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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还是写得不怎么样,请大家随便看看吧。
正在下雨,麦克白的眼镜找不到了。他穿着背心和睡觉时的短裤,眼前和那些被雨水打湿的玻璃一样模糊,现在,他趴到地上,扒一堆碟片。
陈巫感到这样冰凉的雨水让她的乳头也硬了起来,吸了水的胸罩和棉T恤变得陌生而猥琐。她走进店里,水滴顺着身体滑到木地板上。“有人吗?”她喊。
麦克白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马上知道不是个小姑娘,说不定有点胖,因为声音喘。他恼怒地将手里一张《西西里的美丽传说》扔到地上,“妈的,”他又转身回应道:“不营业,如果你看到门口的牌子。”
陈巫已经坐到了椅子上,掏出一包纸巾擦了脸,她看到桌上的一包香烟。“你知道在下雨吧,我只想喝一杯,避避雨。”
麦克白拨开另一堆片子,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叹息,哪来的那么多意大利片,放眼望去都是女人的胴体。此时他还得去考虑外面那个女人:“随你便吧,不过我正忙,不方便出来。”
这会儿陈巫俨然一副要在茶馆享受的样子点燃了烟,靠在桌上喷云吐雾的环顾四周——一个简单的茶社,可以玩味一些木头小屋和秋雨打芭蕉什么的意境。她注意到柜台上扔着的一件男士外套。而后她不舒服的扭了扭身子:“我想和你说,衣服被雨淋湿了很不舒服,会感冒的,我想把外衣脱下来凉凉,我就是跟你打个招呼,以免太突然不体面。”
没有声音,之后传来什么东西的碰撞声。陈巫脱了外衣,把它平整地搭在椅子上。现在她只穿着一件类似围胸的淡绿色绸衣,那种一度女孩子们很流行的小衣服。她的乳头还很僵硬,有点硌。柜台的玻璃照出她的身体,她看见自己略微发胖,但仍不失曲线。她把手朝那件绿色围胸底下伸去。
麦克白决定没有眼镜坚决不见人。没眼镜简直相当于把他的世界拿走了一半。他将要朝那个格外不协调的整齐书柜下手了。
“别碰那,”陈巫说:“你不用把它们弄乱。”她补充说。
麦克白转身看见女人的身影:“麻烦你能不能先到外面去?”他说。
陈巫没转身,不紧不慢抽着烟:“你都是这样贴标签分类来整理CD吗?”
麦克白没有理她,懊恼地抓着头发。
“我是说,这做法和你这个屋子太不搭了。”陈巫朝他走过去。
“傻逼的贴标签法。”麦克白说:“你能出去吗?”
陈巫走到他身边,手伸向他的短裤,在口袋里逮到一支露出头来的塑料支架,抽出来举到麦克白眼前。麦克白急忙夺过来戴上,现在世界不再缺损:一个凌乱的房间,还有陈巫一张清晰生动的笑脸。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后哆嗦了一下。
“你跑到这来统治你的小王国了?亲爱的。”陈巫挺着被雨水滋润过而发亮的雪白丰满的身体,像只鹤。
茶杯里的热气已经散尽,勺子,奶精还整齐地摆着。“那么你不喝吗?”陈巫端着杯子喝了一口,她穿着一件男式上衣。
麦克白已经换上了衣服,手搭在椅子背上,侧着身子不说话。
“你泡的茶终于有长进了。想当初你刚迷上泡茶的时候多可怕,好像是因为听说哪个作家爱泡茶?”
“这是从超市买的,”麦克白冷淡地说:“谁叫你来这儿的?”
“雷雨!”她说。“哈哈,这是《雷雨》的对白。但是也是雷雨叫我来的。”
“靠,别胡闹了,你想要干什么啊?”麦克白满脸拧巴。
“还是雷雨。没人叫我来,是雷雨让我来这的。《雷雨》里也是这么说的对不对?开头的对话已经展露了人物的个性和命运什么的,你跟我说的。”她又点了根烟:“亲爱的,咱们居然在这儿碰着啦!”
