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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蓝色河(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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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3 17:25:1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古河 于 2011-3-3 17:27 编辑

       15,大头出事前我已经有两天没见到小雨了,她在帮刘庆找房子,看医生治抑郁症,戒毒,她给我打来电话说话都是急急忙忙的。大头出事后我情绪低落,心情很糟,调查事务所很乱,连招牌上的那颗五星都被认定是不合法的。我被公安局两次叫去问情况,还陪大头的父母处理后事。调查事务所指出他们和大头签定的合同已经过期了,大头不能算是员工,所以对理应承担的义务没推委干净也是推三拉四。大头的父母要一个说法,人死了总该有个说法的。犯罪嫌疑人那边的律师说大头的行为严重侵犯了个人的隐私和干扰了正常行止甚至危害到人身安全。媒体方面也是吵吵嚷嚷的,象一群小麻雀围着一个打碎的蛋。这个案子没有一年半载结不了,法院判下来看起来还十分遥远,简直是看不到。
  大头的父母原来住在事务所安排的招待所里,火化之后事务所补偿了一万元钱,据他们的说法是出于人道主义,他们已经是仁慈义尽了。他们了解法律,在报纸上发表一个义正词严的声明,彻底和这件事撇清关系。大头的父母找了间更便宜的私人旅社。你们有你们的道理,乡下人有乡下人的道理,没有个理是不回去的。这话是大头的父亲说的。但是大头的父亲不是特别认死理的人。一根筋绷着不太现实。半个月之后他们准备先回老家了,因为家里喂的有鸡鸭和几头猪,还有小孙子,女儿一个人在家忙不过来,他也放不下心。另外电脑连锁商店已经先赔付了5万块钱。我说这样好,慢慢地等消息,有消息我会及时和他们联系,相信政府会给出公正的判决的。他说再等等看,没进展再作打算。
  小雨和我打电话说她和刘庆去老家了。他们已经在路上。她说送弟弟去那里戒毒,在那遥远的地方戒毒一定会好些。我问她怎么想到去老家。
  “你不觉得这是好办法嘛。”
  “是还要找他的亲生父母吗?”
  “是戒毒,”她说,“这现实些。将他跟那些朋友和关系隔开会好些。”
  “你爸爸知道了吗?”
  “我们和他说了。”
  “他说什么了?”
  “他说什么?”
  “没什么,”我很快地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精神太抑郁了,等他好一点稳定下来我就回来。”
  “他呢?”
  “如果效果还好,就让他多呆段时间。他也想把毒戒了。”
  “这可能要很久时间。”
  “这不是问题,”她说,“他有时间。”她又说,“我能和你的线人见见面吗?”
  “我和他单线联系。”我说,“我保证很快。他答应我的。”我想了想又说,“你也答应我放假就有时间在一起的。”
  “等我回来。”
  “要是这世界就我们2个人多好啊,没有别的事情。”
  “亚当和夏娃?”
  “我是说,有一个能让我们安安静静的世界,或者一个小房子。”
  “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想你。”我顿了顿,“真的想你。”
  她应该说我也想你的,她没说。我想她是感动了,至少我自己是感动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淡淡的忧伤萦绕在电话的两端,我们能安安静静地呆在一起多好啊。事实上我们没说太久,我们都不知道下一次通话事情会起什么变化,至少我不知道,我想我们都不知道。其实后来我们也打过两次电话,那些天我的头都大了,累得不行。我还不知道这是个开头。我太蠢了。
  
  这个时候离她最后一次给我打电话有5天的时间,5天,120个小时,7200分,再乘以60有多少秒?数字挺大的,我算不过来,反正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后来我反复的想这些时间里我究竟在干些什么,越想越是模糊,我在事务所,在公安分局,在小旅馆,在殡仪馆,还在那里?在床上?后来我就不在想这些了,反正时间就这样过去了,而且一直在过去,继续过去。
  她最后一次给我打电话来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我正在床上休息,迷迷糊糊的说了两句听见她让我别再爱她。
  “为什么,别吓我。”
  “我说的是真的。”
  “最近发生了好多事,你可不许折磨我。”
  “正是不想这样我才说,我想你好,真的。”
  “我不想这样的好。”
  “现在不能了,真的不能了。”她有点激动地很快地说。
  这之前我还保持着平静,到这里我有点紧张了,不是有点,很紧张了。我敲打下头,让自己清醒一些。
  “我不懂。”
  “我也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了。”
  “怎么了,”我说,“究竟怎么了。”
  “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了。”
  “不,你现在就告诉我,我要抓狂的。”
  “我和他****了。”
  “什么?”
