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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失魂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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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4 18:52:07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毕业那年,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失魂落魄。学校里,新入学的大一学生兴高采烈,像是一群群麻雀,对一切都深感兴趣。而我游荡在校园中,像是一个幽灵。
那天,我刚从医院回来,就直奔人才市场。
“这个世界正在缩小!”父亲每次打电话来都会先说些莫名其妙的事物,“你要快点找到工作。你妈的头痛病好多了,我却怀疑她得了不治之症。”父亲的这些胡话让我心烦。
找工作哪有那么容易呢?人才市场上人满为患,数万大学生挤在一起,每个人手里都挥动着花花绿绿的简历。看到那么多腿呀、脚啊、头颅啊在一起摆动,那场面让你终生难忘。而我就是其中的一员。我左脚的鞋子被踩掉了,但我根本没有时间弯腰,就被后面的大部队推着向前走。我光着一只脚,踉踉跄跄,狼狈之极。我心里恨得只想杀人。如果我有炸弹,一定绑在身上与这里同归于尽。我第一次产生杀人的念头是在小学三年级,对象是我的父亲。那天忘了因为什么事情,父亲抬起了他出了名的大巴掌,打在了我骨瘦嶙峋的屁股上。我当时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天父亲满嘴的酒气,骂骂咧咧的。
我灰心丧气,只想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休息休息。我手里的简历还有一大摞,我应该把它们塞进招聘人员的手里或放到用人单位的桌子上。但我看到那些招聘单位的工作人员还没有看就把它们像废纸一样丢到了地上。地上的简历铺了满满一层。一群捡废品的正与主办方协商,看能不能让他们承包这里的废纸回收工作。
我好不容易挤了出去。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这时我看到了我的高中同学赵悦。她跨着一个大大的帆布包,正活动脖子。
自从高中毕业后,我们几乎就没了联系。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同样,她也认出了我。我还注意到她的右脚的鞋子失去了踪影。我们单腿跳着相互接近。场面过于滑稽。到了能够轻松交谈的距离,我们停了下来。相互打量,然后忍不住哈哈大笑。
老同学相见,分外激动,尤其还是在这么一种令人绝望的环境下。由于绝望,更加需要温暖。“你小子一点没变啊!”赵悦首先说道。我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本来就是一个不善于言辞的人。于是我们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你……找到工作了吗?”赵悦打破了沉默。我记得高中的时候她就是一个不喜欢沉闷的人。对了,她好像还担任过文艺委员。
“如果找到了我还用来这儿吗?”我苦笑道,“你呢?”
赵悦吐了吐舌头,“一样。”然后她若有所思地打量了我几下,说:“还没吃饭呢吧,我请你吧?”这个时候正是中午,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我说:“还是我请你吧。”赵悦说:“别假客气了,走吧!”
我们先到了附近的鞋店,各自买了一双新鞋。买完后仿佛我们的面貌也焕然一新。到护城河的时候,赵悦把之前只剩一只的鞋用力抛进了河中。扑通一声,把旁边一个打盹的钓鱼老头吓了一跳。我受到鼓舞,也如法炮制。钓鱼老头白了我们一眼,收拾钓具离开了。
我们开怀大笑起来。很久都没有这样笑了。我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说:“估计鱼要被我们熏死了。”“胡说!”赵悦笑着反驳,“我的脚才没你那么臭呢!”
我们到饭馆里吃了饭。点了许多好吃的,仿佛是为了使我们今天的失魂落魄受到安慰。在饭桌上,我们谈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情。谈到我是多么不引人注意,谈到她那时那么光彩照人,谈到曾经追过她的那些男孩,现在早已失去了联系。我这才发现,我们虽然当过三年的同学,但交集却非常少。而今天,我们的命运像两条神秘的曲线交汇在了一起。
你当年数学学得不错。赵悦像点评似的说道。这是我留给她的唯一印象。
出饭馆门的时候,我们俩的手自然而然地牵在了一起。我可以感觉到赵悦的手散发出的能量,正源源不断传输到我体内。我们紧紧地握在一起,我知道,她也感受到了我带给她的能量。在这个时刻,我们仿佛找到了一种坚定的依靠。那种感受像是两个冻僵的人在一起烤火。我们默默无言,却感到内心温暖。
坐地铁的时候,我又看到了那两个乞讨的老人。我每次坐地铁都会看到他们。老太太走在前面,对着车厢的人说“谢谢、谢谢”然后伸出像枯树皮似的手向每一个人要钱。老头似乎是一个瞎子,跟在老太太后面,拽着她的衣角,缓慢地向前移动。他并不说话。
走到我们面前的时候,赵悦小声说了句“真可怜”,但并没有掏钱。我掏了掏兜,发现只有十块零钱,就给了她。老太太连声说“谢谢!谢谢好心人!”搞的我挺不好意思。其实平日里我是一分钱都不掏的。那十块钱也让我心疼了半天。
“我最看不得老人可怜兮兮的样子,”赵悦说。我点点头,没有说话。赵悦接着说:“现在很多人都把老人看做负担,我觉得很不能理解。老人往往能给我们带来温暖。我经常回想小时候和爷爷在一起的时光,想起那段日子我就觉得阳光照在了我头发上一样。”我觉得她简直像个诗人。我情不自禁地去抚摸她的头发。乌黑而柔软。散发着淡淡清香。我小时候就喜欢长发披肩的女人,看到这样的女人我都会多看两眼。但我从未抚摸过女人的长发,我只能靠想象。赵悦飘逸的长发让我入了迷。直到我抬起头看到她笑意盈盈的眼神,那眼神里似乎蕴含着许多暧昧的、心知肚明的东西东西。那目光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我连忙松开了手。
我们很快就来到了我租房子的那栋单元楼。我租的是单元楼的地下室。那栋楼是六十年代的老楼,灰暗、低矮、旧得掉渣,仿佛随时都会倒塌。我有点不好意思。赵悦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厌恶或不快,她对我说:“我们上去吧?”
