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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绘在墙壁上的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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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3 18:53:0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拉僧仲 于 2011-3-3 19:09 编辑

可我过去的岁月啊,
仅是一段虚假的生活,
一个虚构的未来世界!
    ——费尔南多·佩索阿(葡萄牙)

屋外的风吹得正紧,带着凄厉的急急的哨声,折断了院子的那棵夹竹桃树。我想象着外面的灰尘和纸屑漫天飞舞的情形,最后它们在天空中呆的时间久了便轻飘飘地落到地面上,悄无声息的。突然,妹妹躺在床铺上发出的呻吟声打断了我思路,我细细听了听好象还夹杂着悲伤的哭声,而且哭得挺伤心的,带动着那张破败的木床吱嘎吱嘎地响。听到那种声音我就头晕转向,而且加上室内的光线极其昏暗,我根本无法辨别清楚方向。
我谨慎地走进妹妹的房间,打算过去安慰她。“小妹,你怎么了,为什么哭得如此悲伤呢?是谁欺负你了?快告诉我!”我壮着胆子说道。事实上,我害怕得要死,尤其是晚上潜入到她的房间内。她喜欢在房间内挂满铃铛,我稍微不留心就会撞上那些小家伙们,搞得它们响成一片,然后是鼠群嚣张地从地面上穿过,在暗淡的光线下,它们排成一排像一根肥大的毛线团那样,一见到鼠群我全身的汗毛孔就会很自然地舒张开来,脑袋里一阵轰隆轰隆的响声,一片空白。而她却藏在一个角落内窃笑,笑完后还说些风凉话,什么这点东西竟把你吓成这样之类的,当然语气也是嘲笑我的那种!此时,她哭得更加厉害了,索性用被子蒙住头钻进被窝内哭,她的声音被棉花团死死地包围着,听上去像水底下发出的咕咚咕咚的泉水声。
“你怎么又私自闯进我的房间来了呢?到底是谁指使你来的?”她突然蹬开被子坐起来蓬着头发生气地说,“是不是有人派你偷窥我的油画啊?有些人喜欢干些偷偷摸摸的勾当,它已经丢失了好几副,其实我知道那是谁下的毒手,只是我不想揭穿他罢了。”随后,她又轻蔑地“哼”了一声,故意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连忙慌张地说,“这事我一点都不知道。真的。”见她仍旧鼓胀着腮帮子,斜睨着眼睛瞅我,我唯唯诺诺地接着说,“你的油画被贼偷跑了吗?”
“装蒜!”她怒气冲冲地朝我骂道。在微弱的光线里,她脸色煞白地坐在那儿,一动不动,除了偶尔理直气壮地说话。
我屏着呼吸声站在那儿,害怕自己不小心的行为招致鼠群的到来,它们狡猾地在我的脚底下打转,那样势必会吓得我心惊肉跳,灵魂出窍魂飞魄散也说不定。房间内布满了横七竖八的铁丝,上面系着铃铛,至今我都不明白妹妹为何要搞这么一招。难道这是她防贼的办法,我想。那些油画映着黯淡的光线,闪着油粼粼的寂寞的光泽,上面绘着的内容却乱七八糟,让人看了觉得毫无头绪,根本无法破解。父亲曾讥讽说那什么都不是,看来看去它什么都不像,一点意思都没有。
这两年,妹妹一直在她的房间内鼓捣她的油画,刚开始只顾埋头苦干,从未向人透露半点关于油画的事儿。别人一提到油画她就用鄙夷的眼光盯着人家,那种冷冰冰的眼光盯得时间久了,叫人脊梁骨发凉。一天,父亲笑嘻嘻地问妹妹画的是什么东西,谁知她顿时变了脸色——涨得满脸通红,都快红到脖子根了。她生气地说关你什么事,这事与你们无关,为什么要用谄媚奉承的态度来套别人的话呢?这事你们想都别想,快点死了这条心吧!然后,她翻着白眼珠把我们齐齐地盯了一遍,我忐忑不安地望着她那副“恶毒”的面孔,然后向父亲那边凑了凑,生怕她把我盯疼了。