麦克白还是侧着身子,“怎么可能这么巧,”他说:“你到底来干什么?”
“我说了,巧合而已。”陈巫吐出一口烟,摆摆手。
“真是巧合?”麦克白充满疑虑的样子:“我不相信。”
“真是巧合。”陈巫把剩下的茶喝完。
不到半个小时,屋里已经焕然一新。麦克白有些难以置信地四下看看,觉得放不开手脚。“那个,那个呢?”他来回转悠:“我的笔记本电脑呢?”
“在这儿。”陈巫拉开写字台柜。
麦克白把它拿出来,然后转身靠在台上,对着陈巫:“好了,”他说:“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想你帮我整理屋子。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避雨啊,靠,我们以前好歹夫妻一场,这么长时间不见,你就只有这些话?”她坐到床上,弄出一副忧伤的样子。“这些日子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麦克白气馁地说:“我每天都在看书,看电影,写作,从来没闲着。”
“你有新的没?”
“没有,顾不上。”
“那太好了,我朋友的妹妹,在艺术学院学跳舞,身材好,舞蹈技巧也好。”
“哦,是嘛,谢谢你啦,我可顾不上。”
“你就不寂寞?”
“每一个人都是寂寞的。”麦克白说:“但不是每一个人都把它寄托给了身体,莎士比亚,叔本华,塔尔科夫斯基,柴可夫斯基,他们时刻可以给我带来慰藉。他们够我花费一辈子了。”
陈巫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你呢?你肯定有不止一个吧。”麦克白嘲讽地说。
“可能吧。”陈巫说。
“你还真是……”麦克白的话没说完,被一连串喷嚏打断了。
陈巫将自己的包拿过来,拉开拉链,取出一小盒药,又拿起桌上的杯子。
“我不吃药。”麦克白恨恨地说。
“行了,你可不是小孩。”
“妈的,我不想吃那种感冒药,吃了会犯困,我下午还要工作。”
陈巫已经把水和药送到他面前。“你要吃,如果你发烧的话,几天都工作不了。斯基们可不会给你治身体上的病。”她等着。
麦克白接过药和水,把它吃了下去。他把杯子放下来:“我懂了,行了,别来这套了,我都照你意思了,你来到底是干什么?”
“什么也不干,偶然,真的是偶然。我怎么知道你呆在这个破茶馆里?我遇到下雨,想上厕所,就进来了。”
“是这样吗?”
“是这样。”
雨水清脆地落在屋檐上,形成一条条水帘落下,又在台阶上汇成一道水流。雨继续下,陈巫和麦克白一人拿着一根香烟抽着,陈巫缓缓吐出一个大烟圈,麦克白马上用一缕烟柱穿了过去,然后滑稽地咯咯笑起来。陈巫也笑起来:“你还是这么无聊。”麦克白止住了笑声。
陈巫咳嗽了两声:“我说……你刚才说要工作,嗯,在干些什么?”
“写影评。”
“哦……哦,那你继续写啊。”陈巫指指电脑,麦克白看着她,“写啊。”陈巫点点头。
“那你干什么啊?”麦克白说。
“我去煮饭吧。哦,你还没吃饭的吧?你这里肯定有给客人们准备简餐的材料吧?”
麦克白本来想想法子拒绝,不过他已经很饿了。“这两天歇业,东西都没用。在柜台底下。”
“好的,”陈巫说:“我去把汤煮上。”
她走出门,又把头探回来说:“平时这里生意肯定很差吧,有你在这儿掌柜,我看也快倒了。”出去了。
麦克白打开电脑,找出影片。一切都别别扭扭,他觉得自己整个笨手笨脚。他打开文档:“那些孤独的灵魂……孤独的灵魂……就在这些固定的长镜头所营造的……空荡荡的空间里……空间里……所产生的……什么?美学……妈的!”所有的东西都不在原位,连思路也不在原位。他开始重新找影片看。
“有香味吗?”陈巫打开门进来,麦克白把音量调大。陈巫走到麦克白身后,“有点累,”她说:“这什么片子?”