我尴尬地说:“不是上去,是下去……”我不敢看赵悦的脸,便盯着她的脚看。赵悦明白了我的意思,笑着说:“那我们就下去好啦!”于是先我一步走入了昏暗的楼道中。我连忙跟了上去。
楼道两旁的栏杆由于常年没有人打扫已经蒙上了厚厚的尘土,甚至你只能辨认出栏杆的轮廓。我们小心翼翼不让自己的衣服碰到肮脏的栏杆。
通往地下室的那截楼梯像是一段下水道。没有灯,大白天里也是漆黑一团。走在前面的赵悦有些退缩,便绕到我身后,扶住了我。
每次通过这段楼梯的时候,我都感觉像是进入了一只鲸鱼的体内。我们一前一后,往下走着。黑暗完全包裹了我们。我甚至可以听见一种类似于鲸鱼内部肠道蠕动的声音。仿佛这栋房子正在如鲸鱼般消化着什么。赵悦紧紧地搂住了我。我说:“不要害怕。”心里却泛起一阵阵酸楚。
房间很简陋。只有一张双人床和一只小桌子。我不好意思地说:“现在手头上没钱,你知道的,这个城市的租金一天比一天高……”赵悦对我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她轻轻地坐到那张床上,但还是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似乎某个弹簧出了点小毛病。我也坐了下去。床不再出声了,它达到了一种奇妙的平衡状态。
赵悦环视四周,好像在思考什么问题。我喜欢她思考问题的样子,严肃而可爱,还有一点傻乎乎的感觉。我拖着腮帮子,像看一件艺术品那样仔细欣赏起来。“这里缺点东西……”她突然说,然后她转过头来看我。我微笑着说:“哈哈,不是缺点东西的问题,这里可以说什么都没有啊。”
赵悦摇了摇头,表情有些无奈,她说:“我不是这个意思。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但你这里缺了点必要的东西,是什么呢?……”我并没有仔细听她的话,而是沉浸在她的美中。不管缺的是什么,我现在都买不起,但只要她和我在一起,就什么都够了。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这里缺一扇窗户!”她猛地站了起来。床开始嘎吱嘎吱乱响,一只螺丝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出来。我也站起来,抱着双臂,看着三面的墙。“可是……这里是地下室啊,本来就不会有窗户。”我说,还摊了摊手,像电影里那样。
因为没有窗户,也就分不清白天还是晚上。我们躺在简陋的双人床上。赵悦已经入睡,呼吸平稳,让人安心。而我在黑暗中睁大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不时传来那只鲸鱼消化食物的声音,咕噜咕噜的。我想,我现在一定正躺在它体内最幽深的部位。
我一直在思考赵悦说的话。没错,这里确实缺一扇窗户。为此我很苦恼。我盯着天花板看,只是一团黑。我一直盯着看,使劲地看,慢慢地竟然真有了变化。那团黑暗像是云朵那样慢慢散开,天花板不见了,一副美丽的星空出现在我的头顶。自从我背井离乡来到这个城市,我就没有看到过如此绚丽的星空。就算是在老家,这几年天上的星星也越来越少。人们都说是因为大气被污染了。或许是的。但随着星星的减少,我们的生活似乎也越来越糟糕。不想不通这两点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我看得出神,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我坐起来,看着那面没有窗户的墙。我像刚才那样使劲看着,果然,墙的中部开始慢慢脱落,出现了窗子的形状。我欣喜若狂,想要叫醒赵悦,和她一起分享这神奇的一刻。可就在这时,窗子迅速地从墙上消失了,像是铅笔画出来的,被橡皮轻松擦去了一样。我看向头顶,天花板在迅速地闭合,一团团黑云在汇聚。我只好重新躺下,心中懊恼不已。我看着身边熟睡的赵悦,悲伤涌向心头。
我很快进入了梦乡。梦中赵悦完全变了一个摸样,手持利刃,披头散发,表情惊恐。她的手里拿着一把刀子。我问:“你是要杀我吗?”她并不说话,只是颤抖地举着刀子。我说:“你能放下刀吗?”她动作夸张地摇了摇头。我说:“你还爱我吗?”


