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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荫路》
我被手机闹铃第一次吵醒时是早上8点20,我设了三道闹铃,每一个闹铃的铃声都不同,但闹铃音乐的节奏是一个强似一个的。我在第三道闹铃响起后,还是闭着眼又延续了一下浅睡眠。脑中上班要迟到了的意识不断像“打砖块儿”游戏中的球儿一样反弹在额头中央,我心里默唱着《爱情买卖》的歌词,努力睁开沉重的双眼。
清晨那蔚蓝色的晨光早就已经被金色的阳光照散,窗帘外面有晃动的影子。这时如果我穿着内衣站在空无一人的客厅,总会显得有些孤寂。枕边的手机辐射着我的大脑,我半夜抠鼻孔了吗?我用手揉了揉眼睛。
被窝里面的温暖让人流连忘返,我用嘴唇蹭着被子凉凉的朝外的被头,下巴上又长出了一茬胡须。被头清凉的触感让我困意又生,我翻了个身,想起醒来前我梦到了一个喷着水的花洒。尿道口松弛了两下,我收缩着括约肌,不得不叹了口气。我穿好衣服走进洗手间尿尿时,外面明亮的阳光夹杂着白天特有的杂音,一下子让我脑袋清醒起来。
拖延症一般的用了45分钟来洗漱后,昨夜睡前忧郁的思绪我已经连尾巴也滑溜溜的再也抓不住。我吃了两片面包,就着父亲从山里老家拿来的腌辣椒。山楂味道的果汁不如桃子味道的好喝,我吃完东西看了一眼挂在客厅墙上的挂钟,然后拿起了鞋架上的靴子。穿鞋时,我想着县城内儿童乐园被拆掉的事情,小时候流连忘返的猴儿山和空中自行车再也无法体验。我嗓子有些干,还有些疼。
冬日上午的风依旧很硬,它顺着脖子刮到了脑后的玉枕穴。本该戴着棉帽的脑袋上簌簌地凝聚着凉气,耳朵有些刺痛得发热。我后悔出门时太过于着急,走到了楼道口才想起没有戴帽子。可我又懒得回去上楼拿帽子,这似乎是一种默然的行为准则——既然已经向前,就不要往回退去弥补过失。出了楼道口,亮白色的天光照得我打了一个喷嚏。街上的人不多,门口卖花生米的外地姑娘手捂着肚子一脸严肃。我一边走一边把嘴唇藏在了竖起的衣领深处,呼出来的气让眼镜儿上不时的蒙上一层淡淡的白雾。我把放在羽绒服口袋里的手攥紧,手心儿里的热气不一会儿就淤成了一汪汗水,它们依附在手掌的表面,潮乎乎的。
我出门有两条路可以选择,它们都通往公交车站。大路车多人多,但是快捷。小路需要绕一个弯儿,因为是胡同儿中的路,所以小路上基本上没车也没人。我走进小路时,胡同儿里有一个骑人力三轮车的车夫正在给自行车打气。他打气的时候低着头,我看了看他耳朵上包着的绒毛耳罩。路过胡同儿尽头的那一排垃圾桶时,我鸡鸡一阵酥麻。一个碎裂的花盆躺在地上,我从它头顶跨了过去。
公交车站上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我喘了口粗气,扭头向左看了一眼,稍远的路口处没有公交车的影子。一个穿着墨绿色军大衣的人抽着烟,烟雾顺着风吹的方向飘到我的脸上。我撇了撇右边路面上曾经躺过一只死狗的地方,双眼的视线聚焦在柏油路层层叠叠的突起。
我想抽烟,但出门时并没有在口袋里装烟。我胸口一阵闷,后悔没有带烟出来却又庆幸自己遵守了不抽游烟儿的守则。手心里的汗水似乎越聚越多,我抽出手来张开,风让热乎乎的手心儿一下子收紧。我惧怕受风感冒,又快速将手送回了上衣口袋。
那个抽烟的男人低头看了看手机,他小声儿说了句“10点了”,然后把烟屁扔在了地上,没踩。我想把脚伸过去将烟碾灭,腿抖了一下又立刻察觉到这行为太怪异。有三个人提着几箱桔子站到了车站里,我想象着一会儿公交车上会出现的拥挤景象,皱了皱眉。
“奶奶,动物园儿有怪兽吗?”
