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收藏本站

黑蓝论坛

 找回密码
 加入黑蓝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搜索
查看: 2417|回复: 8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创] 气象多变幻(之一)

[复制链接]

17

主题

0

好友

320

积分

新手上路

Rank: 1

跳转到指定楼层
1#
发表于 2011-6-9 23:20:0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第五个病人 于 2011-6-15 19:37 编辑

气象多变幻(之一)



                                                                 1


天空被雨云所遮蔽,街上行人的脸上都看起来灰头土脸,刚刚建起来的绿化带中移栽的幼小松柏被疾风拍打,随时都会断掉似的。只只和小隅匆匆地赶路,只只走在前面不时地观察云朵的移动以揣测是否真的会下雨,整个天空的云朵像拼图游戏一样被无形的手慢慢地拼到一起,其他的地方都严丝合缝,唯有西北方向仍有很大一个裂口。只只回头看小隅,小隅的脸上若有所思,不知道在想什么,只只喊了一声:“你快点呀,就要下雨了。”小隅猛然抬起头,神色显得有些诧异,大概没有听清楚只只说了什么。这时候他们俩听到人群里恐慌的惊叫,同时抬头向四周张望,看到人们都胡乱地跑动,被撞倒的孩子的哭泣声刺耳地响起。只只和小隅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手拉手紧张地向对面的商厦跑去,只只牵引着小隅灵活地避开冲过来的行人,行人的神色极为慌张深深地刻进只只的脑海。只只突然感觉到一种激情,就像身后有一群饥饿的土狼追赶,他必须带着小隅逃向安全地带,燃起劈啪作响的篝火,周围在黑夜里碧莹莹的无数眼睛不断位移改变组合的方式,小隅因为颤抖而微微发烫的身体在他怀中柔软地像蜗牛的嫩肉,而他是壳。这样想的时候只只回头看向小隅,小隅向只只甜蜜地一笑。他们俩来到商厦的门前,那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人,都把头抬得高高地,看向天空的西北角,他们也抬头顺着众人的目光望过去,那里的裂口里倾泻下来巨大的水流,从天而降的瀑布,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视线落到更低处的时候被城郊的仁寿山挡住了,所以不知道这瀑布的落脚点在哪里,虽然毫无疑问是在山后面不远的地方,因为瀑布落下来时的滔天巨浪现在正回荡在每个人的脑颅里。

