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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你我都不曾了解芒果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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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3 15:53:48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威廉爱德华 于 2011-3-9 02:52 编辑

《你我都不曾了解芒果的滋味》
     经过两天的思考,你还是没有确定是否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昨天晚上,你推开家门,走进客厅的中央,却没想到你妻子会愤怒地冲你叫嚷。她再次抱怨说你的早出晚归使她的生活一团糟,以至于为了驱除内心的孤单,不得不在空旷的房间里寻找哪怕是丁点的乐趣。你的双手放在她肩膀上,试图平复她起伏不定的胸脯。你告诉她你被一些事耽搁了,“我也不想这样,但是没办法。”她拨开你的手,坐在沙发里继续生气。在此之前她虽然也曾不止一次地向你诉苦,但是每次都会因为过度的劳累不欢而散,直至第二天早晨你离开时她也不予理睬,好像那些带有愤怒气息的谩骂也不能表达她那时的怨气,于是你们之间的情感像是波浪似的高低起伏。你不想像以前那样因为你的言语不当而再次进入冷战状态。于是,你倒杯茶,放在她面前,讨好地微笑。茶水里缓慢升腾的热气,托住她的脸。显然长达一天的足不出户已将她折磨得烦闷不堪,而你不合时宜的归家却使阴云密布了将近十个小时的天空开始了暴风骤雨。她将一再垂到额前的头发一次次别向耳后,最后她实在不能忍受时便不再理会,任其遮住半个眼睛。灯光下她将目光投向别处时无限落寞的神情、对你不加理睬的样子以及使劲抓向裤脚的双手,这些都将你内心尚未成型的堤坝瞬间冲垮。你低声下气地说你保证以后会按时回家,不再让她一个人担惊受怕,“还有,以后的一切我全听你吩咐。”然后,你又将年轻时哄骗女孩子的甜言蜜语说出来,到后来甚至连你自己都难以相信——当你跨进不惑之年时还会说出这些令人心惊肉跳的话来。当你意识到不能继续时,你停下来,双手慢慢放在她的手上,接着,握住它们。你妻子没有动,她绷紧的面容松懈开来,如同春日里盛开的玫瑰花。她告诉你说,今天她并非针对你,实在是心情不好,因为“电视机没信号了,可能是天线坏掉了,我正在看那个关于制作橙汁的关键程序,电视机就突然坏掉了。”
    “橙汁?”你说,“你不是喜欢芒果吗?”
   睡觉之前,你对妻子说你已将昨天写好的信件寄了出去。“什么信?”你妻子问。你说给你儿子的信——那个二十多年你都未曾谋面的儿子——“我觉着我还是应该让他知道他还有一个父亲。”“你又去找人事局寻找他的档案材料了?”你年轻漂亮的妻子坐起来看着你,她的长发挡住了台灯苍白色的光线,一层银边。你点点头。
    事实上,昨晚你并未如你妻子猜测的那样,寻找儿子的蛛丝马迹。前些日子,你才通过一位朋友的帮助找到你儿子的相关地址,你不知道他现在生活的怎样,你也不知道你昨日寄出的信件是否会打破他惯常的生活。对于你妻子的疑心重重,你曾毫不掩饰地表示憎恶,但是随着做你妻子时日的增多她并未有多少改变,因此你也不再对她有所期望。
