住几楼,只是停下来让她带路。她似乎习惯了黑暗,或者说,对那道楼梯太熟悉了,若无其事往上爬。没有说话,脚步声很轻。二楼右边那户人家门口的灯闪了一下,门楣上的横批还很新,四季平安。关关在左边的门口掏钥匙,我又回到初见时的尴尬,没话找话说到了啊,她嗯了一声把钥匙插入锁孔。灯早就灭了,黑暗里哒了一声,门打开了。
  一样很暗,但不黑,像暮色四合,夜幕初起。
  进来。她说。
  我在犹豫要不要脱鞋,但她只顾做自己的没理我——换了一双拖鞋,把伞放在沙发上,拎着菜进了厨房。在门口愣了一会儿我进去了,没换鞋子。她也不叫我坐,我只好站在大厅中央,四下张望。大厅里有一扇窗户,很大的窗户,窗帘也垂到了地面,让我想起电子阅览室。她怎么不把窗帘拉开,那不就亮堂了吗。我实在不想站那里了,走到厨房门口,看看她在做什么。她什么也没做,看见我过来了,她尴尬地笑了笑,出来了,她说浑身都是汗要洗澡。她把我领进她的房间,终于让我坐下了。我坐在梳妆台前,原来她用木头梳子,居然有笔筒,里面装着我常用的黑色水笔,还有稿纸。往左一点是窗户,钢筋的窗子生锈了,碎花玻璃看不见外面。有一块玻璃破了一个小洞,能看见外面,喧闹的声音钻了进来,是三两个小孩在外面嬉戏,说着南昌话,我听不太懂。
  关关在找衣服。
  她找了好久,总找不到合适的。
  我一直没说话,从笔筒里抽出一枝水笔,捏在手里一圈一圈地转。水笔时不时从指尖掉落,和梳妆台碰撞发出单调的声音。关关也没说话,她还在找衣服。水笔又一次从指尖脱落,我伸手去抓,接连抓了两次都没抓起来。终于抓起来了,我不敢看她,取出几张稿纸。我在上面写呀写,用行楷写她的名字,关关。我的笔名,秦惑,狂草体的真名,罗××。不知写什么了,楞了楞,笔尖滑出四个字,兰舟催发。
  关关在我左边站着,第一次近距离。我抬起眼皮,壮着胆子看了她一眼。之后,我的台词都带着颤音,尽管我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像一个风月老手,但无法掩饰十九岁的激动与恐慌。我说,过来,抱一下。关关迟疑了半秒,转了过来。我们以一个别扭的姿势抱在一起。抱了一会儿,我又说了三个字,坐腿上。于是,她坐在我腿上,我左手揽着她的腰,右手在稿纸上写呀写,橘子红了,周迅,黄磊,关关。
  你的字真好看。她说。
  和你合租的人不回来吗。我问。
  你练过字吧。她说。
  在电台熬那么晚,白天还要去贸易公司上班,不困吗。我问。
  上星期去过你们学校,论坛的聚会,我不喜欢。她说。
  怎么不找我呀。我说。
  好多人给我发邮件,有农大的,财大的,你们学校也好多人喜欢听我的节目。她说。
  帮我点一首歌。我说。
  没有人打电话进来就可以,明天吧,你留心听,你喜欢谁的歌,我先找好。她说。
  任贤齐吧,《天涯》,或者《依靠》。我说。很不明白怎么脱口而出是任贤齐,其实那时候很少听小齐的歌,我喜欢黄磊。我的耳朵一直在变,初中的时候,很喜欢陈星(也许很多人不熟悉了,就是唱《流浪歌》的那个);高一、二的时候,很喜欢任贤齐,小城能买到的盗版磁带我都买了,有一次在新华书店看见了正版的,要二十多块钱,吓了一跳;高三的时候喜欢黄磊,在一个下着暴雨的黄昏,我和初恋的女孩趴在三十块钱一个月的阁楼地板上,垫着一张草席,时常卡带的录音机放着黄磊的《背影》。
  我抱着关关,开始描述那天黄昏的场景。
  狂风暴雨。
  闪电,火红的,还有霹雳。
  后窗的外面,长着很多泡桐树,叶子很绿。凑在窗前,能看见白亮的雨珠,打在宽阔的泡桐树叶上。风很疾,泡桐树一阵一阵地摇曳。看更远处的天空,一片苍茫。打开一点窗户,细碎的雨丝飞了进来,清爽怡人,随即又感觉凉飕飕的。
  她仰卧着躺在凉席上,我趴在她左边。
  如泣如诉的二胡响了。
  我在享受那份忧伤的美好。
  有那么一天,我若离去,她为我送别。
  我在车厢里,紧贴着玻璃窗,往外面看,看她。
  她挥着手,追着列车跑。
  心底闪出一个念头,我要和她在一起,一生一世,永不言弃。我们像所有世俗的人一样,在时光里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平淡生活。我就这样看着她,看她的眉,她的眼眸,她的鼻子,她的双唇,淡黄的短袖。我想凑上去吻她的唇,但是不敢。
  雨一直在下。
  歌放完了,倒带,接着放。又放完了,再来。
  我希望暴雨别停,一个劲下,那样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晚自修也不用去了。我的左手和她的右手扣在一起,她看着我笑,我觉得好开心好开心。我坐了起来,展开那张纸,给她念歌词,眼看天气秋了,叶子在哭了。她朝我眨了一下眼睛,抿嘴一笑。我从没想过,南方的小城有那么好看的女生,而且,居然和我在一起。
  ……
  我和关关接吻了。
  我扔掉水笔,双手抱紧她,她整个人都坐在我腿上,感觉好重。她不会接吻,我也不会,牙齿经常碰在一起,所以,谈不上美好回忆,但我留恋那份温存。窗外的孩子们还在嬉戏,他们在玩鞭炮,时不时砰的一声响,偶尔有收废品的呐喊声。关关看着我笑,我也看着她笑,那份熟悉的感觉好像彼此认识了很多年。
  她说我去洗澡。我抱着她不放,捏她的屁股。她说真的好多汗你闻啊。我伏在她胸前闻了好一阵,没闻到汗臭。她睁大了眼睛,问我,有汗臭吧。我很认真地摇头,说,没。我凑到她脖跟,探出舌头,舔了一下锁骨。我笑着说,有点咸。
  关关关在浴室里。
  我抓着把手使劲拧。