这个城市里见怪不怪的人们这次倒是被镇住了(只只想),只只一只手搂着依偎在他怀里的小隅,一面转着脑袋四处张望:一个妇人怀中抱着婴儿目不转睛然而满眼疲倦地观望,一对小情侣交头接耳地述说着什么(只只断断续续地听到“从没看见”“真吓人”“好突然啊”之类的词语),一个西装笔挺的上班族把手机举过头顶正在摄录着......“咱们到里面去好不好,这里风好大,”小隅抬头对只只说,只只说好呀就拥着小隅挤进人群,一个头发染成紫红色的小混混因为被挤了一下向只只和小隅瞪了一眼,只只装作没看见,拥着小隅继续向前挪动。走进商厦的时候才发现里面人更多,大多数兴奋地谈论着这奇异的景象,谁也不理睬只只和小隅,好像他们是两个隐身人,无声无息地向商场深处移动,足不沾地。只只和小隅停在卖电器的柜台前,好几台液晶电视里都重复着一个片段:一个身穿红色裙子的长腿模特,扭着身体,头发被风吹动显示出飘逸,画面慢慢推进,全身,半身,直至剩下一张魅惑众生的笑脸。只只和小隅在这里停下来,是因为柜台前和柜台后站着或者坐着蹲着的人与其他柜台相比较而言少一些。只只感到有些累,他问小隅:“你累吗?”小隅莞尔一笑:“怎么能不累,转了一早上了都。”只只说:“走,我带你去个安静的地方,咱们歇一歇。”小隅不解地问:“哪里?现在哪里有什么没有人的地方,人都挤进来了。”只只自得地一笑,说:“只有我知道的秘密房间。”小隅口里虽然念叨着我才不相信呢,但还是伸出手牵住只只伸过来的手,跟着只只穿过人群的间隙,绕着转着弯的柜台向前走。她突然好像走在宫殿迂回曲折的走廊里,而四周的人群全是躬着身子低着头的仆人,仆人们唾沫横飞地劝说她不该跟随异教徒而舍弃她老迈的父亲。仆人们的唾沫飞溅到她的全身,她感觉到脏地要命,只想飞跑着奔向浴室。只只停了下来,转头问小隅:“喂,你到底在想什么呢?”“没什么,呵呵。”小隅吃吃地笑,藏着秘密一般。她看了看眼前的门,门上有卫生间的标志,她急了,说:“你什么意思啊,这就是你说的秘密房间?”只只严肃地说:“别误会,这里真的有秘密房间,真的有。”信誓旦旦的样子。小隅有点迷糊了,只只不是那种人呀,她决定,相信只只一回。她跟着只只跑进了男厕,还好没有其他人,她偷偷瞄了一眼左手边的小便池,感觉怪怪的。狭长的卫生间尽头,真的有道门。只只拉开门走进去,小隅犹疑了一秒钟也走了进去,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只只说:“站着别动。”小隅就不动。突然间房子里有盏灯亮了,小隅看到又是一个狭长的房间,尽头还有道门。小隅问:“你知道灯的开关在哪?”只只回答,“是呀,曾经很熟悉。”小隅不说话了,四周很空旷,什么也没有,只只向小隅招手,示意她跟着,然后打开尽头那道门,走了进去。小隅有点怕,赶忙跟着钻了进去,跟前面那间一样,黑漆漆。灯亮了。这次那另一道门却在左面,没有跟他们进来时的门对着。小隅既兴奋又有点累,就这样跟着只只走过了11个房间。每个房间都是空旷的,狭长的,只是大小各不相同,有的简直跟足球场那么大,有的却狭小地不能同时站两个人。小隅的期待被渐渐地消解,被这单调的毫无乐趣可言的路途。小隅几乎有了放声大哭的冲动,她不断地问只只,“你的秘密房间还有多久就到了呀?”只只只是淡淡地说:“快到了,快到了。”她开始有点埋怨起只只,也有点埋怨自己为什么不坚持留在商场。只只和小隅在第11间房间里停了下来,是只只先停了下来,然后小隅也跟着停了下来。只只知道,第12个房间跟其他的房间不同,他想要做点什么郑重其事的举动来告诉小隅将要进入的房间的不同。然而看到小隅没精打采的神情,只只心就有点凉了,不说话,拉开门,走了进去。他摁下门后的开关,灯光泻了一地,眼前一座古代紫檀木架子床,像一个小小的房间立在中间,六支立柱撑起“承尘”,围栏上由木条组成几何图形状的花朵,上端四面横楣板上繁复的双龙戏珠浮雕。架子床的周围散乱地分布着藤椅、圈椅、交椅、扶手椅、摇椅、躺椅、转椅、折叠椅、靠背椅、按摩椅、健身椅、多功能椅、储物凳、春凳、绣墩、板凳、折叠凳、方凳、T字凳,Z形凳、工字凳、马扎。还有些奇形怪状的椅子,叫不出名字,比如天花板上伸出一只白色塑料的巨手掌心向上,坐上去觉得是上一层房间里的巨手把你托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你抛出去;地板上长出女人的半个裸身子,女人的脸向上平仰,你会不会担心她的脖子被压断?或者你忍不住想要砍下来,看她会不会流血?众多的物们聚集在此,只只觉得它们一定在前一秒还密谋着暗杀或者政变,那座架子床,一定是物们的精神导师......他向右边望过去,天花板上隔三米的距离就有一盏内嵌式的灯,颜色各不同,从近到远依次是白、蓝、绿、红、紫、青、黄、橙、淡蓝、靛蓝、青蓝、蓝紫......再远就看不到,好像一直延伸下去。小隅走进来只是略微惊讶了一下,然后直奔那张架子床,躺倒的同时喊着“这床好特别”,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只只是有些失望的,他站在房间最左边的墙壁前,看着房子里的这些椅子和凳子,他忘了上一回是什么时候来的了,但他记得房子没有这么狭长,现在简直跟隧道似的。除了现在他眼前的物什之外,再往远处看,却空无一物。只只依次穿过白光、蓝光、绿光、红光、紫光、青光、黄光、橙光、淡蓝光、靛蓝光、青蓝光、蓝紫光、天空蓝 光、海水蓝 光、牛仔裤蓝 光、夜色蓝 光,停在幽蓝光下,因为地板上有一台电视,只只抱着24英寸的电视往回跑,各色光线依次刺入他的眼睛,只只想,即使最单调的梦境也不过如此。只只来到白光灯光下,看了看小隅熟睡中的脸像刚摘下的桃子那般饱满,低下身子轻轻地吻了吻她的脸颊。只只到处找插座,找不着。有些累,就依着小隅睡过去了。



                                                                   2
                                       
                                                               
                                                                 (1)