    错过第一辆开往医院的公车之后,你不得不再次苦等了半小时才跟着人群走上第二辆公车。坐在医生的对面,尽管你还在为两小时前因你提前下班对你深表不满的老板耿耿于怀,但是却想不到数小时后你妻子会对你的谎言深信不疑,甚至还在昏暗的卧室里无理取闹。老医生坐在椅子里问你病情的症状,你一一说明。他考虑了很长时间,走廊里孩子的哭声嘶哑之后他站起身翻开你的眼皮,观察你的耳道,还嗅了嗅你张开的嘴巴,最后,他再次坐下来,目光越过滑至鼻尖的眼镜投向你的脸,然后他说需要进一步的检查。“没什么大碍吧?”你双手搁在膝盖上,小心翼翼地询问。“检查过后才知道。”他说。临近结束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洁白墙壁上的几何图形光区在墙角处折成直角。很多年前,你曾在这个医院里折腾了三个小时才在不同护士的指引下走进仪器室检查身体器官正常与否,虽然漫长的经过使你精疲力竭,还好,那次你并没有什么大病,仅是平常的感冒发烧,从而驱除了你内心长达一个月之久的心神不宁。这一次,尽管你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但是如漫漫长夜一般的等待以及内心的煎熬还是比你预想的要折磨要强烈许多,最后好不容易做完之后却被突然送进抢救室的病床刮伤了手腕,幸运的是,仅有一丝细长的血痕。等医院灯火通明之后,你带着检验清单和X光片来到刚才还在悠闲地阅读晚报的医师面前。他将X片一张张地抽出来,冲着灯光观察了一会儿,看看你,然后又仔细地看了看片子,多次循环往复之后,他告诉你你的情况比较糟,肺部有很大一块阴影,已经恶化,“到了晚期。”夜风从窗缝里吹进来,发出咝咝的声响,束起的窗帘不停地晃动,窗玻璃上映射着你佝偻的身影,你看不清自己的脸。为了不使你在这种致命的打击下踉跄跌倒,你抓紧手杖,死死地拄在地板上。接着你以从未有过的底气,使你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显得字正腔圆,说完这句话你才明白,即使是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也不会说出第二遍。你说:“我还剩多长时间?”
    离开医院,沿着杂草丛生的墙沿,你走过一个又一个的路灯,不断变换角度、长短和深浅的影子也跟着你。整个路程你都在小心翼翼地避过那些搬家的蚂蚁和随风滑动的落叶,尽管你步伐异常缓慢,但还是走过了两座吊桥,一条胡同,和三个十字街口,而且未曾因为两次红灯而停止前进。刚刚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你被两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人阻住去路,他们很客气地向你借火,你的左手握着口袋里的打火机说你没火,“我不抽烟。”他们的帽檐却遮挡了路灯的光线,你看不清他们的脸。你从未感觉如现在这般劳累,想要休息一会,于是你再次走过两个路灯的距离,坐在柏油路的路沿上,你的影子被你踩在脚下。望着来来往往的人们和一瞬而过的汽车,你点燃一支烟,抽到一半,却止不住地咳嗽,你熄灭那半支烟,放在你左手边的草地上。两辆车驶过去之后,你再次点燃一支烟抽起来,即使是咳出血来你也没有停止,你就这么坐在秋日夜晚的路灯下一个劲地吸着烟,以至于延误了回家的时间。
    你妻子以背对你,将被子扯过去大半,关闭台灯,房间里的黑夜骤然降临。你往里挤了挤说你回家的路上被两个奇怪的年轻人拦住回家的去路。她没理你。你说他们告诉你说你的日子不多了。她依旧无动于衷。你说他们也拿不准,不是两天就是三天,反正活不过这星期。“死了才好。”她终于说话了。你翻过身,再次往中间凑了凑,你的双手在被子里滑过妻子光滑的脊背,抵达两座山峰。她没有动。你的头枕着她浓密的黑发,嗅着迷人的发香,你说:“睡吧,明天我会把电视天线修好的。”
    今天,清晨里躲过树叶的缕缕阳光,透过窗玻璃一路照进来,将你从睡梦中惊醒。你的手摸向身旁空白的被窝,余温尚存。你翻个身继续睡,但却无法续上被打断的梦境,只好睁开眼。窗外枝头上跳跃的麻雀一只跟着另一只。你起身穿好衣服,走出卧室,在客厅转了一圈,望了望门外,除了鸣叫的鸟儿,没有其他发现。你将茶几上的一枚一元硬币拿起来放进口袋里;以及散乱地摆放的芒果收起来,搁在榨汁机附近。你在后花园搜寻了一遍,徒然而返,最后,才在厨房找到你妻子。早该想到的,你想。早餐过后,你搬出梯子架在屋檐上,屋檐下的燕子窝残损了一个角。吃饭的时候你告诉妻子,今天下班可能要晚些,“我需要再一次前去那个破败的教堂,我朋友将会把儿子复印好的材料交给我。”