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果

风衣

他手里捏着那沓儿厚厚的彩票，两眼顿时模糊起来。只见那红的、白的、黄的绿的，忽明忽暗的碎星在他的眼前不停的飘舞着、闪烁着。他觉得天在旋，地在转，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为了那一夜暴富的梦想，为了能彻底改变自己这大半辈子贫困潦倒的生活状况，他未经与爱人商量，私自偷偷地将家中夫妻二人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十万元卖命钱赔进了彩市里。赔得一文不剩，精精光光。换来的却是一沓沓儿豆腐块儿大小、花花绿绿，不值一钱的如同“豆腐块儿”大小的空头彩票儿。此时此刻，他对彩票儿恨得咬牙切齿，入骨入髓。他认为是彩票毁了他。毁了他的梦，毁了他的一生！
其实，彩票是无罪的，也是无辜的。它既是国家为福利事业集资的一种途径；也是人们用以娱乐、消遣的一种形式。有罪的只是他自己，不该将这种形式当作赚钱的手段，当作一条实现发家致富梦想的捷径和必经之路。以致使他落得个前财赔尽，倾家荡产的境地。这种惨状是他根本不曾想到的。他能想到的只是赚，赚得越多越好！却没有想到赔得如此狼狈，如此惨绝。
他将那些花花绿绿的“豆腐快儿”狠狠地抛向空中。纸片在空中漫天飞舞，如同天女所散的“天花”一般。可惜他并非“天女”，连天神都不是，也就根本散不出“天花儿”。他只不过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凡夫俗子；一个枉想在一夜之间成为百万富翁的狂徒和败家仔儿！
刹那间，漫天飞舞的纸片幻化成一道道五光十色、绚丽多姿的彩虹。彩虹慢慢地落在了地平线上，伸直了腰，顷刻间变成了一条绿树掩映、一眼望不到尽头儿的金光大道。路上各式车辆往来如梭。一身浅灰色西装革履的他，也神彩亦亦地驾驶着一台崭新的“宝马”牌轿车，夹杂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中。那种舒爽，那种惬意。简直令他心花怒放，手舞足蹈。少顷，轿车又变成了凌空翱翔的飞机。他又驾驶着飞机，时而穿云破雾；时而上下翻飞。更使他觉得神采飞扬，不可名状。这时，一个黑色的不明飞行物凶神恶煞般地向他猛冲过来。顿时吓得他魂飞天外！鬼哭狼嚎般“啊”地大叫一声，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当他醒来的时候，已在医院的急诊病床上昏睡了一天一夜了。刚刚苏醒过来的他，仍然觉得有些昏昏沉沉，头重脚轻。他免强坐起身来，望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儿，如同冰雹砸在了他的身上，也砸在了他的心里。不但使他感到痛彻心扉，亦觉得心灰意冷，好似落入冰窖一般。此时他已失去了生活的勇气和信心。
见他醒了，并且坐起身来，爱人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依偎在老公的身边，看到老公泪汪汪的双眼，知道他又在想着那件伤心的事。便情真意切地安慰着他说：“不要老想着那件过去的事啦，你不也是为了家里好嘛？只要你能平平安安，那点儿钱算什么。”说到这里，忽然想到老公已一天一夜没吃饭了，肚里定会空得难受，于是随即起身，“饿了吧？我去给你买点饭去。”说完，便急步闯出屋去。
见爱人毫无责怪地离开了病房，他那颗冰透的心才一点一点慢慢的融化开来。他深深地知道：其实，爱人比他更心疼那笔钱。她舍得为老公花销；舍得为孩子花销；也舍得为家里花销。却从来舍不得往自己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添加哪怕是一点点的花销。因为那是他们夫妻二人拼死拼活、省吃简用才积攒下来的“血汗钱”。所以，她便将这十万元钱视为自家的“命根子”。然而，他却把她的“命根子”拽折了，扯断了，挥霍得干干净净，无影无踪。他原本想如果能赚上个十万二十万的，就可以实现买套楼房的计划了。