我是被赵悦叫醒的。她叫醒我的方式很特别。她捏住了我的鼻子,然后又堵住了我的嘴。我感到窒息,然后憋醒了。我看到她哈哈大笑,心里想起昨天晚上她要杀我的梦,不禁心中一阵惊恐。她说:“懒虫你知道现在几点钟了吗?我们出去吃早饭去吧!”
我们起得有点晚,外面已经没有什么像样的早点了。我们来到小区门口的一家早点摊。我要了一碗小米粥和油条。都是凉的,被剩下的。我越吃越恶心,便让老板换一碗热粥。我觉得我的要求并不过分。可老板却诧异地看着我,仿佛我想让他帮我做只烤鸭一样。我说,热一碗粥又不费什么工夫。老板说,谁让你们来晚的呢?我就把粥扣到他脸上了。我说,你自己慢慢喝吧。
赵悦动作敏捷,趁老板和周围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拉着我就往外跑。其实我是很想打一架的,这个早晨我突然感觉浑身有用不完的劲。但我还是配合赵悦迅速逃离了现场。赵悦跑得很快,我想追上她都有点吃力。我心想,老天保佑啊,她今天没有穿高跟鞋。
我听见那个傲慢的早餐店老板怒吼着,抓住他们,抓住那个兔崽子。但没有人听他的话追出来,谁都不会管与自己无关的闲事。老板的眼睛估计被粥蒙住了,他也没有追出来,只是怒气冲冲地喊,一直喊。
赵悦跑到一个地方,往后看了看,确认没有人追上来,便用肘捅了我几下,说:“你犯什么病啊,至于嘛你?”我说:“你放心,我感觉他不是我的对手。”赵悦被我逗笑了,但她把笑容像豆苗一样迅速掐断了。她说:“没想到你这人闷闷的,竟然这么暴力。以后你不会打我吧?”她的话让我有点不舒服。仿佛我们已经是一对夫妻了,我应该为她尽自己的责任,否则就天理不容。可是她昨天才刚刚来我家,今天就开始让我履行责任,甚至约定承诺了。但我并没有把这一切讲出来,我发现我害怕离开她。我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只是我们生活中的一段小插曲。我们吃完早饭,就各自出去找工作去了。赵悦几乎天天都有面试,而我要惨多了,简历发出去了不少,却没有几个面试通知。有时我会盯着毕业证书发愣,心想这四年我究竟干什么去了?心想这一纸证书究竟有什么意义?
父亲经常打来电话。有一次他难得清醒,对我说了老家一位我的同龄人发财致富的故事。那个人我小的时候曾一块玩过,后来上了中学便音信全无,只知道他高中没毕业就辍学了。其实这是一个很庸俗的故事,大概你也猜到了,他现在是一家公司的老总,做皮鞋生意,挣俄罗斯人的钱。这种事无论在书上还是新闻里都经常听说,所以我很平静地对父亲说,他是他,我是我,我们不一样。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尽管我的反应是麻木的,但却加深了我对故乡的恐惧。如果现在回去,他们一定会拿我和那个家伙做对比。怎么说,我也是老家为数不多的考到大城市的本科生,目前这种状况回去只能自取其辱。果然,后来父亲打电话说,你还是安心找工作吧,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记得出门要戴口罩,大城市污染严重。
我不动声色地挂断了电话。父亲的胡话越来越多了,但他前面说的确实不是胡话。他不愿意我现在这么回去给他丢人现眼。我使劲咬了咬牙齿,有一种想砸东西的冲动,但我还是抑制住了。我现在没有闲钱去换新手机。
我更加疯狂地找工作。终于,一家图书公司联系到了我,让我去那里上班。我按照负责人给的地址找到了公司所在地。那是在繁华地带租的一间写字楼。接待我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他介绍说他姓王,是这个图书公司的老板。他看了我写过的几篇小文章,觉得我文笔还不错,准备聘用我为责任编辑。最后,他热情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年轻人,怎么样,加入我们的团队吧!”我第一次受到如此礼遇,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我找到了工作,回到地下室和赵悦一起庆祝。在之前,赵悦也应聘成功,成为了某企业营销部的一员。我们没有钱下馆子,就抄了几个小菜,买了几瓶啤酒。狭小的空间挤满了欢愉的气氛。赵悦一喝酒脸就红扑扑的,简直美丽极了。我感觉我们的生活正在步入正轨。
晚上,那扇窗子又向我打开。头顶又出现了炫目的星空。而我像是躺在鲸鱼的肚子里,平稳地在深不见底的海洋中遨游。不时,这条鲸鱼还会吐出一道水柱。仿佛在庆祝什么的胜利。
王总是个很有雄心的人,他计划了好几本书的选题,准备在图书出版领域打拼出一席之地。他对我说,他有信心做出几本畅销书,有了这几本畅销书,名气打了出去,公司自然也会越来越好的。他说,他的目标是在十年内让公司上市,成为民营出版界的航母。他每次说这些的时候都会拍拍我的肩膀,说,年轻人,好好干吧!那一刻,仿佛世界已经踩在了我们的脚下。
受到激励,我没日没夜地工作,除了策划编辑,我还要承担一部分发行的工作。因为公司一共只有不到十个员工。王老板总是对我们这几个人说,等公司做大了,你们就是公司的元老啊,你们就是开国功臣呐!