刚刚过去的季节里沙尘天气占了大约三分之二,而阴雨天、晴天以及多云天气仅仅占了三分之一。沙尘天气里漫天的黄土和细沙,最严重的时候十米开外什么都看不见。四周是一团团涌动的黄色像水彩画一样晕染开来。这些只存在于只只的记忆中,事实上,只只在沙尘天气里从不出门,只只把门窗关严实,放下厚厚的藻绿色窗帘,煮上咖啡,打开灯光,坐在书桌前整理那些透明玻璃瓶中不可归类的想象。这是只只的兴趣所在,他把那些玻璃瓶的软木塞拔下来,那些想象就都跑出来,游弋在只只的脑域中:
1号瓶子:长着尾巴的眼球游动着追逐一根绣花针直到穿过绣花针时滴出许多滴固体化的眼液结晶,落在地板上分裂成许多滴的三倍,翻身变成蚂蚁排队爬行。但这场追逐的游戏还不可能停下来,蚂蚁中有翅翼的蚁后优雅地掸落身上未及成熟的青涩草籽,奋力沿着螺旋形的轨迹拔高飞升于蚊蝇满布的午后空气里,而针似乎不打算结束,依旧在原地等候着,悬停于如同千百僧侣念唱的喧嚣、恹恹欲睡的声音里,或许,针是真的睡着了也未可知。
2号瓶子:一根腐烂的**喷出点点血红色的**,**呈抛物线下落把地板砸开一个小孔,小孔里钻出一只吐着信子的漆黑的长蛇,它一直往出来钻,蛇头已经绕着墙壁爬行了三周了,还没有完,蛇只好继续爬行,从沙发下钻出来又从地板的小孔里钻进去。
3号瓶子:一个矮胖的小老头穿着大红袍子,左手上拿着一大瓶肥皂水,把右手上的吸管伸进肥皂水里又伸出来,他把吸管塞进满口黄牙的大嘴,吹出一个肥皂泡,泡泡里一只微型剑齿龙眼睛凶恶地吼叫。他吹出又一个泡泡,泡泡里一个漂亮小女孩缩着身子哭泣,眼泪沉甸甸地落满泡泡底部。小老头咧嘴神秘一笑,吹出一个空泡泡撞上装有小女孩的泡泡,两个泡泡合成一个泡泡撞向装有剑齿龙的泡泡,三个泡泡合成一个泡泡,剑齿龙一下子就把小女孩的头颅撕下来,泡泡壳上溅满血,再也看不到泡泡里的事情。
4号瓶子:只只是棵千年桃树人。当只只不想当人的时候,在黑夜里就跑到随便哪个树林或者公园或者农田里,静静地站立,双脚变成许多根茎一直向地底蔓延下去,双腿密合成树干,双手举起来裂分出来许多枝条,头颅缩进已变成树干的腔体内,双耳从树干伸出来伪装成两根被折断的短枝,双眼伪装成两个结疤或者虫咬出的洞,嘴巴没有伪装的了,只好变成树皮输送养分。只只碰到危险时也会这么干,比如被土狼追赶。只只生小隅气了,为了吓唬小隅,更会这么干。只需要一夜的时间只只就能长出繁茂的桃树叶子,太阳升起来时夜露一点点蒸发,只只觉得好舒服。当然,只只从不在深秋里这么干,为了长出果子而让只只变成人时要睡足七天七夜,只只觉得不值。
5号瓶子:从前,有个侠客,每天都有许多人排队等着让他杀死。据说他可以随便扯下几缕阳光作琴弦,更可以把夜色当铃鼓,让鸟儿为他伴奏。乐声凛冽,闻者七窍流血而亡,濒临死亡之时,可以见到最美的幻象。
6号瓶子: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但我可以看到他体内摇曳的火焰,一阵风吹来,火焰因为风的抚摸而咯咯地笑着,因为触到它的痒处而扭曲变形,左摇右晃,微妙地改变着它的颜色(颜色的变化是它身上飞奔的虫)。
7号瓶子:在梦里,屋顶总会垂下来一个孩子,蜘蛛一样把自己悬挂在口里吐出的细丝上。梦总是灰色的,做梦者无法穿越造梦者设置的灰茫空气清晰地看到孩子的脸庞,只能听到孩子的哭声,然而孩子的眼泪竟也是丝状的,越来越长,垂挂在做梦者的眼前,越来越多,纠缠在一起,阻挡做梦者的视线,最后凝聚成漆黑的一团,边缘模糊,和屋子里的夜色融为一体。同一个梦境持续了一年之久,往后也许仍将继续,孩子成长的速度缓慢,但不管怎么说,孩子已经一岁多了。做梦者常常在想:造梦者到底想要暗示些什么呢?
8号瓶子:莱恩天天夜里梦游,莱恩相信人们说的,从猫的眼睛里,可以看到秘密。莱恩其实不是在梦游,他只是睡不着罢了,他只是游荡在花园里,为了从他喂养的那只猫的眼睛里,在翡翠色的起伏不平的背景(山峦)前面,捕捉到母亲的亡灵。莱恩平常养尊处优的猫现在却被固定在猫身形状的铁壳(箱)里,莱恩举着铁箱与肩同高,莱恩看到母亲的亡灵总做同一件事:飘移到他房间的窗前,凝望屋内。莱恩从不曾走过去,他一直认为母亲在凭借屋内的场景回忆着生前的日子。现在他突然产生了疑问:为什么母亲从来都不看自己一眼,难道他还不如那间房子里的物什?他提着铁箱飞奔到自己房间的窗前,一下子呆住了:靠窗的床上此刻正躺着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家伙。
9号瓶子:烟本来是纯洁的。烟的童年无色无味,然而很快活,即便无人赏识。烟的长大需要一种契机,被迫与尘土、草灰、尼古丁、纸的灰烬、落叶的粉尘乃至其他万事万物共用空间,被迫被动物的眼睛、河水、海面、镜子、相机、录像带认为是一种东西,被迫让它们称自己与那些侵袭自己的异物为一个单音节词“烟”。
10号瓶子:每一颗流星上都有一个厌世的嫦娥。地球上每出生一个孩子月亮上就会多出一个嫦娥,嫦娥们相互厌倦、无所事事、拉帮结派、组织战争直至彻底绝望。她们排队等候登上云梯,流星经过时张开宽大的水袖滑翔,揪住流星的尾巴或者抱紧它的脖子,一起穿越太空,从容赴死。
11号瓶子:不朽的飞行者早已厌倦这样的日子,这些充斥着无尽景象的日子,比如在冬天的晨雾中忍受水的尸体性的骚扰,让他在那些雪女冷艳的磨蹭下在几万米高空之上虚弱地流出固化结晶的泪水和**;绵延几十公里的白色(有时与暮色苟合成功那一刻兴奋地变成砖黄,一种毫无廉耻的快感的显露)的,久久不散的飞机因为吞食太多坏心肠旅客而排泄出的气体粪便,让他头昏脑胀无数次陷入无意识的昏厥;云层中若隐若现的庄子的大鹏、二战德国的战斗机、橘黄色光环绕的飞碟、也许属于未来的胶囊状(一半透明一般鲜红)飞行器、高速运行的洲际导弹、燃烧的流星上销魂夺魄的嫦娥......这些以及其他想得到想不到的东西让天空拥挤不堪,充满着无数无法预计的危机,让不朽的飞行者变得战战兢兢小心异常。可是恐惧不是源于对生命终结的抗拒,而是来自对逐渐遗失自我的伴随着呕吐现象的不适反应。他曾见过一些其他的飞行者,其中的某个失去了面庞上的肌肉组织因而只剩森森白骨和日渐干枯暴突出来的双眼(他推测那也许是经历过一场突如其来的硫酸雨的后果);其中的另一个用肉眼已经无法看到了,他只是凭着飞行者之间用荔枝蜜、昙花、麝猫粪便、蝴蝶幼虫、豹子头骨以及一点点格雷诺耶的香水糅合而成的汹涌如洪流的共同气味,才知道飘过去的不是平平常常散发面包味的又一朵云,而是另一个飞行者(在有限的传说和谣言里,一个原子是飞行者的最终结局)。
12号瓶子:我绕到屋后檐下的台阶上,一个透明容器里装着我的小拇指,三个月前我切下来用培养液泡着,现在已经发育成人形了。我弯下腰看一尺半高二人腰粗的广口容器里,嘿,脸上的轮廓比昨天更加清晰了,照这样的速度不出半年就可以把他从容器里捞出来让他随着音乐节拍舞蹈了。也许我还可以把他切成薄片,撒些盐,脆脆地生吃了。虽然我还不至于没有东西可吃,但那薄片的味儿我还记着呢,左手的小拇指我就是这样吃掉的。容器里的小人儿动了几下,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死掉的干蚂蚁撒进黏腻的培养液里,好好吃吧,小人儿。
............
............
当瓶子里的想象展示完毕或者只只想要结束的时候(或者是因为长时间的投身其中而感到疲倦,或者是因为长时间的沉溺超过了只只所能承受的极限),只只就会重新体验3号瓶子里的想象,当小老头吹出又一个泡泡时,泡泡里就会出现1号瓶子里的想象,然后这个泡泡飘来飘去,在只只的脑域中游荡到遥远的山林里寻找1号瓶子的藏匿处。在第一个泡泡还在寻找的时候,小老头又会吹出第二个泡泡,泡泡里是2号瓶子里的想象,第二个泡泡飘向另一个有城镇的地方,在每个房间的储物柜、冰箱、抽屉、床底、卫生间、车库以及其他的被阴影、缕缕阳光中舞蹈的尘埃、老鼠、臭虫占领的它们的王国里寻找2号瓶子那不起眼的身影。当第一个泡泡在一头死去狮子镂空的骨架中肚腹里发现1号瓶子并且自动地钻进瓶子里时,最后一个泡泡正在从小老头的吸管里挤出肥胖的身子来。当最后一个泡泡穿越荒野和城市,追随着一只蜻蜓扇动薄翼引起的气流寻找最后一个瓶子起初毫无所获最终才意识到自身早已在瓶子里时,只只已经开始用左手抓牢了1号瓶子并用右手把从书桌上拾起的软木塞子摁压进瓶口。