  “我和刘庆****了。”她大声地说。
  我的耳朵一阵嗡鸣,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你说你弟弟?”
  “是他,”她有些狂躁地说,“是他。”
  “这怎么可能,”我大声地吼道,仿佛竭力让她清醒些,也竭力让自己确信,“这根本不可能,”我的声音颤抖了。“你疯了。”
  “我是疯了,也许是过于疯狂了。”
  “你不能这样。”
  “他需要我,他太可怜了,太依赖我了,这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爱他,想来是这样的,他说要是没有我他就会感觉被这整个世界遗弃了。”她嚎啕大哭,她在那一边痛哭流涕,“原谅我,也原谅他,我不能责怪他,我甚至没有勇气狠下心拒绝他。”  
  “可他是你弟弟啊。”我几乎要哭了。
  “我一直是把他当亲弟弟看待的,可我不是,他找父母,可是找不到,他仿佛和这个世界没有真正的关系。我是和他一起长大的,我想他好,如果和他建立一种真正的明晰的关系能拯救他,我愿意。我愿意陪他把这路走下去。”她的泪水让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就象下雨天信号不大好一样,可是每个字都象雨点打在树叶上,“我真的不怪他。”
  我痛苦的说不出话来,天啊。我的手摸索着烟盒,抓到支烟卷塞到嘴唇间,点着火。
  “你承受不了的,你不能这样。”
  “别这样说,我真的想你能快乐。”
  “你爱过我吗?”
  “现在太晚了,不能再说这个了。”
  “我要你说。”
  “我爱你,一开始就爱你,永远爱你。但是现在......这是命运。”
  我觉得自己被遗弃了,孤零零地一个人的寒冷,牙齿都打颤了。
  “我曾想着和你****的。”我木纳地说,我曾想的比这要多得多,可是现在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我这样想过。”
  “我也想过,”她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们相遇的时机太不凑巧了。”
  “怎么会是这样?”我绝望地呻吟着,“我承受不了的,我们受不了这个的。”
  “你说过的把一切当成命运接受会好些,这是我们的命运,我们只能如此。”
  “我日这命运。”
  我剧烈的咳嗽,肠肝肚肺都要咳出来了,我是和命运****吗?我爱这命运还是这命运爱我?她流泪,我甚至哭都哭不出来,我不敢哭,肠肝肚肺也咳不出来,我管不了这些杂碎,它们在我的身体里折腾我,我紧紧按着左边的胸脯,心痛的不行,是真痛,心脏痛,而不是精神上的形而上的感觉,它痛得我电话都把持不住,汗汩汩地往外冒,我从床铺滑到地板上,屈膝跪着喘息,张着嘴试图把一切一切都吐出来,象条夏天烈日下的狗。我痛苦地看着透进来的一抹阳光有些痴呆了。周遭安静极了,越是这样耳膜受的压力越大,在大洋深处一样,那些看不见的始终存在的黑暗的水把我包裹了重压着我,比1000斤还重,水流把我荡涤得空空荡荡,就象一块千疮百孔的石头,还是这些水流把我绑缚在石头上,动弹不得,缓缓的但是不可避免的下坠,直至布满稀泥的漆黑的海沟。
  后来我站起来,我把电话狠狠地砸在地上,用赤脚踩,我把挂在墙上的字撕下来,撕的粉碎,我把相框和地下的水瓶都用拳头砸得粉碎,砸得满手是血,脚上也是血,我觉得包括自己都变得粉碎了,在那道阳光里象灰尘一样飘舞,掉在弄脏的血里。我恨她爷爷恨她爸爸恨她弟弟恨她恨我自己,这些倒行逆施的杂碎,瞻前顾后的胆小鬼,自甘堕落的懦夫,自作聪明的蠢材,我恨这一切,恨这所有。但是很快我就发现我根本恨不起来,就象我不敢哭一样,一种莫名的大难将至的恐惧把我压住了,我看着血一滴一滴地从手上掉到脚上,我和与我有关的一切都象在一个磨盘里,缓缓地转动着,发出吱吱哑哑地声音,血象豆汁一样顺着槽子流下来。
