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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雍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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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30 00:04:08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重塑雕像的权利 于 2010-12-2 13:51 编辑

野故事一则,贻笑大方
                       ——




  少年时期我迷上星相学,好比一扇从未打开过的门,让人兴奋和难以置信,我对自己的所见所闻深信不疑。后来发现它并不适合我,或者对我来说为时过早了,于是放弃了继续研究的念头,倒是芹因此被带进来,并显示出强烈的兴趣。当时我们刚认识两个月,某日她思虑良久跑去买了一堆书籍资料,我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听见叩门声,打开一看是快递员,脸上长着条明亮的疤,阴沉地望着我:“为什么不接电话?”“啊?”我感到一阵没来由的紧张。“电话……坏掉了。”他却并不追问,似乎这话只是脱口而出,没有要深究的意思,默默把笔递给我:“喏,签字。”他接过单子不耐烦地塞进口袋,冲我甩了两下手随即离开了。我撕开包裹,里面是厚厚一沓广告单,揭开后中间夹着几张画有图形和数字坐标的星座卡,最下面压着几本书,名字是《百科探秘:关于风的起源》或者《宇宙元素之谜》诸如此类。芹异常兴奋,提议观看附赠的DVD,我把光碟放入碟机里,摁下“播放”键,等它发出丝丝的响声才走到沙发旁,我们靠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起来,盯着屏幕一会便觉得无聊,芹显得相当投入,因此并没有注意到我,于是愈发烦躁不安,“太没劲了。”我自言自语道,兀自点支烟,去阳台吸起来。回来时她还在盯着屏幕,我坐在床边瞥了几眼,实在懒得去看,恰巧有倦意,便躺上床补觉。芹趁我熟睡时将她亲手缝制的手工塞进我怀中,然后携带书从窗户逃走了,没有留下任何暗示。由于未能触发挂在门口的铃铛,等我觉察为时已晚。我决定去她的住处,那时天已经黑了,路面弥漫着潮湿的雾气,途中我走错了好几次,只得又折返回来,接近深夜才摸到地方。“要不是大雾让视线变得模糊……”我这样找借口安慰自己。屋里亮着橘色的灯光,我站在外面敲了半天也没人打开它,门上贴着:不见人,勿扰。“不是说要去旅行的吗?”我听到屋里她的呼吸声,趁机说道。“可是我在研究……马上就好啦。”我感到饿,吃掉两片随身带的面包,便去屋后的草坪上留宿。那些草长得很茂盛,有几株藤蔓延伸开甚至爬入了高处的窗子,我试图攀着它们进屋,又想起并没有能使自己变小的药水之类的东西,只好打消了念头,而关于芹,我是理解她的。次日清晨醒来,却念起旧事:每次下飞行棋都是芹比我先走完,由于自己进度缓慢,即便她故意让我结果也少有改变。这样想着,又沮丧起来,在早晨,闻见泥土和草的混合味道,我伤心极了。
  此后,大约一个礼拜没见过芹。门窗紧闭着,墨绿色的窗帘分外严实,随后几天干脆连灯也懒得亮了,到晚上阴暗漆黑,不发出任何声响,仿佛一块空洞寂静被人遗弃的螺壳。我担心起来,莫非她?即刻埋怨自己不该乱猜的,于是只好决定报警。接待处里乱哄哄的,不时有人从旁边进出,我盯着斜上方悬挂的计数牌,不知道等了多久才有人喊:“四十二号!”我急忙跑过去,尾随一位穿制服的工作人员走到隔间里,听我讲完大致经过,他犹豫道:“像你这种情况……”“芹真的死掉了吗?”我啜泣着,不敢去想眼前可能出现的场景。“不过也有例外,我们还是去看看吧。”就这样,一队人马在周末下午赶到芹的住处,将它死死包围。警员们打开了房门然后鱼贯而入却并无斩获,屋里没有人。那些书散乱摆放在桌上,标示出密密麻麻的记号,除此之外与往常没有任何不同。芹的失踪让我惶恐不安,我想念起有她陪伴的日子,美好而令人心醉。我变得怪戾消沉并偶尔酗酒,屋子也开始丧失活力,在囫囵不清的梦中我像个巨大的拖着阴影的国王,和她一起毫无预兆地蒸发掉。
  这样,选择就显得尤为重要。真实与虚构的界限变得难以区分时,事物的界限开始模糊,因此当芹再度出现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身陷梦境。她似乎也不想解释什么,或者我对她的离去因为缺乏经验而太过担心了?“最近去哪了呀,问邻居也没有你的消息。”她责怪道,随即又说:“车票买到了,这两天别乱跑了很快就要去旅行。”说罢便独自收拾行李去了。那么车站在很远的地方吧?我感到失而复得般的释然,拆开缝在手工上波形的线拿出藏在其中的零食给芹作为奖赏。看着她咀嚼食物同时露出满足的表情,我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端着酒瓶一阵狂饮,当然,片刻后我就烂醉如泥在地上打起滚来啦。