妻子没吭声,装作吃饭的样子,实际上她一口也没吃下去,还不小心将饭菜弄到你早前为她买的衣服上。你攀上梯子,站在屋顶上,张开双臂,沿着排列紧密的青瓦往上走,与此同时,你的双腿还在不住地颤抖。最后终于在一段不安的旅程过后站在屋脊上。你扯去挂在天线上的红色氢气球,然后再将断裂的铜线接好。你直起腰准备原路返回时,却发现左边邻居家的女人站在窗边脱衣服,窗前的樱桃树遮住了一部分,你看不清,于是你向右挪两步,女人却走开了,当你失望地准备再次回去时女人又走回来,身上只剩下贴身的内衣。若不是后来你发现左边邻居家的男人也站在屋顶山修理电视天线,你确信你定然能够看到那女人的裸体。你极力掩饰自己的羞愧,冲着不远处的男邻居打出友好的招呼,然而他却无视你的夸张举止,尽可能地伸长了脖子远望着你家的后花园。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你看到你妻子正赤身裸体站在花园里,不知道在干什么。你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声,但无人理会。你焦急地想要跑过去,却想起你正身处险境,但已经迟了,你的上半身开始往前倾斜,张开的双臂向后扑打,身体一次次晃了又晃,最后好不容易才把握住平衡。令人沮丧的是,一阵风划过树梢,向你袭来,最终你的左脚一歪,一个翻身向下倒去。你以为像你这样年过半百的老人从屋顶上摔下来会如同冬日的枯枝那样处处骨折,但意外的是你却毫发无损,即使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也不会有你这样的幸运。当你躺在即将枯萎的草地上,感觉身上没有之前预想的疼痛之后,顾不上思考你所遇到的奇迹,而是立马站起身,绕过两棵银杏树,跑过蜿蜒曲折的花园小径,来到你妻子的面前质问她为何没穿衣服就跑到外面来。
    “我哪有没穿衣服?”现在她已经穿上了另一套新衣服。挺漂亮的。
    “就是刚刚,”你说,“我在修理电视天线的时候。”
    “你说刚才啊,”她说,“我不是没穿衣服,而是在换衣服。”
    “为什么跑到外面换衣服。”你说。
    “这里是我们家,又不是大马路上,再说,四周都是围墙,别人又看不见。”
    “看不见,看不见,”你望向邻居的屋顶,阒无一人。你再次恨恨地说, “看不见。”
    面对妻子的无辜表情,你尽可能地放低自己的声音,详尽叙述她做出那样的事情是不合情理的,甚至搬出了你的毕生所学对她说服教育。但是她却理直气壮地顶撞你,“我以前也这样做过,那时你怎么不吭声。”那时使你明白,她那种自以为是的性格不但没有消失,反而像落地的雪球那样愈滚愈大。又一阵不安的晨风过后,你顺着鸟儿的鸣叫回到客厅,坐在沙发里一个劲地搓手,直至手心通红。你拿起遥控器,对着已经清晰显现画面的电视屏幕,一一换过那些国际新闻,停在一个广告上。窗外响起自行车的铃声,你站起身,走到放电视机的桌子旁,关闭电视,拿起桌子上的芒果,然后将它们一一放入榨汁机,接着,你将新鲜的芒果汁都抛洒在你的衣服上。妻子从院子里跑回来,倚在门框上,她吃惊看着你,“你在干什么?”你说你的衣服脏了,你需要换衣服,而且,“我也要到花园里去换衣服。”
    整个白天你都在为早晨的事情而生气,为此你打翻了三次水杯,将桌子上的文件弄湿了大半。碍于你的年长的岁数,经理并未指责你什么,而是好言安抚一番。你无法说服自己忘记这些,自从你再次步入婚姻的殿堂,在那个鞭炮齐鸣人头攒动的宴会里你就暗地发誓,不准任何人对这位新娘有丝毫亵渎之心。你一直沉浸在自己编织的想象里不能自拔,直到所有人都下班回家,保安催促你赶快离开时你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耽误了今晚的行程。于是你急匆匆地走出大门,想要尽快赶到目的地。刚走出来,你就发现夜幕已降临多时,城市的霓虹灯散发朦胧的光彩。走过附近停在路灯下的一辆小汽车,你四下左右望望,等过往的车辆往两个方向开去以后,小跑着穿过柏油路。