  我没吃没喝痴痴呆呆昏昏沉沉躺了好久,我记不得是这个下午还是第2个下午爸爸走了进来,他打不通我电话找来了,大头出事后他不想我再做了,他挺担心的。他把我扶起来,我没有力气拒绝他,他焦急地问我怎么了?我的血吓着他了,房间乱的不象个样子。他说究竟是怎么了?他摸我的额头,用脸贴着我的脸,他说很烫啊,生病了生病了。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说和爸爸说究竟怎么了,他抱着我的身体,手掌轻轻拍打着我的背,很久以来我第一次觉得我还是个孩子,是那个可怜地见不到母亲最后一面伤心欲绝地小孩子,她在里面我在外面,咫尺之遥却永远地见不到了,是那个在荒凉的黄土地上在萧索的山梁间狂奔着大声呼喊着,举着双手努力想抓住在风中飘荡的线头却被勒得双手是血的小孩子。我抱着他,喘息着,喉头哽咽了,眼泪不争气地落下来。
  “我想妈妈了。”我悄没声儿地哭了。

16,我不承认我病了,可是我病了,在我家附近的大学附属医院里趟了大半个月。这一段时间我期盼过很多事情,惟有这一件实现了,我住进了足够好的医院。腹部的刀口愈合的不好,发炎,和在乡下做的手术没有太大关系,是我自己注意得不够,天气热起来了,容易出汗,我本来应该安安静静多休息几天的。我觉得很虚弱,身体都象被掏空了,就象动的是个开膛破肚的大手术。医生说先保守治疗如果没有好转就需要重新手术。每天在不停地打点滴。我两只手伸在外面,由他们换着打。
??一天爸爸来的时候有些兴奋,握着我的手说,单位领导终于给我安排工作了,“要做人民警察了。”身体好了做健康检查,然后就可以去报到了。
??“你们那出事后我又到局里跑了两次。”
??我轻轻地吐着气,吐气的时候呼吸要好过些。
??“你不高兴?”他看着我的脸说。
??“我不想去。”
??“什么?”
??“我不想工作,”我说,“我不想上班。”
??他半响都没说话,他俯下身子把我额上的头发拨开,
??“好好休息,”他抽抽鼻子说,“病好了再说。”
??我做了检查,没事了,不需要再次动手术,康复了。医生是这样说的。爸爸拿着表顺便把我需要做的检查都做了。他忙前忙后,拿着一沓表把需要盖的章都跑到了,我不忍心让他伤心,我没力气折腾了。
??我成为了一名交通警察。
??我和爸爸住在一起。
??工作之前我在西郊的一所部属公安专科学校接受培训,为期一个月,不算辛苦,上午训练,下午上一节课。我是班里训练最刻苦的一个,所以我在教室前面的公示栏里红色的五星贴的最多,我彻底成为小孩子了。我承担了带领喊操的任务,就是队列行进时喊“1,2,3,4,1234”等等之类的,因为教官说全班还没有我一个人喊的响亮。
??很快我的喉咙更嘶哑了,皮肤更黑了,脸更瘦削了。
??爸爸给我买了一部手机,作为我参加工作的礼物。“送佛送到西。最后还送一次礼。”他笑嘻嘻地说,很久没见过他这样好心情了,“和店家说好了,你要是不喜欢,自己拿去换。”
??他还给我一包胖大海,让我泡茶喝。
??一个月后我回到我自己的小屋。那感觉简直就是去墓地。
??我蹲在地下把像框拣起来,用手轻轻地摩挲着她蒙了灰尘的脸庞,她的鬼脸,她的笑脸,她严肃地看着我的脸。有一处甚至被玻璃穿破了,我小心翼翼地把她压平整。透进房间的光里有颗珠子闪闪发亮,开始我以为是碎玻璃,后来才注意到是她送我的那条项链上的珠子,一定是我颠狂的时候把它从脖子上撕扯坏的,我把散落在地上的珠子一颗颗拾起来,观音静静地躺在床架边上,我用一个烟盒子装好。我突然觉得伤感,我把烟盒放在手心,闭目双手合什默念观音菩萨保佑。我从来没有相信过虚无的飘渺的神,不过在你虚无无助的时候相信有个人或者说有个神和你站在一起会好受些,尽管他们仿佛曾经背叛了你惩罚了你背过脸抛弃了你,但这是她妈妈留给她的,这是她送给我的,至少在这后面是无限的仁慈和爱。我去画廊把像框重新装裱好,在街边觅了家首饰店把项链串起来。我把这一切做妥当,放回到原来的地方。