  剩下的便是等待了,在晴好的日子心怀期盼走出门去。本以为要和邻居告别之类的,不料人家正在聚餐,一群人在屋外蹦啊跳啊显得很热闹。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我们只好从后院径直溜出去钻进路旁的车里。“师傅,去双心河,”仿佛有什么要紧事希望尽快逃逸掉。到地方后,我跟着芹爬上河堤,微风吹过来,长长的河堤看不到尽头,并且没什么人。因为旅行,芹的兴致似乎格外好,拖着行李走得飞快,不一会功夫我已经气喘吁吁了。好不容易赶上去问道:“这是要去哪?”“坐船啊。”看到我窘迫的样子,她连忙补充:“哦,是我忘记告诉你了。”我却想:只要时间还早,乘坐任何交通工具都不必着急。
  说起船,永远都是那么悠闲自在地浮动着,决不以其他面目示人。在海面上,乘客像汪洋中的孤岛,抓紧扶手向远处眺望。外面挤满了人,我靠着船舷往下看去,尽是昏黄的海水,在船体经过的轨道上泛起泡沫,顿时失望起来。前方倒波光粼粼,随路途变化着景色,十分好看。过了许久观光的人大多散去了,我正准备朝回走,听见芹喊道:“快来看!”边打着手势催促我。这时已接近下午,我站在不远处转了个身就看见它。阳光从上面照下来,顶部的金属折射出耀眼的光斑,显得充盈而富足。白色围墙环绕着,像一块巨大隆起的魔方,涂成金色的圆顶使人想起城堡。“这就是车站了。”“怎么样,很大吧。”她露出期盼的神色,又像在憧憬。由于我之前从未得见,现在从旁边经过难免有些出乎意料,等船开出相当远的距离才任它消失在视线中。
  入夜后,航行变得幽暗。闪耀的星像轻垂天际的守护神,要读懂它们并非易事。我躺在舱里百无聊赖只能睡去,凌晨被周围的说话声扰醒,原来是芹和对面的人在玩飞行棋。“准备一下,很快就停船了。”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刚坐起身,她将棋子随手扔开,然后欢快地跑出去了。
  天明时分,熹微晨光驱逐着浓烈的雾气,稍候片刻它们散开,沿途开始出现曙色中的平原,宽广且肥沃。接着是日出,在地平线上渐渐露出巨大的轮廓,指引我们跟随它经过冒烟的工厂、房屋和土地,并把它们统统染成橘红色。较感情而言,芹坚信唯有土地是永恒的,在球形的世界里不生不灭,与沧海老死不相往来,因此闻到土壤的气息让她异常兴奋。作为乘船的答谢,主办方特意安排两只幼年蓝鲸在岸边水池里玩起了皮球,还不时调皮地喷起水柱,后来发现是借此出售纪念品,于是不再围观,随队伍朝前移动。陈欢从安全出口对面走过来,看到我们立刻上前拥抱。“怎么晚了两个月?”“噢,家里有事耽搁了,”我看见他委屈的样子急忙敷衍道。路上还惦记着表演,芹看出我的心思便不断催促,过了转角我再回头时,它们连同那些好玩的把戏一起烟消云散了。
  认识陈欢是因为一场梦。由于它的机密,从不轻易向人提及。某日我发现自己会使用御气术,起初它被误以为是诡恶的力量,那阵子这着实够我担惊受怕的。我窝在家里不肯出门,任那些空气中捏出的球状物在屋内来回翻转,权当做消遣。幸好这样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几天后的晚上我进入睡眠,正要前往较熟悉的梦境,却进错了梦的入口身处陌生的地点。似乎是在郊区,我顺路走了一段,四周零碎分布着稀疏的楼房,像仓库或者规模微小的工厂,生长在附近的杂草使它们愈发衰败,如果不是那些高耸的烟囱我真怀疑这里已经被遗弃。再往前不远便到了尽头,荒凉的草丛中栽着一块牌子,下面聚了不少人,原来是乘车点。不等它停稳,我挤上去找到位置站好它便再次启程,窗外除了黑色看不到风景,不停有人在旁边移动着,模糊的面孔潮水般从周围褪去,在梦中显得很不真实。车还在行驶,我不怎么在乎它开往哪去,所以也不着急,随它时快时慢。他中途上车后径直靠过来:“你好,我叫陈欢。”“感受风,”他又说。我闭上眼,感觉到气流在四下涌动,仿佛头发蹭着耳眼或者挠痒痒,舒服得哼唧起来。“啊原来你也是……”他立即做出警觉的表情,眯着眼向周围探视,并示意我不要说了。然而我终于不再孤单,暗自觉得庆幸和欣喜。到了某站,车停靠后他便要离开:“我这就去自己的梦里啦。”临走时塞给我一张名片,上面只有简单两行小字:陈欢,游乐场设备维修工;生卒年不详。
  漫长的雨季接踵而至,我读着陈欢从贝鲸市寄来的信。在芹出现前有两年的时间,我仅靠它们度日。



  我们穿过市集,地面除了人就是陌生的房子,相比起来家所处的位置显得宁静黑暗。顺着路牌的方向走入地下后,到处是交错的管道犹如迷宫。我们生怕走丢,紧跟着陈欢,因为光线原因周围东西是看不大清楚的,只有滴水声夹杂着陈欢偶尔的几声咳嗽。拐了两个弯,前方开始出现橙色的光亮,像是点着灯的水母。“这是水邸啊,果然很漂亮。”“那么现在是在海里?”我和芹不敢相信,看着头顶深灰色的水面高兴地从床上蹦了起来。屋里宽敞干净,刚好容纳我们三个人。吃过东西,大家聊起天来。陈欢歪斜着坐在沙发上,比我初次见他要胖一些,眼睛依然眯着,说话时显得更小了几乎闭合。我们问起师傅那里,并表示不久后会过去住几天,“在山上,离这里不算远。”他鼓捣了一会烟管,衔进嘴里点上,然后悠闲地陷在沙发深处吐着鼻烟。“我感到孤单,”他说,“因为我爱过的女孩,她们就像风。”
  晚上出门散步,街市空荡荡的,只剩下几个摆摊的商贩守候在夜色中,走近看卖的是贝壳制成的饰品。这里的夜晚并不恐惧,也许是月色姣好洒在头顶的海面上,显得晶莹透亮像一大片漂浮的悬冰,煞是好看。由于没什么生意,商贩们有些无精打采的,干脆闭上眼在摊位后面睡起觉来,芹趁机拿起摊位前手掌般大小的海螺,正要往包里装时却被小贩逮到,于是叫嚣着追打过来,可是我们早已跑远,一溜烟似地躲进了路边的弹球房里。