因为他前几天曾无意之中看过一套三室一厅的楼房，在第三层。室内装饰的虽然较为简朴，但层位比较理想。要价才二十八万，恐怕二十五六万元拿下是不成问题的。可那十五六万元的空头儿让他上哪里去弄？难道去抢商场，砸银行不成？自己工作了二十多年，从未贪占过单位或公司哪怕是一分一文的便宜。他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守法公民，对于偷拿摸盗之事，他今生今世都不会去干的。炒股票？他根本一丝不懂。但他知道那可是个利润较大却风险极高的行业，他认为犯不着去冒那个无谓的大风险。既然股票投资额高，风险又大，自己搞不了，那么彩票总不会有风险吧？而且投资额又小：才两元钱一注。能得着奖更好，得不着奖，也就是两元钱的损失。就当作为国家捐款了。一但中得个五百万，自己岂不就成了一夜暴富的百万富翁了吗？对！事不宜迟，说干就干！
说来也巧，当他去付诸实际行动时，偶然间竟让他碰上了一件巧事儿。这使他更加坚定了中取五百万的信心！
这天上午，正赶上闲班儿。他骑上自行车，来到了街里的彩票站。只见大厅门前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满地的爆竹碎片铺了厚厚的一层，如同深秋的枫林中飘落在地上的枫叶一般。出入彩票大厅的人们，个个面带微笑，且行且语，其中一人说道：“这下行啦，苦日子总算熬到头儿了！”
“这些钱他一辈子也花不完的”，另一个接着说道。
“那么多人买彩票，怎么偏偏就让他中上了呢！？”
“……”
进得厅内，见一身材不高、脸庞黄瘦的中年男子，带着一脸灿烂的笑容，手里提着个大大的蓝色的布制手提袋，正在将袋中的花生、瓜籽和喜庆的糖果大把大把地给众人分着。对大家伙儿的祝贺，高兴的他已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只是一个劲儿的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谢谢，谢谢，吃糖，吃糖！……”
见此情景，他的心里有些发慌，手也痒得难受。“两元钱真的能买来个五百万！虽然这种幸运极为难得，但只要参与了就有赢取大奖的机会。别说一年二年或三年五年，就是十年八年也值呀！”他这样想着，将两元钱攥在手里，凑到彩票打印机前，但他并没有马上就买。因为他从未涉足过彩市，根本就不懂得彩票是怎么个买法。他怕说错了话会让人笑掉大牙！
“你买什么彩？”售票员走过来问他。
“我……我还没想好呢，”他吱唔了一句，便向后退了两步，仔细认真地观察着他人是怎样购买彩票的。
看了一会儿，心里便对彩票有了大概的了解。于是选了一注能中五百万的“七星彩”，用的是自己的生日编出来的号码。
许是第一次买彩的缘故吧，他那捏着彩票的手不住的抖着；心也在嘭嘭地跳。他小心翼翼地将彩票夹在特意从家里带来的笔记本里，生怕丢掉或损坏了这张有可能就是意想当中的五百万！然后将笔记本踹在了上衣左边的口袋儿中，正要扣上扣子。却发现扣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脱落了。只好又从左兜儿移至右边的口袋儿中，扣上扣子，这才觉得保险一些。但心仍然突突地跳个不停。
晚上，他反来复去地摆弄、端详着那张彩票。思量着如果真的中上了五百万应该怎样花销。当然要先把自己看过的那套楼房买下，再重新装修一番；当然要摆上现今最流行、最时尚的家具和家用电器；当然要买上一台名牌的“宝马”轿车：带上老婆和孩子，游遍祖国的大好河山。当然还要到世界各地名城游览一番。只有这样风风光光、潇潇洒洒地走一走、乐一乐，也就“不白活一回”啦！
时钟的指针如同步履蹒跚的老人一样慢慢地向前走着。他看了看表——才七点多钟。“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这样得什么时间才能熬到开奖的时候？”他有些迫不急待了。怀里好像揣了二十五个小老鼠儿——百爪挠心。他不知电视里正在播放的是什么节目，便抬头看了一眼。看见电视，他忽然想起了一个彩民说过：“晚间电视就播报彩票开奖号码。”他不知道在哪个台，什么时间？他没好意思细问，反正找找就是了。想到这儿，忙从爱人的手里抢过摇控器。找了半天，却怎么也找不到。