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没寻找声音的来源,眼睛只是看着马路对面一个穿着红色上衣的女出租车司机,她把一条腿从出租车里伸出来。穿着棕色皮靴的小腿粗壮,反射着阳光的一道竖条挺拔又笔直。
我盯着出租车司机的靴子看了大约五分钟,三辆绿色车身的公交车出现在了路口。一辆向另外一个方向拐走,其它两辆车向公交车站开了过来。我眯起眼看了一下,前面的那辆车连司机的驾驶台后都站满了人,我向后退了退身子,准备坐后面那辆车。
更多的人和我想的一样,都开始往后面的车子处涌。我站着没动,两辆车同时停在了车站前。车上的乘客像高高在上的游客一样看着我,我和一个戴眼镜儿的短发女孩儿对视了几秒,然后第三辆公交车出现在了路口。有人在低声咒骂公交车的发车时间。
我上了第三辆公交车。上车的时候,一直站在我旁边的男人冲地上吐了口痰。淡白色的痰液呈抛物线击打在干燥的柏油路面上,我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裤子,痰液并没有粘在上面。
车厢里有一股带着暖意的味道,它很像我早上躺在床上在被子里闻到的那股混杂着布料和肉味的浓密空气。我的视线扫过坐在前排的一对儿情侣,有一个穿着紧身羽绒服的女人弯腰摸了摸裹着黑色打底裤的大腿,公交车司机戴着棕色的墨镜,他向后面拿着大包儿的外地人嚷着“这车没有侧箱,等后面的车”。我知道每一辆公交车都有侧箱,我想着外地人头发被风吹起来的样子,他头上的那些头皮屑一定会被风吹下一些掉落在某人张开的嘴巴里。有一个短发的年轻人抬起头瞪了我一眼,他手上拿着一个白色的苹果iPhone。我咳嗽了一声,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双排的空座儿,急忙快步走上前坐了下去。
“别坐靠窗的位置,冷。”
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对她前面的男人嘟囔了一句。这种老式公交车靠窗的位置的确不暖和,车子开起来后关不紧的车窗会往里灌风。新式公交车虽然窗户关得很紧实,但车里人一多车窗便会被哈气布满,车里的人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景色。我坐在了靠窗的位置,车窗外等车的一个姑娘竟然穿着亮色的丝袜正在喝从麦当劳买来的可乐。我刚才等车时并没有发现她,我看着姑娘脖子上露出的洁白颜色,眼角的余光观察着谁会坐到我旁边的座位上。
一个熟悉的面孔在斜前方回了一下头儿,然后又转了回去。每天坐车往返郊区和城区的上班族似乎都是同一拨儿人,我亲切的向那个熟面孔吐了口气。
有一次国庆节加班,晚上回来的时候这个熟面孔曾经坐在我旁边,她很累,上车打了一个电话后就一直在昏睡。她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那天也很困,我们头顶着头一直到目的地。我根本没睡着,心里一直在想着如果这时她突然抱住我,我该怎么办。这是搭讪的好时机吗?公交车夜晚行驶在高速公路上时,会关闭车内的灯。在车载公交电视的微弱光线下,我微微睁着眼。黑夜中的公交车就像一个奔跑的野兽,司机在没有站的高速路上会把内灯关闭。此时便只有月光和车外的路灯光闪耀,偶尔有其它的车亮着微弱的光在窗外一晃而过。车内的人都呈现出幽灵一般的侧影,打电话、聊天的声音变得安宁得更像是低语。每天走在通往单位的路上,总会觉得浑身充满一种无力感。下车,走出公交枢纽站,转弯,过马路,通过一条S型的路,然后再走上一个有很多台阶和螺旋形楼梯的过街天桥,最后走过工人体育场,便是单位所在的大楼。在电梯里时,我会想起头一晚在路上行走时孤寂的背影。