  “一颗七分,”记分员如是说道。陈欢发出得意的笑声,引起旁边玩家投来好奇的目光。我从开始就被压制住了,换芹上场亦是如此:“一颗十四分。”连输了好几盘之后我们有些气馁,“不玩了不玩了。”他央求道:“就最后一盘怎么样?”记分员也凑过来观战,不停怂恿我们通宵包场,弄得芹向她连连摆手。按走势这局原本可以翻盘的,但似乎我也受她唠叨的影响,在中途一蹶不振,打到台面只留下决胜球时双方都很谨慎,先互相试探了几下。“这也算是打了平手吧?”他来回走几步观察局势边摇着头说:“不,实际上决胜球又被称为long star,它意味着遗憾和告别,”然后瞄准目标,以难度颇大的擦边将球打进。“一颗八分!”我和芹同时发出惋惜的哀叹声,并执意不再玩了,陈欢骄傲地忘乎所以,也不顾忌自己御气师的秘密身份,在桌旁空地上飞速旋转起来。



  秋日,室外充斥着簌朗的光线。我们上升到地面,看见云朵仿佛轻盈的羽毛缓慢掠过天空,“去公园吧,最近那里有演出。”于是背好行囊,先去兑换一些鲸币用来买东西,随后顺路到巴士站。几辆巴士停在路边,车门还没有打开因此上面空空的看不到人,连司机也不知道去了哪儿。人行道边已经聚集了一群人,打扮称得上“奇怪”,我们借口遮阳光缩到了附近的树下,乘客越来越多,都穿着样式怪异的服装,用“华丽”形容似乎太过夸张,颜色倒是很鲜艳,裹着彩色的布酷似鹦鹉。上车后才发现其中有很多外国人,大概是从别的岛过来玩的吧。车开动后逐渐远离了市区,外面顿时空旷起来,甚至显得有些荒凉。“泥豪!”坐在前面的一位鬼佬回过头和我搭讪,我没心思理他,侧过身望向窗外驶过的风景。由于是旅游旺季,门口排起了长队,大家耐心地向前移动着,不时有人插队引发一阵骚动。我们索性租来汽艇,在旁边河道里玩起来,不料撞上邻近的船险些酿成事故只好作罢。售票处依旧人山人海,趁保安不注意陈欢带我们抄近道转至公园背面,沿栏杆翻越进去,降落在一片低矮的树林。
  踏着心形的枯叶,脚下发出沙沙响声,空气中弥漫泥土腐败的潮腥味,我们悠闲地作散步状,白昼的亮光从树缝间洒下来穿插在临近的阴影中,带来一阵难以言说的舒畅。由于在屋里呆的太久水下又晒不到太阳,我们行动起来略显迟缓,手臂的摆动也有些僵硬,尤其打弯时肯定很滑稽,从远处看去仿佛一支老迈的队伍在朝自己的晚年进军!有人开始出现,大多是逃票进来的情侣,隔着树丛搂搂抱抱,或者撑起露营的帐篷、拿出准备好的食物野餐。为了增添气氛公园有的树上还绑着气球,总有游客趁人不注意从附近跳出来将它摘下然后飞快跑走了,脸上都画着玩耍的彩妆,也看不到容貌。倒是经过树林深处时,有打扮成小丑模样的人缠上大捆气球,兴奋地跟我们打着招呼飞上了天空,他那双闪烁着狡黠的眼睛让我记忆深刻,我叫喊着:“布鲁诺.舒尔茨!”他升得更高,几乎听不到我们的话了。不过别误会,这可妨碍不了我们的好心情,等身子舒展开就要雀跃了!
  靠近出口,游客也越来越多,节奏欢快的音乐传来,我们从最后那棵枞树下探出头便拐上了草坪中间的小路。跟着人群步伐似乎都变得轻快了,芹按捺住自己的情绪左顾右盼,人们不断朝前方斜坡上的空地聚集,那是一块凸起的高地,地面覆盖着修剪整齐的草坪,演出的地方设在尽头,舞台并不大,用简易的架子撑好,背景是闪亮的天鹅绒幕布。不过很多人是与它保持着距离的,寻找到不错的位置或坐或躺远远看上几眼,晒着太阳听一会便去和同伴聊天了,这样舞台周围并未拥挤不堪。我跟着熟门熟路的陈欢摸到靠前的地方,正是表演间隙因此只有那里围着几排观众,陈欢急不可待,不时隔着栏杆向台上摆手,上场的是疯马乐队,后面的人迅速涌上来,“他们在贝鲸市如今可是很受欢迎呢,”我却不怎么喜欢,只知道他们来自海那边遥远的疯马岛。等乐手们在台上摇摆时陈欢早已兴奋起来,跟那些站得密密麻麻的人一起跳着流行的单腿舞,肥胖的屁股险些将旁边观众掀翻在地。我转身要往回走才发现后面也被堵得水泄不通,只得坚持到表演结束,陈欢的衣服不知何时被扯开了一道口子,脸上已经布满汗渍仍意犹未尽,芹站在那里,看我们回来连忙问道:“好么?”“就那样,没有预想的精彩。”陈欢听我这么说,露出不悦的表情坐在地上沉默,他想表现的大度些,于是假装没注意到我的举动在手上聚起一小团光球自顾玩弄着,这段时间他的光球术倒进步了不少。为了讨好他,我故作轻松坐下和他搭话,我说起“巴布罗夫的狗”,他立即来了兴趣,似乎忘了刚才的事儿,激动地对我们说:“那真是不错的乐队!那表演……啧啧”“是啊,”我们附和道,“可惜没来演出,应该还在巴布罗夫岛吧?”眼看就要冷场,我又把话题转到他们那次众人皆知的室外演出上,陈欢的情致已经被逗弄起来,这会儿想让他闭嘴都困难了:“啊你真应该去现场看看,那绝对是……历史性的,基本上那一战之后这里的人都认识他们了。你猜怎么着?”“什么?”“你就没听说海螺电台传出的消息?”“生吞口琴,要么,拿着扫帚上台之类的?”我揣测道。“那都是以前的事儿了,告诉你吧,他们的主唱直接爬到架子上去啦,真够高的那个地方,往下看几眼也保准挺害怕的,你猜怎么?他直接跳下来啦!”我作出惊诧的表情,像刚知道这回事一样,嘴巴大张着同时用力吸气。显然他很享受自己造成的这种效果,眯缝起眼睛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现在好了。大家懒散地晒着太阳,看风整理着我们蓬松的毛发,远处台上还在唱,我没心思看,旁边的芹倒是热情不减,惬意地欣赏着。