“你老换来换去的干什么呀？看会儿电视都看不消停，真是的！”爱人正在看电视连续剧《乡村爱情》，看的正在兴儿头上，被他的行为惹得有些脑怒，便朝他嘟哝了几句。
他放下遥控器，什么也没说就走出屋去。爱人本想问他一句：“黑灯瞎火的上哪儿去？”但因有些生气，没再理他，：“愿哪哪儿去！”
夜晚的天空，星星稀稀落落，月光如水。北方的初冬，已到了滴水成冰的时节。
他来到外面，用手机拨通了彩票站的号码，问明了播报开奖号码的台址和时间。知到了离开奖的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反正也出来了，不妨先到邻居家搓会儿麻将，消磨一些时间。
由于牌友长时间没有聚在一起了，都主张多玩一会儿，他不便推迟，只好陪了一宿。没想到由于心不在焉，一宿下来，竟输掉了一百多元。他无奈地笑了笑，便回家吃了一口饭，上班去了。
下班后，他来到彩票大厅，对了一下彩票号码，虽然没有中取五百万，却也得了个二十元。“两元钱换来二十，值！这不也等于首战‘开门红’嘛吗？哪能买一次就中五百万呢。要是那样的话，岂不人人都买彩票了吗？”他这样想着，心里感到很满足。
就这样，他从一个对彩票一窍不通的外行，慢慢地变成了内行。也从不喜欢到喜欢，又从喜欢到迷恋。渐渐地，只要一有闲空儿，他便去彩票大厅，与那些彩迷们研究奖号的规律或走势。当然也从不忘在临走前买上一两注号码的彩票。他怕由于自己的间断会错过大奖的机遇而造成后悔一生，遗撼一世。因为他确实由于某种原因而空错过两次大奖的机会：一次是五百万；一次是二十多万。这两次的错过，差一点没把他的肠子悔青，心肝悔烂。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得过大奖。就连二三十元的小奖也未曾得到过。“如果照这样下去，莫说是买套楼房，就是买个茅房恐怕都要吃紧呢！”从开始买彩票到现在，一晃五六年过去了。五六年哪，那可是接近两千个日日夜夜！真可谓“此奖年年无得期。”“要是再这样继续下去，那要猴年马月才能实现买楼的计划？”他这样想着。
渐渐地，他有些迫不及待了。他开始怀疑自己所选的彩票种类或打法是不是有问题？因为他从来就不相信财运；只相信方法和手段。“这些年来，家庭生活始终平平淡淡、水水遢遢不就是一个明显的例子吗。要想发家致富，买彩票也得讲究方法。出奇才能制胜嘛！”
他开始琢磨，究竟哪一种彩票和打法才能赚钱。经过仔细认真地研究，反复地比较和鉴别，认为只有福彩的“3D”才是最好的。虽然大奖才一千元，但小奖也能得上一百六十元。奖号总基数少，中奖几率也就越高。并且每期有六个号码对一个奖号进行围追堵截，赚钱：应该是十拿九稳、易如反掌的事。如果再采用“倍率法”（他将这种方法称之为‘驴打滚儿’）投注，只要精心选号，焉有不赚钱的道理？于是，他开始从10注打起，20注，50注，100注……
当打至第六期时，便发现手头儿上的资金已经跟不上了。这时的他已心慌意乱、六神无主了。跟！还是不跟。如果不跟，前面花进去的钱白白浪费，血本无归；跟：资金从哪儿来？他已陷入了迷乱之中。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躺在炕上的懒猫忽然翻了一下身，又伸了伸懒腰。许是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便来到食碗儿前，正欲吃食，猛地被心烦意乱的他一巴掌打到地上。“净等着吃现成的，怎么不去抓耗子？”他这样想着，忽又觉得好笑。“大冬天的上哪儿去捉耗子，耗子都在安乐窝儿里吃备食儿呢。”想到“备食儿”，他忽然一拍脑门，怎么这么糊涂，家里不是有一张十万元的存折吗？怎么就把它给忘了。真是急昏了头。对！就用这笔钱。“舍不出田地打不出粮；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要想赚大钱，就得舍得大的付出。没有付出，哪有回报？这就是真理！他非但丝毫不怀疑这个真理，而且极其信任，极其崇尚。看来，还真是“车到山前必有路”。他没有想到这条路竟是这样的明朗、开阔和平坦无垠。而且没费“吹灰之力”；更没用“踏破铁鞋”。但这钱暂时只能偷偷地用，先不能告诉爱人。他知道她是绝不会同意他用这笔钱去赌彩的。他只有把大把大把的。崭新的百元一张、万元一捆的票子交到她的手里，才能让她充分地相信自己的能力。他万分高兴且胸有成竹，仿佛梦想已经变成了现实那样的得意。