当最后一个瓶子的塞子塞好后,只只轻松地叹了口气,感到疲倦而甜蜜,这时候屋外的风声突然分外清楚,灌满了他的双耳,许多只由风幻化而成的丑陋精怪卖力地敲打门窗,试图拆除屋顶。只只把2号瓶子5号瓶子从书桌上摆放着的众多瓶子中拿出来,不加思索地站起来,掀起藻绿色的窗帘,打开右边那扇窗户,许多只蜡黄色的爪子从窗户伸进来企图抓住只只的身子把他拽出去。只只敏捷地躲到那扇打开着的窗户后面,身体贴着墙壁,右手小心翼翼地抓住窗户上的把手,左手把2号瓶子5号瓶子用力从窗口抛出,趁着精怪们一拥而上跳跃到半空中抓抢瓶子的时机,迅速地关闭了窗户。在瞧了最后一眼精怪们欢欣鼓舞的傻兮兮的表情后,只只把窗帘拉地不剩一丝缝隙。由于沙尘天气是那么的多,而只只又是那么地喜新厌旧(每当只只对一个想象感觉到一丁点儿的厌恶,他就会毫不吝惜地把那个想象施舍给精怪们),所以只只做起这件事(开窗扔瓶子)来已经驾轻就熟,没有一点儿难度了。有些想象从一开始被搜罗来,只只就不喜欢,比如2号瓶子里的。只只的心目中有一个模糊的评判标准:好的想象是可以无限延伸的,三生三世都无法展示出其全部,之所以能被装进瓶子,是因为它有着伟大的谦逊,把自我化身为一座微型建筑,让那些自大的家伙因为自以为是的不屑一顾而转身离去,一旦有谁真正愿意置身其中时,那将是一个色彩斑斓的迷宫,不需要出口也永远不会有出口,与其相比一个人的一生只是永远流淌的大河之畔从针形松叶上掉落的一滴晨露。但是另有一些想象,它们的组合奇特而迷人,每展示一次你全身的感觉器官都会大醉一场,十天半个月都不能从酩酊的酒意中醒转过来。