陈欢似乎也开始疲倦比刚才安静不少,他对我使了个眼色,我们站起身往身后方向走去,那里数百米开外是一排涂成蓝色的房子,为公园游客提供歇息和方便,陆续有人进进出出。里面墙上挂着一块牌子标明正在供应和已售完的商品,物价高得吓人。“来两罐薄荷,一大包金酒。”我对售货员说道,她接过我手中的鲸币挑拣了半天然后说:“除过褐色和朱砂色以外都是伪造的,”口气很强硬,似乎并没有通融一下的意思,“那就只要两罐薄荷吧,”我无奈地说道,陈欢看上去并不着急,靠在一旁柜台上注视着往来的人。回来的时候芹还在看演出,我们决定换个场地,找到紧挨路边较为平缓的一块地方,把提前准备好的布料铺开,摆上餐具将裹着冰块的薄荷倒入钵中,我炫技般从口袋里掏出偷回来的金酒,“哦,味道真棒!”芹说着,对面前的东西赞不绝口。我和陈欢只管嚼薄荷,强烈如冲顶般的感觉涌上来,还真有点吃不消呢,在它转化成一阵难以形容的凉爽之前。我们操控气流变着戏法啜饮美酒,譬如模仿鲸鱼喷出水柱,在空中摆出“回”字,剥离出里面掺杂的少量止咳糖浆再放回去,才一会功夫我们便面颊绯红,我看到陈欢又眯起他的眼睛,而芹试尝了两口居然躺在地上昏睡过去。天空在我们上面泛出透彻的蓝光,如同在水邸里隔着玻璃看到流动的水,像沙漏。我不禁想到镇上的日子,和师傅一起度过许多年,她如今是贝鲸炙手可热的占星师。下过雪的冬季早晨,天空高极了,上面挂满羊角状的云,师傅带我作完早课踩着银白的路面去枯树下狩猎,自从天气变坏我们闭门不出到这会已有些时日了。我身上冒着热气仍觉得冷,等猎物捕获我点上柴火后,师傅便开始悠闲地烹兔。我们耗费了大半天时间,返回时不幸的事情发生,想要阻止为时已晚,家已经在雪崩中垮掉了。师傅于阴沉的下午不声不响离开,从此失去消息,前日突然寄信邀请我们前去小住,想必她生命中也有不为人知的寂寥。现在,在公园里我感到略微的醉意,努力将芹叫醒,陈欢指给我们看不远处的那个女人,她戴着红色的帽子站在台下跟着节奏跳舞,手臂幅度很大地摇晃着,显然四周的人都注意到她了,他们停下来站在那里静静地欣赏,即便这样她仍跳得很投入丝毫不受环境影响,沉浸在自己的音乐里。
  合唱时间到啦!芹走在前面,回头对我们喊道。天色已经不早,演出也接近尾声很多游客已经要离开了,但下面可是我们最喜欢的“快乐小分队”,我们挤在人群里努力朝前挪动着,尽管台上仍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灯亮的时候他们早已准备好,模仿行军的乐团那样滑稽地冲上来,僵硬地原地踏着步开唱了。我们一起蹦跳着,异口同声唱到:“带上我可怜的小鬼,下车就去吃顿好的!”芹的高声尖叫很快淹没进周围的狂欢声中听不到了。后面人越来越多不断挤过来像汹涌的海浪,汗水很快从脸上流下来。我们转起圈高唱着,陈欢像脱缰的野马在中间来回推搡,这次差点连我也撞倒了!演出结束,我身上的“游乐场免费道具卡”不知何时不翼而飞,这有什么关系呢,“泥们豪!我是阿Bon,”竟然又是今天在车上碰到的外国朋友,此刻大家都大汗淋漓,我们请他吃了点薄荷,他露出满足的表情,随后给我们尝他自制的烟卷儿。我们抽着卷烟边随意聊天:“噢味道真不错,”“你们Bonbon岛的人真的都是用象声词命名么?”“为什么月亮边上多了块小斑点?”“可能刚才太用力,我腿上的螺丝有点松了,”“我的下巴快掉下来了……”



  回到水邸,因为距离早上去师傅那里只剩数个小时,我们便即刻去睡觉了。早晨醒来没看到陈欢,四处找了一圈,直到我们要走时他仍未出现,想必是去上厕所之类的,“再不走就赶不上车啦!”芹对我说,只得留下纸条匆忙离开。又坐车,按照信上给的地址辗转到附近,师傅没提是在山上,还好不算陡,我们背着行李踏上蜿蜒的小路,走了一会看到田里有劳动的人,被告知就快到了,再往前走路旁的草逐渐茂盛起来几乎看不到路了,许久之后还不见踪影,只有头顶的云朵愈发近了。不时会碰到跑出的小动物或者那些黑漆漆的岩洞,芹吓得闭上眼睛远远躲在后面。快到山腰时地面忽然平坦起来,“终于到了啊!”那地方隐约出现在前方云雾中,外面红色的围墙显得质朴庄重。再走不远地势再次变窄,后来只剩下鼹鼠家大小的门洞了,听到有人跟我们打招呼,找了半天也没发现是谁,好不容易才在地上看到两个花瓣一样的小人,“您好,有邀请函么?”“哦噢,有的。“我连忙说,掏出师傅的信递过去,两人看了半天才放心,分给我们有缩小效果的药水,喝下去后身材急剧缩减着,门此时也宽阔起来。我们跟随守卫进去,经过狭长的通道、破旧的储物室、带池塘的花园,然后指着转角通向上面的台阶,“喏,到了。”明亮的光线从出口溢下来,那里显得很亮,我们忐忑地走过去,芹不忘问我:“师傅笑的时候是咯咯还是咯咯……咯,”“什么?”“那师傅会吃星星吗?”“……”
  她还是以前的样子,不过年龄又大了些。“长得跟你父亲那般高了唉,”师傅称赞道,边拍着我的头。早年母亲得了霍乱,父亲带着她感染的灵魂去寻求治疗就再没回来(这些也是师傅告诉我的)。在屋子里,芹好奇地到处观看着,里面摆设相当简单,却是精心布置过的:两张低矮的方桌,四周放着坐卧的垫子;放资料的柜子;整洁的床铺;圆形的屋顶像一顶篷盖,上面绘制着硕大的天宫图,从右下角落款日期看应该加上去不久。里面隔着屏风,后面是一扇门,推开走出去便是观星台了,天还亮着,下面却漆黑什么也看不到,本来以为像师傅这样的占星师会安装通讯工具结果并没发现。师傅将茶沏好,我们坐下陪她说话,墙角的唱佛机一直开着,从那里传出阵阵经声。“以前的旧事没什么好说啦,”这样讲着,我们就说起各自的趣事,芹在一旁饶有兴致地听着。水被重新加满,很快在炉火上又沸起来冒出热腾腾的气,师傅看上去似乎心情不错,因为她高兴时总喜欢打喷嚏,“啊—欠,”她端起杯子,迅速将嘴唇合拢,然后轻轻抿了一下。
