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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23 21:03:3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1
  
  那只是一只很常见的粉蝶。不过时间还没到,要等天完全黑下来,好像这场需要被黑夜唤醒的狂欢自己在拖延时间。几个听故事的人似乎吓着了,脸色呆滞,实际上他们只是喝下了太多的酒。太阳已经完全落山,四周的景象却显得更加清晰,这只粉蝶就悬浮在他们头上。篝火点起来了,有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那只粉蝶惊醒似地一折,平平伸开翅膀,径直投向一旁的花椒树。
  “你的意思是,他爱着的人活在另一个时空?”
  他们走了数千里的路,为的就是目睹这种热情而虚幻的传奇,要说服他们换一种全新的眼光是多么困难。
  讲述者微微一笑,但是没有回答。他继续注视着那个黑衣老人。这个名叫三木洛的老人,从木鼓房前站起来,绕过广场,从寨门走出去,消失在暮色深处。老人晃晃荡荡,不时朝四周看看,却视而不见,只是在想象中把村寨再次寻摸了一遭,口里依然念念有词、没人能懂。寨门外花开了又落,旅游者随手扔下的饮料瓶、速食包装盒散在草地上。那里,几个踢球的孩子正在大呼小叫地奔跑着,足球顺着斜坡滚落,撞在灌木丛上又弹回来。河谷里的风轻轻升上来,带着潮湿的味道。顺着连绵不绝山坡、郁郁森然的草木,若隐若现出细条形的雾纱。贴着灌木延伸的小路直接通往山顶,弯弯曲曲的藤蔓、古树和怪石交织其中,不知名的虫叫暗中袭来。他看到有人敲响了木鼓。古老的木鼓,这是一种神圣的器物,因为它是母亲的象征,其起源可以追溯到母系社会。从前敲响木鼓的时候,太阳正悬空中,人们仿佛听到母亲在召唤,便会从四面八方赶来,参加战争或祭祀。可现在不同了,一群身穿节日盛装的年轻男女走进广场,列队盯着这具纹饰凋敝的打击乐器。鼓声的节奏在缓慢发生变化,惊动一触即发。他们的身影在篝火的映照下显得又黑又长。他们即将载歌载舞:月亮升起来哟,山寨静悄悄。讲述者收回目光,用手撑着额头。他的周围,那些规格不一的镜头纷纷伸出来,拍照的咔嚓声听起来好像一片肆无忌惮的鸟鸣,同时他还听到了稀稀落落的掌声、跺脚声,以及那些酒喝多了的身体里迸发出的嚎叫声。
  鼓声终于停歇,舞蹈的人和观众四下散开。广场上空只剩下了月亮。这样的场景第二天还将重新上演。空气变得清新了,失去了尘土飞扬的气息和汗味,更多的罐装饮料和酒瓶被打开,人们散坐着聊天,时不时爆发出哄笑声,令细微的火焰飘摇不定。对于远道而来的观光者来说,狂欢之夜总是结束得太早。有人重新提起开始前的故事,像梦一样戛然而止的结局里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令人迷惑。那人说,开始听的时候,它上面蒙着一层黄昏般的迷离色彩,而在黑暗中,它竟然逐渐清晰逼人起来。讲述者抿着嘴,在这块土地上生活的人群和现代社会重新发生联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停滞了三千多年。同样的,他们身上散发出的神秘气息,也似乎在等待被下一场凉风唤醒。他本来想回答,置身于不可思议的苦难和梦想,感觉不到时光的流逝,这才是你们最终无法理解的关键。最后犹豫半晌,他还是回答道:“当呈现无所被知觉的时候,它就重新回到自己。”
  各种不满意的嘀咕声响起,但他们没有跳起来,证明这只是某种等待仪式的需要。被一时冲动所鼓励,讲述者冒险地打了个新比方:大地的秘密一直被隐藏深埋,当它需要显露时,就会从地面上长出一棵树,抽枝发叶,任人撷取,但无人理睬时,萧萧枝叶就重归大地。
  大家惊讶。有人再问:这满山的树,谁又知道究竟是哪一棵呢?
  他说,佤族秉信万物都有神灵存在其中,不拘一格,但要注意,它们都在栖息处生活和娱乐,绝不远出,一有惊动,立即退入深处躲藏。说到这里,他闻到一股清凉的异香。讲述者补充道,或许那只粉蝶就大有可观?
  夜人归去,但在睡觉前还带着倦意忍不住议论纷纷。后来一致同意,明天起来就去找那只蝴蝶。他们带着这个忍俊不禁的决定,坦然进入黑色的睡眠。
  草木其森,夜露下来。
  