我心想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学油画的呢?她又是跟谁学来的这套本领来的?因为她从未轻易地走出我家的院子,至多她会搬上那张小板凳静静地坐在院子里,没有言语,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难道她是无师自通?她自小就有副孤傲的神情,莫非是她自己整日关在房间内揣摩出来的,当然这也说不准,她那种人心眼灵性,稍微一思索就有排山倒海的画面向她涌来,塞得她的脑壳满荡荡的,仅需要找来一跟画笔按照脑海中的画面画下来就行了,无须刻意地雕琢其它的细节。那种画笔也是便宜货,自己都可以制造出来,用一根鹅毛绑在一根筷子上。我想妹妹就属于这种类型的人,可以轻松地学会刺绣、绘画及裁缝这种对于我和姐姐们来说异常困难的事情。她的手非常灵巧,可以用那双酷似鸡爪的手随意地画出天马行空的油画来;绣出一副美丽的草原景色来;裁剪成许多细小的布料再拼接成一件时髦的衣服来。想到这些我竟从心底佩服她来。我想象如果有一天这种困难的活儿被我学到手那种神气的样子。
“你傻乎乎地站在那儿做什么呢?老实说你是不是奸细,是不是他们的卧底,这次他们指派你来是不是想打探我的油画呢?”她吊儿郎当地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如果是的话,趁早让他们别痴心妄想了,看看我房间内布置的机关就知道了。”接着她冷笑了一声,使我浑身发凉。
“没、没有的事。我好奇罢了。”我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她又哼了一声,这次好象从鼻子里发出来的。“我知道你们筹划各种办法来对付我,我早都做好了准备。”
“没有!真的,我一点都没有欺骗你。”
“还在狡辩。你和他们一样喜欢用各种手段狡辩,真是恬不知耻!”她清了清嗓子说,“既然他们派你来,我也不枉你白跑一趟,这次我画的是黑森林,你回去告诉他们也无所谓。”墙壁上的油画看上去黑森森的,一片片黑色的油墨覆盖在上面,看不清楚它究竟有没有尽头,只有在油墨浅的地方才可以看清一簇簇疯长的植物,无疑它们体内都蕴藏着巨大的能量,希望有一天可以生长得越过屋顶。妹妹突然哭哭啼啼起来,嘤嘤嘤的哭声像拥挤而受伤的老鼠的叫唤声,带着无尽的哀怨和惆怅。“为什么这点儿隐私都被接二连三地偷窥,连个完整无缺的‘创作’环境都没有,有些人真是太自私了。”
这几天的风一直这么大,吹得屋檐的瓦片都坠落下来摔个粉碎。我整天想象着妹妹的油画,想象着它画中的内容,这几年她一直这样画下来,想必一定画出很多令人刮目相看的作品来。我托着下巴在一个狂风大作的下午猜想。父亲回来后,他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他撇了撇嘴,没精打采地说,“你的小妹患了神经性强迫症,那种病是不是传染给你了,说实话她绘制的油画其实一点价值都没有,干巴巴的,任我怎么去仔细端详都瞧不出个究竟,她还放出狂言说绘的是黑眼睛,黑眼睛多么美妙的名字,谁知沦落到她的手中竟是个破烂玩意,简直让人琢磨不透。她以为安装个好听的名字就可以使别人轻松接受了,真是异想天开啊!”他罗哩罗嗦地说,嘴巴中不时地喷出一些唾沫星子,狠狠地砸在我的脸上。我斜着脑袋听着他滔滔不绝地讲个没完,感觉眼前一阵阵的黑暗,它们像一堵堵墙壁那样向我重重包围过来,想把我卡死在一个角落里。