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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录梦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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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1 00:10:3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马林先生发明了一台录梦仪。它的主要功能，是录下做过的梦，将它转化成一个影视文件，通过数据线拷贝到计算机里就能观看了。马林先生将这台录梦仪的外型设计成一个枕头，它和一般的枕头一模一样，不拆开的话根本看不出来是一台高端机器。不过它无法拆开，接合部被设计成从里面锁上的样子，第一次把它接上以后，就再也打不开了。除非用锤子一类的钝器把它敲碎。这个枕头——这个录梦仪有两根耳塞线，做梦前将它们塞进耳朵里，大脑的影像就是通过这两条线传达到录梦仪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马林先生有听歌睡眠的习惯。录梦仪无须开关，只要把脑袋枕在上面，受到重力的作用，它就开始工作了。有一次马林先生在上面放了一块石头，5分钟后到计算机里观看结果，视频里一片漆黑，但是里面有一种类似风和流水的声音，它表示石头到达过的世界和经历过的变迁。

马林先生的业余时间几乎全都花费在录梦仪上面。他每天反复观看自己做过的梦，达到心痴神迷的境地。他做过各种各样的梦，梦里发生过各种离奇古怪的事情，他唯一看不清的是自己的样子。有一次他梦见自己和一伙人从一座监狱里逃跑，没多久，他就被抓住了。因为马林先生是唯一一个两只脚长在下身的人，那个梦里所有的人都用手走路。还有一次他梦见和一个朋友在河里捉鱼，他们抓到一条浑身长满白色羽毛有一只成年公猪那么大并且温顺的鲶鱼，他的朋友告诉他，必须用一个模仿水底环境的容器来装这条鲶鱼。他们用一个大号水桶模仿了鲶鱼的生长环境，但是一路上鲶鱼还是在不断变小，最后它变成一个小气泡漂浮在空气中。有一天马林先生情绪很不好，那天晚上他梦见自己去公园里抢劫游客，他抢走了一个钱包，在钱包里他发现自己的照片和银行卡，里面甚至有一片他收藏过的树叶标本。那个梦的视频文件特别大，除了上述片段以外，其他的影像都停格在一种混沌之中，好象有很多事物又好象什么都没有。马林先生仔细研究了这个梦，梦的后半段似乎在演示一种零即一切的奇境，里面还有一种——也许是许多种声音，它们发出共同的频率，像是许多声音在密集且温柔地呼喊，也可以听成是一种兴奋而连绵的细语。马林先生有几个时刻几乎听到了声音里的具体内容，但是记忆的不确定性使他很快遗忘了这些内容。他猜测是一群声音在互相叫着彼此的名字，这些名字由一些非名词性词语所组成，使它们连成一片的可能是一些单独的音标或者语气助词。他拼写了一下，觉得很不可思议。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拼写，这些并不是他听到的声音。马林先生厌倦这种不明所以的揣度，转而研究其他梦魇。他发现自己漏过一个梦，那个梦的文件被标记成隐藏文件，他打开后发现这是一个无比美好的梦。在梦里有数十个美女向他求欢，而他们确实也就在街上毫不客气地进行交欢。梦里的马林先生不时大声赞美上帝。这个梦后来发展到不可遏制的地步，他拉住街上所有路过的异性进行交合，每个人都显示出宽宏体恤的胸怀，整个梦涌动着一股动物气息的欣喜。很快马林先生察觉到这个梦是个游戏，他们的交合仅仅停留在一种肢体模仿状态，等同于一出后现代舞台剧。梦在结束片段亮起了灯光，整个世界如人所愿地合上了天地那么高的红色布幕，马林先生看到自己沮丧孤独的身影退进了黑暗之中。

马林先生的兴趣逐渐向另一些东西发生转移。他用录梦仪试验了各种不同的石头，那些石头向他呈示了各自不同寻常的品性。例如来自火成岩的石头在经过测试后会发出强烈的震动和热辣的流动声，来自沉积岩的石头则发出风声和宇宙搬运的坠毁声，来自变质岩的石头是一种令人不快的挤压磨损声。有一次，马林在一块石头的视频文件里听到一种铁锤敲击的声音。最令他意外的是，有一块河里拣回来的石头在沉闷了5分钟以后，隐隐传出一个女人的抽泣声。他也试验过几只小动物，基本上它们的梦都是一片灰色蒙雾，而且还有凌乱的马赛克，连石头都比不上。奇怪的是他发现金鱼的梦文件是闪烁交替的，每隔几秒中更迭一次。他查了资料后才知道，原来金鱼的记忆周期只有七秒钟。假设鱼缸里有两条金鱼，那么它们每隔七秒钟就要重新认识一次对方。

忽然有一天他心血来潮，决定把两个耳塞放到录梦仪上面。经过了十分钟以后，马林先生兴致冲冲将数据线接入计算机，还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激动的事情？影像播放时他身心颤动，手脚发凉。录梦仪向他款罄的是宇宙大爆炸的景像，一个漆黑中的光点在一瞬间迸裂出无数的白点，它们在屏幕上不断闪烁，形成星河与星系，这些白点在一段时间后忽然收缩，又在一瞬间收缩成一个光点，最后屏幕上一片漆黑。这就是宇宙的开始与结束。马林先生静静坐了大半天，对录梦仪的思维百思不得其解。第二天他打了个电话给电脑公司，技术员很快登门拜访，经过诊断他给出了一个结论性的意见：马林先生的显示器由于超负荷工作，烧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