那段日子我睡得特别香,再也没有出现失眠的情况。除了劳累,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的内心是充实的。人一充实就会吃好睡好。我策划的是一本关于中世纪巫师的书,我曾把书稿给赵悦看,赵悦皱了皱眉头,说:“这书好恐怖。”我喜欢她皱眉头的样子,就忍不住吻了一下她的眉心。


三个月后,几本书同时出版。我们指望着在各个书店的销售榜单上能出现它们的名字。可是事与愿违,那几本我们心目中的畅销书并没有被大众接受,销售量极差。我去书店的时候看到它们孤零零地被摆放到不显眼的位置,于心不忍,自己掏钱买了几本。后来我得知,我买的那几本是那个月总体的销售量。
我们都为王总感到惋惜,同时纷纷写好了辞职信。整个公司最后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那是一个下午,我正趴在桌子上,遣词造句,想着如何把辞职信写得更有情意一点。说实话,我很喜欢图书编辑这个工作。这三个月我过得很愉快。可是大势已去……我抬起头,看到空荡荡的办公室,长叹了一声。
王总突然来到我身边。我慌忙下意识地捂住写了一半的辞职信,像是小时候写情书时被同学发现。王总没有介意,神秘兮兮地说:“小李啊,跟我出去转转。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我迟疑地站起来,跟在他的后面。我知道王总的日子很不好过,由于书卖得不成,印刷的成本根本没有捞回来,而且书店方面也纷纷退了订单,以前的预订款也没有还回来的意思。此外还有付给作者的稿费、写字楼高额的租金以及我们的工资等等,足够令他焦头烂额。听说当初组建这个公司的钱还是他向别人借的。面对这么一种情况,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忐忑地上了他的车。他一踩油门,嗖地冲了出去。我忐忑地问:“我们……去哪里?”王总握着方向盘,笑着说:“去一个好地方,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们又沉默了很长时间。我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便强迫自己笑了笑,对他说:“王总,虽然现在遇到了点困难,但别灰心,我们……”
王总并没有看我,而是一直盯着前方的路。他轻松地挥了挥手,说:“嗨,这点事算什么,都是小意思,你不用为我担心。”然后瞥了我一眼,用他的右手突然握住了我的左手,还轻轻地揉了两下。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真的,你真的不用为我担心什么,你的担心全都是多余的。”一路上,王总一直重复着这句话,“你还是不了解我,等你了解我就知道,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抗打击能力超强,什么事都压不垮我。”
听他这么说,我稍微放心一些了。我这才发现,他开车的速度不知不觉中比刚开始快了许多。我紧紧地抓住车门上的把手。
我们行驶了很长时间,周围的景色从高楼大厦慢慢变成了青山树林。最后,他一踩油门,轮胎与地面发出了一声尖锐的鸣叫,车停了下来。我看到在离公路不远的地方有一个类似仓库的房屋。王总昂首挺胸,朝前方的房屋走去。我紧随其后。今天王总打扮得出奇地整齐,西服革离,头发也梳理得油光锃亮,仿佛是要去走红毯的电影明星。
门自动打开,果然是一个仓库。我看到里面堆满了花花绿绿的书,同时我还闻到了一股发霉的味道。这么多书堆在一个潮湿阴冷的仓库,确实容易发霉。王总却很享受似的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然后他开始有节奏地摆动双臂,一会扭腰,一会下蹲,仿佛在做一套广播体操。
我不敢惊动他,就走到那一堆堆的书前,发现这里所有的书全都是我们策划出版的。也就是说,我们卖不出去的书现在全都堆积到了这里。我突然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头。
这时王总的体操做完了,他活动了一下四肢,扭了扭脖子,便走出仓库,从车的后备箱里拿出了两个小桶。我已经隐隐猜到了里面装的是什么。但我却站在原地动不了,想喊也喊不出声。他朝我笑了笑,开始往书上倒撒汽油。我恐惧地说不出一个字。整个过程他处理得有条不紊,好像这是他每天都要履行的工作。
仓库里立刻充斥着汽油难闻的味道。
我这才意识到他究竟要做什么,我冲他大喊:“你疯了?!”他没有回答我,迅速划亮了一根火柴,丢到书堆中。
整个仓库登时燃起了熊熊烈火。我急忙跑出去,又折回来,想拉着他一起往外跑。他挣脱开我的手,疑惑不解地看着我,一脸茫然地说:“你干吗?”