梦，是美好的，美好得简直可以令人心驰神往！而现实是残酷的，残酷得可以令人不寒而栗！当他翻至第十一期时，他傻眼了。这时，他已花进去四万多元了。这时，他已不再胸有成竹、信心百倍。而是心惊胆颤、坐卧不安了。损失是惨重的，已无法挽回。他被自己逼上了绝路。此时，他已犹如一匹临近悬涯的狂奔的烈马，跳过去也得跳；跳不过去也得跳，反正也是死马一匹。还不如将死马当成活马去救。于是他把牙关一咬、心一横，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又打了三万注。花进去手里最后六万元钱，打了最后一期。
他没有在家里看出奖结果，只能等到第二天到彩票大厅去看。待他看到开奖结果后，他彻底绝望了。他没有想到苍天对他竟然这样冷酷，这样无情！他的美梦彻底破灭了。他没有变成百万富翁，哪怕是十万富翁也好。他非但没有变成什么“翁”；却反而变成了一个“蛋”：一个身无分文、一钱不值的“穷光蛋”！
十万元哪！这可是普普通通的平民小户大半生的积蓄；是他与爱人用滴滴血汗换来的“卖命钱”。而这钱却缘于他的一念之差，致使“两万斤大米全完了！”他自知要想再攒到这个数，恐怕只有等到来生了。因为他觉得不仅仅是今生无法再赚到这些钱，而是没脸再见爱人和孩子。他恨不能一头钻进地缝里，可惜地下根本就没有缝，连道裂痕都没有，他无法钻进去。他甚至想起了“隐身术”，把自己隐藏起来。但这世间根本就没有什么“隐身术”。既便是有的话，现学也来不及啦。
他环视了病房一周。窗外漫天飞舞的雪花儿映入他的眼帘儿。雪花似乎凝成了冰雹，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身上，也砸在了他的心里。使他的心里顿时凝结成了一座坚不可摧的“冰山”。
他拖着虚弱的身体，慢慢地走到窗前。回过头来，望了一眼空无一人的病房，不由得两眼泪如泉涌。“春雪呀！自从你跟了我这半生，没能享到哪怕是一天的清福，却受了半辈子的苦于累。而你却没有一句怨言，一丝悔意。‘天下谁人不思福呢’?只有我知道你的心。我没能给你创造来一丝幸福，却给你制造成了不尽的苦难。就是来生托牛变马也难以还清对你的歉意。我走以后，你千万不要苦了自己。一定要再找一个好人家，好好地享受你的后半生吧！千万不要找一个嗜赌如命的人。因为我就是一个例子；一个教训。我不仅毁了自己，也毁了咱们的家呀！
女儿呀，我的艳敏！你一定要好好的读书。千万不要像你爸爸这样愚昧无知，这样异想天开。天上是掉不下来‘馅饼’的。‘人间正道是沧桑’”！
刚想到这儿，忽听走廊传来了他再也熟悉不过的急促的脚步声。此时，他已无暇再想那么多了。若不及时走掉，再想走也就来不及啦。他已实在是没有脸面和勇气再见爱人啦。于是，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拽开窗扇。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纵身一跃跨上窗台。牙关一咬，两眼一闭，头朝下从七层楼高的窗台上扎了下去……

2010年10月7日星期四9:14:58  
作者：浩  
天（原名：崔凤义），手机号码：15146672631（稿件专用）

水鬼

感觉是在写审讯录，但完全可以去掉一些感情上的描写，因为这些描写只会让警官觉得这位犯人更加可恶.

人力笔夫

顶你一下

胡安焉

这个故事着笔面太多了：前因后果，心理分析，彩票规则介绍等等——写透了，也烂了，成了个“百姓故事”。这反映了，作者本人对这个故事的感受方式都是很套路的。推荐你一篇：
http://www.heilan.com/forum/view ... &extra=page%3D1
我也是昨天读的，觉得很好，在很平凡琐碎的生活细节里，体现了艺术家的发现力和创造力，而这恰恰是这篇《苦果》做得不好的地方
只是个人之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