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记

陈苏菲

几天以来她感到心绪烦躁。半夜莫名奇妙的惊醒，再后来是时断时续的失眠。起先她没在意。有时午夜醒来，她也只当是在梦里。可是事情变得越来越糟糕。一个月之后，她完全已无法入睡。整个夜晚，黑暗在她耳边扑动翅膀。闭上眼就看见那些晃动的黑色噪点，就像坏掉的电视屏幕。她身体发抖，手脚冰凉。一只猫经过门外，远处有人说话。旧声响回来看她。她发疯似的下床拉开屉子，拿出所有蓝色白色的小药片。可是没有用，她察觉自己的恐惧还是如此清晰可见，没有半点的模糊和消失的迹象。下半夜的时候，她蜷在被子里哭。那时早晨还很远。
四月的时候她住进医院。迷幻多汁的晕眩和持续的低烧，带着某种白色的新鲜感。她穿上病人的衣服，躺在走廊里的某个房间。偶尔有人来探望，她坐在窗边，听着一些语焉不详的话，不置可否的发出一些音节作为回答。到了黄昏的时候护士告诉她们探望时间到了。然后房间迅速安静下来。晚上，医院变成白炽灯照耀的形状，门外发出奇怪的回响。有时候她一动不动的看着天花板。人们只会觉得奇怪，并不和她搭话。有一天医生过来看她。
“好些了么。”
“不，我还是睡不着。”
她的病就像四月那么令人迷惑。护士每天准时拿来药品给她输液，定时服用。远处传来婴儿的啼哭，走廊有人推着带血的床走过。她早已习惯。后来，探望的人也少起来。她本没多少朋友。也就不甚在意。多出来的时间里，话语感变的稀薄，一些幻想性的回忆充斥她的脑海。午后干躁的走廊，旋转的楼梯，一把灰白色的椅子，树林，一个男孩手臂的前端，反光的汽车，远离道路的垃圾筒，洁净的阳光下边线虚幻的人物，向阳的水塘，红围巾和她呼出的白气，泛铁锈光芒的暖气片，斑驳的门，烧着的树叶，广场上静立的塑像，小庭院，被路灯挂住的气球，某个雨天潮湿的颜色。
她间歇的想起小时候的阴霾时光，医生拿着针走向她。临窗的床位总是带给她莫名的兴奋。几年之后她在教室里的第一次睡眠，那是一堂思想品德课。那时她总是有点心不在焉，那种偏执或者丢三落四的神情：一只手像优美的支架一样扶着头，眼睛总是在观望。她不说话，人们也不和她说话。她想起很早以前接的一个电话，男人的声音就像发霉的奶酪蛋糕。故事开始过，而那时她嘴唇发亮，背景是下午的阳光。
时间就像被抽离了脊骨的蛇一样缓慢。
五月，医生跟她说希望她回家疗养。“我也不知道你的问题是什么。”他说，“你似乎失去了睡眠能力，但是身体状态接近良好，正在变得健康。”这时，许多病人从她身边经过（她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他们），护士站在角落看她。外面没有下雨，远处却传来水流动的声音。她看着他镜片上的反光，低下头想了一下，就答应了。
那个下午她回家，墙很白，暖气片上蒙了一层灰，几张撕破的海报，画夹落在地上，与止痛片散在一起。和她离开的时候一样。她放下包，扫地，做饭。打开窗户，把药品装回盒子，略显疲倦的收拾房间。烟没有了，她没有出去买。末了，她躺在浴缸里发呆，忆起一部陈词滥调的恐怖片。光线化成颗粒状，水漫过脸颊。
一会儿，她站起身，一面镜子看着她。你更瘦了，黑眼圈，锁骨深凹。她想，你平胸，削肩，皮肤没有光彩，词汇单调，腰身冰凉。本来纤长的手臂现在没有一点肉，而小腿也不光滑。你一点也不漂亮。
还好，这时你已经不害怕了，只是人们不知道。还有许多别的东西，那是一个飞快的梦。她闭上眼睛靠着墙。我们都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将毁灭你。轻而易举的，置你于死地。许多句子流失了，你感到害怕。那时侯灯没有打开，窗子不发出声响。邻居家传来嘈杂的新闻，几个孩子在外面玩。更远处有东西被打碎。她蹲在地上，她感到冷，于是把身体蜷成一个奇怪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她就像是睡着了，再不发出声息。



他们约着一起去看刺猬。她穿一件落后时代的黛绿色裙子，没有化妆。下午四点，她坐406，到动物园门口。六对她来说是个迟疑的数字，四也一样。
药店，电话厅，小餐厅。她比约定早到了半个钟头，或许是他迟到了。她倚在药店的右侧等，一会进去买了一包甘草片。
又过了几分钟，他来了，穿藕色呢子大衣。显得比照片拘谨。他殷勤的笑着，问：
“你是陈苏菲吗”
她抬起头，警戒的看着他。目光在他脸上融开。
“不，不是的。你认错人了。”

[ 本帖最后由 陈苏菲 于 2009-7-12 20:22 编辑 ]

gaogeng1927

整个夜晚，黑暗在她耳边扑动翅膀……
语言很有灵性。

似乎有些地方略显粗糙些，要是能充分展开一点就更好了

陈苏菲

恩 我也察觉到了这些问题
大概还是笔力不成熟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