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登四行诗选

周登

【往南方】

昨天下午那满天的乌云
没有带来一滴雨
我知道它们只是路过这里
但我不知道它们究竟为什么要那么匆忙地往南方去

【阿布拉德机长】

住在贫民窟的阿布拉德因为捡了一顶机长戴的帽子
就成了阿布拉德机长，天天戴着它
爬到山顶，去给踢足球的小孩儿们讲冒险故事
他的工作是在机场打扫卫生，他一辈子看到过的飞机比谁都多

【事儿】

刚踢完球，回家路上看到一只红色打火机
从没见过这种型号的，一次性塑料的
小巧玲珑的，傲然挺立在路中央，火苗还很旺盛
我把它揣进了兜里，我决定不把这件事情告诉我妈

【梦的另一种可能】

昨晚梦见自己爱过的那个姑娘，同时
还梦见了最近认识的一个很可爱的小伙子
他俩并不相识，但在梦里，我们席地而坐，相谈甚欢
后来空气就变了颜色，三个不该相聚的人之间，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

【不存在】

想你的时候，世界是不存在的
窗外的雨是不存在的，刚出门
伞就自动在我头上打开，仿佛我自己
也是不存在的，走在街上，如同走在另一个地方

【凡高同学和卡夫卡同学】
　　　　
我记得你是这么说的
当时你的语气很调皮
很多词语，从听筒里一传出来就走样了
唯独他们的名字，怎么说起都很甜蜜
　　　　
【东方人宝】
　　　　
我最近在吃一种药，一天十二粒
是春节期间朋友送的
具体作用我不知道
亲爱的，我的身体会不会越来越好

【水煮黄鸭叫】  

黄鸭叫在锅里打滚
小丫头辣得嗦嗦的
她夹了一条给小裤头
小裤头摆摆手，又夹给了小丫头

【债】
　　
如此生活三十年
欠过很多人的钱
有些至今还没还
其原因说起来都一样
　　
【生气】
　　
母亲经常问我明天吃什么菜
我说随便
她就会生气
在这件事情上她无比纠结
　　
【怕】
　　
每天晚上起床尿尿的时候
都会检查一下大门有没有反锁
三十岁以前最怕的是鬼
三十岁以后最怕的是贼

【别人】

如果我马上变成别人
过别人的另一种人生
那么最好是陌生人
姓张或者姓陈



【传】
　　
一个人
有没有可能
将感情完全传递给另一个人
跟击鼓传花似的

【我以为耻辱柱上那个男人不是我】

不知从何时起，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
只因为自己仍然可以安稳的过日子，不缺吃，不少穿
有一份看上去还挺体面的工作，有个女人随时能作我老婆
可我如何才能说服自己，这就是生活，当我所经历的都是罪恶，我所听到的都是挽歌

【美国别】

我打算给我的儿子取名叫周美国
小名嘛，就叫他美国别好了
亲爱的，我们一起教他正宗长沙话吧
如果你不太会，那现在就要开始跟我学啦

【蚯蚓】
　　
再穷，再没尊严，婚外恋还是要搞的
老唐习惯了给别人带绿帽子，他知道
自己迟早也有这么一天，他把自己比作
一条蚯蚓，在土里翻啊翻，总有一天会把肚皮翻出地面
　　
【不美丽】

每天傍晚六点以后，经过五一广场以后
118、117和401路都会变成女人车，就像今天一样
被一群年轻姑娘围着，让我感到憋闷，让我难受
我痛恨她们的不美丽，我决心与除你之外的所有人为敌

【晴朗】

这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街上风很大，灰尘很多
我行色匆匆，从韭菜园走到惠民医院，又走到八一桥南边
一路上我看见很多漂亮的人和房子，帅气的狗和车子，可它们
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今天第一句话，只能向一个人轻轻说起

【我最好朋友的婚礼】

我最好朋友的婚礼，今天中午刚刚举行完毕
新娘是四川人，家住上海，已经怀了两个月的身孕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听音乐，在想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
老妈问我婚宴上吃的什么菜，我发现我全给忘了，只记得有一首歌名叫《艾玲》

【如果】
　　
如果我穷得要死了，我也就不再爱你
我得花所有的精力去解决吃饭问题，还有住房问题
甚至你都感觉不到我的痛楚，因为表面看来
我很快乐，我为了生活打拼，充实，健康，积极向上
　　
【在一起】
　　
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不管是哪里
你去过的地方，我都想去，高山也好，深涧也罢
你未来想去的地方，我也一直在做着规划，比如
镂空的木头城、人人裸体的香气城、不用上班的瞌睡王国

【不高兴】  

前天在太平街飘吧喝酒，朋友带来一哥们
接过他名片一看，某某公司，某某职位，名字叫“杨佳”
我顿时竖起了大拇指，哥们很害羞的一笑
那天恰好是小杨被执行死刑的日子，那天大家都不高兴

【带迅干面】
　　　　　　
以前曾以为“带迅干”是个人名
后来才知道它指的是一道工序
昨晚，我吃到了心目中长沙市最棒的带迅干面
地点就在长郡中学附近，老板长得有点像超级玛丽

【你不来听我的演奏会】
　　
参加演奏会的有阿猫阿狗小刘小浪
还有它们曾经的食物小虫小鼠小蛾和小病果
我庄重的站在它们面前，高举双手，说“此曲献给谁谁谁”
它们专注地看着我，也没问谁谁谁是谁，它们比我想象中要懂事得多