我没有勇气给她打电话,我甚至不敢去想她,后来我把卡插进电话里,想看看是否有她留给我的话,没有她的短信,只有移动公司催交话费的通知。也许她给我打过电话,也许没有,她也许知道了,也许并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怎么样了呢?我终于用力拨下号码时却发现我的电话被停机了,我找了个最近的公用电话打过去,是另一个女的接的电话,她用标准的不动声色的普通话告诉我,我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这时我一个字都还没说出来。
??我把电话续了费,她给我发了一条短信,在最后那个电话后的一个星期,这是《荒原》起始的话。我知道这句话的出处也是因为她说过艾略特之后特地找来读了的缘故。“是的,我自己亲眼看见古米的西比尔吊在一个笼子里。孩子们在问她:西比尔,你要什么的时候,她回答说,我要死。”
??我继续打她的电话,四处寻找她,起初不敢面对她的感觉被永远再见不到她的感觉代替了。我现在对寻找人都有一种不由自主的恐惧,我甚至不能确定她回来了没有。我期盼在她时常走过的路口遇见她。许多下午我坐在地铁里直到天黑。地铁行驶的时候我看着窗外,我的脸在窗户上看着我,我在这个城市的地下深处静静地坐着,好象许多年来我一直坐在这个位子上,而这个位子也在一直等待着我。我想起好多年前背得的穆旦的一首诗歌: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如果我们能够看见/我们的童年所不意拥有的/而后远离了,却又是成年一切的辛劳/同所寻求失败的/如果人世间各样的尊贵与华丽/不过是我们片面的窥见所赋予/如果我们看见他/在欢笑后面的哭泣哭泣后面的/最后一层欢笑里——如果我们能够看见他/如果我们能够看见——。
??我看见的看不见的都是些什么啊!如果我们能够看见......。
??
??
??上班后的一个星期我遇见了她的父亲,我们擦肩而过,在医院的楼梯上,我上楼,他下楼,医院让我复查一下,顺便给喉咙点点药。我迟疑了一下,很快返转紧走几步赶上他。
??“您看病?”我说。
??他几乎没有看我,继续往楼下走。
??“您在看病?”我继续说。
??“心脏不好。”他说。他看起来的确不好,脸色枯槁,一缕头发朝上支着。
??“我能和你说几句话吗?”
??他不理睬我,他差点踩到我的脚上。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我想揍他,我想把拳头落在他脸上,我想冲他吼叫。但是我的喉咙嘶哑的好象要哭了一样。
??“我要和你说几句。”
??“没什么说的。”他说。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我终于大声吼了起来,“这就是我们想要的一切吗?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你活该那天就从高架桥上摔死,我为什么要听从你的话?我把你当成父亲一样尊重,你不配,你不配做你儿子的父亲,你甚至不是个男人,不是。”
??我们在楼道里停了下来。他一言不发,我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的工作与你有关吗?”
??“什么工作?”
??“警察。”
??“这不是个好工作,很危险,”他说,“这是你应得的。”
??我咽了口吐沫。
??“这不是我应得的,不是,”我说,“我已经得到了我应得的了。”
??“好了。”
??“你为什么不及时地告诉你的儿子,”我的呼吸又变得急促,我激动了,“你答应我的。”
??“我儿子死了。”他说,“我不配。”
??他说的很平静,但是我感觉他胳膊的颤抖,也许是我的颤抖,我放开他的手。
??“你说什么?”
??“我儿子死了,”他揪着我的衣领,“这样够了吗?”