  不要。她在里面喊。我还听到了水落的声音,噼里啪啦,喷头可能坏了。我不吭声,一个劲拧,门发出砰砰的声音。说了不要就不要。她继续喊。门开了,冷水溅在我身上。我第一次在现实里看到女生的身体,没什么特别,冷水溅在身上真冷,我担心她感冒。她双手抱着胸部,双腿夹紧,弓着身子——眉头紧锁,探着右手食指,一个劲示意我出去。
  我没进去,但也没出去。
  我左手撑在门框上,看着她,还笑啊笑。
  她有点恼怒,但也无可奈何。
  洗完了,她把水关掉了。我走了进去,浴室真窄,根本不透风,排气扇也没有,冬天来了她怎么洗澡用煤气多危险。我还特别留心了那盏灯,它悬在高处,像秋夜的天空,那颗叫北落师门的星星。她在穿衣服,一条橘红的连衣裙。我掀起她的裙摆,往屁股上扇了一巴掌,她双唇紧闭瞪着我,我猜她喜欢我。
  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穿过大厅,经过厨房,将她轻轻放在床上。请注意“轻轻放”三个字,说明后面没有激动人心的描写。我们赤身贴在一起,抱着亲吻,抚摸。我又一次努力让自己表现得像一位风月老手,其实什么也不懂。我轻轻揉捏着她的乳头,低声问喜欢吗,她嗯了一声,微微点头。于是,到此为止。
  我又坐在梳妆台前,她又坐在我腿上。
  我捏了捏她的脸,说,你修过眉吧。
  好看吗。她问。
  嗯。我说。事实上,我不喜欢那种把眉毛修得细长细长的人,很不自然。但不知道怎么,我居然觉得关关修得好看。我用右手食指去摸她的眉毛,逆向的时候,手指痒痒的。然后,她伏过来吻我,眉间依然挂着几分桀骜不逊。我学《阿飞正传》里的张国荣,右手钻到她裙子底下。她又皱紧眉头,瞪着我。
  和你合租的人,是你同学吧,她有男朋友吗。我问。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我。
  下次来我们学校,一定要告诉我噢。我说。
  才不去呢。她说。
  以后,我们不会再见了?我问。
  明天晚上,你一定要听!任贤齐的歌,《天涯》肯定有。她说。
  肯定听。我说。
  不听也没什么。她说。
  她说那句话的时候,尽管仍然有点冲(每次说到否定词“不”的时候,她都是那样),但找不到那份凌人的盛气。她似乎很希望我听她的节目,并说出点所以然。我把脸贴在她胸口,轻声说,会听的一定会听的。我抬起眼皮,看着她。她低垂着头,双唇微抿,看着我。我想说,关关,我喜欢你。但没有说。
  窗外变得安静了,夜色从玻璃窗的破洞漫了进来。没有开灯,在窗前,我们静静地抱在一起。芹菜、辣椒仍安然无恙地呆在厨房里,我得回学校了,晚了没车。不怕你笑话,我是路盲。七弯八拐,我早已忘了进来的路。于是,华灯初上的街头,我和关关手拉手走呀走。没说什么,只是走呀走,晚风吹在脚上别样凉爽。很快到了青山路口,上车的地方,我就上车了。车上好多人,没座位了,等我站稳了探头看外面,关关早不见了。上了八一桥,透着车窗看夜幕下的江面,黑黢黢的。江水像一头巨大的怪兽,在夜的掩护下,一路潜逃。没有想起关关,闪现我脑海的是八一公园的画面,两座凉亭,三棵垂柳,在晌午的阳光下格外醒目。
  我躺在床上,看着午夜的天花板等她的节目。室友们依然在聆听性病讲座,笑声不断。关关终于说话了,她的声音和现实里有很大的差别,字正腔圆,偶尔为了读准某个字变得别扭。有人打电话进去,和她闲聊,点了一首歌。我想从床上跳起来,冲着室友喊,听音乐吧!但实在不知怎么说服他们,说我见过DJ了是大美女我们还有一腿呢,或者,明天晚上注意听啊会点歌给我的。我什么也没说,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落在对面宿舍的外墙上,白色的瓷板弥散着清冷的光。第二天这时候,月光照在相同的位置,我看到的却不是瓷板,而是窗户,长长的碎花窗帘,背后是让人无限遐想的身影。我的下铺说那些女生扭扭捏捏其实很想让男生看,就像你摸她们的胸部,还没碰上的时候她们装腔作势地拒绝,真摸着了她们又不由自主地迎合你。没错,对面是女生宿舍。我等的声音终于出现了——在QQ里遇见了,但没说话,她好像很忙的样子。在节目里,她还是很忙的样子,好像忘了答应过我的事。我一直等呀等,终于说我的名字了,好奇怪,说的是我真名,而不是网名。一小串台词,把我设置成一位发邮件给她的忠实听众。之后,是那熟悉的旋律,小齐沙哑的声音。
  给她打电话。
  但她说那是热线电话,接通就五块钱,你可千万别打。她说着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仿佛没见过那么傻的人。我赶紧说行行行不打了。所以,我没法和她说话,她没有手机,我也没有。她的住处没装电话,或者装了我不知道,告诉她我宿舍的电话但她不打。在QQ里留言,她一直不睬我,我很不甘心很不甘心。有那么一段时间,关关的QQ经常弹出这句话:好吧既然那样只有这样。
  在一个酷热的下午,我出现在学校论坛的社团窝点,一位学生官和我闲聊说起了关关,他说关关说认识你她前天来我们学校了。听到这消息我很失落很失落,她居然不找我。学生官笑着问你认识她吗见过吗,我忙说没啊她漂亮吗。
  学生官淫笑着走开了,好像很忙的样子,不理我了。
  关关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差不多忘了见过她。好像没说什么,大致有一句,来我们学校的时候,她想找我,但想不起电话了。我试着追问,却没有再次见面的想法。她挂断了电话,我的生活一如从前。偶尔会听她的节目,但没什么特别,我有时候想,她在贸易公司上半天班晚上熬夜在电台义务做节目究竟为了什么。我不会问的。