  2
  
  直到今天,这个叫三木洛的黑衣老人还坚持在说,蚂蚱善跳,知了善叫,而他一觉醒来却老了。他做着奇怪的表情,把倏然老去的时光归咎于那场突如其来的睡眠。
  他们起初只是好奇,想知道一个选择,但结果却有更多变幻。当时,那口铁锅就支在眼前的土地上。格利用木炭在铁锅底上划出田字型的格子,然后注入清水。那些随后放进去的螺蛳安然不动,各自头朝一方:第一只代表依娜,放在左上角;第二只代表格利,放在右上角;第三只代表克陵,放在左下角;最后一只代表三木洛,放在右下角。螺蛳放好后,克陵还模仿着魔巴的神态,嘀嘀咕咕地念了一通,表示这是神灵监督下的一次公正裁决。在空荡荡的寨门前,先是一股细细的风轻巧地越过成排的灌木丛,贴地卷起轻飘而明亮的尘土,像花粉一样纷纷落在他们的头顶上。其他的螺蛳开始活动起来,只有三木洛的那一只悄无声息,留在原地。天空落在三木洛眼里,那么灰蒙蒙的,令他头痛欲裂。依娜津津有味地盯着。格利的鼻涕流下来,又被猛然地吸了回去。
  三木洛的眼皮发沉,渴望找个阴凉的地方睡觉。他暗暗祈祷,让时间永远停止下来,于是螺蛳都停住了。这时内心发出的抱怨,是一种执拗而不敬的声音。在他昏然入梦前的一瞬间,三木洛最后记住的是,一缕颤动的阳光迅速地照亮了铁锅里的四只螺蛳;嘀咕着什么的格利在向克陵挤眉弄眼;而依娜,却在尖声尖气地唱着歌:我们守候着月亮露出山来,如果明亮光洁,我们想戴花。
  他躺在土地上,昏然无知地承受着螺蛳判的裁决。四周一片寂静,草木倍受炎热的煎熬。风雨欲兴,通往山寨的红土路上,从西方来的传教士牵着一头疲惫不堪的骡子,驮着古怪的经书和仪器,大模大样地向前走来。
  
  3
  
  杜鹃花开得满山满坡时,依娜已经长大。她每天都坐在晒台上织布,看见孩子们赶着牛进入草木茂盛的深处,耕地的男人蹲在石头上抽烟。杜鹃花一片片凋落,又慢慢长了出来。卷起尘埃的风离去了,寨子空荡荡的,像白天的天空,星星都躲藏起来,怕被光烫着双脚一样。依娜在织布机的响动声里垂下脸,眼光变得羞涩。
  在一阵经线和纬线的逐渐交织之中,记忆渐渐显露出最初的轮廓。格利、神气活现的胖墩克陵、眼神茫然的三木洛、昔日的玩伴、寨门前喧闹和游戏,都从迷雾中走了出来。依娜,我来跟你打手卦。格利伸直双臂面对着依娜,两掌合拢对齐中指,然后用右手的拇指和中指从左臂量到右肩,再折回去,结果右手中指和左手中指没有相齐。克陵先是哈哈笑起来,接着看了一眼格利,又赶紧闭上嘴巴。格利很不服气,叫大家都看着他重新打手卦,结果这次两只手的中指真对齐了。新织出的布面,艳丽得象开满野花的山谷,仿佛依娜突然又置身在这里,采下绿橄榄。春天在微风中摇荡,熊一样的格利拦在她的前面,他以令人吃惊的动作抓住利娜的手腕,将一只银手镯套上去。事实是不是这样?她突然不能肯定。攀橄榄树啊,摇橄榄,有多少的花被摇落。记忆中有另一种更古老的说法:上山采集的姑娘,碰上了野熊,一时躲避不及。聪明的姑娘急忙将饮水的竹筒套在手上,大胆地迎上去,让野熊握住。野熊自以为猎物到手,竟飘飘然起来,姑娘乘机悄悄从竹筒抽出手来,化险为夷。
  依娜的感觉并不太好。盯着挂在墙壁上的圆镜子,她发现镜中山坡上的杜鹃花都落了。她不愿意走出房间,一个面色黝黑的小伙子正在火塘边等着她,等待她烧茶,接受他从远方带回来的精致木梳。云朵涌上天空,阴影无所不在。随着欢快的三弦弹起,一个又一个的小伙子登门拜访,叫人全身炽热。只有昔日在身边又笑又叫的顽童,一声招呼也不打就离开了,剩下她一个人。她想着这片即将完成的布料,想着在这色彩夸张得眩目的图案中,那些不断添加进去的经纬,将月光、轻风、山花、溪流、玩伴、昼夜、传说、土地、树木和石块全织在了一起,这些都是从身体里抽出来的线条,把生活和幻觉全都缠在了一起,让人无法清醒。当布匹完成时,她将精疲力竭。利娜继续织布。她的记忆已经背叛了她,在即将完成的尽头变得繁复难测。在它的呈现之上,血肉之躯也成了忽明忽灭的花纹。
  这一刻。背上扛着仪器的三木洛,汗流浃背,远远地跟在骑着骡子的传教士身后。
  