  可能下午喝多了茶的缘故,晚上睡觉开始做起梦。那些梦的味道散开后聚集成气泡,不断发出裂开的响声。等芹叫醒我时它们已经在空中铺了厚厚的一层,仿佛沙滩上成群结队的螃蟹。“看来要入睡很难了,”我沮丧地抱怨道。“我有办法,”芹说,她打开门走到外面(空气真清新呢)一小会就回来了,手里拿着棕色的小瓶子,里面装满萤火虫。“要全部吞下去才管用哦,”肚子里发出光,果然梦境消失了。醒来时芹并不在,片刻后她从外面回来,坐在窗前研究起刚买的“雍和宫指南”,宫里想必很大吧,否则师傅也不会禁止我们私自外出。我看了半天,依旧没能得出结论,只好问芹:“你说咱们去哪呢?”“就去这,这,这吧,”“嗯,那咱们过会就出发吧。”
  宫里比预计的还要大,我猜那个在这居住的人一定感到冷清。走了一路,随处可见相同衣着打扮的和尚,以年龄大的居多,排着队从长长的走廊或者流水的小桥上经过。“这是去?”“做法事啊,”他们随口答道。这引起了我们的兴趣,决定跟在队伍后面探个究竟。离开那些宏伟的建筑、雕像和凉亭,一望无际的空地上开始还有些花草,后来竟然连它们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堆破败的房屋,似乎从宫殿建成时就出现在这里了,与之前的景象截然不同,想必没什么人来这种地方吧。“这是仓库,宫中的怨气都被保管在这里,因为房子年久失修,现在它们趁机逃出来啦,”了解情况的老和尚对我们解释。里面潮湿昏暗并且散发出霉味,还有窸窣的响动,芹拽着我的手显得很紧张,和尚们则对此见怪不怪了。本以为会有法术啊长相奇特的鬼啊之类的东西,结果却只是贴几道符咒,口里念念有词边不停来回转圈,顿时失去了观看的兴趣,为避免乏味只好悄悄溜走。路上又看到一群和尚,蹲在河边洗头,阳光照着他们发亮的脑门。他们捋起袖子,将内衫衣领揶到颈部靠下的位置,旁边树上挂着的长衫随风晃动着。年纪最大的那个干脆坐在河岸上晒太阳,不久他便打起盹,头低下去身子也不由自主向侧面歪斜了。倒是有两个眉清目秀的小和尚,盘腿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吹笛子,合奏的间隙转过身向他们看上几眼,十分惬意呢。
  “那些和尚最坏了,他们竟然……看那种书呢,”师傅这么说,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有几天了,她很少出门,除了吃饭时总是待在自己的房里,有时白天看到也显得非常疲惫,独自坐在花园里像是在冥想,她大概都忘记跟我们说过要带我们在宫里游玩之类的话了。次日竟也不来吃饭,只嘱咐我们将食物端到她门前,她整日睡觉,天黑后便立刻钻到那扇屏风后面,“不会生病了吧?”芹猜测道,“也许过多的谈话让她劳累过度?”“幽闭恐惧症?”这天深夜,看到她房间灯还亮着,我决定过去看看。房门虚掩着,我走进去没看到人。“这呢这呢,”穿过屏风,我看到她站在眼前的高台上注视深蓝色的夜空,寒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穿着占星时的长袍,看上去似乎又老了几岁。“我只能呆在宫中,很多年孤独一人,有些事你以后自然会知道的,”师傅会有怎样的晚年呢?我无奈地想。这时一颗流星划过空中,“又一枚年轻的生命陨落了。”她平静地说,既不喜悦也没有太多痛苦。
  我们终日在空荡荡的大殿和雕梁画栋的长廊间游弋,和尚们仍四处走动,我们已经对里面的大多数丧失兴趣了(除过敲钟时新来的那几个)。某日,这种情况却改变了:师傅迷上了飞行棋,白天不再嗜睡,与芹在花园的石桌上切磋起来并邀我观战,“还是不必了,”我告诉她自己对这种游戏并不在行。我决定去池塘垂钓,这纯粹是因为在仓库里堆积如山的杂物中我和芹意外找到一支钓竿。下竿在哪里好呢?这边是草丛,而那边生长着两棵树。找好位置我把钩串上鱼饵放进水中,悠闲地坐下等待着。一会功夫便有了回应,收竿上来才发现是废弃的铁罐,于是再钓,玻璃瓶、废轮胎、和尚们的破烂衣服……终于有所收获,一条毒鱼、一条寿司鱼和两条硕大的雪貂鱼!回去后师傅和芹还在下棋,已经是晚饭时间,我感到饥饿,便自己去炖鱼了。我将不能食用的毒鱼随手扔到草地里,却不小心被馋嘴的小和尚拣去吃掉,后果可想而知,很快他就永久变身成了一条哥布林犬。



  芹某天下棋时忽然收到市区发来的传真,事情是这样的:上次她偷回来的海螺一直随身带着,无聊时便从口袋里掏出听里面的涛声,不料她刚将海螺凑近耳朵竟有纸片从其中吐出,原来那只是个镶着螺壳的袖珍传真机。信是游乐场老板发过来的,上面写着:陈欢因为修炼御气术方法不当,膨胀成充满气的圆球无法还原在水底飞速滚动,出于安全考虑已将他卡在石缝中。得知这个消息我们担心起来,后悔当初不该粗心离开的。“现在怎么办?都是我……”芹自责道;“还是去看看吧,唉居然出了这种事,”师傅宽慰我们。于是收拾好东西即刻就要动身,我们和她拥抱,拿出特地带来的自己的照片递给她,“想我们了就拿出来看看,”“那再见啦,师傅,”我们在大门外朝她挥手,我看见她站在门口,不再年轻的身影显得有点单薄和凄凉。“记得给师傅写信啊,”“我们会常来看您的,再见啦!”