“再不走你就烧死了!”我气急败坏地说。他面露微笑,转过身,面对愈加凶猛的火焰,说:“我只是想看看它们烧起来的样子,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说完,他又重新转向我,面部像突然失去了控制似的哈哈大笑起来。与其说笑,那更像是一种抽搐。他用手使劲捂住脸,但却仍然无法抑制地大笑着。
我惊慌失措地跑了出去,脑子里闪现的都是灾难的场面:火车出轨、火山爆发、地震等等。我跑出仓库后没有停,一直跑到公路,又沿着公路狂奔起来。我总是觉得王总会突然从火海里追出来,说,年轻人,不要跑,你看,你的前途多么宽广!
我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司机疑惑地看着我,说:“您怎么了?”我气喘吁吁,一时竟说不上来话,最后我使劲咽了口唾沫,说:“我怎么指你就怎么走!”


我失魂落魄回到家,回到鲸鱼的腹中。我推开门,看到赵悦已经回来了,除了她,床上还坐着一个老太太。那个老太太茫然地看着我。她微微发胖,面色苍白,头发稀疏。我惊魂未定,突然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赵悦连忙过来扶起我,摇晃着我的肩膀,说:“你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我觉得胆汁都快被她摇出来了。我慢慢被她扶起来,有气无力地说:“她是谁?”赵悦笑了笑,说:“她是我妈。”
我看了看老太太,又看看赵悦,小声说:“你怎么没告诉过我你还有个妈……”赵悦狠狠地在我头上打了一下:“没妈我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她打得挺重,我顿时感觉头冒金星。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怎么你提前没告诉我你妈要来?”赵悦拉了我一下,说:“咱们到外面说。”然后就出门了。我出门前看了一眼赵悦她妈。赵悦妈冷冷地与我对视了一下。
赵悦说,我现在就跟你解释解释。我头晕眼花,她说得又太快,我只听懂了大概意思。大概意思是说,她妈前几年得了一种怪病,具体的名字我没有记住。总之是一种非常怪的病,自从得病以后她妈的四肢就浮肿起来,所以我看到的胖其实是浮肿。她常年住院,最近一段时间病情好转,已经基本无大碍,赵悦把母亲接了回来。但为了偿付昂贵的医药费,赵悦把家里的老房子卖掉了。她说,她想让她妈暂时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她很快就会租好房子,把母亲接过去住。
“我想让她在这里暂时住一段时间,”赵悦最后说。我点点头,说:“还要我帮什么忙吗?”赵悦变得扭扭捏捏起来。我说:“有什么话赶紧说。”
她却看了眼我的前胸,我低头看,我的衣服已经被汗水弄湿了一大片。她说:“你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不耐烦地说:“反正我现在又成自由人了。具体的以后再跟你说。”赵悦高兴地简直要跳起来,她拍着手说:“太好了!”我皱了皱眉头,想不通我丢了工作怎么让她这么高兴。
“我想让你最近这段时间先把工作的事放一放,照顾一下我妈。”赵悦说。看到我急剧变化的面部表情,她连忙补充道:“你看啊,我现在工作正是要紧的时候,实在抽不出时间。你只要每天做一顿午饭,搀着她上厕所,别让她四处乱跑就可以了。等我找到了房子,就把妈接送过去住。到时候我会让老家的亲戚来照顾她的。所以,你只是暂时照顾我妈一段时间,我相信你能行的!”
我被赵悦一席话说得说不出话来。赵悦紧紧地抱住我,在我耳边说:“你就辛苦辛苦,我会报答你的……”我看着她顽皮的眼神和散发着芳香的长发,大脑一片空白。


老太太似乎对我有着莫名的敌意。
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我们想避开对方是不可能的,甚至连眼神也避不开。
我正是从偶尔相撞的眼神中,看到了老太太对我的不信任和些许的鄙夷。我们相对无言,时间仿佛成为了一件专门用来折磨人的工具。除了吃饭,我基本上不待在屋里,而是蹲在门外抽烟。有一次,我突然想起来这么多天了,我和老太太竟然还没有说过一句话!老太太确实很不爱说话,可能是因为大病初愈,身体虚弱。她只是偶尔跟赵悦低低地交谈几句,我也听不清楚。
我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烟抽完了,我使劲用脚捻了又捻,直到被我捻成了粉末。我转身来到屋子里。老太太正在收拾床单,她看到我,就不动了,仿佛在等着我的来意。我有点尴尬,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您……感觉还好吧?”我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老太太没有回答,继续收拾床单。我有点生气了,就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直到转得头晕脑胀。我拿出一根烟,点着了火。老太太说:“把烟掐了。我受不了。”
这是老太太与我说的第一句话。我愣在原地,直到烟蒂掉到鞋子上,才反应过来。我气哼哼地把烟掐灭,坐在床上生闷气。老太太说:“我想睡一会午觉……请你起来,好吗?”她的声音似乎很疲惫。我转过头来,盯着她。老太太没有闪躲。我们两个互相对峙了一会,我站起身摔门走了。
晚上回来,赵悦把我拉出去,质问我:“你今天摔门来着?”