  4
  
  刚下过一场雨,父亲赶着牛走在前面,格利扛着犁跟在后面。站在坡地边,格利理所当然地独自套犁赶牛,向前开垦。但是,渐渐地,这种单调重复的来回劳作被刺眼的空虚所代替。最终他不得不求助于蹲在一旁的父亲。昨天晚上,格利在仓房里选择要下种的种子,盘算着要种豌豆还是苦荞。有个关于豌豆、养和麦子发生争执的故事。在争吵中,麦子气鼓鼓地使劲捏了一下荞的头。荞很疼,飞脚踢在麦子的肚子上,把麦子的肚子踢破了。从此以后,荞子就变成了尖三角形,而麦子,成熟后肚子总是炸开着。这让他不由地联想起又黑又瘦的三木洛,想起他俩之间暗里为利娜展开的较量,但是持续时间很短。正在那时,三木洛刚好趴在一条溪流边喝水,探进水里的上半身被河水浸透了。在随后的很多年里,三木洛扛着古怪的仪器跟随着传教士,踏遍了方圆数百里的山林和河谷。传教士随身携带的《圣经》里,逐渐夹满了精心绘制的地图。那些蜿蜒曲折的线条下,雾一般难以捕捉的白银矿脉弄得他昼夜心神不宁。
  许多事情注定要发生。一个跟着马帮去驮茶叶和盐巴的汉子回来了。路上,他做了个梦,梦中听见木鼓不停地在叫着他的名字。他很奇怪,并深深感到心神不安。在寨门外,他用焦灼的语气将这个梦告诉了格利。格利对他说:你出门后,你家的大梁歪了。他疑问:莫非是我的养子?格利点了点头。又一个黄昏时分,汉子挥动一柄寒光迸射的长刀,破风般砍下那颗绽放出三月春光的头颅。人头供在木鼓房里,羞愤不安的妇人披散着头发逃进深山。接着,骤然翻山而来的暴雨将山谷变成了池塘。
  那个身为族长、皱纹日渐增多的父亲,在寨子里一边踱步,一边嘟囔着:“神啊,可别太宠爱过于年轻的人呀,可别再让他看见只有魔巴才能洞察的东西。”
  格利的眼眶陡然陷下去了,看起来既像是幽潭深不可测,又充满了一种奇异的光。在他经过的地方,鸟群以噤口不鸣来显示他的存在。
  
  5
  
  夜里,克陵梦见天空中飘着细雨,自己骑着麂子穿越一座座山林,疾速落下的蹄印在草丛间变成银光闪闪的石头。公鸡开始叫起来,克陵睁开眼睛,还能看见梦里的幸福一点点从心口溢出来,泛着油亮的光泽。黎明前,有人曾经使劲地敲过他的门。声音惊醒了他。他翻身起来,没有出声,在床头的木柱上抽出长刀,然后静静地站在黑暗中。后来,那人走了,克陵放下长刀,悄然开门。一把弩箭被放在昏暗的木板上,那是三木洛心爱的武器。克陵看见他的背影最后消失在寨门外。就只剩下克陵一个人在黑暗里叫着那个名字:三木洛。
  他们在年幼时共同举行过一次螺蛳判。他们暗中鼓劲,恨不得跺脚,为隐秘的目的祈祷。螺蛳判的结果终究不为人知。不要追问克陵,别因为他一心想成为魔巴,在当时就能无所不知。他抬头时,看见格利和利娜已经跑远。利娜在草地上跳着舞蹈,格利敲响想象中的木鼓,他们在这个野花竞放的日子里,天真地享受着无所畏惧的欢乐。坐靠在寨门柱上三木洛叹息着翻转身子,干脆睡在地上,一根白鹇的羽毛落在头上。青草的气味随着细风低低飘来,预示着将有一场柔软的雨。最初的雨下来,又被吹散,螺蛳变得活泼,铁锅里的清水波纹荡漾,真相却显示在人毫无防备之下,水面倏然平静的那一瞬间:属于三木洛的那只螺蛳后发先至。雨水并无悬念地越下越大,潮湿就像痛苦,紧贴在独自离开的克陵身上。他一边走,一边脱光了衣服。远处,头戴花环的利娜在往回跑,身后追着格利。没有谁想起,三木洛还睡在泥水里。有一段时间,三木洛继续和克陵在一起玩耍。直到有一天,三木洛对克陵想当魔巴的愿望表示出不以为然来。对于三木洛来说,一种新的生活即将开始。高耸的图腾远不如寨门外的花开花落令他心潮起伏,
  那是一个令人神清气爽的黎明,已经过去十年了,可以将它理解为一个预兆:火塘还在燃着,黎明已经显现。但克陵还是忘记不了三木洛。“由艾热涌热壤,由艾郎涌朗斯尼,阿赛阿觉!”克陵每每这样念叨。
  