然后,你转过两个弯道,穿过一条阴暗的胡同,跳过保护草坪的栅栏,斜穿过湿漉漉的草坪,再次跳过草坪另一边的栅栏,绕过枝叶凋零的榆树、路灯、和广场的长椅,走进面前的教堂,一座解放前修建的破败的教堂。在你即将走出那条胡同之前,从肮脏的垃圾堆里突然站起身的乞丐拦住你的去路,你往右移,他也右移,你又往左移,他再次做出与你相同的动作。你从口袋里掏出一元硬币递给他,绕过去,离开这条下水道口还在不停地冒着热气的胡同。你走上破损严重的台阶,进入教堂内庭,外面的灯光从各个漏雨的洞口打进来,大片大片剥落的墙皮如同脸上的牛皮癣,黑暗隐去了孩子们的部分简笔画和字体。空旷的大厅里回响着你的脚步声,两旁斑驳的圆柱像是猛犸的腿。你停下来,往四周张望,想找到朋友的踪迹,脸上的表情如同吃得过饱的人寻找饥饿的感觉。虽然从一开始你就不清楚你朋友为何要在这样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将那些写有你儿子一生经历的纸张交给你,但你还是觉着他是在为你着想,毕竟你也不想让这件事往外扩展,从而引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夜晚的风沿着昏黄的光线从那些破落的墙洞里吹进来,四面八方都在呜呜地哭泣,如同伤心的怨妇。按照之前的约定,你大声呼喊朋友的名字,墙壁回答了你,重复着朋友的名字,一次比一次弱小,直至消失,如同水面上击起涟漪之后平静的逐渐恢复。接下来你才明白,你不但没能找到迟迟未到的朋友,反而将自己陷于危险境地。在你犹豫是否要再次呼喊时,却猛然栽到在地,接着后脑勺的疼痛汹涌而至,你知道你遭到了突然袭击。你想要站起来拼命,但由于头脑眩晕,无法支配四肢,即使你费尽剩余的气力,也只能活动你的头部。耳边一阵风声过后,你的脑袋接受了第二次猛烈地袭击,彻底结束了你的性命,你以头磕地,身体松弛开来,犹如盛开的花朵。尽管你没能逃出死神的眷顾,然而在遭受第二次击打之前,你仍然坚强地说出了你的疑问。你盯着那张脸说:
    “我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
    即使是在我家附近居住了十几年的邻居也未曾认识我。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养成沉默寡言的性格,也许是因为父亲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离开了我,但这并未影响我对母亲的感情。我始终热爱我的母亲,即使在这样一个月光朦胧的夜晚为她做出犯罪事件也不曾后悔。尽管我跟踪了他一条街,而且还在一条胡同里握着之前备好的水果刀做好杀死他的准备,然而他却将我当成乞讨的流浪汉塞给我一元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我错失了良机。于是我不得不继续跟随他的脚步来到教堂。我躲在第三根圆柱的后面,盯着他的身影,寻找最佳时机。一根如同棒球一样的木棍咯得我的左脚不舒服,我收起水果刀,悄悄掂起木棍。夜风从外面跑进来,呼呼地响,犹如人在学马儿的叫声。我想要趁机了结他的生命,但是刚刚举起的棍子被他突然的叫声惊得停止了动作。等那些喊叫的声音以及声音停止以后,教堂如同包装盒里的三明治一样安静以后,我将举得酸疼的胳膊带动木棍努力地袭击他的头部。可能是我过于紧张,他不但没有死去,身体反而像风中的芦苇一般起伏不定,而且他不屈不挠地看着我说了句他此生的最后一句话。我尽可能忽略他的恐惧和我的不安,第二次击打他的脑袋。然后,他的头一偏,整个身体的颓然呈现而开。我杀死了他。
    我到家的时候,窗帘还在往一个方向飘,窗台上的仙人球掉在地板上,摔碎的花盆内壁沾满了泥土。我坐在破败的椅子里想要平息内心过快的心跳,但是却找不到良好的办法。我的右腿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我的右手压在膝盖上,右手跟着右腿的节奏上下跳动,我的左手压在右手背上,才算止住腿脚的动荡不安。但是、让人失望的是,当我的双手离开时,我的右腿再一次颤抖起来,而且单程的跳动距离比上一次更长,脚下的踢踏声一越来越响,甚至将母亲收养了半年的流浪猫从掉漆的桌子上震落到地板上。我站起身,跨出三步,将口袋里的一枚硬币放在床头柜上,躺在松软的床铺上,长出一口气。尽管我闭上眼睛极力不去想刚才事情的经过,但是片片血迹仍然如同散落的玫瑰花瓣在我脑海一一飘过,甚至在我逃跑过程中那辆差点将我撞倒的小汽车也让我急促不安。