等我努力说出话来,它们就轰然坍塌掉,倒在我脚前成为一片废墟,我庆幸地望着父亲说,“你们根本不了解小妹,当然包括她绘制的那些油画。”父亲呲着牙笑出声来,我清晰地看见他那两排松动的沾满污垢的牙齿,“我们不了解她?太荒唐了,她的灵魂那么卑微,而且正在假装搞绘画,这又什么不了解的呢?明摆的事实嘛。倒是你被她迷惑住了,经受不住一点别人的勾引。刚才隔壁那个篾匠对我说,说是你妹妹偷学了人家的技术,是真是假她自己心里最清楚。他先前是搞油画的,觉得没出息才编箩筐的,而你妹妹却去‘继承’别人早已遗弃的破烂东西。”他若无其事地说,带着明显的蔑视神情。
我很想呵斥父亲一声,可是他说完后就像一只矫健的袋鼠一样跳进房间内。
姐姐们也说妹妹患了神经性强迫症,她呀,总喜欢弄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来,在开始绘制油画以前她总是躲进房间内,有时候藏在衣柜内,说不愿意和我们同流合污,说看见我们这一张张丑恶的嘴脸就狂躁。而她整天朝思夜想后山那个假发男来接她出门去……
紧接着我听见父亲的房间内传来呼噜呼噜的鼾声。
隔壁那个篾匠是个瘸子,总是跛着一只脚在院子内拾掇竹竿,编制一个个竹筐,编完后用铁丝钩子钩在院子中,一进到他的院子眼前就是钩满了浓绿色的竹筐。
他编制篮筐的时候嘴里总是念叨着,自言自语地,好象和一个人熟人交谈那样,腿上垫着一块碳黑色橡胶垫,已经被竹竿磨损得不像样了,只见蔑刀在橡胶垫上慢慢地滑行,伴随着连贯的簌簌声,一根竹竿便被劈成两半。父亲说,他喜欢劈竹竿的簌簌簌声,听着那种声音他就好象得到了一种报复似的满足。
今天父亲却说,妹妹的油画是偷人家的,还说隔壁那个中年篾匠也搞过油画,这多少有些不可思议。那个面孔灰扑扑的男子在我印象中好象一直都蜗居在院子里像尊石头那样干着那件单调枯燥的工作。他粗大的手指长年和毛糙的竹竿茬儿打交道,变得十分粗糙,上面还长满了肥厚的姜黄色茧子。我半信半疑地思索着这件事情。
父亲醒来后,打着哈欠问我姐姐们去哪儿了,还没等我回答,他又说他打算下午去煤厂找点活干,干些粗活可以强身健体,说着便故意暴露出满是肌腱的胳膊给我看。我惊讶地望着他那双长满腱子肉的臂膀,十分羡慕地说,干粗活可以锻炼身体!他脸上这才挂着满意的笑容。最后他脸也不洗,带着一身酸臭味就要出门去,从我身旁飘过去的那一瞬间我的胃翻江倒海般地倒腾,差一点吐他一身。为什么在这个季节他的身上还散发着酸臭味儿呢?好象整个身体都在发酵,腐烂了,从身体的缝隙里掉出虫子来。他走出门又掉回头耸了耸肩膀说,他在身上养殖一些虫子,这种气味是虫子的气味,还要我千万别在意这些。“我的身体就像一个无边无际的大海,它们就是一条条游鱼,可以漫无边际地游荡。”
“太过分了!”我恶狠狠地脱口而出。这次他却头也不回地走了。此时,天空像被打翻的墨汁一样,阴沉得可怕。
屋子里干冷干冷的,我情不自禁地打起哆嗦来,牙齿也接二连三地打架,嘴巴中盛满了凉气,嘴唇上翘着干燥所致的毛糙糙的皮肤。风扯着窗户上的帘子,透进来一点点光线,可是径直望过去,黑黢黢的,玻璃上映着我苍白的面孔。妹妹坐在床沿上吊着二郎腿说,外面有什么好看?看你如此痴迷的样子,就好象那边定有什么新花样,其实不然,我向来都认为你们根本不懂那边的东西。她带着傲慢的口气说,根本没有把我放在眼中。
“我什么都没看啊!”我惊慌失措地望着她说。
“这点表面上的事情你都不敢承认。”她用手捋了捋前额上的头发,“老实说,你们根本不了解那东西的。但是,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虚伪的表情,问他们时每个人都口口声声说自己看明白了——其实那是假的!”
