棕鸟

苏彦绰

　　那只棕色的鸟，翼上有几道深色条纹，不善吟唱，举止和神情都有些木讷。


　　自打开始了笼内生活，它便听天由命，得过且过，翅膀不再扑动，飞翔的记忆，似乎从脑中抹去了。它努力扮演着天生不会飞的鹌鹑，并按照鹌鹑的规律安排作息时间。它简单的，面对复杂事物也不易激动，无论那是美食、鸟笼装饰物，还是笼门乍开的理想。

　　食碗里的隔日谷粒，它弃之不理，以此提醒主人，鸟渴望食品的新鲜度，这是棕鸟对主人的唯一诉求，和养生之道。

　　至于鸟笼和羽毛的卫生清洁，我不为它打理，它也就不费心，就让这些随它去。冬天冲洗鸟笼，容易让鸟的身体沾湿冷水而感冒，我只好引导它搬进临时的备用笼里。

　　头几次，我将两个笼门对接，用一根柔软的树枝，推搡棕鸟的两个爪子，它在缓慢的被动挪移里，逐渐领会其中含义，突然一下，规矩地蹦入对面的笼子。

　　我越来越爱它，就像喜欢所有的乖鸟一样。

　　往后几次，再为冲洗鸟笼临时搬家，我便直接动手，摸取鸟的身体。它躲闪抗拒，但木纳的神情举止，又使这番抗拒，显得犹豫迟缓，不够坚决。以致不久，它就像习惯了那样，顺从地看着我的手指探入笼门，鸟的身体待在原地，轻轻摇晃，并收缩起脖颈，等待着经受我的掌握。

　　手和鸟共同移动过程里，我发觉棕鸟的骨胳坚实、凹凸，手感不算美妙。它在手心里看着主人的脸，眼神平静，生怕一不小心流露的慌张情绪得罪了主人。它似乎觉察到自己的骨胳过于生硬，并为此深感抱歉，它努力蓬勃起肌肉和羽毛，让身体显得圆满和柔软些，以便讨好主人的手感。

　　这时我便十分怜惜它，及时松了松指，担忧握得太紧，会使它刻意膨胀的身体勒得难受。它颇有几次张大了嘴，翻起软弱无力的白眼膜，显得氧气不够。

　　最后一次为冲洗鸟笼搬家过程中，它仍按时讨好我的手感，并下了大功夫，鲜艳的舌头都从暗淡的喙里伸了出来，眼看就要憋死。我立即松动五指，它的身体才恢复正常，甚至比往常更加紧缩了。

　　当我意识到这手感，鸟已逃走。它孤注一掷，动用所有的力气与勇气，在我手心里迅即抽身，爪子在我的虎口皮肤上留下粗暴的蹬踏痕迹。

　　离开掌握后，它在空气里急速窜动，但飞翔的耐力没有得到完整恢复，身体被迫降落在对面屋檐上。

　　它回头看我一眼，不敢确定环境的安全，决定继续拉大与人的距离。它在倾斜的白瓦片上努力攀登，低头看着自己的爪子，脚步踉踉跄跄，又像是笑意使身体发颤。

　　鸟仿佛比人还感到这件事情的滑稽。

　　它爬上屋脊，站定后，精神抖擞地振动起浑身羽毛。它又看了我一眼，眼里并无恨意，随后，笼内生活的记忆，从鸟的脑中，似乎被抹去了。

　　这只棕色的鸟飞走了。

生铁

简单，但并不空洞。

陈树泳

对语言有感觉，显得细致温和，欢迎。

苏彦绰

谢谢两位版主。

死因里

前半部分，有点像随笔。

苏彦绰

死因里 发表于 2011-10-5 12:25
前半部分，有点像随笔。

确实，最开始写时没规划体裁，所以语感不一

lostboy

哈。为那只鸟感到高兴。你就上一回当吧。

蓝风

语言上很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笔触很明澈。

苏彦绰

谢谢夸奖啊，夸奖和批评都会帮助作者看清自己：）

管理员

【特邀评论】

老残|三把小刀——评苏彦绰小说《棕鸟（外两篇）》

　　在我13岁到15岁的时候，我经常和一个大我两岁的男孩子去一个打铁铺待上一个下午，那是他爸爸的打铁铺，下午1点到3点，他爸爸会回家睡会儿觉，在这个时间段里，男孩子有时会拣点绞下来的小铁条给我打些造型奇奇怪怪的小刀，每一把都不一样。看这三个小说的时候，我想起了当年的这段经历，打磨一把小刀和写一篇小说其实是差不多的，小说选材很重要，我那个大我两岁的男孩子，每次为我打小刀的时候，总会花点时间在地上东挑西捡，选鸟作为一个系列小说的题材，无疑已经为自己找到了一个丰富的素材库，鸟太多了，太有得写了，当然也是有压力的，写系列的东西最怕的是写成一个模式，看到橙鸟的结尾，我稍许有点放心，总算没有让我看到那个固定的结尾——鸟又飞了。另外一点让我欣喜的是作者没有写具体的鸟，如麻雀，鸽子这些。
　　我是先看了《棕鸟》，再接着看《黑鸟》、《橙鸟》，《棕鸟》的前半部分，在语言上有点犹豫，有点涩，堆砌感比较重，后半部分稍稍好些。《黑鸟》作者似乎找到了感觉，写得比较顺手，再到《橙鸟》，作者的自信就有点显露出来了。我的建议是，作者最好再回头把《棕鸟》改下，毕竟那已经是个半成品了，就这样放着，有点可惜。我那位打小刀的朋友他每次也都是先打个雏形出来，然后再从头精敲细打，这种方法我在写小说的时候也都是这么做的，个人觉得比较管用。
　　语言方面，作者还是要谨慎些，比如“它开始审时度势，尽管敏感的愤怒驱使鸟的身体仍像回声一样激荡”、“在霞光照耀的土地上，鸟把目光投向天边红彩”、“飞翔的记忆，似乎从脑中抹去了”、“我隔着窗户偷偷看，看它在精神世界里愉快翱翔”等等作者主观意识比较重的句子可以再琢磨下，形容词的使用一定要再三考虑，这玩意用不好，会伤了整个小说。
　　现在，我挺期待作者的第四个小说，真想知道那只鸟是怎么样的，正如在那年那个午后，我坐在小板凳上，等着那个男孩为我打一把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