车载电视播放如何做狮子头的节目时,我下了车,我下车时那姑娘把头自然的往回一撤,我扫了几眼她手掌上的黑痣,车外漆黑中掠过的几点亮光,以及亮光中那些显得深邃的树林,让我下车时惆怅万分。
车子开动起来,一个拿着电脑包儿的小个子坐在了我的旁边。我松了一口气,坐在我前面的卷发女人头顶散发出洗发水儿的香味,座位的蓝色靠背上贴着两张泡泡糖的贴纸。我抑制着想伸手去摸一摸它们的冲动,身边的小个子叉开腿挤了挤我。我把腿僵直地固定在原地,小个子的腿遇到了阻力,识趣的没有再往开伸。
公交车往前开了几码,一辆其他路线的车子别着公交车快速停在了公交车站前。司机按了按喇叭,骂了两句脏话后他也无可奈何的瞪着那辆车的车屁股。有人伸长了脖子往前看,我打了个哈欠,伸手想从脑袋上摘下帽子,手摸到了发梢才想起我今天没有戴帽。
小个子拉开了电脑包儿的拉锁,他从里面掏出小巧的笔记本电脑。我没有迎合小个子而去注视他翻开笔记本屏幕的动作,但我还是看到他打开了电脑桌面上的一个文档,文档上写着一些编程用的代码。有两个背着巨大登山包的人拍了拍公交车的前门,想上车。司机冲他们摆了摆手,没有开门。其中一个男的拿起手中的登山杖用力的敲了敲前门的车玻璃,司机“操”了一句,他从座位上站起来,按了开门键后,堵在了车门的位置上。
“你把车玻璃敲碎我也出站了,不能拉你!”
司机嚷了两句,但那两个人还是一跨步上了车。两个人快速地刷了卡,然后硬生生的往司机身上撞。司机下意识地躲开了,两个人走进车厢深处,走在前面的人黑着脸,指着车厢上印着的公交投诉电话,大声表示他要打电话投诉。
“喀!”
坐在我后面的一个老头子正在咯痰,他想把喉咙里的痰液咯到嘴里。他咯上来后会不会一不留神又把痰咽回去呢?我抬起手蹭了蹭鼻头,那两个背着包的人坐到了车的最后面,那里车祸死亡率和坐在最前面的座位一样高。
公交车司机站在原地回头看着那两个登山客,他伸手在身上摸了摸,我觉得他是在摸烟。司机没从身上摸到烟,他扭身往驾驶台走。挡在前面的车“轰隆”一声突然开走了,司机骂骂咧咧地回到了驾驶座儿,公交车轰鸣着,往前面驶去。司机在驾驶台的角落里摸到了烟,他把烟扔在了车玻璃后面,没抽。
“车辆起步请扶稳坐好,刚上车的乘客请往里走,没卡的乘客请买票,前方到站是南华加油站……”
我没有看到司机按报站器,不知道为什么公交车自己报了站。现在距离驶入高速还有4站地,我歪着身子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没有人给我打电话和发短信。小个子见我歪着身子,以为我在看他的电脑屏幕,他用后背挡了挡。我把手机拿在手里,一会儿车子上了高速我可以看一会儿手机里的电子书。但一想起下午单位还要开策划会,我可能7点多才能下班坐车回来,我又没有了看电子书的情绪。
我好像提前预见到了晚上坐车回来时的眩晕感。
这似乎是一种轮回。每天早上我神采奕奕的坐车来到单位,晚上离开时却身心烦躁。大多数夜晚,我都是坐在车上睡觉。偶有睡不着的时候,我不是被车上站着的人挤着,就是盯着窗外像水墨画一样晕染开来的景色发呆。夜晚坐在高速行驶的车上,即便身边都是活生生的人,你依然会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这种不真实感强烈到即使你在车上遇到一个熟人,和他/她热情的交谈时,你脑子里依然会觉得自己处于混沌的梦中。