                                                                    (2)


而在沙尘肆虐的夜晚,只只情不自禁地思念故乡的白天。他安静地躺在床上,任凭脑域中的一缕缕记忆在大脑沟回曲折无尽的道路上飘移,相遇,擦身而过,有时候撞出火花四处飞散......有些时候他会想告诉小隅那些故乡的往事。他犹疑半天,但还是伸出右手伸到前额发际那里,在如粗树枝一般坚硬扎人的头发里摸索到那个大链牙拉链。将滑动件缓缓向后拉去,直到脖颈处。只只虽然看不到,但脑域接触到外部空气的奇怪感觉让他打了一个冷颤,用意念控制着他想要告诉小隅的那一缕记忆徐徐飘了出来,然后马上将拉链拉了上去,封闭了脑袋。只只说道:“去吧。”那一缕记忆化身飞矢,“嗖”地一声穿过墙壁、沙尘、人的身体、陌生房间的冰箱、菜肴、长毛宠物猪、沙尘、楼梯、房门......钉入小隅床头的镜子里。小隅从书本里探出头来,余惊未了,睁着惊恐的眼睛看着镜子里的物象(书本,被子,床后面的窗帘)有节律地颤动。小隅有躲进书本里的癖好,睡觉也好,跳跃过一个个斗大的汉字丘陵也好,躬身穿越茂密的字母森林也好,这都让她感觉安全而惬意。小隅从书本里探出右手,用力地拔出镜子里的利箭,给它温柔地呵了一口气,它就软塌塌地垂落在小隅纤柔的手上。小隅呵呵地笑,像喝水那样把它喝了下去。然后打了个呵欠,顺势一躺,钻入了书本,化身为一个“隅”字。如果这时候有显微镜,你可以看到,耳朵旁是一张绵软的床,耳朵旁的耳朵是一个桃红色枕头,“禺”是小隅躺在床上的绝美姿态。现在小隅的床设在空白的扉页上,对小隅来说,那是一大片黑色空间。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喷嚏里满是一个个的铅字,被一条条液态的透明线条串连着,形成一大段文字,那便是只只的回忆。小隅跳跃在一个个的黑字上,将文字转换成想象,又将想象转换为她多年之后有着苍老声线的回忆:

在只只的家乡,在沙尘里,你首先注意到或者最先看到的,永远是那些伸在天空中的铁梯,那些铁梯的顶端总会捆绑着从地面上看起来略微渺小的人(只是为了在大风里固定身形,双手是自由的)。那些人的背部都会有一个缝制的长长的麻布口袋,顺着铁梯垂下来一直延伸到地面,地面的那一端也是敞开的。在黄色沙尘里,铁梯的顶端时时被风沙隐去,铁梯和人似乎一同消失了。风啸叫着,那些都是潜伏的精怪,轻易不会化身成形。一场沙尘过后,铁梯上的人全身都是裂开的伤口,长长的伤口里嵌满石头,玻璃,硬壳甲虫,腐叶,枝条。但你不要以为那是多么伤心的事,其实他们另有隐秘的喜悦。

那些潜伏的精怪们合并成一体,集体协作撼动着整个村庄,这时即使最坚强的杨树也会低头为之折服,更不要说杏树、柳树、桃树、牡丹花树和牡丹花树上的花骨朵儿了。业已成形的精怪们左手持刀,背上背着沿途劫掠的财物,有时翻着筋斗,有时像陀螺般在天空中忽高忽低地旋转,吹着尖利的口哨向南方行进。只只说,被捆绑在锈迹斑斑的铁梯上,你需要做一件很困难的事:从精怪们的背上抢来稀奇古怪的物件,迅速地扔入自己背上的口袋里,那些东西就会顺着口袋一直下落,直到院子里。院子里的女眷们会欢天喜地捡拾那些物件:角雕,蒙古刀,首饰挂件(玛瑙、翡翠、珊瑚、珍珠、白银),地毯,鲜艳的蒙古长袍、腰带、靴子,呱呱叫的紫青蛙,咩咩叫的黑羊羔,少女的绒毛玩具(笨熊、狡黠的猴),高原湖泊里的蓝色鲫鱼,眉目清隽的死婴,人形的胖大地参,绘有裸女的广告招贴画......只只说,虽然我对你这样讲述的时候,会造成一种琳琅满目的效果,但事实却是,要从精怪的手上夺下那些诱人的东西并不是那么容易,因为你不一定会撞上他们,问题就出在,铁梯的位置是固定的,而精怪们却可以随意选择它们的路线。我父亲就曾在铁梯上不眠不休等候十天十夜却一无所获。那些愁苦的日子里母亲和姐姐们每个人的眼睛都是暗淡无光的,最后一天她们的眼珠终于被细小的沙尘完全覆盖(眼珠上的沙尘要童子尿才可以洗濯干净),再也看不出一点点属于人的迹象,就像好多座土黄色泥塑站立在院子里,无望地仰望天空从古到今不曾停止。我的哭泣被风沙吞噬,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大声都唤不来她们的回眸......即便是能够遇到背着许多财物的精怪,他们的速度却是那么快,大多数时候只能望着疾速逝去的背影无望地怪怨着自己的不够快捷,那背影越来越小,直至变成一个数学点,最终消失在我们的视域之内。在很少的情况下,你能把那些物件夺过来,可是,不要忘了,精怪们的刀。那些刀可以是一粒石子,可以是一把肮脏的玻璃,也可以是一束潮湿的雨水,更可以是精怪本身。它们不间断地劈头盖脸砍下来,你的一条条如黄土高原上的巨大沟壑般的伤口里汹涌地流出新鲜的血,那些碎刀刃残留在伤口里,成为石头,玻璃,硬壳甲虫,腐叶,枝条,阻挡血液的河流,河流另辟路径,冲出伤口,淹没了汗毛森林。