??我笔直地立着。
??“他不是回家乡了吗?”我说。
??“他葬在那里,他回去没多久就出事了。”
??“你和他说了。”
??“我和他说了。”他大声地说,“这就是我和他最后的话。”
??他抓着我的衣襟,把衬衣的第2颗扣子扯了下来,转身往下走。
??“小雨她人呢?”我回过神来冲着他背影说。
??他走的很快,扶着扶手已经下到底层,我站在原地,我俯在楼梯上看着当中圆圆的空当,他的手消失在旋转楼梯开始的弧线里。一个影子晃动了一下,弹簧门复位时撞击的砰的一响,又恢复静谧了。只有贴在墙上的大大的“静”字一直是安静的。我抬起头,向下走去,走了一层楼我想起我应该往上走的。但是我站在原处,半天都没移动。
??
??那些天我做的同一个梦,我梦见到机场接我的是小雨,她驾驶着皮卡车,我坐在副驾驶座上,原原本本对她都说了出来。说完之后我们换了位子,看着平坦的大道,车开的很快。我还做过这样的梦,我第一时间在她的故乡把我知道的打电话和她说了。她说,“你没搞错吧。”我说,“怎么会呢,怎么会搞错呢,事实就是这样的。”
??事实上我搞错了,把一切都搞糟了,搞到这个地步。无论如何,我是可能把这一切改变的,变得不会这样糟糕,它可以走到一条相对正确的道路上来。一切都追悔莫及,太晚了,我当时都不想活了,知道刘庆死了之后我确信我再不能和小雨在一起了,再也不可能平静快乐地在一起了,我愚蠢地构筑了一个无边无际的噩梦放在我们之间,从梦里惊醒,我们不能相互安慰,我也不能给她安慰,恰恰相反,在对方脸上只能看到噩梦的色彩和迷乱,看到噩梦的存在。我们能独自摆脱就很不容易了,我那时以为永远都无法摆脱了。
??
??
??17,天气越来越热了,我现在知道了我并不喜欢夏天,寒冷干燥的天气或许对我更适应一些。明媚毒辣的阳光和低沉憋闷的空气让我时常不知所措心慌气短,我想天黑,想下雨,想这个季节快点过去。
??那天爸爸中午给我打了电话,让我回家吃晚饭,其实我现在基本上都在家吃饭,他没有必要专门给我打电话来的。如果不回家我会给他打电话的。我现在的工作比原来正常的多,尽管薪水要少的多,我的搭档是个40来岁的南方人,大热天打着领带,穿长袖衬衣,桑塔纳2000的空调总定在最大档,就象巡逻的时候档位也是最大档,我如果是那样驾驶,执照早吊销了。他带着我开着警车在公路上巡逻,每天穿梭在这个城市里,一次在公共汽车站台上我瞥见一个影子,我叫他等一下,滑了50米车才停住,我跳下车,飞快地跑过去,一辆公共汽车刚刚到站,上车下车的挤作一团。不是她。我以为是她,但不是她。他把车倒回来,我坐上车时他说警察是不能轻易这样在大街上跑的,因为警察代表秩序,这会让人紧张。他要我来开车。
??爸爸做了一桌子的菜。他说忙活了一整天,把几个牌友都得罪了。我说怎么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呢?他鬼鬼祟祟地说今天是晓得是哪个生日。我看看挂历,8月15号了,他过去不是总给我过生日的,而我很少象这样忘的彻底过。我25岁了。
??他提醒了我。吃完饭(我们很过分的分了一瓶葡萄酒)淋浴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我今夜原本是应该游泳去的,我和她有过约定。我匆忙抹干刚刚打湿的身子,换了身衣服,和爸爸打声招呼,他问我去哪里?我说去我那边房子看看。
??出来后我脚步就放慢了,我买了包烟卷,走到公共汽车站,看着一辆一辆的车开过去,看着车上和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一对快活的少年情侣,一个后座捎着孩子蹬单车的戴眼镜的瘦男人,几个牵着气球嬉戏的小孩,一群行色匆匆背着包裹的外地人......我想哼支曲子提提神,但是我想起来的第一首歌是莎曼唱过的那首忧伤而莫名其妙乐观的曲子。抽完一支烟我站起来往前走,公共汽车都是满满当当的。我拦了辆出租车。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街灯一齐亮了起来。