公交车很快就开到了南华加油站,我看见以前的中学同学正站在车窗前对我笑。我招了一下手,她并没有上车。我看着她和身边的男人说了两句话,然后又冲我挥了挥手。感觉她似乎比以前肤色棕亮了不少,我把头靠在车窗的玻璃上。玻璃很凉,我靠了一下又把脸缩了回去。
她叫什么名字来着?高爽?陶菲?她刚才那种笑法,似乎早就知道我会出现在公交车中。她刚才穿着的是棕色的皮衣和皮裙?我甚至觉得刚才她的头发也是棕色的。我脑中最快想到的关于她的画面,便是在黄昏的教室中,她用手轻轻抹去我鼻尖上的汗水。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吗?我想象着后排座位有人往车里扔了一颗手榴弹。
肚子咕噜了两下,我忍了忍,但还是放了一个没有声音的闷屁。我抬头看着车窗外,不知道周围的人有没有捂着鼻子瞪视我。有一辆体型庞大的卡车快速从窗外呼啸而过,我下意识的向后躲了一下。如果卡车的车斗儿里突然伸出一截钢筋,可能它会一下子戳穿我的太阳穴。那些在排队等车的人,突然遇到插队的讨厌鬼,会不会从怀里掏出钥匙戳进那些讨厌鬼的眼睛里呢?我感觉着公交车油门的轰响,我看着窗外的街景渐渐变成了高速路两边开阔的树林和农田。
高速路入口的部分,有一个不知道做什么的化工厂。几个乳白色的圆形大罐子屹立在路边,不远处还有一条河。但河只能看到一个侧影,它被路两边突然出现的围挡遮住了。每次汽车驶过这一路段时,总会有一股奇怪的难闻的烧焦味道。我把鼻子里的鼻毛吸了吸,让它们在鼻腔里呈现出更舒服的姿势。有块儿农田里摆着三个颜色鲜艳的雕塑,三个有着肥大屁股和身躯的人形围成一个圈儿,它们都手臂抬起,看样子是在跳舞。清冷的风随着公交车速度的加快而刮在我身上,我在胸前交织起胳膊,刚才高速路收费站的女收费员很瘦,而且带着俗气的粗框眼镜。
我似乎存不住钱,每月将近4000多的工资,都花在了坐车、吃饭和买零食上。我总期待收入更高一些,自然就会有更多的存款。我脑海中再次浮现出下车后我会走的那段安静的路,路的尽头是一个在上面跺脚便会晃动的过街天桥。天桥上有时会有卖东西的藏族人,这些人之中有一个藏族小孩子,看起来也就十几岁的年纪。他穿着暗红色的藏袍,站在天桥上和那些卖1折安利产品和走过来走过去的行人对视。我只见过一次城管来驱赶他们,城管在他们身边让他们离开,而几个人站着纹丝不动,眼睛看着桥下来来去去的车流。
单位的楼处于暗面,一进一楼大厅就像走进了夜晚。因为中央空调不制热,我去过一次楼下的地下室找物业的工人。从楼梯走下去,会看到楼梯平台上有大滩的油渍,整个昏暗的地下室里有霉味、开裂的墙皮和无人看管的垂挂着锈红铁链的锅炉房。放在裤子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我在铃声响起前把手机掏了出来,是一条“京城法兰西别墅”的楼盘广告。
车厢里站着的人大部分都在发呆,坐着的则大部分都在看着窗外或头靠在椅背儿上睡觉。我观察了一下,觉得有一个站着闭着眼的姑娘是在假寐。有猪蹄儿的香味儿飘过来,应该是坐在后面的某个乘客在吃猪蹄。我轻轻向后靠了靠,后面的人用膝盖顶了一下我。我没回头,而是把头也枕在了椅背儿上。我遇到过有女人扶着椅背,却在椅背和手之间垫了一张面巾纸的情景。我看着前面椅子的上部,那里的确油乎乎的,而且有因为浸染头油和手汗而形成的黑色污迹。身后的人又用膝盖顶了一下,这种顶有一种色情的意味。我向后靠了靠,身后人的膝盖立刻后撤了。