“你妈告诉你的?”我握紧了拳头。
“才不是呢,我妈从不背后说人坏话。是楼上的保安告诉我的。”赵悦说。我沉默不语。我知道一定是老太太告诉她的,保安管那个闲事干嘛?见我不说话,赵悦说:“我妈毕竟年纪大了,而且刚出院,心脏也不好。你就忍耐一下,别给老人气受……”
“我给她气受?”我愤怒地嘟囔了一下。但我实在不想吵架。就结束了谈话,进屋去了。
晚上,我睡在地上,赵悦和她妈一起睡床。我闻到从老太太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难闻的老年人的味道。那是一种走向死亡的味道。
自从老太太搬来后,星空与窗户再也没有出现过,留给我的只有低矮的天花板和裂了几道口子的灰色墙壁。我又想到起了王总的脸。我翻看过第二天的晚报,上面报道说郊区一所仓库发生了火灾,事故正在调查中。但没有提及人员伤亡。我稍微安心了一点。
赵悦每天按时上班下班,没有提过给她妈租房的事情。我忍不住问了几句。赵悦有些嘲讽似的说:“怎么,还没几天就嫌我妈累赘了?那以后结婚了怎么办?”
“结婚”这个词像一只大拳头把我打懵了,让我好半天缓不过味儿来。我喜欢赵悦,也离不开她,但我没却没想过她结婚……起码目前没有想过。我很想把这个想法告诉她,可又怕她跟我闹,所以迟迟不说,埋藏心底。
我觉得老太太开始折磨我了。她吃饭时经常摔坏碗,并且每隔几分钟就要上一次厕所。她似乎半身不遂,每次上厕所都要我搀扶。地下室没有独立厕所,我们要到外面上,来来回回几次就把我累得腰酸背痛。
这还不算什么。她觉得指使我陪她上厕所不过瘾,就开始往床上拉撒。好几次她把屎尿拉了一床。我知道这些都是她故意的。她在故意为难我。原因不明而喻:她看不上我,看不上这个住地下室、没存款、脾气又不好的无业青年。
她经常在赵悦回到家以后把我轰出去,口口声声说“要和女儿单独说说心里话”。仿佛我才是一个寄居者。我简直都可以想象出她对赵悦说些什么。无非就是历数我的缺点,然后语重心长地跟女儿分析未来,最后劝她和我分手,做一对茫茫人海中的陌生人。甚至还会讲我如何趁赵悦不在家欺负她,虐待她,让女儿彻底看清我的真面目。对此我无能为力。
我几乎又开始天天失眠。我不想让赵悦离开我。你难道没看见我的黑眼圈越来越重吗?
一个多月过去了,我却感觉像是过去了十年。
赵悦只字不提找房子的事儿,难道她真把我当成免费保姆了?我想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至少,我要结束老太太对我的精神折磨。
我决定跟老太太好好谈谈。
那天早晨我像往常一样仔细地刷牙,却发现从嘴里拿出来的牙刷变成了红色。我吐出几口水,也是红色的。我吓坏了,不停地漱口,直到吐出来的水只剩下几缕血丝为止。我扶着水龙头,大口喘气。我刚才以为自己会死掉。一名无业青年清晨刷牙时因牙龈出血过多抢救无效死亡。够滑稽的。
我回到房间,对老太太说:“我想和您好好谈谈,开诚布公地谈谈。”老太太坐在床上,目光闪烁。她点了点头,捋了一下灰白的头发,说:“好,谈吧。”
“我想知道,您做的这一切的目的,是不是就想让赵悦离开我?”我开门见山。这几天我受够了这种遮遮掩掩的情况。
“没错。”老太太说。她的直接有点让我受不了。
我尽量稳定了情绪,点了点头,说:“很好……那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厌恶我?”