  然而事实是,当我们赶到传真里提到的地点后,陈欢却并没有在那里。我们找来游乐场老板,礁石中间空空的也没留下任何线索。“明明在的啊,难道被海浪吹走了?”又惊动警察过来找了很长时间仍不见踪影,我们只好先返回。
  “去哪儿了最近,”碰到好心的邻居胖太,她正在户外慢悠悠地踢毽子,看到我们回来急忙问道。“临走前也不告诉我,还以为你们……”胖太嘟囔着,竟委屈地抹起眼泪。由于这些天无人居住,屋里长出许多七星瓢虫,彻底打扫前是不能再住了,我们暂时在旅馆里安顿下来。我想起小时候和朋友们在院子里踢足球的事,天光从两排房子中间的空隙泻下来,我们叫喊着,跑过窗前的时候偶然瞥见师傅在玻璃后面望着我。我想自己并不了解她,她是什么样的人,我也始终无法了解。师傅让我答应她不跟芹结婚,她说:“因为你和我一样,我们都是没有家的人。”我得承认芹是那种,怎么说呢,以偷盗为生的人,她因为窃取陈欢梦境的缘故,肚子渐渐大起来,似乎有粉红色发酵的团状物,怀孕数月后产下数量不明的孢子(也是粉红色)。这样一来,由于梦里的联系被迫中断,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陈欢。而关于我的朋友们,长大后我便失去了他们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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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1-30 10:51:13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悲伤墨鱼吉 于 2010-11-30 10:59 编辑

我甚至瞒过了芹,窝在家里不肯出门,任那些空气中捏出的球状物在屋内来回翻转,权当做消遣。幸好这样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几天后的晚上我进入睡眠……
……长的雨季接踵而至,我读着陈欢从贝鲸市寄来的信。在芹出现前有两年的时间,我仅靠它们度日。

==
啊,前面是说先认识芹,再梦见并认识陈欢。后面说是先认识陈,读陈的信两年后芹才出现。那到底是先认识的谁啊。

以及喜欢结尾。
跳啊跳,不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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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2 13:53:31 |只看该作者
哦这里确实交代的不清楚,应该是先认识陈欢两年后再认识芹的,已经修改过,我记得当时写到这里还专门交代过的我以为我写清楚了其实没有……非常感谢悲伤墨鱼吉为我指出错误,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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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2 17:10:45 |只看该作者
分开来看,语言、叙述节奏、一些句子,都挺不错,写作基础很好,但是和成一个整体后却没有形成击中人心的力量,我甚至更喜欢《良宫春日》,它读起来更真和专注,这篇有点为了小说而小说的感觉。。个人观点哈。。。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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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10 22:16:12 |只看该作者
我跟段林的阅读感受相近,同时觉得这篇很怪的一点是它像在不停地“开始”,快速地变换开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重塑也写诗歌的关系,有些东西流露地太快了,缺乏整体感,有时读写诗的作者的小说会有类似的感受。但总体上满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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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20 20:46:42 |只看该作者

【特邀访谈】


生活,也只能是生活
——《雍和宫》作者重塑雕像的权利访谈

提问:李头
嘉宾:刘备(重塑雕像的权利)


李头:在吗?X说找您做个访谈,您到了吱一下哦。
刘备:在啊在啊!
刘备:李头!
李头:那readdy?
李头:go
李头:……我好象拼错了
刘备:您一定要冷场吗!!
李头:现在还在上学么?
刘备:在,还是在武汉读书,大二。(上次发小说还是一年多前?)对,09年夏天,发的是春桃画像,很幼稚的一个东西。
李头:快说说一年的经历。
刘备:对,我说实话这一年我写的很少,主要是对自己的现状不满意,不管是写作状态还是技巧上都不满意,觉得自己所知甚少,基本小说就写了《雍和宫》和《拆火车》,都是很早就有计划要写的,我写东西都是很早就定好了要写什么什么样的东西,然后诗歌写得也不多不过还在写,现在手里是一个没写完的中篇。
李头:写作状态,都是哪些啊?(好蠢的问题)
刘备:没事,我来回答。如果分开细说,可能最主要的还是以前困扰的老问题,比如我为什么要写作,是不是非写不可,以及它对我意味着什么这些。都是些不能被称之为问题的问题,对,这应该在初涉写作时就困扰了我,然后经过不同的阶段和环境又被再次提起,慢慢我能发现一些答案。
李头:写完一个小说还是会很有成就感的吧?
刘备:成就感这种东西,现在真的没有了。我深知自己能力的有限和需要磨练,只能把力气投到下一次的写作里,或者换个说法,那种表面上的成就感可能变成了别的东西。
李头:好深沉。有发现什么答案么?写完这两个,会解决些困惑么?