    逃离教堂之后,我将木棍远远地扔进密集的灌木丛中。尽量避开路灯的光亮在黑暗的地方向前跑。进入一条胡同之后,我放慢脚步,胡同的一边是楼层的背阴面,另一边是高达两米的院墙,墙头绷紧着三根布满边刺的铁丝。虽然与之前预想的不同,沿途至今我尚未碰见一个人,但我还是怀疑有人正偷偷地跟随我。我扭头望望胡同口,没人。路灯的光线被墙壁阻住后在地面上打出一条倾斜的黑白交界线。藏起来了,我想。于是,我再次跑起来,比刚才的速度还要快,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在这个月朗星稀的夜晚,我为了安抚内心的焦躁,不断地加快奔跑的速度,正因为此次过错,同时我也几乎命丧黄泉。我跑出胡同口的时候,由于速度的过快,没能减速停止,只能横穿过对面的柏油路。但是,与此同时,一辆小轿车也飞速开过来,我们几乎在路口相撞。幸运的是,司机反应足够快,及时踩住刹车,我才不至于躺在车轮之下。司机打开车窗张嘴就是粗口,我在他的谩骂声中扯了扯刮破的衣袖,左胳膊擦破了皮。
    第二天下午,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我来到香草公园的长椅上。牵线人还没有到,我买了份晚报坐在那里静静地等待。我将报纸打开十分钟后牵线人走过来,若无其事的坐在我的附近,他看也不看我一眼,盯着远处的某个地方。我依旧看着报纸说:
    “带来了?”
    “带来了。”
    “在哪?”
    他轻轻地拽下我的衣角,我低下头,一个牛皮袋不知何时已贴着我的左脚。我准备打开袋子,他说:
    “不用数了,这里人多,我不会骗你的。”
    我将袋子放进怀里,站起身就要离开,牵线人阻止了我。他的压了压帽盖说:
    “不多坐会了?多好的阳光。”
    “不坐了。”
    “为什么,”他说,“不喜欢这里?”
    “喜欢,”我说,“谁说不喜欢。”
    “那为什么不多在这多坐会。”
    “因为,”我说,“我不喜欢跟你坐在一块。”
    “那,既然这样,你继续跟以前一样好了,我只是来客串的,你才是主角。”
    他走出去五步,又退回来说:“还有,我得给你说声,你的报纸拿倒了。”说完,他偏着身子挤过人群,跳上停下的电车,离开这个原本让我欢心现在却令我厌恶的地方。我想我该离开这里,去医院了,我要去警告那些长期以来对我漠视的医生们。
    三天前的中午,我如同往常一样来到香草公园,在此前的上班之余我每天都会寻找一切空闲的时间,坐在这个落满银杏叶的长椅上,清点欢愉的人群、成列的树林甚至是搬家的蚂蚁,装点我枯燥的生活。尽管今天我没有觉察到异样,然而还是在牵线人坐到我身边之后感到了氛围的不同。一开始戴着鸭舌帽的牵线人只是站在不远处的雕像下盯着我旁边的胖女人,始终没有动,也没转移视线,另一顶同样的鸭舌帽在他的左手和右手里来回交换,直到雕像上落满栖息的鸽子他才走过来对着胖女人说她的儿子正在和她丈夫吵闹。怎么吵闹了。“看见那边飘着的一群彩色气球吗?虽然灌木丛挡住了你儿子和丈夫,还有卖气球的,但我是得告诉你,你丈夫宁愿买一包烟不肯为你儿子买一个气球。”胖女人根本没来得及确认他的话,就急匆匆地往他指的方向跑去,她的身体跟着脚步的节奏上下晃动。牵线人坐在空下来的位置上。对面打电话的人突然冲着手机喊起来,他遇到了令他愤怒的事情。那个天天练习的轮滑女孩第三次摔倒之后,牵线人突然对我说:“我跟踪你三个月了,我知道你需要什么。”我看看他,没说话,我以为他是疯子。但是他并没有因为我的不予理睬而丧失说话的兴致,他接着说:
    “我知道你的很多事情,比如你还没有女朋友,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还知道你的棒球打的不错,你的教学很细致,从这点来说你是一个无可挑剔的棒球老师。”
    “你是谁?”我有些奇怪。刚才胖女人的身影被灌木丛挡住了。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让你的球棒击打的漂亮。”
    “我不需要别人的指点。”我说。胖女人始终没出来。
     “我想你误会了,我根本不会打棒球。”
    “那你想干什么?”我说。那些被一根线牵扯而且拥挤在一块的气球随着微风吹过,晃晃悠悠。
    “刚才我就说了,我知道你很多事情,除了棒球,我还知道你有一个生命垂危的母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而且短时期内如果你挣不到高昂的医药费的话,你的母亲很可就会因此而失去再次欣赏这样的美景的机会。”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将脸转过来,看着他。
    “我在干什么?你在干什吗?”他扫了一眼周围的众人,“他们在干什么?我们这些人一生都在寻求我们究竟在干什么的答案。却始终身陷其中无法解答。”他开始一本正经,“我花费了很长时间来寻求一个身陷困境的人,让他帮我杀一个人,我会给他六万元。有了这笔钱你就可以让你的母亲度过这次危机,安度她的晚年了。”
    一个孩子手里拿着一根系着红气球的丝线从灌木丛的背面走出来。一步,两步,三步,跳下来,还是他自己。我再次收回目光,我脚下的尘土再一次覆盖我的鞋面。似乎是迫于的恐惧,我在这个人潮涌动的下午里说出了缠绕我一生的第一句话,我说:
    “我凭什么相信你。”
    他弯下腰拿出一个牛皮袋,放在我怀里。他摸着帽檐说你要是有所怀疑的话,“这是给你的定金。”我问他有多少。三万,另一半事成之后再付。我打开袋子,看了看里面的内容。之后,等空中飞过第三只鸽子后我说:“这笔生意我做了。”
    他又将玩弄了很久的鸭舌帽递给我。还有一部一次性付费手机。“这也是给你的,等我消息。”
    牵线人离开以后,我也避开人群沿着草丛里的小径走出去,接着,左转,向前走出百米远,转过三十度的弯道,一对夫妻在吵架,一个男人背着一群氢气球。我从他们身边走过去,想要在前面的豁口跳出公园。一个带着红袖章的男人阻止了我的企图,他挥舞着手臂像是在向远方的亲人告别。虽然我竭尽全力告诉他我只是想尽快赶回棒球场,不然,“我就迟到了。”但是他仍然忠于职守,不准我越过去。我指着不愿处卖气球的人说:“你不为你儿子买个气球玩吗?”“我没儿子,”他说“我还没结婚。”十分钟之后,我不得不捂着左脸绕回去从正门离开。
    第二天傍晚,接到牵线人的信息后我戴好帽子匆忙赶往他指定的地方。我和牵线人躲在柏油路旁边的法国梧桐后面的灌木丛中,他平静的面容仿佛一张空白宣纸。打从一开始,他就不断地告诉我让我在以后的日子里小心谨慎,以防露出马脚。直到后来我才体会到他说这些话的真正意图。秋后的蚂蚱蹦到肩膀上,我扭过头,看着它蹦到牵线人的帽子上,我扬手将其弹去。“你干什么?”他偏过头说。“没什么”我说,“发现一蚊子。”“胡扯,这季节哪来的蚊子。”很多人沿着同仁医院的阶梯走下来,他们恐惧、悲伤、无奈以及欢愉的面容一一飘过。牵线人伸长了脖子往外瞅,远处微弱的灯光打在他半张脸上,黑白分明的脸犹如随风飘扬的旗帜的高峰和低谷。他掏出一盒哈德门,拆开封,然后将整盒烟递给我。“抽烟吗?”“不抽。”“你得学会抽烟。”“我不抽烟。”“这次你必须会。”他晃着脑袋告诉我说待会等人出来了让我去向他借个火。“你没火吗?”“有。”“那还借火干嘛?”“我是让你借此看清他的脸,你得把那张脸给我记在心里面,最起码在这两天内不能忘了。”“他要是没火怎么办?”“不会的,他离不开它。”“能不能再问你个问题?”“你说。”“为什么选我?”“你我都是被选中的,”他敲敲树干,“他来了,开工。”正如我的猜测,牵线人指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让我跳过去搭话,幸运的是那人已不再年轻。我们俩压低帽檐如同昔日的学生向老师请教问题一般叼着烟卷问他有没有火。出乎我们的意料,他不但说没有,而且还加快了脚步,以至于我们小跑着才跟上他。我们再次站在他面前之后我说他肯定有。“确实没有。”他的双手还插在口袋里。路灯的光芒洒在他脸上,这次我记住了他的脸。牵线人揉皱了手中的烟卷,好像那是一根难以折断的铅笔。