  在盛夏来临前,我和关关又回到了最初言不及义、偶尔寒暄的状态。我所有的热忱都放在一个从未谋面的福州女孩身上,她叫小林。她几乎每天都给我打电话,有时候在电话亭,有时候在家里,有时候在她父亲的单位。我想告诉你,尽管没见过她,但我真的喜欢她。阳光很猛烈,我不敢拉开窗帘,电子阅览室坐满了人,他们总是装作很忙的样子其实根本不知道在做什么。关关在贸易公司上下午的班,她说真没意思,我说等你在电台正式上班了就好了,她说希望吧。没错,大约两分钟后,我和关关说暑假我去福州。说这句话的时候,距离暑假只有十来天。
  你不回家吗。关关问。
  不想回去,家里在割稻子,太热了。我说。
  福州有朋友吗。她问。
  我女朋友在,嗯,她们家在福州。我说。
  关关沉默了一会儿,她的确沉默了一会儿,问,去福州就是见她吗,她喜欢你吗。
  喜欢吧。我说。
  那你喜欢她吗。她紧接着问。
  喜欢。我说。
  那很好啊。她说。
  之后,关关在短时间里对小林做了一番了解。她问我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我说大概也就是我和你认识的时候吧。关关又沉默了一会儿,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去福州。我说放假就去啊。她说具体点儿。我说,放假当天,或者第二天了。随后,我开了一个一点也不好笑的玩笑:哈哈,你希望我留下来啊,在南昌能做什么呢。
  这玩笑让我们沉默了好久。
  我的胸口,掠起一阵轻微的疼。
  关关想说什么呢。
  你去之前,我们见个面吧。她说。
  好啊,你得接我,我还找不到路呢。我说。
  知道啦。她说。
  我背着黄褐色的背包,里面装着牙刷毛巾,一瓶飘柔牌啫哩水,夹层里有我常看的书,黑水笔和白稿纸。拖着一只密码箱,装有衣服,不常翻阅的书籍和有我的文字的杂志。在衣服的中间,裹着一本厚厚的相册,有很多照片,暗恋女生,初恋女友,后来女友,即将见面的小林。把相册送给小林,让她来终结我的记忆。
  在一条没有任何特殊标志的马路边,我见到了关关。阳光依旧猛烈,风起的时候,灰尘很大。我无意识地去拉她的手,触碰的瞬间,她侧着头看了我一眼。似乎笑了一下,她没拒绝。也不知怎么,我想抓得紧一点,再紧一点,让她感觉到疼。但直到我疲惫,关关也没喊疼。我没看她,她也没看我,只是手拉着手去一个地方。二○○二年的南昌,那条飞着灰尘的马路,右边的人行道,那两个人就这样一直走呀走。天气很热,关关没撑遮阳伞,她压根没带。男生还是穿着拖鞋,汗水粘着灰尘盖在脚上,脚底很滑。他不敢看她,汗水滑到眼眶,他很不舒服。他没有哭,也没有哭的冲动,只觉得不舒服。
  很不舒服。
  不远处有一家小卖部,关关说,我给你买一瓶水吧。
  好。我说。我一个人站在烈日下的路边,没有车开过,没有路人甲来回走呀走,一条野狗都没有。我看着她跑向小卖部,跑得很快……记忆出错,关关慢腾腾地走向小卖部,她的脚上也粘着好多灰尘。有电线杆,上面贴着小广告,我看不清字,她走过那根电线杆的时候,无意识地摸了一下。上台阶的时候,她的脚步快了一些,阳光照不到第三级台阶。她说老板买一瓶水,中年男子站了起来,拉开冰箱翻了翻,她伸手拿了一瓶。
  关关倒拎着那瓶水,慢腾腾地走了过来,时不时看看近处的地面。她把水递给我,我拧开了给她让她先喝,她说你喝吧我不渴。我还是让她先喝,她抓着瓶子喝了两口,看着我笑,我也笑,我很开心。
  找一家馆子吃饭吧。我说。
  好啊,要不,去我住的地方吧,嗯……做芹菜给我吃。她说。
  我说了什么,没错,我犹豫了一会儿,看着亮晃晃的地面说,以后,以后吧,我怕赶不上火车。我不敢看她的脸,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根本不敢看她。如果我说我喜欢小林,也喜欢关关,真的喜欢,没有人会相信,包括我自己。所以,十九岁的我选择了一家小饭馆,和关关相对而坐,我点的青椒炒肉,她点的油淋青菜。我说来一个芹菜炒牛肉吧,她说不要了。
  上菜前,我们没再说话了。我双手相扣撑在桌子上顶着下巴,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她一直低着眉看着桌面,终于看见了我瞪得溜圆的双眼,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我很想问一句,关关你喜欢我吗。我又暗示自己不能问,如果问了,很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也不能说关关我喜欢你,如果说了,就不能见小林了——我想见小林。
  我喜欢小林。
  我也喜欢关关。
  和小林说了,她问了我。
  关关没问。
  所以,我不能说,也不能问。只有这样,去福州我能见到小林,回到南昌仍可以见着关关。并非想方设法和她们做爱,我喜欢和她们在一起,我喜欢她们。小林经常在电话里喋喋不休,那种感觉让我很舒服,她用家里的电话给我打我会骂她尽可能早点挂掉话费太贵了,在外面电话亭也是这样我催她快回去上课老老实实给我准备高考,但在她父亲的单位我就不着急了反正是党的钱聊吧聊吧。关关呢,她一直不理我就让我很喜欢她了,我像小猫一样,被她牵着穿过一条条街道走过一道道巷子,我在树阴下放慢脚步的时候,她回头瞪我一眼。
  居然敢瞪我,我太喜欢这感觉了。