  6
  
  花椒树长高了,三个小孩蹲在树下,用石头将叶子捣出汁水,灌进小鸟的口中。另一个灵巧如猴子的顽童,蹬在手臂粗的枝干上,去摘长在最上面的嫩叶。格利赶着牛过来,大叫了一声,顽童朝后仰,滚跌下来,却是十分开心。多年后,当寨子重建时,花椒树并没有死去。
  这天中午,格利牵着牛去河边饮水,抬头看见白鹇在风中飞过稻田,而天空里的云则纷纷涌向山的另一面。他突然有了一种念头,要追随着风到远方的远方去看看。他把牛赶回寨子,关好木栅栏门,在角落里翻出被蜘蛛网封住的背箩,将米和盐巴放进去。要独自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光用坐在火塘边的时间来考虑是不够的,所以格利等来了知道道路源头的马帮。把货物驮在马背上,将马排成一行,然后是披着蓑衣的马倌头,身后是马倌,最后面是背着萝筐的格利。走过漫长的山路,踏碎无数落叶,马帮朝发暮歇,饱经烈日、狂风、霜冻、干渴和风雨之后,终于进入一条蹄印累累的石板路。有人说,前面就是个镇子。格利问,什么是镇子?说话的人不耐烦地挥挥手:看远一点,再远一点。
  马匹停下,马倌和货物纷纷倒在驿站院子的泥土上。要等到马倌吃饱喝足,马槽添好草料,饮足了水以后,格利才能歪倒在草堆上吃东西。
  从那天起,格利的颌下就生出了浓密的胡子,同时养成了缄口不言的习惯。当他从中尝到自由的甜头后,很是奇怪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想到。那些人总是说着难懂的话,满嘴的烟味和口臭,散发出很多的火气和焦虑,让空气沉重。他们不知道这一切冥冥之中都有双眼睛在上面盯着,不知道在任何事情变化之前,就会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指点。只有缄口不言的人,才能看到那张在黑暗中显示的脸,比如树木、石头的神秘形状,还有昆虫若隐若现的叫声,而这些,在不信神灵的眼中就看不见了。下雨时,格利就蜷缩在厚重的蓑衣里,像居住在洞穴里,闪电是天空中掉下来的火把,让他无意中瞥见雷声滚过树林,准确地劈倒那棵体内长满虫子的树。
  开口,只能吟唱自然的名,吟唱神灵的名,吟唱祖先的名。
  
  7
  
  长得黝黑壮实的小伙来得越来越勤。他一脸严肃地坐在火塘边,手里把玩着那把暗金色的木梳子,等着利娜出来给他烧茶。利娜不喜欢他沉默不语的样子。她把新做成的筒裙放在床上,走到窗子边,看着,然后爬到窗子外面,蹲在花椒树下。最后小伙还是来到她的身边,陪她看树上慢慢爬行的甲虫。树叶散发着淡绿色的清香,使她柔软,再也不想回避下去。就是在那个时候,格利已经离开马帮,走进寨门。
  经过流浪,格利彻底丧失了做梦的能力,整夜瞪着眼睛。脚下的道路越来越密集,各自伸向不同的远方,可是他能看懂的越来越少,只知道前方的树木越来越稀少,武器越来越密集。夜幕下,警惕着接近火堆的人,或形只影单,或三五成群,有商人、远行客、流浪汉、逃亡者、拦路抢劫的惯匪、饥肠辘辘的乞讨人,尘土蒙蔽了他们暗淡的面孔,一律模糊难辨,像一群被追赶得精疲力竭的走兽。他们勉强相互交谈,总是提到战争、杀戮、荒芜、死亡、干旱、歉收、暴动和流血。格利竖着耳朵,坐在火光照不到的阴影中,这些令人不安的名词,足够让他失眠很多日子。然后,他又一遍遍用拳头敲打脑袋,妄图将它们从里面驱赶出去,就像在山里用石块追打野兽一样。只有这样,他才能无知无觉,昏睡过去。某一天,格利在断墙后醒来,发现四周空无一人。他感觉自己甩掉了一个重负,并因为突然想起了家乡,心情变得快乐而轻松。他转身回家。尘土遮蔽天空,大风吹乱了他的长发和胡须,使他看上去像一个真正的魔巴,行人纷纷远避。当明亮的阳光把映进眼底,将山山水水照得清清楚楚时,格利不用再闭目聆听内心的声音。树上掉下的树叶不过是一次新的回归,横挡在路面上的石头,只会为一双回头的脚自动移开,仅此而已。从格利上路回家的那天起,他就彻底地忘记了身后的世界。在这片漫无边际的土地上,十万朵葵花将一夜间开放,像燃烧的烈焰,照亮破旧的河山。格利,就像一只低低飞翔的萤火虫,被黑夜涂满身体,只亮着贫瘠的梦。
  利娜摘来四片茅草,一片结一片连在一起,然后把它绕在一根小棍棒上,想从草叶的三个结头中,看出吉凶来。草结所处的方位显示矛盾,她心里突然烦躁起来。她坐在花椒树下,看见几个孩子在墙根窃窃私语。她不知道他们在商量什么事,但她想把心里纠结的那件事去向格利、或者克陵问清楚。关于三木洛的行踪,一次次被过路的人提起,留下难以捉摸的消息,在这个燥热的下午,像牙疼一样折磨着她。但是第二天,利娜就在山中看到了克陵。大石前是一棵大树,上面绕着很多老藤,一半的树身已经干枯,缓缓爬着许多虫子。背对着她,克陵在和树说话,叫着三木洛的名字。利娜问他,你知道了什么?三木洛走去了哪里?克陵没有抬头。所目睹的情景让她惊异不定,并潸然泪下,决定永远不再想起这个名字。
  利娜看见落叶堆积在天空上,风一吹,就变成了暗色的雨。她梦见树倒了,醒来,腿蹬在木床的架子上。她把手抚向肚皮,尖叫起来。昏暗的灯光彻夜闪动,利娜死于难产。
  