    “对我们学生来说没有老师不会解答的题目。”我说。
    “什么?你说什么?”他的头凑过来问。
    “只是一比喻。”我说。
    “是的,只是一比喻,”牵线人拉着我往回走,“既然你没火,那我们就去别处找找去。”
    走过两个路灯,然后再一个弯道之后,我们停在一面废弃的墙壁后面。街道两旁的七彩光线透过墙壁的大大小小的豁口照进来。我甩开牵线人的手问他为什么将我拉回来。他气的直转圈,说我们只要达到目的就行,没必要引起他的注意,“你那样做很容易引起他的戒心。”“你让我借火的。”我说。“好了,”他摆摆手,“不提这茬了,记住他的脸了?”我点点头。“那就好,”他说,过了一会他又疑惑地问我,“你说的那个什么破比喻是怎么回事?”
    当天夜晚,我将前后两次收到的钱归到一块找到正在值班的主治医生,告诉他我母亲手术的钱已经凑齐了,希望他尽快安排。医生笑眯眯地答应我。他身后的两名女实习生毕恭毕敬地为他端茶倒水。尽管如此,医生还是提醒我现在不要去打扰我母亲,“她现在仍然需要安静。”虽然未能见到母亲,但我还是很高兴,我不同以往地迈着轻盈的步伐回到家里,甚至忘记了吃饭,将卧在被窝里的猫赶下床后,我沉沉地进入梦乡。翌日清晨,一阵麻雀的叫声将我唤醒。我睁开眼,穿好衣服,下床打开窗帘,很长时间里我还以为昨天的一切只是一个梦,我使劲想了想,直到看见手背上的伤痕才确定其真实性。我打开仅有的窗户,让阳光照进来,清凉的晨风带着鸟儿的再次鸣叫不停地在房间里迂回婉转。尽管已经过了一夜的时间,但我还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在房间里走来跳去。当我在墙壁的一端和另一端之间往返三次之后,我的一个侧翻使我瞧见了门底缝处的一封信。我停下来,捡起信,翻来覆去地看,瞧不出丝毫端倪。我打开门,往四周瞧了瞧,没有邮递员的身影。我急切地想要了解信里的内容,于是我跑出门,来到右边邻居的栅栏外。我的这个名叫芒果(以前母亲告诉我他的名字)的邻居正在修补他家房屋的墙壁,他的屋子不知什么时候有着直径为三米的大洞。我翻过栅栏来到他面前,将信封递给他。我告诉他我想要知道信里面说些什么。“你自己怎么不看?”芒果的脸上、手上以及衣服上都是水泥的斑点。“我不识字。”我说。他没再说什么,而是拆开信封,打开折叠得复杂的信纸。虽然我一再催促他告诉我信里写的什么,但他始终细细品味每一个字,甚至是我焦急地转圈他也不加理睬。好不容易等他阅读完毕按照原先的折痕折回信纸,他却又对信封详加揣摩。尽管我很想打断他的沉思,但又摸不清他的性格,不敢妄动,以至于最后弄巧成拙。等雁鸣过后,芒果将信装入信封塞到我手里,告诉我这是一个男孩向一个女孩倾诉思念之情的信,“是一封情书。”芒果接着说,“这不是给你的,可能是邮递员搞错了。”“那这是谁的信?”“署名是韩佳音,”芒果往左面的方向望去,“从地址来看是你左边的邻居。”
    十分钟以后,我敲击另一个邻居的房门。无人应答。我还是不停地敲。仍然无人回应。我以为他们家没人,便准备回家,刚走两步门开了。我又返回去,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可能更小。“你是韩佳音吧?”“不是。”“那你认识韩佳音吗?”“她是我姐姐。”“那你能让你姐姐出来一下吗?”“不能。”“为什么?”“我妈说不可以。”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我有个东西要交给你姐姐,你要是让她出来一下,”我摇摇硬币,“这个就给你。”小姑娘想了想,接过硬币,关上门。过了一会,门开了,却还是那个小姑娘。“你姐姐呢?”“我妈说姐姐死了。”“什么?死了?”我说,“怎么死的?”