  我吧啦吧啦地吃着饭,关关吃得很慢,我吃了两碗她一碗还没吃完。我说你真慢,我奶奶说像我们这年纪的人至少得吃三碗才正常。关关抿着嘴笑,给我夹菜,一块半肥的猪肉。我说我讨厌那些不吃肥肉的人,尤其是男的,不吃肥肉能算男的吗。关关也不吃肥肉,在我的一再鼓励下,她吃了一块不算太肥的。我又说其实并不讨厌不吃肥肉的人,只是讨厌他们提及肥肉装腔作势的样子好像肥肉很劣等他们很高级,就像有些人自己一无是处却喜欢看不起别人尤其是那种把“农民”挂在嘴边的人,农民怎么了,农民随地吐痰怎么了,农民衣服脏点怎么了,农民鞋子上有泥巴怎么了,“农民”怎么就成骂人的词语了。我的愤怒就像地面的热气,一缕一缕地往外冒,当时我很确定,关关喜欢我。
  吃完了,我们又坐了好一会儿。有风吹进来,凉凉的,十分惬意。关关说,要我送你吗。我又犹豫了,我端着杯子看着杯子放下又端起,不敢看她,轻声说,算了带我到站台吧我自己坐车过去。
  那,好吧。她低垂着头。
  我拉了拉她的手,勉强笑了一个,说,我会想你的。
  她又扑哧一声笑了,说,你啊,别想我了,好好想你的小林吧。
  可,可是,我会想你的,肯定会的。我支吾着。
  关关没在笑了,她小心地看着我,点了点头。然后,她似乎哽咽了,又好像没有,她说,如果,如果不开心,就回南昌来吧。
  说那句话的时候,我们牵着手漫步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她右手抓着那半瓶没喝完的水。我停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没有回避,也盯着我。她坚持了约莫三秒,然后,笑了起来,说,别看了,你以为你是梁朝伟啊。之后,好像后悔刚说的那句“回南昌来吧”,她开始解释,你们没见过对不对,见了也许她不喜欢你,还有她们家,她才十七岁,所以,你一个人跑那么远,人生地不熟,你明白我的意思,如果不开心,早点回来吧。
  我一直没有说话,眼眶很热,心里很暖。用力抓紧她的手,再抓紧一点,我怕她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掉,再也找不着了。尽管这街头很闷热,几乎没有风,但仍可能突然吹来的对不对,老天的事情谁知道呢。
  关关的那句话还有两个字,就像我在体育课里掉在跑道上的那两只拖鞋,赤着脚跑出好远,退出队伍,懒懒散散地走了回去……见我不说话,她愣愣地看着我,好一阵,终于掉出了那两个原本很连贯却被分开的字眼:好,吗。
  我没回答她。
  就算真如她说的那样,我也不会回来,我必须在福州呆到暑假结束。
  她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抬起头,笑着看了看我,说,我给你买点水果吧,车上要吃的,喜欢什么,苹果香蕉还是鸭梨,对了,得买一瓶水,火车上半夜没有水。
  不,不用了。我说。
  买苹果吧,嘿,平平安安。她浅笑着,拉着我走向附近的水果店。我想告诉她我不喜欢吃苹果,几乎所有的水果我都不喜欢吃,但是没说。我看着她挑呀挑,很认真的样子。红富士,我说不会是日本的吧,她笑着说想得美哦山东烟台的。老板娘看着我们的时候,我看出了她眼里的羡慕和幸福,她想起了她最美的时光。
  接过水果的时候,我特地向老板娘说了一声谢谢,以往仅是付钱闪人。我拉着关关,在人潮里往前走,她像我的小孩,乐呵呵地跟着。我们没有说话,一直走呀走,2路外线站台在路的右前方,我得去火车站了,再过一会儿要上火车。关关看见了站台,不想往前走,很不明显,但我能感觉到她的手在往后拽,轻微地。有车来了,停在站台,下来很多人,上去很多人。我和关关楞在不远处,没有亲吻,没有拥抱,只是拉着手,互相看着。她倔强地瞪着我,轻咬着唇,眼神很落寞。
  要上车了。我说。
  不行!她说。
  赶不上火车,死翘翘。我很无奈。
  不管!她噘着嘴说。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看着她,浅笑着说,那坐下一班吧。
  好。她点了点头,嘀咕着。她要哭出来了,眼眶有泪珠。我低垂着头,看着地面,心扑通扑通乱跳,有两颗牙齿还在咯咯地打架。
  拿支笔给我,还有纸。终于说话了,她没哭真好。我赶紧从背包里取出笔和纸给她,她写了一串数字,递给我说,这是我同学的小灵通,去电台前,我们一般在一起的。
  到了我马上给你打电话。我说。
  你说的哦,忘了怎么办。她居然笑了。
  不会的。我说。
  好,信你了。她眨了眨眼睛,好像想起了什么,问,车票带了吧你。
  我从口袋里摸了出来,笑着说,带着呢。
  车又来了。
  好了,快去吧,路上小心。她说。
  我慢腾腾地走向站台,关关仍在原处。见我回头看她,她浅浅一笑,说了一声,如果小林喜欢你,好好和她在一起吧。我没理她,我烦她说这样的话。我上了车,车子动了,我隔着窗户看外面,她低着头,一个人走在人群里,仍抓那半瓶没喝完的水。
  我很不舒服。
  列车从午后开进黄昏,又从黄昏开进黑夜。
  在一个叫不出名字的地方,夕阳西下,放眼望去,一片黄澄澄的稻田。更远处是山,连绵的山,静静地坐在暮色里。我在想关关,也在想小林,交叉进行。明天清早,小林看见我是什么感觉;回到南昌,关关还会见我吗,如果有男朋友了,想见她怎么办。夜幕一点一点地盖了下来,车厢里亮起了灯,我一直这样想呀想。
  在福州,我给关关打过一次电话。
  见到小林的第三天。