  8
  
  天空中飘荡着湿润的草木香气,这是最好的季节。族长说,蜓蚓上下翻动,小鸟四处飞翔。格利跟着马帮走了,克陵在山里狩猎,寻找那头梦里的麂子。有时候,克陵坐在岩石上,看着大青树下袅袅升腾的轻烟。烟雾不在着意使人留心正在进行的仪式,而是看见想象中的那个形象。魔巴杀了一只白公鸡,将鸡血和内脏献上,念念有词地向居住在树上的神灵求情。那个冒冒失失折了根树枝的孩子正在家中发烧,将山上带回来的鸡肉吃下后,就平静地睡着了。克陵若有所思,阳光透过木叶射下来。这是一道明亮而清醒的光,照在树木和岩石上,像照在最初的世界一样,病人将不药而愈,跛足者可以行走如飞,瞎子得见光明,没有人死亡,也没有人离去。木丙领木鸟开始鸣叫,克陵并没有抬起头来,眼睛盯着青烟,像入了迷似的。
  克陵在寨子里转悠,看见不少人家的牛栏杆上都长出了菌子。一张刚刚晾干的牛皮钉在土墙上,生硬微翘的皮子边缘就已经生出了虫子,四周散发出霉烂的气息,他感觉不安。现在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受约束的事情,他推开魔巴家的大门,走了进去。喝下浓酽的茶,人不觉有些微醉。魔巴严肃起面孔,低声哼唱,克陵静静地听:尊贵的雷神就居住头顶的天空上,那个地方名叫太阳寨。起先,人派猫头鹰去寻火。猫头鹰飞了很久,才找到太阳寨,它的肚子饿了,忍不住偷吃了雷神家的肉干。雷神很生气,把猫头鹰给赶走了。人又派萤火虫去寻火。萤火虫闻到雷神竹筒里的水酒香,口渴了忍不住,偷喝了水酒。雷神很生气,又把萤火虫给撵走了。人派蚱蜢去寻火。蚱蜢很守规矩,和雷神交上了朋友。雷神很喜欢蚱蜢,就说:“你把干藤子放到石头上敲,火就会出来了。”从此,人学会了取火。魔巴的声音渐渐小了,传述的意义落进克陵的心底。他在木楼上坐了很久,逐一回想着昔日的规矩。他梦见自己在月亮下走动,伸手每碰触到一户的人家,柱子就枯朽,茅草便腐烂,砖石纷纷垮塌,化为尘土。他说,他们都忘记了古老的规矩了。说完,克陵从梦中惊醒,身体浸泡在源源不断的汗水中。
  雨季后的草木疯长成环抱村寨的怪兽,克陵挎着弩箭准备进山。在路口,他把弩箭高举向天,然后罗拜四方,口中念道:由艾热涌热壤,由艾郎涌朗斯尼,阿赛阿觉!这种仪式让那些在田里干活的人看到了,他们就皱眉头,又哈哈大笑,然后在夜里开始做噩梦,发寒战,忽冷忽热的煎熬,令人心生莫名的悲伤。格利刚刚回到寨子里,他惊讶地注意到眼前发生的情景。后来,不少人都只愿意蹲在墙根前晒太阳。族长和长老们围坐在火塘边长吁短叹,残存在记忆里的歌谣,没有预示过这样的结局,作为权宜之计,他们一致同意放逐克陵到山里去,这样可以让留下来的人安心稼穑,躬耕家园。傍晚时分,格利也决定离开这里,在暮色中向被染成灰黑色的峡谷方向走去。他要去峡谷之外,那里有大片未开垦的土地和一条宽阔的河流,新鲜的茅草和坚实的岩石将建成新家园,而不会有腐败之气。由于魔巴的告诫,格利循着溪流往前走,每到转折之处,就根据蛤蟆蹦跳的方向来占卜前途。格利爬上一道山梁,和克陵狭路相逢。克陵大声说,你要多种豌豆,少种荞。开地要铲尽黄苞刺。地边可以种荨麻,老鼠怕荨麻。格利问:螺蛳判的结果是什么?克陵说,你现在已经知道了。格利长长叹息一声。
  