    “芒果,芒果。”她说。
     门开的更大了,一位身着黑裙的妇女倚在门框上。她摸着小姑娘的头说:“我是她妈妈。”
     “我听你小女儿说她姐姐的死和芒果有关,是吗?”我问。
    “芒果?什么芒果?”她说,“根本与什么狗屁芒果无关,”她哭起来,“我可怜的女儿是踩着一块香蕉皮摔倒之后死去的,”她的哭声更大了,“摔破了脑袋。”(完)



                                                     孙一圣

                                                   2010-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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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余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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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6 12:06:20 |只看该作者
你想要趁机了结他的生命,但是刚刚举起的棍子被他突然的叫声惊得停止了动作。这里的叙述又切换成“你”了。
“我在干什么?你在干什吗?”他扫了一眼周围的众人,“他们在干什么?我们这些人一生都在寻求我们究竟在干什么的答案。却始终身陷其中无法解答。”这样阐释性的、指示性的、牵引性的句子遮藏地不够好,会减弱读者研究它的兴趣的。
傍晚的山丘旁,传来兄弟的温柔的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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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6 13:48:47 |只看该作者
对读者的刻意引导强类,会导致部分读者的内心的抵制~~
比如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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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6 14:16:17 |只看该作者
2# 死因里 那个“你”是书写错误。已改。
如你提醒,那样阐释性的句子确实会削弱很多东西。下次写的时候会多加注意。
此人已死,有事烧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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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6 14:20:32 |只看该作者
2# 死因里  那个“你”是书写错误。已改。
如你提醒,那样阐释性的句子确实会削弱很多东西。下次写的时候会多加注意。
威廉爱德华 发表于 2011-3-6 14:16


什么情况呀?为什么突然把小说给编辑了那么多?
傍晚的山丘旁,传来兄弟的温柔的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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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6 14:26:24 |只看该作者
5# 死因里 呀,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改动了一个字啊。怎么一回头变了这么多?可能是我这网速慢,刚刚编辑的时候发了好几次就变成这样了。呃,我赶紧改过来。
此人已死,有事烧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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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6 14:32:38 |只看该作者
6# 威廉爱德华

先复制到word上再复制过来。。。
傍晚的山丘旁,传来兄弟的温柔的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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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6 14:34:48 |只看该作者
7# 死因里
额。现在好了。网速有问题就是麻烦。
此人已死,有事烧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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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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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3-6 17:59:18 |只看该作者
不错的小说,喜欢。耐心。在这篇我又看到了这种写作上的品质,这种耐心使气息从头贯穿到底,形成了整体的完整面貌。前面用第二人称写非常适合,有种当面交谈时的呢呢喃喃娓娓道来,也很适合叙述者的语气,不咸不淡。有种把“重”处理成“轻”的能力,有什么不满意的话,就是这种大体上的处理方式已经不太具有创造性了,不过作者在这里写得还是得心应手。
联系邮箱:chenshuyong@live.cn(站内短信、邮箱、豆邮都能很快找到我) http://site.douban.com/122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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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蓝游子  发表于 2011-3-6 23:55:11
读完前面一大段,头疼欲裂,实在读不下去了。故弄玄虚的文字,却又没玄出什么值得玩味的东西。我昨天对一个朋友说,现代文方面,中国落后西方几百年。人家写出“世界名著”的时候,我们还在啃白话文,这种现象一直持续到鲁迅那一代。要说中国出现与世界水平接轨的现代文作家,五十年后看有不有可能。黑蓝,就是懵懂的一群人在分析懵懂的文字,道路本身就是错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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