肚子又咕噜了一下,我早上起来时没有习惯性地去厕所拉屎。我觉得自己不会在车上闹肚子拉在裤裆里,但还是有些隐隐地担忧。幸好我没有在等车的时候抽烟,烟草会帮助排泄。我旁边的小个子把笔记本电脑合上,闭上了眼。我想象着他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一个现在流行的戒烟产品“如烟”,吸了两口后他把这个模拟香烟的电子产品递给我,我吸了一口,发现是雪茄味道,然后又从口中徐徐吐出了淡淡的烟雾——它没有任何味道,但还是让站在旁边的一个厚嘴唇女人反感又惊诧的斜瞥了我一眼。我咽了口唾沫,不得不也闭上了眼。
人在坐车的时候不知为何总是会困顿,不困顿也会眼酸头胀。我本来没有睡意,但一闭上眼,竟然也不想再睁开。眼前的漆黑不断加深或变浅,公交车驶过立交桥时,眼前的黑暗浓度达到了这段路程的最高峰值。整个路程如果我睁着眼看着窗外,我会看到一座不太高的小山,一个停着一架飞机的航空学院以及一个身处城乡结合部的驾校,驾校的旁边有农家院儿和用可口可乐广告牌当招牌的烤全羊饭店。我总幻想在高速路上会看到跟着公交车奔跑的身高10米的机器人或长长的昆虫,公交车在公路上就像一个移动的房屋和相对安全的封闭场所。坐在车上看外面的一切,都会有一种优越感。这优越感是那么的短暂和可笑,下车后便烟消云散,甚至会有吸食完大麻后淡淡的愁苦。那在路边能够看到在农家院落里跑来跑去的大黄狗,肯定不敢在汽车疾驶而过时弯下后腿拉屎。
而那些看着公交车驶过的人们,不管他们是在收割后一展无遗的田野里,还是在乡间公路上不知为何出现的粗大水泥管子中,都会像那些汽车中偶尔抬眼扫视一下公交车的私家车司机一样,被认为是和乘客属于两种平行世界的生物。
阳光刺眼地扫射了一下,风从窗缝里汩汩地漏进来。我感觉到公交车轮胎的涌动,站在车站等车时,偶尔会遇到一辆车轧过马路上的一个鼓胀的利乐包或者塑料瓶,这时这鼓胀的物体便会因为突然的挤压而发出爆胎般的声音。这时这声音总会吸引一些发呆的人的目光,有的人还会因此而浑身一哆嗦。我害怕塑料瓶的瓶盖因为挤压而迸射到我的眼睛上,这和害怕火车轮子挤射出一个石子一样。高速公路并不是一路平坦,它也会有起伏和坑洼,有时这些起伏和坑洼甚至比柏油路面更糟糕。恐惧总是莫名其妙的突然袭来,躺在床上有时都会害怕楼房会轰然一声倒塌,巨大沉重的水泥板砸在脑门儿上。
“滚滚红尘。”
我听到坐在我旁边的小个子低声用沙哑的嗓音说了这四个字。这声音从他的嘴里飘出来,涌进我的耳道中。我的耳朵里一阵瘙痒。
公交车现在或许正在路过那条我偶尔会注意到的林荫路。高速公路两边总是有一两条林荫路,有的路面铺着颗粒巨大的水泥,有的则纯粹是土路。风一刮起来,林荫路就在尘土里漂浮。路边会有一池结了冰或者没有完全结冰的河流,一些树木的根须已经裸露出来。我总觉得那些林荫路通往姥姥家村子的玉米地,冬天到了时,那些本来郁郁葱葱的玉米秆都变成了带有竖茬的尖桩。即便你不有意的踩那些尖桩,在玉米地里跑一圈还是会发现鞋子已经破了几个洞。我突然想起前几天晚上做的一个梦,我站在学校的操场上,面前是漆黑的教学楼,我想穿过教学楼去食堂吃饭。但楼道里充满了屎和恶臭,我在冗长笔直的楼道里往前走,一回头儿,发现身后的路变成了一堵贴着脸的墙壁。我吓得跑了起来,一边跑我一边感觉自己的脚下发出了“嘎嘎”的声音——我变成了一个穿着绒黄色外套的鸭子。
“滚滚红尘。”
身边的小个子这次用胳膊肘戳了戳我的肋骨。
2011年1月26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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