  9
  
  那天早上,克陵站在河边就听见了熊的吼声。他看到满山的鸟像树叶一样飞起来,露水嘈杂纷乱地落下。溪水从岩石缝里流出来,鱼从谭底游上来,扭动身子向上飞,仿佛要蹿进石头中,结果跌入藤蔓结成的网中。杜鹃花开,鱼大量吞食落在水面上的花瓣,然后醉了,醺醺然斜漂着,野猫踞伏在苔藓上,伸出爪子一拍,鱼就被抓上岸来。他兴致勃勃地看着,直到蜜蜂的嗡嗡声渐渐变大,从弯曲的树枝下钻进来。他起身从枝叶的缝隙里往外看,来了一头黑熊,偏着头,耐心地将爪子伸进蜂窝。他想笑,可这个时候几只麂子跑下来河边喝水。细嫩的草尖在它们发出响亮鼻息声的头颅之下闪闪发亮。它们饮水,吃草,奔向山岗。克陵坐在岩石上,这里没有猎人,只有草木静静地摇曳。克陵穿过寂静的山谷,爬上山坡,漏出云层的阳光照在脸上,忽明忽暗,像是一颗被风吹动的果实。
  克陵将弩箭对准灌木丛里的那团黑影,屏息静气,用冷亮的目光和野猪对视。野猪的眼睛射出红光,牙齿闪闪发亮,内心却充满黑暗和恐惧。克陵表情恬淡,直到野猪转头,哼哼离去。他不怕它,是因为他看出了野猪的怯懦,因为他今天心里只有闪亮的喜悦,因为他还有足够的存粮,因为他知道在雨季后将再次和这头野猪相遇,并用涂过毒汁的箭,把它射杀在种植玉米的地方,因此现在任由它离开。今天破碎的蜘蛛网,明天就能重结如初。克陵清楚这一点,而且他很高兴自己如此容易满足。一个贪婪的人能在十年内将一座山吃得空空如也。
  山寨里时有孩子走失,几天后又突然出现。老人们说,是山里的神灵将他们带走,传授知识了。克陵小时侯也走失过,像做了一个梦。他感觉山林比家庭还亲近,老树腐朽,菌子生长,开花结果,野兽出没都能洞悉于胸,心里所想,伸手可及。可是他已经忘记了走失的经历,因为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
  木丙领木鸟在叫,所有的秘密都藏在树洞里。
  
  10
  
  一年伊始接新水,接新水后拉木鼓,拉木鼓后盖新房,盖新房后砍牛尾巴,砍牛尾巴后取新火,取新火后去求雨。族长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这个秩序和其中禁忌。他从龙潭求雨回来,就很长时间不说话。有人看见他蜷缩在火塘边的火焰和烟雾后面,便回忆起那棵倒下的树,体内已经生满了虫子。一个消息令人不安,使他深深忧虑:有户盖新房的人,没有事先上木鼓房请求允许,就把湿树和绿叶拉进了寨子。再好的房子都没有敬畏心重要。族长眼睁睁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
  族人的祖先来自很远的地方,他们曾经为躲避战乱,渡水迁徙到这里。在那个古老而遥远的领地,湖水碧绿,田野上鲜花遍地,森林里有成群的大象、麂子、野猪、老虎和孔雀。在那里,族人丰收富足,不像现在河水又浅又窄,狂风吹倒生长的庄稼,炙热的天气让成天忙个不停的人颗粒无收。人需要花费更多的心思和精力才能生存。饥饿让人一夜之间将水塘里的鱼捕捞干净,然后开山修路,将一片接一片地砍倒的树林运出去。没有人愿意听魔巴吟唱的歌,因为那些歌词没有什么意义,而且老是重复。他们喜欢敲锣打鼓,唱新歌。暗夜深处,偷盗时有发生。甚至有一次,有人竟然朝耕牛开了一枪,留下地上的一摊血,随后这条牛便消失在饥肠辘辘的口中。人和阴影连在了一起,却熟视无睹。
  一直不下雨,寨子的水缸在清晨砰然裂开。族长不说话,心里有一团火,担心张嘴就喷出来。他想要满山满坡的树,想要一条奔腾不息的大河。魔巴病得卧床不起,吐出的痰在火塘里散出焦臭的味道,充满整间屋子。他满脸暗红,不知是难为情还是气愤。他将耳朵贴在地面上,然后说,真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下面的祖先们都不开口说话了。族长和魔巴在午后的地面上,看到有无数只折断了翅膀、落满灰土的蝴蝶。他们这时才醒悟过来,大地即将隆隆作响,树木震荡摇晃,屋顶甩尽了茅草,柱子悉数倾覆。两人面面相觑,为预见而头晕目眩,仆倒在地。
  