  我心情很不好,小林的姑姑来了,义正词严说了很多,还有特难听的。找了一个机会,我跑出来给关关打电话。电话通了,她说是你吗罗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不开心那回来吧。当时我在电话亭里哭了起来,哭得很小声很小声,我确定关关绝对没有听见。关关很着急,她说你说话呀到底怎么了钱不够还是怎么的。关关的台词里还有一句,让我的眼泪肆无忌惮地往下掉,听上去很矫情,她怎么不说罗我喜欢你,如此不是可以让我必须面对尴尬的选择吗,要么和林,要么和她,但她说的是“要我来福州接你吗”。
  她那么着急。
  我说点什么呢,调整了好一阵,终于说话了,挺好的,放心吧,回南昌后再说吧。电话那端的关关沉思了片刻,说,那,好吧,回来再说了。
  很长一段时间,我和关关没再联络过。给她多次留言,都没有回复。有一点说起来很奇怪,回南昌后,我没有给关关打过电话。害怕听见她的声音,我不知道她在电话里要说些什么。而她也没有给我打过电话,也许打过,但我没接到。小林那么那么喜欢我,而我也那么喜欢小林。用关关的话说,你们郎才女貌,般配着呢。
  关关说话的时候,二○○二年的冬天已经来临。我在南昌大学和两个高中同学见面,当时关关有了自己的手机。她没住以前的地方,好像也不在电台上班,在南昌大学进修。天空下着雨,刮着冬天里超变态的咧咧南昌风。我给她打电话说出来见一个面吧,于是她就出来了。在南院大门口见的面,同行的还有我的两位高中同学。她的头发很长,披散的,穿着火红的运动服。我心里在想,原来冬天的关关是这样的。
  要不去唱歌吧。我的同学提议。我也想去吼几下嗓子,但关关不想去……从她见到我的那刻起,就一直一直话里带刺,好像我欠她很多钱。所以,没有去KTV,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转眼到了北院。我的一个同学说,你单独和她说一会儿话吧,我想也好那就重色轻友一次吧。于是,我和关关漫步在南昌大学北院的校园里,北风凛冽,夜幕萧萧。
  怎么不去电台上班了。我问。
  去呀怎么不去呀。她说。
  噢。我嘀咕着,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我在想,她究竟要实习多久才能转为正式工。她告诉我她做了快一年了一年了一年了!当然这句话不是面对面说的,在QQ里聊天,她说我喜欢当DJ喜欢电台喜欢自己的声音在电波里响起,并不希望能赚多少钱,但至少得养活自己是不是,不能一直义务对不对。说什么好呢,我只能叫她的名字,关关。
  你在这读书,学广播吗。我问。
  不,教育的,我得回去教书。她苦笑着。
  那很好啊。我说。
  好什么呀我又不喜欢,我不喜欢教书你明白吗。她瞪了我一眼。
  我无言以对,伸手去拉她的手。她甩开了,说,别碰我,我有男朋友了。我的心突然冷到了极点。当时正穿过几棵笔直的落叶乔木,看着苍茫的天空,心底的凄清更是增添了几分。我懒得理她,硬将她的左手抓在手心。她猛地抽离了,沉着脸瞪着我,一字一句地说,再次向你说一遍,我有男朋友,请你不要再碰我!
  只好作罢。
  我一直跟着她,走在我比较熟悉的路上。钻过当时非常有名的“狗洞”,我们出现在网吧一条街。关关住在巷子深处的某一栋小房子里,只有两层楼,她住在二楼,每个月八十块。我说关关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她转过头盯着我,冷笑着问,想什么,和我上床吗,你该想你的小林,你们郎才女貌,般配着呢。
  于是,我愣在微雨的夜幕里。
  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继续和她走下去,送她到住处,再去她的房间里坐一坐,和她抱一抱,摸一摸,亲一亲,也许还会做爱。她男朋友在南昌大学读书吗,还是做别的什么。到了那栋小阁楼,有院子的,很别致。我真的很想进去坐一坐,可以不抱不摸不亲不做爱,我只是想看看她住的地方什么样。但关关不让我进去,她指着我说,你止步。我只好停下来,站在院门口,看着她掏钥匙开门,进去了,锁好门,上楼梯,在二楼的阳台冲我喊,回去吧我不会让你上来的。
  只能往回走,去找我的同学,要不然晚上没地方住。
  见着他们,晚上怎么可能睡觉呢,几乎都是找一家网吧玩通宵。在QQ里玩牌类游戏,作弊玩升级拖拉机,浏览激动人心的网站,欣赏热血沸腾的电影。凌晨的时候,关关上线了。我问她在哪家网吧,那么晚上来你不去电台吗。她很恼火,说,我现在星期一、三、五才去的,其他时间不去,你不知道吗。我无话可说,只好又问她在哪家网吧我过去找她。
  你不要过来我很快就下马上就下立即闪人行了吧。她的话刚说完,头像就变灰色的了。
  心情很不好,我不知道做什么,一直听王菲的歌。
  我的耳朵又变了,很喜欢王菲。
  听着王菲的歌,和同学说话,他们说那女的很好看啊你和她干过吗。我说干过当然干过早就干过了。他们接着说你他妈的艳福不浅啊。不知道说什么了,我想告诉他们,我喜欢她和有没有跟她干过没关系,我真的喜欢她但她有男朋友了而且居然不理我了。我想说我很伤心起初好好的怎么现在会这样,就是因为我也喜欢小林吗,我喜欢小林,怎么就不能再喜欢她呢,一个人怎么只能喜欢一个人呢,谁规定的。
  我不能这么说,也不会这么问。
  她的胸部很小。他们说。
  我喜欢小的,一把就能抓住刚刚好。我笑着说。
  你和她怎么认识的。一个同学问。
  忘记了,真忘记了。我说。
  在往后的时光里,我很少和关关说话。到她上班的时候,我会听电台的节目。在如此寂寞的长夜里,真正打电话进去点歌的人并没有几个,也就是说,近两个小时的节目里,关关只是百无聊赖地坐在播音室里,自说自话。但我一直在听,她需要听众,她那么喜欢播音,我必须让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有意义——有人在听才有意义。