“《春风沉醉的夜晚》,”麦克白冷淡地说。
“好像是一部讲鸡奸的片子。”陈巫说。
麦克白龇牙咧嘴,把遥控器随手扔到了床上。陈巫又把它拿起来放到电视上。
“你碟里尽是些讲鸡奸的片子,什么《水流》,《春光灿烂》啦,什么《哥哥我爱你》……”
“求你别把名字记得颠三倒四好吧,而且根本没有什么狗屁《哥哥我爱你》这片子,”麦克白放了暂停,转过身对陈巫说:“还有,你作为一个女人,开口就是这词难道就不羞吗?关键不是同志片,也不是谁和谁做的问题,而是他们为什么做?在一个由固定的长镜头所营造的空荡荡的空间里两个孤独的灵魂寻找一个心灵的栖息所,冷漠疏离的意象所产生的美学是一种由人类内心深处面对存在的境遇而产生的困惑所达到的共鸣,他们只是两个人,在这一刻他们可以抛去他们的身份,还原为两个原原本本的人。等一下,我记一下。”麦克白转过去对着电脑打字。
“一套又一套,”陈巫看着麦克白打字的背影:“亲爱的,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当初我们分开,该不会是你有这倾向吧?”
麦克白的键盘传来重重的啪啦一响,转过身,郑重地看着陈巫。“请你搞清楚,或者直到现在你都还搞不清楚,我离开你,就是因为受不了你根本就不能听……”
陈巫抢先说:“亲爱的,你以前真的有用心爱过我,用心感受过我的身体吗?”她站到他面前:“还是你根本都把心用在那些黑白影像上。”
陈巫站得太近了点,麦克白把头移开:“说这些干什么。”
“因为我不记得了。”陈巫说:“我想不起来了,可是我觉得我应该非常想念才对,曾经一度都非常想念,可是现在想不起来了。你呢?从来没想过?”
麦克白感到浑身一颤,他尽量不去想。但是陈巫离他更近。“我只是觉得可以重温一下。仅此而已,很简单。”陈巫说,她那件男士衬衣松松垮垮,扣子已经开了,看上去就像出浴后披上的一块布,现在这块布已经掉了下来。
陈巫在麦克白身上,就像骑着一匹马冲锋的战士,激昂而英勇,念着逼近胜利的号子。麦克白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躯体了,它不再稚嫩,虽然谈不上散发着岁月的醇厚,但丰腴成熟。而他被它完全指挥了,几乎片刻的犹豫就被否定,他坚决地伸手抱住了她。
“亲爱的,你享受吗?”陈巫说。
麦克白似是而非地点着头。他喘着气,越来越兴奋。
“当然,你不享受。想想莎士比亚吧,想想柴可夫斯基吧。他们能给你享受。”
“什么?”麦克白说。他全身心地投入。
“想想伯格曼的胡子,那是你要的。”
“靠,什么?”麦克白诧异地问。
陈巫变得愈加兴奋,她往旁边躺倒把麦克白搂到自己怀里:“把我想成一个男人,小白。”
“你他妈在说什么?”麦克白说。
“快,亲爱的,这叫我更兴奋,把我想象成一个男人,叫我哥哥,叫我哥哥。”
“好吧,哥哥……”
陈巫把麦克白的头搂过来:“跟我说,哥哥把你的胸部靠过来。”
“什么他妈的,把你的乳头靠过来。”
“不,是胸部。”陈巫喘息着。
陈巫穿上内衣,点了根烟,麦克白无精打采地躺着。“你真不行。”陈巫说。
“他妈的叫谁说这些狗屁玩意能硬得起来。”麦克白愤然起身走进洗手间。
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麦克白把最后一些汤一口气喝下。陈巫满意的看着。
“你看,雨停了。”陈巫说。他们看向窗外,下午的阳光已经出来了。
“刷完碗就走。”陈巫说。
“碗你放那儿就行。”
“不,我要刷。”
将餐具摆好,陈巫提上包,做了个要告别的姿势。
“那么你真的要走了?”麦克白问。
“真的。”陈巫说。她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就没有别的什么……要说的,或者,你真的没有……”
“什么也没有,我遇到下雨,来这避雨,现在雨停了,我走了。再见。祝你过得幸福亲爱的。”她打开茶社的门,走了出去。
麦克白坐在电脑前面拖着下巴,点了根烟。是嘛?偶然?就这样?他继续敲键盘,又马上删掉一大段的字,他气恼得直拍桌子,站了起来。他打开抽屉到处翻,又马上关上,四处张望,我的钥匙呢?