只只告诉过我,他不确定自己是在梦里还是真的在沙尘把他的眼睛弄瞎之前解开了捆绑着他的麻绳,他带着期盼和恐惧将束缚着他的粗麻编织的绳索解开,精怪的啸叫声使他心烦意乱,而绳结又如乱絮般繁琐。只只说,他一直怀疑这是个梦境,未来式的梦境。他害怕(希望)当终于醒转的时候发现自己依然是故乡的十六岁少年。但不管怎么样,这是唯一可以解释他为何在这个城市的原因了,因为他一次次搜索着关于离开的细枝末节,却只能找到这一件与离开故乡有关的事情。当他终于将所有绳结都解开,精怪们立马迫不及待地将他裹夹在它们中间,在高高的半空中,一直向南方行进。只只被精怪们紧紧挤在中央,感觉快要窒息了。在一阵阵的黑色眩晕中,最终因为大脑缺氧而昏迷过去。只只在这个城市边缘仁寿山上三清观旁边的油菜花田里恢复了意识。当时月朗星稀,暗蓝夜空万里无云。在只只的印象里,他好像昏迷了一秒钟的时间。我听到这儿的时候,忍不住地开玩笑:那可不一定啊,昏迷中的一秒钟,在世界上,可能都过去一万年了呢。只只听到这话,面色凝重,陷入沉思。只只总感叹,精怪们带着他穿越的,并非空间,而是时间。在他的昏迷里,他走过下午、黄昏,来到午夜。也有可能是,无数个下午、黄昏,无数个黑夜白天,离开的那天和醒来的那夜,中间隔着数不清的日夜,遥遥相望。只只说他总有这样的幻觉:离开的那天是故乡里一件华丽而矜持的白裙,而醒来的那夜是这里一位苗条而火辣的黑美人,在黑夜和白天交互连缀而成的秘密河道上,逆风中白裙肩上套着沉重的纤绳,纤绳末端系着装有整个故乡的巨大帆船。白裙的执着并不能够影响什么,即使她追上了黑美人,因为黑美人已经被我抛弃在无数的黑夜和白天之后,除非有一天,当黑美人穿上了白裙并且学会运用书写的艺术来发现时空中那许许多多细小的虫洞。
分享到: QQ空间QQ空间 腾讯微博腾讯微博 腾讯朋友腾讯朋友
分享分享0 收藏收藏0 顶0 踩0
Cast long shadows on my heart

173

主题

7

好友

1万

积分

略有小成

Rank: 7Rank: 7Rank: 7

2#
发表于 2011-6-13 19:49:35 |只看该作者
十分耐心的作品。语言稍嫌枯燥。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248

主题

26

好友

1万

积分

略有小成

冷场小王子无限连击

Rank: 7Rank: 7Rank: 7

黑蓝富豪

3#
发表于 2011-6-13 21:54:38 |只看该作者
稍觉熟悉,但愿楼主不是马甲。
怪诞的感觉从一开始就很浓,但到最后反而清淡了起来。
http://blog.sina.com.cn/rockdaxingxing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29

主题

9

好友

3100

积分

业余侠客

Rank: 4

4#
发表于 2011-6-14 12:57:13 |只看该作者
好棒的文字!!!这是我看过的最好最好哥特!好文!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29

主题

9

好友

3100

积分

业余侠客

Rank: 4

5#
发表于 2011-6-14 13:10:11 |只看该作者
好文@!!一直很怀疑专门从心里挖掘奇怪意象的写作,超现实主义??荒诞虚无啥的。总之这种方式可能仅仅是为了标新立异什么的,感觉很警惕,因为想象力一旦仅仅是想象力,叙事变成词语和词语,意象与意象的冲撞!那么它的深度就仅仅可能是一种模糊不清的情绪,或者说简单的情绪一样轻的诗意!然而然而然而千万不要是捷径,捷径就是陷阱!然而然而然而也极其可能是另一种新的艺术的魅力!但是不要受到太多廉价认识的污染啊,不要粗劣,不要满意!感觉什么都是在心里面的!!爱这篇文!!大爱作者您!!!!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17

主题

0

好友

320

积分

新手上路

Rank: 1

6#
发表于 2011-6-15 19:48:34 |只看该作者
2# 陈树泳
谢谢评论,我想了,大概是:让文字不生出特别的意味,紧紧贴着述说对象造成的。看来述说对象也不怎么动人抓心啊,哎......
Cast long shadows on my heart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17

主题

0

好友

320

积分

新手上路

Rank: 1

7#
发表于 2011-6-15 19:54:56 |只看该作者
3# 亢蒙
谢谢评论。2 唠唠叨叨解释了一番。不知道好不好。
Cast long shadows on my heart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17

主题

0

好友

320

积分

新手上路

Rank: 1

8#
发表于 2011-6-15 20:07:33 |只看该作者
5# 魏虻
多谢警示,我知我在做什么。另,你说的我顿生惭愧,受之不起呀!