刘备:答案是有的,起码对自己而言有:我意识到自己必须写作,因为我想通过它塑造自我而不是那种很混沌的状态,我还是想能生活的明白和诚实一些。以前有时会考虑发表啊出版什么的,现在已经不在乎了。写完这两个,困惑肯定会减少。昆德拉怎么说的,一个作者写完一部作品之后肯定和之前不是一个人了,但新的困惑可能又会出现。
李头:再顺便问问,写这两个小说的时间,会同时写么?
刘备:这两个不是同时写的,先是拆火车,这个小说我主要想学习好好去讲一个故事,尽管是简单的故事,然后要表达的是那种人在青少年时期的状态,就是一个小镇,中国,我们眼下再普通不过的城乡结合部,那里没有任何值得大书特书的卖点和扣人心弦的故事,只是很平淡的日复一日生活着,既没有巧合和意外,也不像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爱情剧那么容易,这样的环境,人对远方的希望就很强烈,所有的人都想走出去。这也许是我在十七岁时候的真实感触吧,想逃离眼前的世界,对远方很向往。
李头:所以《拆火车》可能更多重点是在叙述那块咯?包括怎么铺排情节之类的。所以企图变化的是“情节”、“题材”之类的吧?
刘备:我试图让几条线之间保持某种平衡,就是不安排重点,通过互相的渗透来表现出小镇上这几个人共同的追求——走出去,因为我觉得并不是哪里字数多就是重点,不一定的。如果非要说重点那就是第一人称的部分吧,因为是从自己真实的出发点写的那部分。
李头:哦,我的意思是,写作上面有没有个重点,就是……比如这个小说企图更多的锻炼叙述,或是意象啊,语言啊,之类的。还是一写就要朝“完美”的写。
刘备:拆火车的重点是有的,是想讲故事,就是可读性,我现在觉得以前写的太烂了,装了一大堆情感进去但没有可读性谁会去看啊,看了也理解不了。
李头:所以还是会在乎读者的啊?
刘备:嗯,我其实很想沟通,通过写作。这样可以和有同样感触的读者产生相对深层次的交流吧,但我肯定不愿意为绝大多数人写作,那太傻了。 李头:谈谈《雍和宫》吧,是在拆火车之后吧,所以开始想要在“意象”上面冲击一下了么?
刘备:嗯,也不是想冲击一下,只是我的心态慢慢有了一些变化,我上了大学,然后经过去年的缓和让我感觉自己和世界的关系不是那么紧张了,心理上放松了不少,后来我有了女朋友,然后自己每天玩滑板,平稳了很多,于是就想写一个轻松点的故事,但并不代表我会就这么轻松下去,我自己本质还是个苦大仇深的人,这点得承认。
李头:所以在写作上,不会有特别明显的目标?就是……更多是和自己的心态、情绪有关的?
刘备:目标肯定有的,我写东西不缺素材,现在还存着非常多的素材,基本都是自己感受到或亲身的经历,各种类型的都有,然后近期的目标就是能多尝试,尽可能多地去写,把它们尽量好地表达出来,要有一个量的积累。
李头:好啦,接下来就多谈谈《雍和宫》啦……X说很乐意看见我们吵架。所以来吵架吧。先谈谈题目吧。雍和宫是在文章近结尾处才出现的,用来当作题目有什么用意么?
刘备:就是觉得好听。这个写的是真事儿,就是今年五一的时候我和朋友去北京看音乐节,在那很开心的玩了几天的事儿,关于师傅的部分也是一直想写的后来就放到一起了,里面的师傅是我非常尊敬的一位前辈。“雍和宫”做题目是因为一它是北京的地方,刚好小说里的事情也发生在那里所以就用它了,二是小说的重点在雍和宫,就是师傅那块,她在小说里当年不辞而别,然后被困在宫里很多年,后来我问起原因她的回答是很隐晦的,这里隐晦是故意的,牵扯到政治,我试图用“宫”这种古老的建筑隐喻目前我们的处境,所以也是出于要突出这点的原因用它当题目。
李头:啊,好象《宫》更好些呢,这么一说。
刘备:你以为是韩剧么!
李头:情节上面有什么考虑么?写作最初会有一个计划么?现在看起来的效果,似乎是比较顺的。
刘备:有的,具体的走向和大的事件都是之前想好的,写的过程中可能主要是拓展。
李头:啊,好混乱啊。我得问我感兴趣的问题!会想要在文章里面有意识的锻炼语言么?来说这个吧!我觉得语言方面,像叙述,造意象,其实都算。《雍和宫》里面其实多了些超现实的意象。有特别想要写它们么?
刘备:锻炼语言肯定也是每次写小说都要做的事情,不过有时侧重这方面有的小说里侧重点在其他地方罢了,其实只要你是经过思考写出的东西就肯定是对语言有所锻炼的。但小说和诗歌很不同,传统的小说最后还是要回到叙述的语言上,即使你的方式再前卫也仍然是叙述的语言,因为它是小说;而诗歌是飞的语言。超现实这方面可以说是我现在写作的一点体会吧,就是现实主义不一定要像纪录片那样去记录,只要你本质是现实主义的它再怎么变外表仍然还是,我现在喜欢那种“变形”的东西,就是在小说里世界是变形的,那样很好玩。
李头:你觉得“诗化语言”会成为一个“坎”么,比如因为“诗化语言”而坏了小说的路子之类的。
刘备:诗化语言是我一度被很多人诟病的地方,我坚持认为它是好的,因为语言会不会成为“坎儿”得看你写的是什么样的东西,说直白一点就是风格,当然我现在没资格谈这个词。打个比方,如果要拍一部电影,是三峡好人范儿那贾樟柯当然最合适,可是昆丁有昆丁的好处啊,术业有专攻。还是要从作品本身来说,光看语言能说明什么呢?就好比看人我们都喜欢看外表一样。其实特别简单,能打动你的就是好东西,不管是语言还是故事还是别的什么都无所谓,文人相轻一棍子打死最可恨!