“还用说吗?”老太太说,“年轻人,我知道,你以后凭借自己的努力,很可能会成就一番事业,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成为栋梁之才。但我女儿也不小了,没有几年可以等你。我希望她有一个美好的未来,而不是天天过这种地下室的生活。”
“地下室生活?”我使劲挥了挥手,感到绝望与愤怒交织在一起,“我不会一直住在这里的!而且你凭什么看不起我?你占着我的床,我还天天给你做饭、扶你上厕所、洗你的脏衣服,为了你我一个多月没有找工作了,对我妈我都没有这么好过。你凭什么看不起我?”我不敢眨眼,怕泪水一不小心就会落下来。
我想起离乡前我站在父亲面前。他在我面前从未显得如此瘦小。我对他说:“我以后不会再让人瞧不起我。”
老太太面无表情,起身下了床,说:“好,我受了你的恩惠,这个月的房租我们娘俩会补给你的。我现在就走。”她说着朝门口走去。我挡在她前面,说:“你不能走。”
她用手推搡着我,说:“不管我今天走还是不走,我都不会让女儿嫁给你。不仅仅是因为你没有钱,我可以看得出来,你的未来将是一团糟。”
说着,她突然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男人。她把那张照片硬塞在我手里,说:“他就是我给赵悦介绍的男朋友,你以为她今天上班去了?不是的,她现在正与这个人在咖啡厅里。”
我泪眼朦胧地盯着照片,又抬起头看老太太。这时我发现她的表情开始狰狞,眼睛渐渐变成绿色,牙齿也开始变得尖利。我突然想起来,她的样子非常像中世纪的巫师,像我编辑的那本巫师之书里的某个人物。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她其实是巫师的化身,目的就是来毁灭我的生活。
她朝我走来,皮肤已经变成暗蓝色。我恐惧地向后退,大声说:“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可是她向我伸出了手。一双长指甲、长满绒毛的手。我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我不住地向后退。直到退到门口。我靠在门上,已经无路可退。我眯上了眼睛。
老太太依然在逼近。我恍惚间看到她的背后展开了一双巨大的黑色翅膀。那双黑翅膀几乎占据了整个房间,它投放出来的巨大阴影将屋里的一切深深笼罩住。
她的手抓住了我的左臂。我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我微微睁开眼,看到老太太的血红的口腔和阴森的牙齿。
我突然感到一股巨大的耻辱。我大喝似的说道:“是你这个可恶的巫婆,强迫赵悦离开我,你的目的就是以吞噬别人的幸福为乐,我知道,我全都知道。”
“嗯?”老太太愣了一下,像是没有听明白我的话。
趁她走神,我使出全身力气用手一推,老太太没有站住,喊了一声“啊”,向后倒去。她的头先是砸上了尖锐的床角,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鲜血从她太阳穴的一个小洞里不断流出来,慢慢扩大,空气里充满了一股铁锈的味道。很快,我新买的绿色地毯就出现了一片棕黑色。


一切都安静下来。仿佛每个人都伸长了耳朵,但不发出一点声音。我的喘息越来越小,直到最后连自己也听不到了。我看着前方倒在地上的老太太,手脚不时还会突然抽动一下,把我吓一大跳。
我确信她依然在嘲弄我。巫师是不会这么轻易死去的。我慢慢走近她,大声说:“起来,不要玩这种把戏!”我可以听出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可是她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我发现她又恢复成了以前的摸样。没有尖锐的牙齿,没有绿色的眼睛,也没有恐怖的黑翅膀。有的只是苍白、浮肿的皮肤。
我试探地碰了碰她。没有反应。
铁锈味越来越浓了。别人很快就会闻到。我急忙打开抽屉,翻出赵悦的化妆品袋,拿出两瓶香水。我把两瓶香水全都撒在了屋子里。于是屋子开始变得香喷喷。我这才放下心来。
我坐在地上,背靠着门。我突然想给父亲打一个电话。我拨通老家的电话。里面传来父亲的声音:“喂。”
我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眼角变得又酸又潮湿。我说:“爸,我遇到麻烦了。”父亲说:“你戴口罩了吗?城市里空气不好。”我说:“我想和你说说话。”父亲沉默片刻,挂断了电话。
我站起身,看着眼前的尸体,愣了一会。老太太浮肿的皮肤闪烁着不详的灰色,那样的皮肤摁一下就会出现一个小坑,半天恢复不过来。
楼上的关门声把我惊醒。我把门打开了一个小缝,朝外看去。走廊里依旧昏暗。我听了一阵,没有人走动的声音。于是我慢慢把身体的其他部位挪出门外,又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尽量不发出声音。
我转身想走,左腿突然抽筋起来。这次抽筋十分严重,我感觉我的腿像是毛巾一样被一双手使劲拧着。我想,对我的报复开始了。
我拖着疼痛的左腿来到门口,楼门外的保安小张看到了我,连忙迎上来,关切地问:“李哥,怎么了?”我说:“抽筋了。”小张说:“我给你揉揉。”
他热情地让我无法拒绝。我害怕他闻出我身上的铁锈味。他一边揉一边说:“李哥,我刚才听见屋子里有什么声音,发生什么了?”
我突然明白过来,把他推开,说:“是不是赵悦让你监督我的?”小张结结巴巴为自己辩解。我没有再继续听下去,快步走开了。
我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我上了地铁。这次没有看到往常乞讨的那对老头老太太,而是换了一个年轻人。他戴着一只宽大的帽子,挡住了大部分的脸。要到我面前的时候,他突然抬起头,我看到帽子下面是一副被严重烧伤的模糊不清的面容。我想起了王总。我大叫一声,在车门快要关闭的前一秒冲出了地铁。人们疑惑地看着我。
我走到了护城河。上次那个老头还在同一个位置钓鱼。我走上前去,看到他的鱼篓里面盛了不少鱼。我说:“今天收获不小啊。”老头抬头看了看我,点了点头,说:“是啊,收获不小。”
我沿着护城河漫无目的地走,这时我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赵悦慢慢朝我走来,似乎心事重重。她看见我显得很惊讶,问:“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妈呢?”