我有些害羞地垂下头来,妹妹的话好象触动了我的某根神经,她所讲述的正是我以前曾面红耳赤地做过的,那些话像灌进我脑壳的空隙内,恰当地充盈了它们。
“隔壁那个篾匠我早就认识他。”妹妹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我表情凝滞地望着她,脸上冷冰冰的,肌肤在干燥的环境下慢慢地失去水分,搞得我全身紧绷绷地难受。
过了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那个篾匠啊,父亲曾说他是一个弄油画的家伙,觉得没有多大意思才改行变成个篾匠。我低沉的声音里带着惊惧,“你怎么会认识他啊!”。
“这有什么奇怪的,好象自我记事起他一直都居住在我的脑海中,像条毛茸茸的小老鼠那样老实巴交的。”她的两条腿像荡秋千似的荡来荡去。
我变得更加紧张不安,每次和妹妹交谈我都非常惊慌,觉得她话里有话,总想算计我什么。这次她竟明目张胆地说出篾匠居住在她的脑壳中,说得如此干脆,搞得这件事跟真的发生过一样。我有些惶惑,说话也变得吞吞吐吐的,口齿不清。这事让父亲知道,他非数落妹妹不可,平日里他最看不惯妹妹的所作所为,他们俩跟死对头一样整日在家中相互攻击。
房间内变得非常昏暗,我都有些看不清楚她的脸旁。为了缓和那种病恹恹的气氛,我咬着牙根说,“你那些油画画得怎么样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句令她非常厌烦的话来。
“油画。这副快完工了!”让我没有意料到的是这次她的态度是这么和蔼可亲。
这时,我才稍微从嘴中沉重地吐出一口来,觉得心脏上舒缓了许多。
她跳下床来,“哗啦”一声扯开窗帘,指着墙壁上那团模糊不清的图片说,“这是我最近日思夜想的结果,费尽了我全部的心思。每到晚上,它就伸出头来给我说话,像具备了穿透墙壁的能力,可以从墙壁的缝隙内探出一颗明晃晃的脑袋。每次和我交谈到深夜两点多钟才将头颅收缩回去,还说明天晚上见。我回忆着它所说的话才能够沉静地进入梦乡,要么烦躁得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觉得床铺在大海上漂浮着,鲨鱼围着床铺转来转去,恨不得将我一口吞下去。”
“鲨鱼?”我疑惑起来,猜测妹妹究竟起的什么疑心,为什么要故意编造这些漏洞百出的东西来造谣呢?让我欣慰的是,这时我一点发怵的感觉都没有,倒觉得她挺容易亲近的,并不像以前那样孤傲、清高。
“昨天晚上它跟我谈起隔壁那个篾匠,说他没什么真正的本领,弄个架子摆那儿吓唬人可以,他其实并不会编箩筐。他是个掏粪工,害怕别人看他笑话才装模做样地来充当个篾匠,这真的是个幌子。”接着她开始自言自语,念叨个不停,可是她的声音很小,嗡嗡嗡地响,像一群苍蝇猛地凑到一块时发出的那种声音,能够轰开人的每一个汗毛孔。
“你在和谁说话呢?”我问她。而她正塌着眼皮虔诚地频繁地启动着嘴巴说话。
她是怎么了?我非常害怕。她的样子像发疯了一样,试想谁会面对一堵黑黝黝的墙壁说话呢?肯定是发疯了!而此时我感到全身都凉透了。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她想搞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是没等我走上两步,她就猛然醒过来似的,红着脸旁愤愤地说,“你想干什么?谁让你过来了,它被你吓跑了,你终于心满意足了。”我连忙摇着头,胆怯地说,“我只是想看看你是怎么了?”
“呸!你定没安什么好心。多亏我防着你,早知道你会来这么一手。”她愤怒起来,眼睛里像长满了草,已经变成绿色的。
她这么一说,我百口难辩,只能木讷地站在那儿让她数落。
“它刚和我聊了几句,就被你吓溜了。”
“你是说墙壁上的油画吗?”