一切都他妈的这么整齐,他努力回到电脑跟前去,但是他知道他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了。
“是谁干的?”“胖蛇”站在桌子后面,盯着李云的眼睛。就在他们之间的桌子上,死掉的小鸡在皱巴巴的报纸里头像个别的什么东西,已经没有血迹,显得有点脏。
李云低头瞥了一眼,马上移开目光,他咬着嘴沉默。办公室电话响了,现在“胖蛇”走到后面去接了电话。他回来的时候,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朝别处张望着,但是他还在等待回答。
“你知道同学们都说昨天是你做的值日。”“胖蛇”说:“大家都觉得,这人干了件残忍的事。”
李云看上去有点痛苦。“不是我干的。”
“那会是谁?”
“是多罗。”
“你说谁?”现在“胖蛇”看着他。
“一个……怪人,他经常在学校附近出现。我们都知道。”
“怪人。”
“他经常在学校后面那条小巷里,是个长着一头白发,白眉毛的男人。”
“胖蛇”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他是干啥的?”
“不知道,他是个神秘人。好像大家都叫他多罗。老师,您没听说过?现在好多同学都不敢从后面走啦。他长得很吓人,而且每次都阴险的盯着小孩子,好像在计划什么事。”他用了阴险这个词。
“所以是他跑到教室来弄死了小鸡?”
“我上厕所的时候,看到那个家伙朝这边来了,我很害怕,躲在厕所里没出去……”李云抬头看着“胖蛇”,一副要让他知道自己是多害怕的样子。
现在“胖蛇”好像不知道说什么了。“他为什么要来弄死小鸡啊,这事我们还得再调查,学生的安全是不能忽视的。怪人……”看上去这事对他来说也没那么严重,他正在收拾一堆什么纸片:“老师现在要处理些事情,这个事回头再说。你先回去吧。”
李云提上书包,转身走,马上又被叫住了。“把这个带出去处理掉。”“胖蛇”用下巴指着桌上。
他背着很大的书包,拎着皱巴巴的报纸,几乎要贴到墙上去了。一边走,李云一边想起昨天可怕的晚上。他被安排去处理那个又脏又臭又傻的“爱心一角。”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在教室里养鸡。幸好被安置在阳台上,以免每天听课和鸡屎在一块。其实李云是很喜欢小动物的,像他这样的小孩,好像面对动物的时候来得更轻松些,他有过猫,狗,鸟。可要在放学后自己对付教室里的一窝小鸡,他太烦它们了。
他踩死了一只。这绝对是一个意外,他吓坏了。而刚才对于小鸡的仇视让他更觉恐惧和不知所措。无论如何,他杀了一只鸡,它是被活活踩死的。如果大伙知道了他,李云,一个小学生,居然是杀害小鸡的凶手,简直不堪设想。后面的事叫他更难过,慌乱中他把死小鸡扔进了下水道,现在他已经觉得自己在干一件残忍的事了。今天早晨,他受到了惩罚。那只死小鸡莫名其妙的出现在班级门口,所有人都发现了,他们在热烈的讨论凶手是谁。值日生李云当然要负这个责任,他被叫到“胖蛇”办公室接受审问。而他找了一个白发白眉的人替罪,他还从未这样撒过谎,他不知道自己正学会虚构呢。这一切让他被打垮了,可现在又来了一件大负担——去再一次把这只死小鸡处理掉。这可比上次在慌乱中要困难得多。
当李云再去上学的时候,情况更令他意想不到。一整个教室的学生们全都在讨论关于多罗的事。相当数量的学生表示自己确实以某种程度见证过多罗的存在,几个兴奋得涨红脸的孩子正在描述他们和多罗的近距离接触。李云感到很好笑,他坐进当中打算仔细听听,这会他几乎要得意洋洋了。