李头:其实我觉得这个定义没什么意义。就是一种风格嘛。而且其实我读一部分大家称赞为比较完整、好的小说,还是读不下去,因为语言很粗糙,也没有特别出彩的句子。我之前想问的关于“锻炼语言”,也是因为可能自己比较在意。在写的时候会想着,有几处句子,或是描述,是特别加分的。
刘备:对,人跟人之间差异很大的,不管作者还是读者,小说的品位也各有爱好。
李头:如果大家都又写诗歌又写小说,可能会好交流些吧。
刘备:这也不是,而且让读者都去写东西那不现实。我觉得主要还是在作者身上有问题,就是我们没有用好的方式表现出来让人接受,小说的壳其实是有必要的,这是我个人意见。因为毕竟读者不太理解技巧啊内涵什么的,他们看小说无非是想要某种程度的放松,这是大众的想法,如果没有一个故事,不管是复杂离奇悬念丛生还是简单爽口博取一笑一声叹息的故事,那么你表现再多的东西也没用因为他们无法理解。
李头:读者可能还需要这个“壳”比较戏剧性吧?
刘备:吸引人不一定要靠戏剧性啊。
李头:我只是觉得,好的意象之类的,不会亚于一个故事。当然肯定会有个故事底,不过可能故事底不会是重点,类似一个容器。
刘备:嗯,是这样的,只要你把你要表达的东西装进去了,而且表达的恰到好处再笨的读者也会明白的,他们即使不能完全理解但至少会去想作者的意图,但前提得让他们看进去啊,如果起码的故事性都缺乏他们绝对会立刻掉头走人的。当然这只是说考虑到读者的因素,作者还是要以自身的追求为主要目的。
李头:真体贴。我有时就完全不管读者了。
刘备:读者是一定要考虑的,只是考虑多少的问题。否则我们为什么要写小说而不去写日记呢,写小说某种程度上说就是服务行业,不过每个作者标杆不同。
李头:我发觉写密度高的意象文,和叙事流,经常不好和谐相处啊……不过《雍和宫》主要还是叙事流吧?会考虑两者的比例么?
刘备:比例没有考虑过,但其实也是多少有考虑的,描述多的话真实感会强,叙述多会流畅好读一些,看你要什么样的效果了。
李头:这次加入的意象其实相对不太影响叙述、阅读的……以后会想要尝试更多意象上的东西么?
刘备:我不太理解你指的意象是什么,是虚构的部分还是?
李头:比如御风术啊,女朋友食梦啊,结尾她生了堆孢子啊。
刘备:嗯这个也是自己觉得有趣才写的,可能以后趣味又变了呢,也说不准哈。
李头:有时候好象此类文诗歌也有共通的一面,写诗歌的时候放不开手脚,到了小说里反而自由了。
刘备:对,素材不同。我们就好比古代在山上修炼的道士,到处都是野草一样的素材,有的素材适合煎药,有的就只能熬粥。
李头:小说里面的生活场景,大多是现实经历吧。我觉得,似乎一些“生活场景”,和一些超现实的东西,搭配起来其实让“生活场景”不那么出彩。
刘备:对,基本都是经历,我不太会写那种虚构很多的小说,情感对我来说很重要。我现在能力有限,而且即使真正好的作者,我相信也只可能做到突出其中一点,区别在于,好的作者总是将它做到极致。
李头:也可能是我的口味问题。我老觉得都会御气术了,再去听摇滚还挺不酷的(也是别人提醒过我的)。不过有一处我很喜欢,是说陈欢赢了分,直接御气飞起来。
刘备:嗯,这些都好商量,个人观点不同嘛哈哈。而且有挺多地方写的确实挺露怯的,缺点说实话还是很多。
李头:哦,对了,关于意象,我觉得有些意象,是特能表现气质,调调的那种,结尾那个生出孢子,我很喜欢,但有些似乎可有可无。
刘备:主要是思维方式很多读者不太习惯这样的东西,他们的模式似乎被限制死了,想象力缺失很多,这确实有点可怕。
李头:所以我才觉得似乎大家对“意象”、“句子”之类的要求会低些。哦,应该说是“想象力”的。
李头:我好象是比喻控。所以特别看了看文中的比喻句。不算特别多,像文中几处比喻,“闪耀的星像轻垂天际的守护神,要读懂它们并非易事。”“云朵仿佛轻盈的羽毛缓慢掠过天空”会对这些比喻有什么考虑么?比如试图让它们新鲜一点,出彩一点,或是纯粹是为了叙述而写成的?
刘备:比喻我是尽量做到贴切并且不和别人雷同,因为创作还是要有自己的东西,我觉得好的比喻会增强可读性。
李头:那么会想要写密度更高、意象更多的么?我觉得一写起来“意象类”的文,还是会挺着迷的。
刘备:这些我个人倒没有特别的感觉。我了解自己只会去写现实主义根基的东西,并且不会偏离太多,吸引我的还是小说表现的主题,有时候是一种情绪,有时则是你要嘲讽和抵制的东西。不过意象很密集那种我还是很期待的,功力纯熟的时候肯定会写,现在主要在积累的阶段,害怕让自己偏离太多。
李头:会想要再改变改变么?觉得有什么需要改变么?
刘备:呃,改变当然是要的,因为觉得想说的还没有办法完整说出来,说好。需要改变的目前主要是故事和主题的结合,想更直白一些,让人懂得我在说什么,还有就是可读性,避免枯燥和千篇一律,要写的更有阅读乐趣。可能还有很多缺点,不过我自己看不到而已。
李头:我还想问问你都会从哪里汲取营养啊,嘻嘻。
刘备:生活,也只能是生活。保持敏感的心和良好品性很重要,作者的品性决定了他的写作类型和方向,并且对作品的质量影响也至关重要,而写作回馈品性。
李头:啊,差不多啦!结果也没吵起来。
刘备:对了,我名字就叫刘备好了,以后准备用这个ID了。
李头:好的。本期超级访问,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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