“什么油画。它整个头都露了出来,挂在那儿。”
“我真的没有看见。”我苍白无力地说,声音非常微弱,奄奄一息的。
“你当然不能看到了。”她说。
屋子内像装满了雾气,模糊不清。妹妹蛮横地说,“你不可能看到的,它紧贴在墙壁上,像拓在上面,你们都看不见的。我现在要做肢体训练,不要打扰我的生活节奏,你还是快点离开这儿。”她开始赶我出去。
也许妹妹完全沉迷于自己的油画,很想与我们的生活分割开来,即便如此为什么要选择这种偏激的行为呢?为什么非要选择这种莽撞的举动呢?这真有些令人难以理解。在漆黑的夜晚,我躺在床上想象着那面墙壁,它被油画渲染成另外一个世界,那儿有茂密的森林和凶狠的野兽,郁郁葱葱的,人迹罕至,青翠得像雨后的山林,树叶上挂着圆滚滚的雨滴。那真是一个诡异的地方啊!我情不自禁地说出声,并对她描述的地方充满了无限的遐想。
她就是这种性格,凡事宁愿装进自己的脑袋,也不轻易和人分享。她说,没有人明白那些东西,为什么要浪费口舌。但父亲从不这么认为,他认为妹妹一直都在故弄玄虚,心气高,找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来摆脱世俗。
有人在屋内煮醋,很明显那种醋勾兑了水,不是很纯正,没有煮出一股纯香,但是离得老远仍可以闻到那种刺鼻的气味,熏得人都快发黄了。家中没有人说出这件事情,每个人都心照不宣地,到了吃饭的时间,我们也是各自往自己的嘴中使劲扒饭,从不偷看别人。吃完饭丢下碗筷都赶紧撤离饭桌,生怕自己的事情别人道出来。
谁在屋内煮白醋啊,搞这种鬼把戏,害得夜里我们都不敢闭眼,鼻孔内像塞满了花粉,麻痒麻痒的,浑身都难受,姐姐们抱怨说。她们终于忍耐不住这种刺鼻的气味在第二天一大早便站在井台上一边刷牙一边嘟囔着,用牙刷在牙缸内胡乱搅一通。她们刷完牙,擦完雪花膏后,在井台旁的镜子里寻找自己的脸蛋子,大姐边照镜子边用肯定的语气说,这一定是小妹搞的,家中就数她喜欢玩这些不靠谱的事情,和她生活在一起真是一场折磨,她已经有些生气了。
这时父亲走了出来,他说那种气味是他煮醋煮出来的,“身上长满了霉斑。刚开始身上那伙尺蠖虫却消失得一干二净,多么奇怪的一件事啊!”他说着便打算脱掉衣服向我们证明这一点,“这些霉斑,是那些发红的小斑点引起的,痒得钻心疼,我迫不得已才使出这个好办法来治疗这种疾病。有一种难以预料的效果。”他脸上洋溢着微笑,自信地站在院子里喋喋不休。姐姐们却大失所望地盯着父亲说,“我们还以为是小妹搞的鬼,原来竟然是你,还让我们活不活啊,那种气味简直要摧毁一个人的全部神经,一闻到我脑袋发涨,这样下去涨破脑壳是迟早的事情,我们的命运可真是悲惨啊!”
“我的命运比你们还要悲惨些,想想看那些霉斑都像一个小嘴巴在身上啃噬是什么滋味,有那么多次我都想自杀死掉算了,当然你们最好也不要前来给我收尸,让白蚁老鼠啃干净我的身体,让雨水冲洗我残余的躯体,在泥水中慢慢地沉积到土壤中。”父亲愤怒地说道。他的话刚出口就吓得姐姐们抱头鼠窜,赶快钻进屋子里,隔着窗户往外探视。
“我是被你们小妹逼成这样的。”他镇静下来后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轻声问道,“小妹怎么能把你逼成这样呢?”
“就是她——搞什么油画,那种东西让人浮想联翩,最近我眼前经常出现幻觉。”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哦”了一声。
“每天晚上睡觉时眼前总是浮现一副奇怪诡异的画面,那儿野兽成群,蛇窝泛滥,灌木丛生,恍惚得就像迷失在一片茂密的森林中,地面也被落叶覆盖着,树干在空中横七竖八地盘绕着交错着,到处都在滴雨点,朦朦胧胧的,没有阳光,根本找不到出口。在我走投无路时,逃到山崖边上又跌落下去。”他说起这些显得既兴奋又有些失落。“这一定是你的小妹耍的小把戏,害得我整天不得安宁,有时候我表现出一副高兴的样子其实都是装出来的,故意做给她的看,想给她一些打击。”
我惊慌失措地望着他,他平日那副洋洋得意的模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是妹妹仍旧躲藏着房间内鼓捣那些油画,她故意用纸把窗户糊得严严实实,生怕光线透进去,或许害怕别人偷看她的油画。被封闭起来的房间像一个地窖,阴森得可怕,里边的鼠群在家具的缝隙内穿梭,碰撞出一阵阵轰轰隆隆的声音;还有美妙的喷洒声,好象用浇花的水壶在室内洒水;还有她自言自语的声音。每次当我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她的声音却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干脆听不见了,只有水滴非常有节奏地滴在地面上发出接连不断的啪嗒声,我镇静地听了好久都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整个院子内弥漫着臭烘烘的气味。姐姐们把剩饭和垃圾都倒进下水道了,晾晒在窗台上的花瓣也被她们当成垃圾倒掉了。父亲悲愤地说,他以后的夜晚只能在深夜眼前出现成群的野兽或者在野兽的追赶下度过,还有一只花斑豹子用锋利的牙齿去嘶咬他的腿,提起这些他悲伤得竟差一点流出眼泪来。这使我有点儿同情他。“她们两个做起事总是让人提心吊胆,考虑得一点都不周全,我很不放心。”