“他长得白发白眉,一嘴獠牙,他喜欢穿黑色的衣服,一身都是黑色的那种,你们知道他杀死小鸡干什么吗?他是要吸小鸡的血!”说到最后一句,那男孩眼睛瞪得几近狰狞。围在他边上的不尽唏嘘。
“你真的肯定那家伙是白发白眉,穿着黑色衣服?”李云凑过去问。
“他就是,这个是真的。”
“我可不这么认为。我觉得根本没黑衣服那回事。”李云说。
“你懂什么啊,我是真的见到啦。”那男孩肯定的说。
“就是,不知道就别乱说啦。”他们围过去继续讨论,李云有点呆的看着他们。
接下来的几天,到处都是多罗的迹象,破损的笔盒,碎掉的花盆,扎破的足球,整个学校甚至一条街上的坏事都有了同一个解释。老师们开始重视起来了,因为就连家长们也传了起来,叫孩子们上下学千万当心。学校那个有个笨重的屁股的什么管事的老家伙亲自来到班里,向“胖蛇”和孩子们询问。这些孩子们简直兴奋得有点过了头,他们再也不是趴在课桌上昏昏欲睡,“胖蛇”几次要求安静,他们正在汇报由一个男孩带头组织的多罗侦察队,这男孩得到了群众的支持。而且现在的多罗好像已经成了一个白发白眉瞎一只眼睛嘴里满是獠牙还有一颗钢牙很瘦永远穿着一身黑衣服的男人。这件事的作者呢,李云却感到很不是滋味,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独自守护着一个事实是孤独的。“胖蛇”向管事的提起了李云发现多罗进入教室的事。“他当时在干什么?他杀了小鸡?”那管事的问。
现在是李云发言的时候了。“其实……不是这样。”他说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他都没发现自己说得有多激动。顿时整个教室里响起一片反对的声音:“哦,你撒谎!”,他就被淹没在这片声音里。“那么是怎么回事?”那管事的疑惑的问。“对啊,”大伙说:“如果不是多罗,那会是怎么回事?”李云低下头,一句话也说不上。
直到又一桩多罗的凶案之前,李云只是尝试着向那些同学们透露一点事情的真相,但是没有人关注他,多罗已经变成了大家公认的多罗,那副样子似乎就无比鲜活的在眼前。那天的生物课结束后,坐在第一排那个戴眼镜的胖女孩哭了。大家发现,她生物课带来做范本的小鹦鹉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死了。“胖蛇”从未看上去那么紧张:“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啊?”大伙继续讨论着那些神乎其神的可能性。还是只有李云,他觉得憋闷极了,他在想这个总是受人捉弄的可怜女孩,他在想自己孤立的,可怕的境遇。他朝讲台上走去。现在,那些孩子们开始注视他了。
“大家听我说,有件事我真的不打算隐瞒大家了。”他镇定的说着:“我做了决定,其实最初小鸡的事……”
正在这个时候一片骚动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大家都朝阳台跑去,李云站在那不知所措。“多罗!”“瞧见没有?他在那儿!”李云难以置信的朝里边走去,拨开人群,他看到了,学校后面那条小巷子里,一个白头发穿一身黑衣服很瘦的男人匆匆的跑了过去。而现在,他心里头的那个小秘密,变得一点也不重要了。
