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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每条线都涌起波浪,浪头打在海边,泛起白沫。我数着一分钟里浪扑上来的个数和心跳的次数是不是差不多多。如果不懂潮汐规律,要想知道现在是涨潮还是退潮,需要时间。如果流泪,我的眼泪是一滴滴悲伤的海。
“你在干什么?”我没有问谁,反正只要我说话,总有人跟我对话。“我在学游泳。”有一个在浅水区学游泳的人回答道。他把一条狗扔到海里,跟狗学习狗爬式,一直学到狗在海里淹死了。他把一只青蛙扔到海里,跟青蛙学习蛙泳,一直学到青蛙在海里淹死了。他把一只蝴蝶扔到海里,跟蝴蝶学习蝶泳,蝴蝶很快就淹死了。
“你在想什么?”我问,仍旧没有问谁。有一个正在发呆的人说:“我在想退潮的时候,海水都到哪里去了。涨潮的时候,海水怎么又能失而复得呢?”我说:“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傻子的故事?”他说:“什么样的故事?”我说:“傻子盖被子的故事。”他说:“应该没有听说过吧。”我说:“有一个傻子想要用被子把自己整个人盖住,但是被子太短,他把头盖住了,脚就露出来。把脚盖住了,头就露出来了。于是他又把头盖住,但是脚又露出来。他就这样折腾来折腾去,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他说:“这个故事跟涨潮退潮有什么关系?”我说:“就是说有一个地方退潮的话,在世界上的另一个地方就会涨潮。”
“你想说什么?”我问,仍旧没有问谁。有一个上岸的水手说:“你去过大洋里吗?”我说:“没去过。”他说:“在大洋里,放眼望去,全部是海,看不见一座岛屿。有时候,我突然会觉得这一辈子我再也上不了岸了。风平浪静的时候,海水清澈得阴森森的,蓝得发黑,让人害怕。附近的船只吃水线以下的部位,你都能看见,你可以看到附在船底的海贝之类的东西和绿色的苔藓。要是你潜水潜得不深,别人就能把你看得清清楚楚。”我问:“也可以看见鱼吗?”他说:“鱼通常都在更深的看不见的地方,很少会游上来。”
“你知道东海龙王是怎么喝水的吗?”我问,仍旧没有问谁。有一个正在游泳的人,被海水呛了一口,难受得想吐,但是没有吐出来。他缓过来之后说:“这还不简单,东海龙王一张嘴就喝水了。”我说:“错了。东海龙王不是直接张嘴喝水的,他要拿一个杯子,用杯子喝的。你知道东海龙王是怎么洗澡的吗?”那人说:“东海龙王生活在水里,不用洗澡的。如果一定要洗澡,就直接洗可以了。”我说:“错了。东海龙王躺在浴缸里洗澡的。”那人说:“我怎么又错了。”我说:“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东海龙王在哪里游泳的吗?”那人说:“这回我肯定对了,他在海底建了个游泳池,他在游泳池里游泳。”我说:“错了。”那人说:“我怎么还错了。答案是什么。”我说:“他在海里游泳。”那人说:“是的,哈哈哈哈,没错,是这样的。”
“你知道有一匹马为什么跑到海边喝海水吗?”我问,仍旧没有问谁。有一个正在看海的人说:“因为它口渴,想喝水。”我说:“错了,海水是咸的,喝了不是更渴吗?”他说:“那它肯定误以为这不是海,是湖。”我说:“它也知道这是海,它就是特意去喝海水的。”他说:“我知道了,它肯定是匹海马。海马才会喝海水。”我说:“错了,海马要喝海水也不用特意到海边喝。”他说:“那它要到海边喝我有什么办法?”我说:“这匹马是从陆地上跑到海边喝海水的。”他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了。你能告诉我吧。”我说:“因为这匹马是白龙马,是东海龙王的三太子。”
海鸥喜欢舒展着翅膀滑行,很少扇动翅膀,这个时候除了飞,它的身体几乎一动不动。当它停在水上,我想它肯定也很少划动双脚。有只海鸥从我面前飞过,我对它说:“你能做我的宠物吗?”有一个在游泳的穿泳装的女人尖叫道:“流氓!”我说:“我又不是跟你在说,我是在跟海鸥说话。你搭什么腔。”那女人说:“神经病,跟海鸥也会说话。”我懒得再跟她说,再跟她说什么的话不知道她又会说我什么。那女人说:“哑巴。”