  春风又绿江南岸的时候,我们又一次见面了。
  在清山湖。
  在午后,温暖的阳光斜斜地照了过来。我和关关坐在碧绿的草地上,看着随风涌动的湖水,一股腥味扑鼻而来,但我们忽略了它。我想抱她一下,亲她一口,或者摸她一下,但都被拒绝了。我们极其正经地坐在草地上,保持一定距离,眼前的小径上过往的人络绎不绝,说笑声撒娇声打情骂俏声不绝于耳。
  我说,你这样出来,你男朋友不问你吗。
  分了。她说。
  怎么呢。我问。
  我不喜欢他,就这样,不行吗。她说。
  你喜欢我,哈哈。我说。
  才不喜欢呢。她说。
  我说我开玩笑的你别介意,她说不介意根本不放在心上你这样出来和我见面不觉得对不起小林吗。我沉默很久却找不到台词,强行把她抱在怀里吻她,她挣扎了一会儿,不再反抗了。我想告诉她,关关你不能说这种话,你没资格说这样的话,我喜欢你,你还不知道吗。但我没说,什么也没说,只在她身上摸来摸去。摸着她的乳头,用力捏一下,她狠狠地瞪我一眼,我嘿嘿笑了起来。
  没有更过火的。关关和我说很多话,她必须回家乡去教书,不能继续在南昌混下去了,看不到希望的,她可以坚持,但父母不允许她这样。说到了她弟弟,他高三补习了一年,仍那么差劲。还有一个关于车祸的故事,我想不起来了。反正说着说着,我们又好像一见如故。后来不知怎么,说到一个严肃的话题,她说那主任想和我上床但我不愿意我就是不愿意呆不下去就不呆了不行吗,我做的节目不好吗没那能力吗凭什么要和他上床他那么老一把年纪了看着就恶心我不喜欢不行吗。
  在和煦的阳光下,碧绿的草地上,我抱着关关,她的眼里闪着泪光,但没有到哭泣或流泪的程度。我看着涌动的湖水,那股浓烈的腥味让人呕吐,但它看上去居然那么干净。我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喊她,关关。我没告诉她我喜欢她,也没问她喜不喜欢我。她微微地抬起头,漠漠地看着我,笑得很无奈。
  好好和小林在一起吧,她很爱你。她说。
  她用的是“爱”字。
  但在我的眼里,爱和喜欢没有区别。
  我说,知道的,我们一直很好呀。
  我和你不能再见面了,你明白吗。她很认真地说。
  但是我想见你呀。我说。
  那也不行。她说。
  偏要。我说。
  我不会再见你的。她说。
  但,但是我想你怎么办。我木木地问。
  关关不说话了,她睁大了眼睛,小心地看着我,沉默了很久,真的很久。终于说话了,她嘟囔着嘴巴说,等你想别人了就不会再想我了,至少……不会那么想。
  我摸着关关的脸,眼神恍惚,没再说什么,看着湖水一浪一浪地涌了过来。阳光落在湖面上,伴着波浪的涌动闪烁不定,刺入眼帘,猝不及防。
  和小林分手的事,我没和关关说。在她面前,我不再提起交往的女生,除非她问。似乎经常这样,分手以后用不了几天,我很快就有别的女朋友。一段感情的消逝,会让我悲伤很长时间,但并不说明我孤单。仍在喜欢,喜欢一个人,或者两个人,三个人。我相信很多人都觉得不过是游戏,但真的不是。我喜欢甲,也喜欢乙,还喜欢丙,她们是不同的人,在一起的感觉肯定不一样,和做爱关系不大,真的不大。
  在QQ里见面了,别样亲切,我们聊一会儿,洗尽铅华。没再见面,想她的时候就单纯地想一会儿,不打电话,也不留言。她有时也想我,给我打电话,那时我也有了自己的手机。声音嘈杂,喧闹的课间十分钟,她爽朗的笑声。我们说点什么呢,她说她教五年级带两个班,学生很喜欢她。我说那很好,听到你的声音真好。我还想说关关我想你,但说不出口。她说好什么呀就这样呗。
  星期天上午,她在我们学校的门口,等一个人。时光的长河,在二○○三年的冬天,静静地流淌。那时我的头发很长,像大部分文艺青年一样,试图用形式的另类来标榜什么。在凛冽的北风里,我看见了关关,穿着很厚的衣服,桃红的外套,黑的绒裤,淡紫的长靴。我想告诉你,我依然穿着拖鞋,光着脚丫子,你信不信。
  她抓过我的手,关切地问,你这样不冷吗。我浅笑了一下,说,顶不住了我自己不知道穿鞋子啊。她轻叹着,摇头说,该有个人照顾你。我说至于吗也没那么脆弱吧我有手有脚洗衣服做饭自己都会再说了长期在一起会腻的。关关不再说这话题了,沿着湿漉漉的树丛小径,缓缓走向学校的食堂。期间我说起我的第一本小说,快要出版了,不过得改,面目全非了。她说不管怎样能出版就好呀,要相信自己,写下去。
  你真那样觉得吗。我说。
  关关转过身,站在我的左前方,一步之遥,看着我。她眼里的柔情,我终生难忘。当时我有太多的困惑,学业的,写作的,还有对迷茫的未来的恐惧。时常怀疑自己,否定自己,什么流行就写什么,急功近利在那段时间表现得淋漓尽致,我最喜欢的写作,居然在文字里找不到自己,我不真实了。我得在自己的文字里找到欣慰的东西,不是金钱,不是虚名,是字里行间的满足感。关关就这样看着我,我并不想刻意渲染那短短的两秒,也许不到两秒,但真的很温暖。我太需要肯定了,关关恰好出现了,事情就是这样。她说,真的,罗,我一直都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
  我没有抱着她,她也没有抱着我。她说完她的台词,又看了看我,一副认识我很开心的样子。我低着头,看着地面的一摊积水,有香樟的倒影,居然那么绿。事实上,她说完那句话的时候,我默默地点了点头,她应该很熟悉这场景——她是班主任。