【世界上居然有人不爱吃茄子】
　　
《霍乱时期的爱情》里的女主角年轻时不吃茄子
老了以后却疯狂地爱上了茄子，“天哪”，她说
“世界上居然有如此好吃的东西”，从此她每天都吃茄子
这女人出生在加勒比，那边的人可能都有点怪怪的
　　
【蔡娭毑】
　　
隔壁蔡娭毑是五保户，住的房子是居委会借给她的
蔡娭毑养了几只流浪猫，经常看见她在阳台上喂它们
蔡娭毑94岁了，仍然每天出去捡垃圾，看上去身体很棒的样子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我每天早上都听见她求神，求观音菩萨保佑她头不昏腿不疼
　　
【吸引】
　　
大树吸引知了，池塘吸引月亮，地面吸引雨滴
还有呢？灯光吸引飞蛾，你吸引我，或者我吸引你
要是我有一对翅膀该多好，平时藏在后背，绝不张扬
只在经过你身边时，伸出来友好地扇两下，再眨巴眨巴眼睛

【番茄蛋汤】
　　
昨晚的番茄蛋汤一滴油都没放
我并不是故意的，只是忘了而已
不过喝的时候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番茄蛋汤对我来说，本来就跟饮料差不多
　　
【回到蔚蓝的海洋真开心】
　　
曾经玩过一个游戏叫“大航海时代ONLINE”
里面可选的国家有两牙、英国、荷兰、法国和威尼斯
我选的是北海小国荷兰，职业是冒险家
能回到蔚蓝的海洋，这真让我开心
　　
【半夜猫叫】
　　
在以前，这叫声通常很凄厉让人很烦躁
可这次感觉不一样，小野猫叫得格外动听
那语气就像是在说“今天的晚餐特别可口
有蔬菜汤、幼鼠，和美味的鲫鱼骨头”
　　
【构思】
　　
最近在构思一部话剧
说的是停电夜晚，一男一女做完那事之后的对话
场地必须足够暗，使观众看不清两人的裸体
舞台上只有忽明忽暗的数枝香烟，一枝熄灭了，另一枝又燃起

【歌】
　　
分别的时刻，让我为你唱一首歌
一首自远古时代流传下来的歌
第一个词是“生命”，最后一个词也是“生命”
中间是很多很多故事，你别害怕，认真听

【天堂】
　　　　
小姑娘，以前你听说过天堂
现在你真的来了，它却跟你想的不一样
当然，你有了翅膀，但你恨的人也有
在凶手来天堂之前，你呀，一定要变得更强壮

【瓜娃】

N年前就看过了《白鹿原》，如今只记得这么一句：
“兄弟，你还是个瓜娃啊！”
葫芦有葫芦娃，南瓜冬瓜西瓜，各有娃一打
我的拿手菜是清炒丝瓜，小娥小娥快来我家

【老街】
　　
火器营公交车站旁这条老街，老早就说要拆了
破旧的杂货店，小餐馆只有民工光顾
三五个卖毛片的大姐，每人手里抱着一个婴儿
从没听见啼哭声，也不见有动静，不知道是死是活

【结婚】

一边说服自己总得结婚，一边又觉得其实也不一定
总之，想象不出婚后那副丧家犬般的模样
那趿着双大拖鞋，整日围着沙发和油烟机，惶惶不可终日的琐碎男人
非要把他跟我联系在一起，那也是前世，绝不是今生

【惬意】

母亲喜欢吃完晚饭后出门散步一小时
坐在电脑旁，能听见她在楼下与人聊天的声音
这一小时，是一天中我最惬意的一段时光
我马上三十了，自由和不自由的滋味都尝过，我说的与这个无关

【道德】

一只戴虎皮帽的兔子
欺负了另一只老实巴交的兔子：
丫先把帽子戴在对方头上
然后脱下了自己的裤子

【一百下】

写每一首诗的过程
都像是在摁门铃
前面摁了九十九下都没有反应
此刻正在摁第一百下

【对话】
　　
疯子：三天之前我还是正常人
那时懂得把苹果削了皮再递给你
女人：见鬼！一秒钟都无法再忍受下去
你明明知道我要的是梨

【笔尖】
　　
笔尖流出的是油
油全部又变成了字
字多了形成风景
风景都无关乎心灵

【大家伙】
　　
地道里，一只年轻的塞罗鼠
奋力追赶着一列疾驰中的地铁
他有时候怨恨这大家伙打扰了他的生活
有时候又希望它能带上自己一起飞奔

【重复】

火车徐徐开动，火车徐徐开动
三年前,这是我一首情诗的第一句
此刻在火车上想起它
我必须再多重复一遍

【如果我有机器猫】

我会更努力地挣钱
我要把它养得白白胖胖的
然后带它去见你
“瞧，跟动画片里长得一模一样”


【年华】

所谓年华老去的感觉就是：
看着舞台上灯光变幻
看着陌生小伙子们
一一长成不一样的形状

【宝贝儿】

亲爱的，我之所以一大清早
就在这里敲敲钉钉，把你吵醒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想当一个会做木工活儿的父亲

小来

所有的诗都要在第四行结束,显得过于刻意了。

周登

有道理。
这个问题困惑了我一年多，你一句话就说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