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和底 于 2010-8-22 21:24 编辑
雪山在窗外跟着车动，山巅上的雪的确快化完了，现在所剩的也像是敷上去的石灰。但即使这样，这块突兀的岩石在蓝天的背景前也比所有我见过的或者图片上的建筑要伟大。车子正向山里驶去，我突然想我的青春是在怎样的一种龌龊的穷极无聊中混过，公路外面满是枯草碎石的平地一直延伸到山脚下，唯一的绿色是东一丛西一丛长不高的云南松，然而此地竟还有放养的牛羊出没，你一眼就能看出它们，但它们实在已完全融进环境里去了。我从小害怕山害怕森林，我多蠢哦，以前我总以为一个人从小在城市长大，自然啊对他来说纯粹就是拿来旅游观光用的，去看看可以怎么能长住在里面呢？但我闻见树的气味我就安静了。雨季里进山身上总会爬几只蚂蟥的，爸爸说它们在草茎上等着人走过。我从溪流的石头上跳回岸边，这股水穿过公路下面，曲折的行进，在离路不远的地方由着地势汇成了一个小潭，水从高处落下就像瀑布，一只黑色的牛蛙蝌蚪游不见了。水是冰凉的。
车在盘山路上绕来绕去，爸爸开车时像另一个人，他的脖子一动不动眼睛也几乎不动。他早已厌倦开车了。
我已动了手。她瞪着我，终于不再过来拉我去办公室，但我感到非常失败，一定是阳台上那把垃圾铲太轻，她既没倒下，我也没见血流出来，她只是一只手捂着头，瞪着我。
“去喊余老师”她平静地说，我看见几个女生扶着她，她们努着嘴瞅我又瞅她的脑门。
“不准去！非洲去你们宿舍把刀拿来老子要把她……”我浑身被许多双手抱着，他们一定像拔河一样用力“非洲快去把刀拿来，是老子要的，与你没关系。”
“陈旭，别闹了！”一个拔河的男生喊道，带着哭腔。
“去喊余老师。”她说。
“站着！不准去！”
“赶紧去！”她喊着一跺脚，把身边的李梅吓得一愣，然后李梅突然获了莫大的信心，憋口气转身跑了。
“妈的，老子……”
“抱紧他！”一个拔河的男生说。
“抱着呢！诶呀，这头蛮牛！”非洲说。
非洲我第一次和他说话是初一排队体检，我问他家是哪的，他说耿马，我说哪里，他说耿马,于是我就叫他老耿。后来我才知道我的朋友早就叫他非洲了，我改口喊习惯花了一些时间，用他的肤色来叫他令我感到不安逸。然而他喜欢他的外号。后来我们一群人揍了他，我第一个动手，他沉默了半个月仍然与我说笑，在学校里不理人也是一种找打的表现。但他的眼睛变得克制了，这种克制令我不安逸。
我没有把她砸得血淌我感到很无能，没把她砸倒在地。
没人管下不下雨，两伙人就这么对站着，老殷和那个据说想踢他的初三男生站在两堆人前面。我看见老殷的短发立着，在雨中我看见他的眼睛，我看见力量了。那初三的挑衅了一句什么，只听见啪！没人管下不下雨。拳头和脸之间夹着雨水。他趴在地上不动了。旁边的社会青年呆着没动，我们的人往前了一截。
“来嘛！小杂种。”老殷瞪着他说，他仍趴在地上，学生和社会青年都没动。
我看见班主任正朝这里走来。他看了看数学老师的脑门，我不知道他那算什么表情，她不能用手捂头了，那儿隆起了几个紫色的包。
“让开啊！”他几步走过来揪住我，拔河的同学马上散开。你这个小杂种他骂着突然一扭我的肩膀然后我感到后面屁股中间的骨头被狠撞了一下，他松开我，我捂着那块骨头想走几步但走不了，我便开始跳，诶哟，只能跳，一个女生忍不住笑了。
我站在公车上等着它载我回家。李珊妮在这个站上车了穿着那套黑白相间的人造纤维校服。真不知道她在哪下车真不知道她在哪站下车啊。她一只手扶着座位背对着我看着窗外，在学校里她身边总有朋友，现在这车上只有我是她的同班同学。
“回家去么？”我像个白痴一样问。
“恩。”她说，瞧了瞧我，没有完全转过头，她笑着，那酒窝简直要了我的命，她的短发多适合她哦。
妈妈说：“你回丽江那边亲戚问你怎么在昆明要回丽江来上学，你就说要中考了，回来读初三，不要憨绰绰的说，唉我是打了老师才回来的，别憨了，可听见了？”
“跪着！”爸爸吼道，“跟老师道歉！”