“隔壁那个篾匠(他叫什么名字,我也不太清楚)说你们小妹搞的那些油画,晚上就会清晰地呈现在他的眼前,他看得清清楚楚,画些什么呢?他说那些画很没劲,看久了人都疲倦,无非是绘一些高大的树木和低矮的灌木,再故意把林中小路上画上一些野兽,那些野兽都暴露着尖尖的牙齿,吐着肥厚的舌头,涎着口水,冷冷地盯视着前方。”
“哦——”竟然有人能够看懂小妹的油画,我觉得那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当我走进妹妹的房间时,她仍旧用一种让人难以接受的眼光打量我,口气也是爱理不理的。“我知道隔壁那个篾匠偷偷在给你们说这些油画的秘密,多荒谬啊,他怎么能明白呢?他经常瞎猜测一些事情,其实根本不像他说的,什么野兽森林,他目光那么短浅,鼠目寸光。”妹妹好象完全掌握了父亲的行踪似的,父亲的一言一行她都十分清楚。“他们偷走了我几副油画,看完后偷偷烧毁了。他身上为什么会长尺蠖虫呢?我想这就是报应。哼,还有你,装出一副十分严肃的模样,每个人都欠你什么似的,其实你到处期期艾艾地抱怨,向别人诉说自己的一些低级趣味的想法,其实骨子里和他们是一路货色。”她皱着眉挂着脸若无其事地说。
被她数落后,我失魂落魄地站在那儿,很想掉头就走。但我感觉她的眼光一直紧紧地盯着我不放,那种刀锋一样锐利的目光会在我掉头的那一刻割伤我。我脑子里像灌满了粘稠的粥,迷迷糊糊的。
随后,她换了口气说,“其实啊,他们几个的灵魂十分卑微。墙壁上的油画他们更是参透不了。当然你也是。”但她的脸仍旧冷冰冰的,像一张白纸那样,惨白得没有一根血丝。
在昏暗的光线内,我紧张地瞥了一眼那堵绘着油画的墙壁,上面并没有油画,倒是挂着妹妹那件毛线衫和黑色外套。难道它们藏在衣服下面?
“别看了,简直是浪费精力。你怎么可以看见,白费工夫。”她突然撂出这句话。
我大惊失色地望着她,非常尴尬。我还想和她争论几句,可话到喉咙里又咽了下去。
“你们看不到的。”
“我什么都没看见,它们藏在衣服下面吧。”
我听见她冷笑了一声。
“那个篾匠是个掏粪工。之前的几个晚上,总是在我们房间周围转悠,还用一些尖利的金属敲打我们的墙壁,他想敲掉我挂在墙壁的油画。后来,他竟然用锄头开始刨房子,打算刨个洞进来偷走那些画。简直在做梦啊!他想得太简单了。”
妹妹说起那个篾匠便十分生气,她穿着那件乳白色睡衣在房间内走来走去,她的表情异常僵硬,在若隐若现的光线下看上去像被月光打磨过一样。“前天我和挂着墙壁上的那个头颅谈论起篾匠,说他是个人来疯,每天都生活在幻想中的一个中年人,伪装成一个篾匠,过着不切实际的生活,他曾打算一个人去后山生活,抛弃他的家和他的家人,他是多么的自私啊!”我怯怯地盯着她,目光一直不敢移开。
“那个人果真如你所说的那样吗?”我胆怯地问。
“这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呢。他整天搞些灰抹在脸上面,灰土土脸的,白天很少出门,还不是害怕人们戳穿他的把戏。”
风从门的缝隙中挤了进来,像把刀子,很锐利,还带着尖尖的叫声。
她继续说,“我每天绘这些油画就是想和那颗头颅聊聊天,只要我每天添上几笔,他就可以出来一段时间和我聊隔壁的篾匠,也可以这么说吧,篾匠的底细他完全掌握着,他娓娓道来的东西总是让我吃惊,譬如:篾匠最初是个小菜贩,还担着挑子在乡村中给人剃头,喜欢人们叫他剃头匠。而如今他却摆出这副模样来蒙混过关,骗了父亲和姐姐们,当然还有你。”
篾匠欺骗了我们。这件事是否像妹妹说的那样,我不清楚。
但是当我和父亲当面对质这件事的时候,说起篾匠的真实身份,他也是一知半解,只知道他先前是个贩卖鱼苗的,又养过两年鱼,赚了一些钱,为了过上一种冥想的生活才干起这个活儿。
我心神不定地呆着在她的房间内,总觉得有一场阴谋正在筹划,当然也会心虚地觉得他们联合起来对付我。当我想起这个毛骨悚然的事情时,我总要情不自禁地张望下墙壁,期盼那个头颅出来告诉我一个明确的答案。