  11
  
  当三木洛从泥水里醒来时,他就开始了遗忘。最先遗忘的是眼前刚发生过的事情。接着是一年来的经历,然后是去年去过的地方,大声叫唤着他的亲人们。只有童年的玩伴太亲密,利娜、格利和克陵,经常晃动在眼前,暂时还认得。有一段时间,他经常和克陵在一起,因而,对动物、山林都记忆清楚。三木洛更偏爱山林,因为它们连绵不绝,在巍然耸立的石崖上绘满了赭红色的图案,他们会动,会说话,是红色的灵魂。树上的藤蔓总是那么柔软清凉,常常挂着微风,并把他抱起来藏进幽暗的洞穴里。他不时地在夜里走出寨门,跟随着月光在山间将麂子追得漫山奔跑。所有人都用手拉扯三木洛的脚步,不让他在夜里游走。但一有人把他放在床上,三木洛就生病。只有魔巴看出他内心深处有显露出的洞穴,不禁脑门上渗出了汗。他被绑在一棵大树上,野猫借乌云挡住月光时跑来,咬断绳子。他还试图踏着水面过河,一头栽进水里,才猛然清醒,将目光投向那些长满青苔的岩石。而这一次之后,他完全忘记了村寨的存在,只为克陵一人留下心爱的弩箭,孤身远行他乡。
  三木洛遇上了西方来的传教士。他跟着传教士爬山涉水,背上扛着那些古怪的仪器。在烛光里,他看着一条条弯弯曲曲的线在纸上爬行,慢慢地扩散开来。这类举动受到人们的唾弃,并被嗖嗖作响的弩箭追赶,以此作为惩罚。但是这种打击并不像射猎那么有效,反倒成了很好的借口,三木洛乘机可以要求避开所有的村寨,时常藏匿在洞穴里。他向传教士要了一张纸,在上面画月亮升起,被照亮的云朵,鸟在缓慢地游动。那个黄头发的传教士看了,惊呼:上帝啊,谁才是野蛮人?这时,三木洛捉到一只萤火虫,放在干涸的掌心。萤火虫极其微小,光芒越来越亮,然后传教士眯起眼睛也看不见他。他们俩一道吃树叶和虫子,在太阳下赶路,在小溪里喝水,在大树和巨石寻找荫凉和睡眠。天越来越热,伏在岩石上的蜥蜴伸出又细又长的舌头,兴云吐雾。出生在下雪的城市里的传教士被老鼠咬了一口,躺在泥地上,即将死去。三木洛把疲惫的骡子赶进树林,然后纵身跳进河里,随波逐流。有一天,他爬上岸,对着一座新建的寨子说:
  “我回来了!”
  他一头栽倒在寨门前的土地上,大雨下来。谁也听不懂睡着泥泞中的这个人说些什么,但这不重要。他已经想起了最初的自己。他已经进入记忆中,去寻找自己失落的东西了。
  