我就对着床跪下去，她马上说别这样别这样，起来起来有什么起来讲。你可知道，我儿子的脾气也是怪的，他晓得我被打非常生气说要来找你，我跟他说别再跟我乱了。
“我没想到她这么老了，你还把人家打了住院，打裂了人家头盖骨。”爸爸说，脸和脖子涨的通红。他哭了。妈妈只说了些该说的话，在离开住院楼后她搂着我，她说她以前从没见过爸爸哭。
我向别个宿舍借来电筒，等着熄灯。宿舍里全黑了，走廊上回荡着拖鞋啪嗒啪嗒的响声，有人敲了下门然后跑远了。“狗日的！”老崔的声音从那边的上铺传来，走廊远端的洗漱间里水一直在响，有人边洗边吹口哨，偶尔唱上一句。
“啊，我现在要回归大自然了。”老崔把自己的内裤朝自己的脚扔去。
“你今晚要打咯？”我看见阿盛的大半个头出现在半空中，他脑袋后面是灰色的天花板。
“恩，今晚我要打了。”我说。
老崔唱了几句歌，大家都笑了，他即使认认真真的唱也像在搞怪。日，笑个屁，他说。
这时门又被敲了一下，顿时安静了。
“还不睡说？”门外传来非洲的声音，他想模仿宿管员的口音，但他的耿马腔太他妈重了。
“非洲！日！老子敲死你。”阿盛叫道，故意拍响床板。我喜欢他的声音。
“非洲你给老子站着别跑，”睡在老崔下床的老白套了拖鞋打开门，但他只探了半个身子出去，“站着。”
“呵呵呵呵。”我听见非洲的拖鞋啪嗒啪嗒地响，和平常的节奏一样。
一开始我还能听见他们在聊天，后来我听不见了。我趴在被子里一手抬着手电筒，一手翻书，我觉的这姿势很不舒服就翻身躺着，但过一会手就酸的受不住。我的心跳着，口干，但还是看下去。我仿佛听见了书里描写的女人的呻吟，我口干。后来我才知道我那时已经高潮了，没有东西流出来是因为我那时还产生不了精子。
“我有个同事，你妈都知道，到现在还没娃娃，就是因为年轻时候手淫。还有一个挨我一起长大的，也是手淫，后来就去强 奸了。”父亲说。他每次这么说我总不知该说什么，他总是突然跳到这个话题，然后我不知该说什么。他一直没直接问我：儿子你手淫了没？也许那样我会好过些。
你会游泳么你进入水中什么感觉。刘果说鸡八学校读鸡八的书。我没有在河里游过，我不熟悉水，我往下看我的身体四肢在水里变短了，我不熟悉水，我在蓝色的泳池里觉得自由，我的同类男人女人孩子老人他们多么自由。我们个个属于自己，我们个个泡在水里。我说你小心点听见没有，我揪着赵云安的肩膀，他说话变得结巴但却比我镇定，我怎么了，赵云安说。你怎么了你惹着我了，我说。我怎么惹你了，他说。我说算了你以后注意点听见没有。唉，看着他那矮笑的个子我真不知该怎么动手。我讨厌他。爷爷说我们小时候有什么救生圈把裤子两头扎紧了不让空气跑掉或者把猪尿脬吹胀了一样学游泳。我闭紧眼睛水包住了我的头轰隆隆的。
刘果大概一直这么伏在课桌上，脸贴胳膊发呆。我醒过来后沉闷的晚自习又回来了十分清晰，在晚自习上会发生什么呢？我看见胖子也伏在桌子上手肘支着下巴，他闭着眼正在听歌。那个女生，他的同桌头低向作业本拿着笔一动不动正在思考。刘果在瞅我，他鼻子以下埋进了胳膊。
“出不出去？”他的声音只有我听得见。
“去哪里？”
“不知道，”他说，反正不呆在这里。
刘果把鼻子以下全藏在衣领里，他站在旁边看着我把那扇旧校门的木闩移开。路灯跑进来了。
我们顺着水库边的路走进村子，村子里如校园里一样漆黑。我现在觉得轻松了，似乎可以做很多事很多事。
“去哪？”我又问了一句。有狗在山坡上叫。
“不知道。”他答得再自然不过了。
“去黑龙潭看看。”我说。他走在我左边，我们的手都插在裤包里，在暗中几条腿一前一后的动着。
“好。”他说，再自然不过了，他的眼睛令人印象深刻，骄傲而安静。即使在暗中我也知道。
| 
IP卡
狗仔卡
发表于 2010-8-22 21:22:13
QQ空间
腾讯微博
腾讯朋友
分享
收藏
顶
踩
提升卡
喧嚣卡
变色卡
抢沙发
千斤顶
显身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