  之后的一路上,她和我说她班里的学生,看得出她很喜欢他们。她说你不知道下课了那些孩子围着你跑呀跑,天真的双眼没有任何瑕疵,他们看着你乐呵呵地喊老师我喜欢你,男孩子女孩子都有,真的很开心。她那句话在我心里跳了好久,怎么我不说关关我喜欢你呢,可是说了她信吗。我还有别的女朋友对不对,喜欢她又喜欢别人,怎么可以呢。
  吃饭的时候,学校的电台响起了点歌的声音。一个男生喜欢一个女生,于是点了一首歌向她表白。DJ的声音一点也不好听,咬字精准,却没有一点感情,太稚嫩了。但我和关关都忍不住愣了一下,她侧着头尴尬地笑了笑,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笑,也许“尴尬”一词并不准确。那只能说她看着我笑了笑,笑得我很伤心,捏她的脸,我的眼眶很热,甚至要哭出来了。她那么喜欢播音,也做得很好,但怎么做不下去呢。关关把脸贴在我的手心,看着我,又笑了笑,似乎很开心,好像在安慰我。
  继续吃饭。
  她问起了小林,别的女生,我一一作答。
  她说小林那么喜欢你,你也喜欢她,你们怎么不在一起呢,肯定是你不好。我该怎么说呢,说又喜欢别的女生,她从郑州跑来南昌和我呆了半个月,我的死党把我们的合影发在他实习的中国江西网论坛不小心被小林看见了,于是死去活来闹了一阵分了。我说我喜欢小林,真的喜欢。关关叹了一口气,说,知道,我知道,我真知道。但也喜欢她,也是真的。我说。关关不说话了,我也不想说了。
  太安静了不好,尤其在闹哄哄的地方,得说话。关关说上星期六我去电台了,是特约佳宾,挺好玩的,居然还有听众记得我。我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听她说。她一边笑一边说,说着说着却带着哭腔。我摸着她的左手,喊她的名字,关关。我的声音太小了,食堂太吵了,她听不见。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直说呀说,眼泪爬满了脸颊。我想把所有人杀光,神吵杀神,佛吵杀佛,仅剩我和关关。在鲜血浸染的食堂里,聆听关关的声音,我是她最后的听众。
  一下午,都在校园里,这逛逛那逛逛。和别的女生一起逛过的地方,又和她逛了一遍。
  天快黑的时候,我把她送到站台。看着223路车子消失在视野里,巨大的落寞涌上心头,天空沉着很低的云,清冷的校园,响着陈慧娴的《人生何处不相逢》。
  冬天过了,是春天。春天过了,是夏天。夏天过了,是秋天。
  秋天过了,又一年的冬天。
  雪花在暗灰的天空里,飞呀飞。子固路宏发商行的八楼,门牌不详,在草绿的窗帘下,关关打着赤脚,站在一张旧得泛白的藤椅上。我蹲在藤椅右边的书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是一张腿很长的老书桌,和房东讲了半天才答应给我用,放着很多很少翻阅的书籍。有一个叫蔡小鸟的网友,他见过桌上的书,随手抽出一本,他笑了好一阵:这些书你也看。房间里流动着阴冷的空气,窗帘的舞姿婀娜曼妙,关关尴尬地看着我,眼里藏着几分怒气。是的,她没穿衣服,光着身子。我说扭扭屁股吧,她就扭了扭,腰肢像迎风扭动的窗帘一样曼妙。我说把手抬起来吧,她就把手抬了起来,慢慢慢慢地向两端伸展,伸展,像天使在梦里舒展自己的翅膀。
  丰满了一点是不是。关关看着我,小声地问。
  嗯。我点了点头,转而,忍不住笑起来。
  笑什么呀你。她伸手来捏我的耳朵。
  我在想,怎么变大了呢。我抓着她捏我耳朵的手,装出不可思议的样子。
  你给摸的。她用力揪了我的耳朵一把,疼得我脸都变形了,她却乐呵呵地笑开了。男人不是喜欢丰满的吗,你呢。她瞪着我问。
  大部分是吧,也有例外。我说。
  你呢。她又问。
  怎么说呢。她依然站在藤椅上,我从书桌上站了起来。她贴在我胸口,我揽着她的肩膀,右手摸呀摸,慢慢慢慢往下滑。她的眼睛很大很大,看着我,看得我很不好意思,只好把手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收了回来。她哈哈笑了两声,尴尬的空气里,她的笑声就像故乡的弥天野火,烧掉了黄昏,点燃了黑夜,丢下一座座灰头土脸的山。我得吻她,看她还怎么笑。
  强吻。
  她的眼睛,依旧很大很大,仍看着我。
  我也看着她,目不转睛。
  右手食指和大拇指堵住她的鼻孔,再捏紧一点,气出不来了。她的眼睛更大了,盯着我,一点不动。有一会儿了,的确有一会儿了,她不挣扎我就不放开,看她能憋多久。必须挣扎,她憋不住了。短暂的挣脱,她沉闷地喘了一口粗气。气流闯进我的嘴巴,一股别样的温暖,在肺腑里蔓延,好比南风吹过夜幕下的草地,故乡的铁丝草在梦境里肆无忌惮地扩张,如同二战初期的德国空军,所向披靡。
  为什么还要见我。我问。
  不知道。她说。
  因为你喜欢我摸你。说完,我哈哈大笑。
  她瞪我,还噘着嘴角。
  我拉开一点窗帘,外面的雪好大啊,纷纷扬扬。关关赶紧蹲了下来,皱着眉头,右手食指摆啊摆,小声又急迫地说拉上拉上。
  我唰的一声拉上了窗帘。
  她不见了。
  我坐在藤椅上,楞楞地看着偌大的窗帘,轻风吹起,窥见远处的天空,一片苍茫。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我趴在被窝里,等待天亮再变黑,又一次变亮,再一次变黑。实在饿得受不了,坐起来吃我最讨厌的甜食蛋黄派——吃之前还必须刷牙,自来水真的很冻很冻,手指痛得紧。该怎么描述我的生活状态呢,精神状态呢,甚至还有一段自圆其说的解释。不不不,言多必失,咽完蛋黄派,再喝一瓶蒙牛纯牛奶,飘忽的目光停在一双湖水蓝的女式拖鞋上。眼泪失控,我索性就哭了起来,放声痛哭。哭声在苍白的灯光里扩散,像寂静的流水漫过冰冷的沙砾。一个少年在家乡的小河边掏黏土,脚底的沙砾一粒一粒地跑开,却没察觉,他一点一点地消失了。如果不是一个叫李太清的老师,少年将在河的暗处躲一段时间,直到他的尸体浮出水面。打开手机,有关关的短信:在家吗,还是在南昌。我没有回,把手机关掉了。