  12
  
  他们被大地和天空养育。那时候,他们比所有的生灵还要小,身体里充弥着希望、纯真、热情、好强、茁壮。三木洛、格利、依娜和克陵就像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棵树庙,谦虚而饱满地生长在阳光下,对风雨、寒冷的经验毫无记忆。他们只知道未来藏在魔巴吟唱的古歌里。蹲在火塘边的烟雾后面,听魔巴说,神灵隐身于石头、树木和河水之中,人、鸟、兽、鱼之间互通消息,甚至彼此照顾。他们因此倍受鼓舞,咯咯地笑着,手舞足蹈。在崇山之中,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族长主持着盛大的祭祀仪式,魔巴念动咒语,保佑氏族出征得胜,跃跃欲试的武士躬身疾行,奔赴远方。整幅鲜活的画面从梦境中植入他们的体内。当白天的游戏进入一丝不苟的模仿时,这些传说就活泼成了生命。
  三木洛,再来一个野鸡过箐!格利对三木洛喊道。依娜用手举起一根树枝,踮起脚尖站在栅栏前,她虽然代表月亮,但脸上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特别好看。
  大人们都赶着牛去田里了,寨子里只剩下小孩。格利把他们召集在一起,他父亲是族长,也许就为了尽早掌握未来某个时间可能用得上的技巧,他按个人的喜好制定出每个人的角色,让大家操练象征着出征狩猎的祭祀仪式。
  手都举酸了。胖子克陵说,却仍然高高举着双手,甚至眼睛都没眨一下。三木洛伏着身子,从两腿之间的空隙倒着往后瞅,看见胖子确实显得比想象中的强壮高大,仿佛双手已经托住了天上的云彩,又仿佛一座山压住了大地,圆睁的双眼对着寨门外树林茂密的山岗。而这瞬间,头插羽毛的格利则目不转睛地盯着依娜的脸。回想起来,三木洛惊讶地发现自己在当时是那么的瘦小。因为毫不起眼,注定他的角色不是一条待剽杀的牛,就是一个蹦来跳去的小武士。别的人显然很满意自己的角色,特别是胖嘟嘟裹进黑衣袍里的克陵,即便满脸汗水,都一动不动,因为他从小就想做个精通法术的魔巴。
  三木洛蹲在地上,地面反射的热气像灌木丛一样冒上来,昏昏恍惚。他突然被格利踢了一脚,马上忘记了刚才的梦境。格利叫喊着:三木洛,再来一个野鸡过箐!他欠起身子,狠狠地跳出去。但是依娜不高兴了,扔下手里的树枝,焦躁地连声叫喊:不玩了,克陵,你也不玩了,他还踢三木洛了。
  童年有很多面孔,有些永远是完美的。但随后时间开始变化得更快了,最后像刮过一阵风,天空尽头露出灰色。每一分钟在回眸者的眼中都显得漏洞百出,布满破旧的哀伤。月光抖落了银色的羽毛回到暮色的黄昏。轻风在道路中间留下了纵横深刻的印迹,凹陷处寸草不生。溪流暴涨成洪水,淹没了一片片的稻田,又消失在土地上。童年的玩伴一去就杳无踪迹,昼夜因为垂垂老朽而掉落一地。村寨的遗址成为传说,变成火塘边的唱词,自言自语。大地上又重新长出了青草。老树被砍伐殆尽,野火过后的山坡上灌木丛生。弩箭、银手镯、木鼓、织布机、长刀和圆镜子,一夜间都飞走了,去寻找各自隐退在时光后面的主人。所有的记忆都化作了星辰,闪动着可疑难辨的微光。那匹耽误了青春才织成的布,匆匆忙忙地裁剪成了少妇的筒裙,顺着四季变换的景致而暗淡,褪色,褴褛,回到最初的状态。
  一切都在视野中渐渐消失。
  
  13
  
  太阳升起来。当人们折回来寻找那只粉蝶,只发现枝条上新挂着一个茧。夜露深重,花椒树仿佛刚浇过水,茧也是潮湿的,一滴新鲜的水珠滚向底端,欲坠未坠。有人拍了照,然后就坐在一侧的长凳上,晒太阳、打哈欠、等离去的车。这时候,唯一有意义的事情是梳理昨天的记忆和储存下的影像。一个人忽然对身边的同伴说起镜头像素的重要性。那年,在静安寺的禅房前,他曾经凭借镜头的高像素,成功地捕捉到子夜昙花盛开的刹那,美丽一览无遗。听者漫不经心,眼光空空地滑过广场,直到尽头,一辆车刚刚停在那儿。售票员出门前多喝了几杯,正躺在车门背后的阴影里酣睡。但没人注意到景色在悄然发生着变化,不仅是因为水珠已经滚落,被风吹走,或者是阳光,让阴影不断地从空旷的广场上消失。悄然发生的事实是,景色无论被多大像素的镜头留在相机里,定格成新版图,其中的山川、河流、人物多么清晰可辨,但更重要的东西已经隐藏。就像这个村寨里的故事,细节模糊,疑点重重,但轶事终究具有暗中引领认识走向本质的寓意。还是没有人自觉,他们将一如既往地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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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4 15:47:05 |只看该作者
写得很认真,但语言不是很突出,一篇小说如果语言不好,即使它底子不坏,也无法成为好作品。
“古老的木鼓,这是一种神圣的器物,因为它是母亲的象征,其起源可以追溯到母系社会。”
“杜鹃花开得满山满坡时,依娜已经长大”
“从那天起,格利的颌下就生出了浓密的胡子,同时养成了缄口不言的习惯。”
“他们被大地和天空养育。那时候,他们比所有的生灵还要小,身体里充弥着希望、纯真、热情、好强、茁壮。”
诸如此类的句子有的来得太容易,有的写得太轻易,它们让小说显得缺少吸引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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