??我在上次停车的地方下的车,走到那个园子,这里好象是我昨天来过的,她就在前面带路,穿过一扇小门,又穿过一扇小门,来到后面的草坪。月朗星稀,月华象水一样倾泄下来,我很容易看见她抱膝坐在草地上,一眼就认出她来。我站定住,她瘦了,头发剃短了,一个人在那里好象坐了很久,边上是株那种专门为园林准备的古树,这一切好象不是真实的,只是月圆之夜的一个幻影,她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我喊她,接着又喊了一声,她转过头望我,缓缓地站起来,望着我,我张开手掌向她示意,很快又蜷缩起来,走过去,我们好象都有些胆怯,并没为此做好准备,这段路我走了好久,我实实在在地紧紧地拥抱住她,她的指尖扣在我的肉里。我们象雕像一样都没说话。
??但是她哭了,象个孩子一样默不作声毫无顾忌地哭泣,身子抖动着,我一只手箍紧她,一只手摩挲着她的短发,她的头发有些扎手。天上那轮月亮模模糊糊好象挂在树上尚未成熟的毛板栗球一样,我擦擦眼睛,那天上的水掉在我眼睛里来了,我整个人掉进月光河里来了,仿佛脱离了这大地,脱离了真实,无所依凭。我不再看月亮,把头埋在她的头发里,紧紧地抓住她。
??我想起我们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我可以吻她的,这好象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如果我现在吻她,吻她的嘴,泪水会让我们呼吸不过来的,还有无处不在的漫溢的河水,会窒息的。
??我们在古树边坐下来,不是坐,我们屈膝相对跪在草地上,搂抱着对方,她的身体滚烫,心脏在静夜里砰砰地搏动着,树叶把月光遮蔽了,她的脸上闪着诡异的光,我想我也是,我们在同一棵树下。我想是榆树。这景致着实有些奇怪,好象很多影子在晃来荡去,我想对她说些什么,但是我刚开口她就阻止了我。她的手指从我的嘴唇划到脖子上,划过观音菩萨,用力地触摸,我感觉到一阵晕旋,她箍住我的脖子,我们一起倒在草地上,她的脸被月亮压得扁扁的,她用暗哑的声音说,“操我。”她用手掌捂住我的嘴,“你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
??我看到她的眼睛,我是说我想看到她的眼睛,我们隔的太近了,我什么都看不见。月亮爬的老高,而且圆满。一块云遮了过去,一会儿又闪开,我听到狗的叫声,又象是笑声。我的意识好象都停止了。我的身体开始动弹,就象匹老马被抽了一鞭子,挨了一马刺。
??我们都疯狂了,这里可能会来人,这里有这么大的月亮,这不是我们想象的,我们都疯狂了。过后我们身上都是水。就象是从河里捞上来的一样,我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或者别的什么水。所有的水只是水而已。我们喘息着安静下来,过了好久我终于说出句话,我用乐观的声音说我们下去游泳吧。
??河堤比我们看到的要远,我们走啊走啊我想看起来没这样远啊,我们终于走到河边上。
??我闻到一股刺鼻的腐朽的气味,我望了望远处工厂的大烟囱。
??我把T恤脱下来,项链坠子在我胸前晃动着,我说我们游泳吧。
??她看着河水。
??我也看到了河水,我吃惊地走近几步,河水是黑色,这可能是夜色的关系,但是河面上飘浮着水葫芦,空玻璃瓶子,小动物的尸体,河水某处象一条大鱼在呼吸一样冒着气泡。
??我慢慢地把T恤套上身子。
??“这里不能游泳。”我喃喃着说。
??她吸了口气,好象这是她的错误。
??“我不知道成了这个样子。”
??“这水流向那里?”
??“好象没有流动。”
??“上个夏天你在这里游过?”
??“上个夏天...”她回忆着,“好象是上上个夏天......”