从起床之后,李乐就不知道做什么好了。早晨大概七点多,他在睡梦中能听到“砰”的一声门响,他的父母又开始这一天的劳动。而他的一天,要从他坐在床上盘算该去做些什么开始。有时候他感到一点动弹不得。毕业没有任何工作可做这件事,也成了一件值得烦恼的事,这是他没有料到的。他首先开始收拾被子,收拾昨天晚上的书。它们又一次变得陌生,好像昨天深夜里那些贴近身体的温暖和耳边的语言只是假象。他开始吃早饭,要从茶几底下一大堆玩意儿里找出来,饼干,盒装牛奶。他谨慎的举着它们瞧着,觉得可能会吃到过期食品。含有丰富化工元素的产品也让他揪心,他不知道一大串化学名称都是什么。吃早饭的时候他看看报纸,浏览招聘信息。要去做这个职业吗?不,我可不想成为干这个的。换那个职业呢?不不,我可不能成为干那个的。然后他就准备上街去了。我害怕成为任何一种人。他总结到,但这恰恰必需得选择,不选择也是一种选择。
他走出门,在阳光照射下一阵轻微的眩晕中,他认出了今天的世界。当然,一切还是老样子。如果你想的细一点,会觉得时间也像假象一样。一些变化是不被察觉的,就像花朵的绽开,树枝抽芽,种子冲出泥土的那一刻,以及身体的变化。在街角他找到一个小水吧坐下,喝了一杯果汁。找钱的时候他开始尴尬,他对数学的迟钝叫他不能马上反应过来,可是当着他们面数半天钱又叫他窘迫。他们,突然间这个概念叫他一个寒颤。他们在想些什么?他们,一直和我共在,每天都能瞧见,能说话,但永远不可能理解他们是怎样感受存在的,无法感觉他的心脏的跳动和他们的视野。况且他们越来越不愿意说话,拿起电话,找不到一个能拨打的号吗。他想问问他们打算干什么,但很担心,害怕自己被毫不犹豫的拦在他们整齐有序的规则外面。就像是他的爸爸,说话时似乎只是为了告诉他要找工作。有的时候这一切让他害怕,一切都变得陌生,就像是只剩下了他自己,他就像躺在某个神秘角落的病人,看电影一样看着这一切。我看着,如果不是这样,我根本就会一无所知。就像我开始过马路,看见这个城市的马路上到处都是车。我感到恐慌,就像被包围在一大群异样的东西里,分秒都可能被吞掉。显然它们根本不属于我。马路,楼房,城市的每一寸土地,都只是因为我存在,可也都不属于我,那我的位置究竟在哪儿呢?
我简直感到无地自容,但必须得镇定,待在一个位置上,勉强的不再去想。待到下午吧,可以找上王强。他是一个每天在酒吧里头混的小同性恋,有过好多的名字,混些朋友混些钱。我为他保守着这个身份,所以他亲近我。我知道他让我喜欢还有一个重要理由,他不喜欢上网。他知道我最讨厌只面对文字做出反应。因此,即使他是个爱好编谎话的男孩,这一点并没有让我困惑,他反反复复重复那些编好的谎话,因为它们本身也没有更多的意义。
我在这个傍晚看见了这些天最美的夕阳。血红浑圆,轮廓清晰,就在楼房之间的天空上,如此真实地在那里。路上的人们也会停下来,抬起头就像瞥见一个美妙的梦境,然后继续走动。“你看见了吗?”我突然要对王强说。“什么?”我看着他踢着路上的易拉罐。我指了指太阳。“废话。”我听见他说。“但是你看见的肯定不同我看见的。”我对他说。“那是,你比我近视多了。”我听见他说。“如此一来我就知道你告诉我你看见了。”我说。我看见他嘲弄的瞧了我一眼。
“王强,你还是昨天的王强吗?”我说道。“妈的,你在说什么?”我听见他说。我叹口气,岔开话:“我们现在去哪?”“市图书馆。我听见他说。”我穿过广场,看见更多的人走出来,朝各个方向匆忙而去。我看见那些雕像在肩膀上方成了坚毅挺拔的影子。我看见身边的这个朋友,一个消瘦的身影,他注意矫饰的面庞,老是挂着一点忧郁,以前总讲一些似有若无的感情挫伤。“哎……”我叹气。“怎么了”我听见他说。“我经常不知道该干什么”我说。“为什么?”我听见他说。“因为突然间什么都叫我害怕。”我说。“朋友,你何必担心那么多,”我听见他说:“听听我的想法吧,你需要一个姑娘。你喜欢做爱吗?”