你提到哥特,事实上我的确是个泛黑类金属迷,但写的时候也没专门想到哥特什么的,或者故意猎奇...
Cast long shadows on my heart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463

主题

13

好友

5万

积分

管理员

Rank: 9Rank: 9Rank: 9

Heilan Administrator's

9#
发表于 2011-6-20 15:21:50 |只看该作者
【特邀评论】
亢蒙|运用想象力的法则——评第五个病人小说《气象多变幻(之一)》

  我一向都认为,人类最伟大的一点在于具有想象力。当你看到自家门口放着一个红色的纸盒时,你会觉得它具有多重的可能性。可能性本身便是想象力的构成源头。由一个事物联想到另外一个事物,在我看来,也是艺术本身的根本。这点在小说中也是如此,文字所构成的世界本身便是依靠想象力来搭建的。它和电影、绘画不同,具象的想象局限性过大。在想象的层面上,小说或文学介于具象(绘画、电影)和完全抽象(音乐)之间,是一种融合、贯穿又中庸的艺术种类。
  黑蓝论坛曾经出现的小说中,以柴柴、李头或不有的一些作品为主要例子,曾构成出了一种“意象类小说”的潮流。这类小说的特点便是密集而诡异的意象,它们汇集在一起,或保持故事性或完全抛弃故事性,以纯粹的语言流向读者展示着自己的想象空间。但这类作品的每一个作者的文风又大致有所区别,意象的出现频率和营造方式也略有不同。如果局限地思考,其实每一部小说中都包含意象所搭建出来的想象世界,只是有时这世界与现实相似,有时这世界则完全属于另外一个宇宙。
  “第五个病人”的小说我之前似乎并没有读过,但在阅读他的《气象多变幻(之一)》时,竟然感觉到一种熟悉的味道。这种熟悉的味道源于我刚才提到的那些意象类小说给我造成的印象,第五个病人的小说里,这种味道从一开始便蔓延开来。我个人非常看重小说的画面感,无法在脑中清晰成像的小说在我看来至少是无趣的。《气象多变幻(之一)》在阅读完毕后,我仍能记忆清晰几个对我来说颇为重要的画面:都市街道尽头奔涌下泄的瀑布、在气泡中的故事、在书本里的文字中穿行……
  能让人记住小说中出现的画面、场景以及情节,这就和一夜情后炮儿友还对你恋恋不舍想要联系你发展成为情侣甚至夫妻一样。搭讪最重要的是让对方记住你,小说也是如此。能留下印象和深刻记忆的作品,会成为当下“注意力生物圈”难能可贵的资本。但想要让小说本身具有这种能力,首先便需要奇诡的想象力和缜密的再现想象画面的能力。
  太多人探讨过小说的创作技法,在无数艰涩的理论下,其实有个道理是最简单和直接的——你如何重现脑海中想象的物事,这便是创作小说最基本也是最困难的法则。想象孕育了一切的艺术种类,好的艺术作品能够让作者的想象成为可供人二次想象的延伸物。第五个病人在小说中所运用到的想象,因为是半架空性的,所以操作上并不困难。我多次在小说的评论上提到过陈卫曾说过的“让自己置身于小说之中”,这个几乎是制胜法宝的规则。作者亲自降临到小说世界中对其进行叙述,是再好不过的第一视角。你只有首先自己看到、感受到了,你才能向别人、读者来再现你所看到和所感受到的。如果凭空的进行捏造,假大空的毛病是必然会笼罩在小说中的。
  但你通常会有这样的经历,当你因为看到了特别的影像,而想要给别人描述时,往往因为兴奋和急切造成叙述上的节奏混乱。第五个病人在叙述的节奏上控制得不错,当一个平缓的节奏渐显疲态时,他讨巧的使用了逐条介绍装满想象的玻璃瓶的方式来缓冲一下节奏的惯性。小说整体便形成了“ABA”的规整形式。
  在这样的形式感中,作者没有让想象中的事物密集呈现。他有的放矢的选择了更贴近某种小说气场的想象物来填充小说。但现在看来,第五个病人的意象选择还稍显跳脱。而整个小说的结构因为篇幅的原因,也并不高明。从小说题目可以知道这将是一部系列小说的开篇,以纯粹臆想中的半架空世界作为纯文学的创作主体,并不是一件轻松的活计。希望第五个病人能更好的将想象世界雕琢得更为精致和注重细节,让它与真实不仅重合,甚至能够独立在小说的疆域中。

                                              2011618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加入黑蓝

手机版|Archiver|黑蓝文学 ( 京ICP备15051415号-1  

GMT+8, 2025-8-6 00:38

Powered by Discuz! X2.5

© 2001-2012 Comsenz Inc.

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