??她边说边走上前去,我跟着她,她停下来,接着又往前走一大步,一个趔趄差点掉进河里。我抓住她的胳膊,她匍匐在河沿上,好半天我才把她拉起来。
??我迟疑地看着她,她同样迟疑地看着我。我们一起看着河水,一阵风刮过,水面起了涟漪,我们打了个寒战,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我们走。”我轻轻地梦呓般地说。
??“走到哪里去?”她说。
??我们下意识地回过头,山坡上要明亮许多,我们抬头看了看天,转过身,紧走几步,然后牵着手跑了起来,一直往上跑,就象担心河水漫过堤坝把我们席卷了,那河其实地势低洼,除非发狂是不会撵上我们的。我们跑得飞快,把耳边的风声当成紧追脚跟的海啸般的轰鸣。月亮河的金光笼罩着裹挟着我们,眼花缭乱又无比慈祥,我们飞了起来。
??18,他好久没有哼声,专心抽烟。我们坐在病房前面院子里的长椅上,小风拂过他蓬松的头发,阳光弱了些,不过照在身上正好。花坛里的花也开的正好,尽管除了月季之外,我叫不出名字。
??“剧终了?”我说。
??“完了。”
??“你说你们身轻如燕地飞了起来。”
??“身轻如燕也是飞不起来的,”他过了会才说,好象这本是用不着回答我的,“是万有引力定律吗?我对定律记得不是太清楚。”
??“我见到过小雨吗?”我的意思是问小雨是不是他现在的太太。他摇摇头,他说有好几年没见着她了。
??“她还好吧?”
??“前年她给我打过电话,她在加拿大魁北克省赫尔市附近小镇的一个艺术学院,大2她就过去了,毕业后留校,业余时间给当地人开舞蹈课。去年我在4台的新闻节目里见过她,在孩子的笑脸里,一闪而过,不过我知道是她。她的课在当地颇受欢迎。”
??“她结婚了吗?”
??“去年初我换了电话卡,号码刚好和孩子的生日吻合,后来我们没再联系。”他停了停又说,“我想还没结婚吧,她终归还很年轻。”
??“你什么时候没做警察了。”
??“就在那个夏天,我辞职的。”
??“哦,”我思忖着说,我想我明白为什么他不做警察,但还是说他要是做警察,违章就可以通融了。
??“车开慢点好。”他说。
??我们友好地笑了笑。
??“前年年初我和太太去了一次S城,可能是冬天的缘故,河水退了不少,黑色的滩涂露了出来,站在河堤上水面看起来很远。”
??“又有谁请你们去那里?”
??“我太太是那里人,家在乡下,约莫2个小时的车程,”他看了我一眼,“我们在她家乡也要举行一次婚礼。”
??“你是说大头的女朋友,”我说。
??“大头死了。”他说,“她的钱原来和大头的存在一张折子上的,大头死后折子他父母拿去了,他们痛苦悲伤,她也一样,而且不名一文。我说过我会帮她。”他露出一个平静的笑容,“事实上我们很快在一起了,是她在帮我,她是上帝给我的最好的礼物。”
??“她的确很好。”我说。
??“刘庆就葬在那个乡下,他们说是溺死的,因为是婚礼期间,我没有去墓地。后来也一直没回去过。”
??我没有说话。有一只蝴蝶在我眼前飞舞,然后停在月季花上面。
??“孩子们来了。”我说。
??他站了起来,朝她们走过去,她们的脸在温和的阳光下红彤彤的,很模糊,就象是从天上走下来的,两个娃娃踉踉跄跄地跑着,他伸开双臂一边一个把她们抱了起来。
??“我的小仙女。”
??
??我远远地看着他们,心里有些异样,就象一根手指在里面轻轻地搅动着,又畅快又难过,这么多年来,我第一次觉得几乎难以自己。我别过脸,转过身子,站起来慢吞吞地向病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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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3 17:44:20 |只看该作者
古河,完整的作品请编辑到一个帖子里吧:)
联系邮箱:chenshuyong@live.cn(站内短信、邮箱、豆邮都能很快找到我) http://site.douban.com/122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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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3 21:11:31 |只看该作者
古河,完整的作品请编辑到一个帖子里吧:)
X 发表于 2011-3-3 17:44

编辑不了呀,说我字节太多,我只好弄两个帖子了。让它们分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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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3 21:16:47 |只看该作者
编辑不了呀,说我字节太多,我只好弄两个帖子了。让它们分尸吧....
古河 发表于 2011-3-3 21:11

哦,下次可以一二楼分体就不至于分尸了
联系邮箱:chenshuyong@live.cn(站内短信、邮箱、豆邮都能很快找到我) http://site.douban.com/122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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