想想那女人说的也对,我觉得自己就像个神经病,做什么都做不成。我在陆地的生活已经节节败退到在海边,我还能顽抗多久?我还能有什么梦想呢?“你的梦想呢?”我对自己说。“都打水漂了。”有一个在打水漂的人回答道。
我盯着大海看,想起一些心事,不禁叹息了一声。有一个人用手在我直勾勾的眼睛前晃着。我没拿眼睛看他,继续盯着大海看。他说:“你干嘛叹息呢?”我说:“没什么。”我仍旧盯着大海看。他说:“你不能盯着有波浪的大海看很久的,看久了就会头晕,难受得想吐,吐的时候也很难受,有时候会连黄疸都吐出来,就像晕船一样。”我说:“谢谢你告诉我,我不看了。”于是,我就盯着一个在冲浪的美女看个不停。他用手在我直勾勾的眼镜前晃着。我没拿眼睛看他,继续盯着那女的看。他说:“你不能盯着一个女人看很久的,看久了她就会深深地刻在你的心里,让你难以忘记,让你想要得到她,得不到她,你就会得相思病,你就会伤心难过,痛不欲生。”我说:“谢谢你告诉我,我不看了。”
我跳到海里,水从我的脚上开始包围到我的头上,在我的头顶汇合。我闭着眼睛,往前面潜水。等我快憋不住了,我就浮出水面,用手撸脸上的水,使得眼睛能够睁开,使得鼻子和嘴在呼吸的时候不至于呛着。我向远处游去,如果就这么一直游下去,我能坚持多久?游了一阵,我担心再游下去,就游不回岸上了,于是我掉头往回游。
我放在岸上的衣裤都不见了,我生气地喊:“谁拿了我的衣服?”但是这回却没有人来跟我说话了,他们好像都没有听到我的话,尽管我说得那么响。我狠狠地骂了几句,还是没有人理我。真是够倒霉的,我很郁闷。我开始劝慰自己,一切也许并没有那么糟糕,我想我应该往好处想。说不定是美人鱼拿走的,等到夜深人静,海边再也没有别人,她就会到这岸上唱歌,如果我能等到那个时候,她就会把我的衣物还给我,并且她会永远地爱我。
人们陆陆续续离开,有一个钓鱼的人还不肯走,他跟自己耗上了,他要再钓起一条鱼才肯走,但是鱼怎么都不肯上钩。他肚子饿了,钓了一天的鱼也累了。但是他已经下决心要钓起一条再走的,没有钓到,想走也不能走。他不知道这样耗下去要耗到什么时候,万一钓不起来,饭没得吃,晚上还要在这里露宿。钓鱼要有耐心,但是他急得心慌慌的。他想到了一个办法,他把鱼钩扔到桶里,那里放着他钓到的鱼。有条鱼又一次上钩了。既然钓到鱼了,他也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走了。他要求自己要钓到一条鱼的时候,可没有指明这条鱼是从海里钓上来的,还是从桶里钓上来。
晚上有人来海边玩。天上飞着好几只风筝,有各种各样的动物造型,不像白天,只有海鸥。有一个人,海风吹走了他的烦恼,他情不自禁地喜逐颜开。有两个人从他身边经过,一个对另一个说:“这个人怎么一个人在傻笑。”另一个说:“他可能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吧。”海风吹起了一个女人的长发,她的孩子说:“妈妈,妈妈,你的头发在飞。”那女人笑着说:“傻孩子,头发要是飞走了,妈妈不就没有头发了吗?”孩子说:“不是的,你的头发就在你的头上飞,没有飞走。不信你摸一摸。”那女人明知道头发不会飞走,她的头发又不是假发,但是还是忍不住摸了摸。
夜半时分,海边早就没有人了,我还坐在岩石上等美人鱼。有一个美女来了,坐在另一块岩石上唱歌。她唱得悦耳动听,听得我陶醉了。我不忍心打断她,等她停下来的时候,我问:“你是美人鱼吗?”她说:“不是。”我问:“你是不是有衣服和裤子要还给我?”她说:“没有。”我问:“你是不是会永远爱我。”她说:“我不爱你。”我很遗憾我原先设想的那些差一点就实现了。我想肯定是当时我在想的时候出了点差错,要不是出了这么点差错,现在发生的事情就跟设想的一模一样了。
[ 本帖最后由 花样 于 2009-7-23 21:15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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