我朝他笑笑,很勉强的挤出笑来,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正常。“看看她。”我听见他说。“她?谁?”我朝那边望去,看见面前的图书馆露天大厅,人们坐在里头,一些孩子正捧着书和棉花糖,一两个老头,几对男女,还有一个姑娘,她长发飘飘的,站起来朝自动售货机走去,她身形姣好,也很年轻。“啊,那女孩,要是她在等我们该多好啊。”我说。“可能就是她。”我听见他说。“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说。“我约了她在市图书馆门口见。”我听见他说。“你勾搭了一个妞?”“给你勾搭的。这两天不是一直在说嘛?我昨天发现了一个货。”我听见他说。“啊,原来是这样啊,你怎么没告诉我啊?还有什么?”“那女孩17岁,发了张照片。别的也没聊什么,主要聊了一下你。”我听见他说。“你怎么说我的?”“说你是一个孤独得不能再孤独的人。我说的对不对?因为她说她也很孤独所以想要见面。”我听见他说。“这算什么狗屁,她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我听见他说。“那你有她联系方式没有?前面那个是不是她?”“我们什么联系方式也没留,只说了时间地点。我现在看不清楚,但我会记得样子的,我们走过去看看吧。”我听见他说。我朝那边那边走去,若无其事的从女孩身边走过。“怎么样?是不是?”“我还没看清楚,再走一遍吧。”我听见王强说。我们朝那边走去,若无其事的从女孩身边走过。“你发现没有,她也在看我们。”“她确实在往我们这边看。我感觉就是她,但是她怎么不上来打招呼啊?”我听见王强说。“可能不好意思吧?啊,她走了!”我们东张西望,我听见王强扫兴地说:“这可是你自己的事,我跟你说,就是她,可你却让她走了。”这时我看见女孩又从前面的拐弯处走回来了,手里提着一瓶水。“啊,你,你是昨天晚上那个吗?”这时我发现王强终于开口了。我看见她看着我们的表情是一种显而易见的诧异:“不是。”我听见她说。“哦。”我僵硬地走了过去。我和王强一句话不说地走了一段,回过头,看见那女孩上了一辆漂亮的车子。“大概不是她吧?”我说。“就是她,我现在特别确定就是她,长得和我印象中照片上一模一样。”我听见王强说,看见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我说:“可是她说不是。”“就是这样不奇怪吗?一般人这么问,她一定不知道在说什么,可她说‘不是’。” 我听见王强肯定的说。“那她为什么要来?”我说。“我是说如果她根本不想见我们的话。”“我怎么知道?我是介绍她来见你的。”我听见王强说。我又沉默地走着,心里头蹿起一阵怒火,“我有什么问题?”我不耐烦地说。好像令我愤怒的是王强。“什么?”我听见王强说。“他妈的我有什么问题吗?”我说。“我怎么知道?什么你有什么问题?”我听见王强说。“你这话说得好像是我有什么问题一样,好像问题在我。”“我可没这么说,李乐,你这个白痴。”我听见王强说。他骂我是白痴,对,我就知道一切又会是这样,可我该怎么说,我的愤怒无法控制,我有些歇斯底里,就像是要毁掉一切似的嚷道“你干得好!瞧你约了个什么白痴婊子出来,什么事也没讲明白就到市图书馆来瞎转悠,让我们像是干了一下午猥琐事的两个傻蛋!”“你他妈的冲我发什么火啊?我怎么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而且,你反应也太大了吧?”我听见王强说。“听着王强,”我继续说,现在觉得舒服点了:“我甚至怀疑你又在撒谎,你根本没见过那女的,你老是喜欢编这些谎话,来找些无聊的乐子,但这一点也不有趣。”我看见他憋得脸通红, “好吧,但我至少知道了一直以来你是怎么看待我的。”我听见王强说。
