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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笑笑逍遥派 于 2009-10-17 00:20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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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放在嘴唇边的时候,会有一点点甜味。我想可能他用它削过梨,也可能有点锈。坦率说现在我记不太清那么短的时间里我想过哪些问题,比如我会不会死掉,或者可不可以用牙齿咬住那把刀,又或者用颤抖的声音求饶之类。我用呆滞的目光凝视着陈卫,也许那种眼神看上去反而像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深情。我的眼皮双得重,班上有位女生说乍一看挺深邃的,就像马桶冲水后激流旋转的洞眼,说完这话时她咽了一口口水,让我听见冲完后咕咚一声。
其实这个女生就坐在我前面一排,她正伏在桌上哭泣,压根儿没有看见身后的陈卫是如何掏出一把刮刀,并将它紧紧地别在我的唇边。应该没有流血,血会加倍刺激人的冲动。我知道陈卫的厉害,有一次图画课马老师用粉笔砸醒了熟睡中的他,他揉揉眼睛,迅捷地从后排蹿到讲台揪住小马的脖领。小马大约有175公分的身高,但仍像一头被狮子咬住喉咙的麋鹿,一直给拖到教室外头。黑框眼镜掉在地上,很久都没人敢去拣,也没人敢跟出教室看热闹。我也不敢,因为我总的来说是安分守己的学生,正在课本上精心地描绘一把大刀的花纹,可能像关老爷用的那种——我似乎是在刀面上画一条龙,但觉得太细条了,所以努力用笔将它加粗,添上点须毛。我的同桌后来告诉我,陈卫并没有殴打小马,只是把他拖出去丢在走廊上就走掉了;可也有隔壁班同学告诉我小马被打了,这就是他再也没来上课的原因;坐我前面的这个女生则告诉我,马老师爬起来打伤了陈卫,校务处批评了马老师,他气不过就辞职,这是送作业时听其他老师说的。无论如何,小马的确走了,陈卫两个礼拜后回到了学校。他几乎已经成为我们这些学生里一个传奇,说不清我们是在畏惧他,还是在推崇他。差学校的学生能对老师有什么好感呢,诚如老师们对学生也不会有什么好感,那么最差的差生往往这时候比老师更有威慑力。
春夏之交,某一天吧,我们都知道外面大学生在闹事,有几个居然跑进教室说他们是某某学院学生,请弟弟妹妹们跟他们一起上街。讲课老师跟他们低声地商量,看上去挺客气也不斥责他们,似乎意思班上都是些初三不懂事的学生,不要乱拉人。陈卫醒了,他操起椅子走到那几个大学生面前,把椅子腿往地上一跺,说这儿上课呢你们几个给我滚他妈蛋。大学生文绉绉的,有一个说你怎么骂人呢?陈卫一把推过去,说去你妈的。我们对此都很错愕,你知道一个大部分时间在课堂上睡觉的的人此时竟然挺身维护课堂秩序,这真是一个无法理喻的冷笑话。面对这个虎背熊腰的少年汉子,其他的几个大学生对了一下眼色,认为不值得在此久留,把被推搡的那位拽走了。我琢磨了很久,我想可能是这几个人吵了他的觉,又或者他直觉地反感戴眼镜的大学生,就是所谓看不顺眼。课后有几个女生悄悄议论,好像是说约着找那几个人去。
我没得罪过陈卫,只有一次穿着的凉鞋伸在桌脚边,正好绊到路过的他,凉鞋扣划破了他穿着人字拖的赤脚。他看都没看我一眼,径自走过去了,这使我担心了好些日子,但毕竟没有发生麻烦事。直到那天,他似乎是看上了我前排的女生,自己在教室外头等着,叫他的小弟进来递条子。女生很害怕,把条子给我看,问我怎么办。我看了看,条子上尽可能工整地写着:XX,我觉得你满好的,出来叙叙啊?我也没主意,就像做地下工作一样用书遮着自己的脸低声跟那女生讲,你不要吱声,就当没看见。
陈卫终于走进教室,走到那女生的身边,一手把着她的椅背,一手撑着桌角,臂展很宽,几乎把前排座位整个儿包住了。他低下头小声地在她耳边说着什么,她伏下头趴在桌子上好像是哭了。我感到巨大的耻辱,这种耻辱感针对于自己的怯懦:前排这个女生并不是很漂亮那种,但平时挺照顾我,像我有点近视看不清黑板,老师布置作业都是她抄好借我抄,有时候她干脆能抄两份;有时作业没做也是早上来抄她的。应当说我受过对方的关照,这一刻我作为一个男性,却怎么也提不起勇气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正确地关照下对方。
我眼看着他的手扶在那女生的肩膀上了,她在颤抖。这时我突然起立,就像老师进课堂时那样笔直地站起来,由于原本是紧贴着桌沿坐着,一下子把桌面拱得前倾,铅笔盒都掉在地上了。陈卫被吓了一下,之前他看上去像是完全忽略身边的一切人,全神贯注地在表达自己的意思。我的这个动作造成的噪声,使他回头时的表情变得很扭曲,不是凶恶,而是——腼腆。看见我直勾勾地盯着他,他似乎一时也不知所措。但毕竟是叱咤校园的霸王,他很快冷静下来,沉沉地用嘴角撇了一下,我想他的意思是快滚。可我的脚不听使唤,我想我是傻了。他开始不耐烦,身前的女生又不停在哭。
当我回忆那把刀别在我的嘴唇边的时候,其实是挺后怕的。陈卫在那次之后再也没有回到学校,不久我和那位女生都毕了业,各奔东西,再未谋面。现我都已经三十多岁了,结了婚,多少经历过一些人生风浪,有过不少人世感触,但像这样被一把赤裸裸的刀子逼迫,却还是唯一一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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