“篾匠每天晚上都在他的房间内哭,难道你没听到他那种令人厌烦的哭声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听上去还有股悲凉的意味。你看看咱们墙壁上那些蜗牛留下的痕迹就知道了,他白天假装编箩筐,实际脑子里在盘算着怎么在室内养蜗牛。”她指着那些明晃晃的痕迹说,“这些是偷跑过来的蜗牛爬行过去留下的记号。更令人想不通的是他吃蜗牛,饿的时候就嘎嘣嘎嘣地吃,眼皮都不眨一下,你们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吧,在我的房间内去听那种声音可是清清楚楚的。”
父亲在傍晚打着趔趄回来的时候,他说隔壁的篾匠说小妹准备逃到灵山去,打算找她的秃头丈夫,“她会不会永远都不回来了呢?秃头男子是个骗子啊!而她为什么要如此作贱自己啊。”他满脸惆怅地望着我,似乎想从我这儿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我有些疑惑地望着他,质问道,“隔壁那个篾匠?”他肯定地点了点头,指着从隔壁散播过来的光线说,“就在那儿!”
我打算去篾匠那儿询问一些事情,于是沿着他指引的方向走下去,那儿灯火昏黄,火光跳跃不定,路旁还有虫子调皮的鸣叫声,它们的声音重叠在一起,使我弄不明白它们究竟藏匿在哪儿。我觉得我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那儿,隔着破落的院子,看见里边却是漆黑一片,根本没有那个篾匠的身影。此刻我是多么希望妹妹房间内墙壁上的头颅告诉我篾匠在哪儿。我决定一直等下去直到篾匠的出现,可是天色越来越黑,最后那个院子像掉进井里一般漆黑。
这个世界真叫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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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3 22:41:29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死因里 于 2011-3-4 09:17 编辑

神经质、呓语等等,但你有没想过,很多时候可能像是在读者面前卖弄或是故弄玄虚?当你把那些东西剔除出去之后,你最后看到的是...?这样做会让你的小说变得更干净澄澈的,也能更好地抓住更本质的东西。写诗也是一样的,很多表面看似花哨噱头的东西。
努力去寻找它背后最轻盈最本质的东西。并不是说这样写不好,同样轻和重也是分不开的。

我07年的时候也写过一些类似的小说,当时也写《向日葵》一类的,你懂的,也就是写挂在墙上的油画。所以还是自我感觉比较能理解你现在的一些想法心态什么的。
傍晚的山丘旁,传来兄弟的温柔的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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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5 20:40:59 |只看该作者
“屋外的风吹得正紧,带着凄厉的急急的哨声,折断了院子的那棵夹竹桃树。我想象着外面的灰尘和纸屑漫天飞舞的情形,最后它们在天空中呆的时间久了便轻飘飘地落到地面上,悄无声息的。突然,妹妹躺在床铺上发出的呻吟声打断了我思路,我细细听了听好象还夹杂着悲伤的哭声,而且哭得挺伤心的,带动着那张破败的木床吱嘎吱嘎地响。”开头让我想起很久以前朋友说过我的,开头的地方就露了怯。

重和轻的关系应当会在反复练习中得到结果的。
如果有天你看到我疯了,其实就是你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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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6 14:00:25 |只看该作者
每个写作者都会走过的时间结点。而这个结点,只要延着既定的写作目标走,完全可以冲破。并且,当一个作者,或者以后某一天自己回头看一下,就会知道这个结点对于写作本身是多么重要。反正,至少,踏上这个点,就知道,方向应该没有什么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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