我一个人朝前走去,当我走到王强前面,王强就消失了。可我开始发抖,心里一阵阵寒颤,胸腔就像充了血。我逐渐慢了下来,渐渐的又看见王强了。我在广场台阶上坐了下来。现在我又想起那个女孩了,我看不见她,如果以后我也再也看不见,这当然是很有可能的,我甚至可以当做她根本不存在。如果刚才她是回答“我是啊。”然后会怎样呢?我要带女孩到家里玩,女孩让我到她那里去,王强避开了。最后我们去了酒店。我脱了衣服,我羞涩极了,到这一步花了好久功夫。我想起昨晚没换内裤,我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身体,微胖而没有线条,有点像中年人的身体,我马上挪开视线。我要向女孩走去,脱掉仅剩的眼镜,这让我不舒服,因为高度近视下所有东西都很模糊。我抓住了她的身体,我感到了她,可我只是抓着一种……软而滑的东西,不属于我的东西。我拼命对女孩说我爱上她了,求她跟我留在一起。我听到她很冷淡地说她一点也不爱我,和我做爱很勉强。然后她利索地穿了衣服走了。她上了一辆漂亮、豪华的轿车,就这样消失了。我发现自己的眼镜找不到了,把整个房间都找过了就是没有。我想问问是不是她把眼镜带走了,但是找不到她号码,我哭了。
“怎么了哥们儿?”我听见王强说:“你在想什么?”我把头埋在膝盖上。“我到底该怎么办?”我说。“算了,我知道你最近已经很难受了,别再为这些无聊的事心烦了吧。”我听见王强说。我们坐在这广场的台阶上,看见人群一波一波地来来往往。他们走出我的视线,我便不再知道他们。我是那样的有限,就像我为什么此时此刻就坐在此地,我知道刚才自己说的那句话已经把我赤裸裸地带到这个问题前,我又一次恐惧,胸腔发胀,口里甚至有血腥味,又一次像被锁住一样动弹不得。电子大屏幕在暗淡的天色下散发出微光,正在播放新闻。就在这个时候,这声音在广场上传播开去,播音员正在报道刚刚一个临近国家发生的特大灾难。坍塌的房屋,爆炸后的熊熊烈火,碎片,石块,金属安静地蜷缩在焚烧之中,一片废墟的城市。李乐不敢相信自己竟目睹着这一切。广场上,人们停下来,聚集在一起,注视着。那上面,许许多多的人聚在一起,四处逃散。他们哀号着,发出声音,他们都知道自己发出的声音的意思,都表示着一个意思。一个生命,瞬间就熄灭了,然后又一个,两个,一群。
“天啊,那么多尸体,他们都死了。”我听见王强说。
“天啊,那么多人,都死了。”我说。
“天啊。”
“天啊。”
我突然感到堵在胸口的感觉一下子变成了一种悲伤涌了上来,我知道这悲伤不是对于灾难的不幸,而是一种永远不可避免,一旦你意识到,就会变成如同体内的器官的不幸。我们马上离开广场后,到一个夜市喝了许多酒,而后窝在一个小包厢里唱歌直到半夜,把音乐开得震动耳膜,彼此抓紧对方的手。我突然想到了昨天的床,昨天的书,书上的一句话,限定是上帝爱我们的证明。虽然它们还是陌生的,没有明了的,虽然我还不想回去,再次等到明天到来,想一想今天去干些什么,但是它就像是一种模糊的安慰,让我松软下去。李乐,他想着这一切,沉浸在这些闪烁的霓虹里,就像是第一次会发声一样喊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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