  手机又一次响起的时候,南风吹起来了。
  我在子固路上的金钥匙网吧玩一款叫热血江湖的游戏,门口有一棵很大的洋槐树,对面是贺龙指挥部。南明湖口,正邪大战白热化,我杀得天昏地暗。关关在我背后,她似乎看了好久,碰了碰我的右手,我停了下来。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拉起她的手往外走,阳光灿烂,洋槐树的叶子真绿。她说我来看我阿姨,嗯,顺便看看你。在街道上,我们差不多跑了起来,没再说话。在草绿的窗帘下,我抱着她,是的,我要抱着她。脸贴在她胸部,贪婪地呼吸,熟悉的体味钻进我的五脏六腑,眼泪落在她白皙的乳房上,渐渐又粘着我的脸。关关,我好累啊。我说着,痛哭失声。关关不说话,她居然不说话,只是漠漠地看着我。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抱住她双腿,凑在她膝盖上,竭力抑制着哭声。关关依然一言不发,一言不发,只是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发。我咬着她的膝盖,一点一点地用力,一点一点地用力。关关哭了起来,罗,我痛啊。
  有一个女的,她来了又走了,留下一双湖水蓝的拖鞋。这一句话里的故事,我从未向关关说起。
  二○○四年,教师节。她从温州出发,在火车上坐了一夜。彼此不停地发短信,互诉衷肠。我的名字里有一个“来”字,她叫我来来,我叫她小屁股。第一次通话,发现她习惯在“是”和“好”后面加“的呀”两个字。她说“是的呀”,我喜欢上了她;她说“好的呀”,我就爱上了她。早上七点多,在出站口,我捏了捏她的双下巴,乐呵呵地叫一声小屁股,她就躺在了草绿的窗帘下,看着我笑呀笑。在宏发商行,我给她买了一双湖水蓝的拖鞋。黄昏的时候,她光脚丫踩着拖鞋,穿着我的小裤子。我拉着她在子固路上走呀走,两只手甩呀甩,走向八一桥。我背着她在桥上奔跑,她矜持地笑,脸贴在我脖子上。下雪之前,下雨了。我在清真面馆附近的IP超市给她打电话,哭着求她别分手哪怕不爱我了也没关系。仍叫我来来,她说来来别哭了别哭了不分手了不分手了,我就不哭了。但第二天,我又在电话亭里哭,像一年前的小林。她又说来来乖了乖了不分手了,我又不哭了。我淋着雨水跑进电话亭,出来的时候,雨还在下,穿着拖鞋,一个人在湿漉漉的街上走着,不想回去,又不知道去哪。下雪了,我在杂志社实习,看着雪花漫天飘舞,发呆了一下午。刚一下班,赶去给她打电话,在我和她一起买过橘子的地方,光秃秃的洋槐树下,脚底一滑差点摔倒了。你读研没关系我去那找工作赚钱供你上学,只要和你在一起做什么都可以,一激动又哭了起来,但哭有什么用。二○○五年,春寒料峭,冷雨淅淅沥沥,我在南昌开往温州的列车上,彻夜未眠。楞看着车窗外,灯火凄迷,夜雨萧萧。眼泪涌出了,拂袖拭去,又涌出了,再拂袖拭去。背包里放着两样东西,给她买的衣服,一把短刀。我要杀了她。
  可是,关关,我爱她啊,我下不了手啊。我说着,忍不住哭了起来。
  关关凄然一笑,没有说话。
  夜幕降临,关关要走了,她得去她阿姨家吃晚饭要不然会说她的。我说你给她打电话说在朋友那吃不过去了。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回去。如果我说我们去买菜吧买芹菜做凉拌芹菜是的芹菜当然可以凉拌,她会说什么呢,不得而知。
  我送到路口,看着她一个人一步一步往前走,从不回头。我突然发现,她的背影,步子的跨度,摆手的幅度,我都很熟悉了。我抬起手喊了一声关关,但声音太小,或别的原因,她没听见,抬起的手失落地垂了下来。
  半个月后,我离开了南昌。
  动身的前一天,我给她发了一条信息,大致内容是:有很多书,你挑点喜欢的吧,当废纸卖了可惜。她没有回信息,也没有来。
  
  ……完结……


[ 本帖最后由 秦惑 于 2009-5-21 11:5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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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2 22:48:37 |只看该作者
比较稚嫩。叙述速度太快了,需要沉稳一点,可以多些描写。或许应该多读些经典作品,体会一下,这篇太学生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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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5-21 09:02:09 |只看该作者
改了改。但可能还是“叙述速度太快了”。大家推荐点好书,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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