“你今天干吗去了?去和别的男人喝咖啡去了?”我问。
她脸红了,不好意思地说道:“那都是我妈非让我去的,我不想让她生气,真是不好意思……不过我还是想问问你……”
“你还爱我吗?”我打断了她。
她仰起头,有些困惑地看着我,说:“当然。我永远爱你,不管发生了什么。”
我紧紧地抱住了她。我感到全身都在不由自主地战栗。她挣脱开我的怀抱,皱着眉头说:“你怎么抖得这么厉害,你是不是病了?”
我说:“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了。我已经把邪恶的巫师杀死了。”
她叹了口气,说:“什么巫师?我现在要问你件事,你要跟我说实话。”
“问吧。”
“我洗衣服的时候从你裤子里发现了这个……”她从挎包里拿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这是你的病历,上面说你有某种精神方面的疾病……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没有病。”我说。
“今天我去见的人就是一个精神方面的医生,他说这种病是需要住院治疗的,越拖对病情越不利。这件事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她似乎很伤心,自嘲地笑了一声:“我竟然还让你照顾我妈,天哪……你才是最需要被照顾的人。”
“明天我就陪你住院去。”她坚定地说,还拉住了我的手。
“我没有病,”我摆脱掉她的手,大声说。然后我就跑了起来。


我跑到了学校。迎接新生的红色条幅还挂在那里,迎风飘舞。学校里,新入学的大一学生兴高采烈,像是一群群麻雀,对一切都深感兴趣。而我游荡在校园中,像是一个幽灵。
我想起四年前我从家乡提着行李出发的情景。在火车站,父亲怜爱地摸着我的头,说:“医生说,咱俩以后都会疯掉的。”
而我严肃地对父亲说:“疯掉的人是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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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4 21:15:15 |只看该作者
故事很流畅,大致看看,因为好长!但从语言和情节上,属于自己的东西很少!
“新入学的大一学生兴高采烈,像是一群群麻雀,对一切都深感兴趣”,这样的话,写出来并没有道理。
两个人如此容易地走到地下室显得此处没有用力!
ibiz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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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5 09:45:39 |只看该作者
“失魂落魄、踉踉跄跄、不治之症、骨瘦嶙峋、分外激动、开怀大笑”
——小说的前部分用了较多的这种类成语的四字句,它们的作用就是使语句传达出的意象由清晰变得模糊。
幸好我读到了结尾,不然就不会发现你的这种“戏剧处理方式”,让故事在最后冲突爆发起来,这让我想到了一个电影:《禁闭岛》。看完《禁闭岛》,我们回过头去再看它,你会发现主人公之前的每一个动作都验证着结尾他患有精神病这个事实,那么你的这个小说呢?我们回过头去看,是否又能有迹可寻?(他潜藏的暴力,窗户的出现,赵悦妈的巫化)以及迹象是否又足够合理?(我觉得把这些迹象摆在一个常人身上也毫不为怪)
所以,我在读到“我没有病,’我摆脱掉她的手,大声说。然后我就跑了起来。”想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词“误会”。A:似乎想证明“我”患有精神病。B:细节又不足以证明我患有精神病。因此就出现了这二者不同的呈现物:A:精神病诊断书。B:“我”并不认为自己有病。此二者模糊地交集在一起,或者就是作者的一次“弄拙成巧”。
李唐依旧变而不变。

三百块买大米够我吃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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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5 10:52:07 |只看该作者
我的感觉是描写精神异常的部分过于失真(鲸鱼巫师星空),像生加进去的。整个故事既不够真实又不够怪异,有点儿尴尬。
但这句话:在火车站,父亲怜爱地摸着我的头,说:“医生说,咱俩以后都会疯掉的。”超级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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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5 17:16:00 |只看该作者
其实这篇是后改的 开始时太简单了 也没有戏剧性结尾 所以加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做了一次大手术 仅当是一次探索 发在黑蓝 就是为了听取批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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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5 21:52:31 |只看该作者
两部分的结构,和最后逻辑落在“我”有“某种精神方面的疾病”,有点让人不过瘾。
确实如白垩所说,还是需要多些“自己的东西”,一些细节也需要敏感地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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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5 23:03:16 |只看该作者
久仰陈卫老师了,其实我也觉得“不过瘾”是让我最不满意的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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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6 18:19:47 |只看该作者
李唐 发表于 2011-12-5 23:03
久仰陈卫老师了,其实我也觉得“不过瘾”是让我最不满意的方面。

嗯,增加一些“力量”,虽然这是一个可能更复杂的词,绵软无力、简单、复杂,都可能成为力量。看怎么适合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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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故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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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8 10:17:18 |只看该作者
这篇不大好,就是对毕业加北漂的处境的旁观理解再加点想象处理一下,虚实关系差不多全为情节服务,但情节的安排又比较俗套和(细节上的)想当然,虚和实两边都扎得不够深,就像打井的钻头只穿透了地表的泥沙,远未触及水源。有点平庸、乏味。不过,对于作者来说,写作要比作品重要。和一篇作品写得好不好相比,更重要的是作者在写作、阅读、交流写作、交流阅读中的态度和意识。这样看的话李唐的问题又不大了,写出一篇不大好的作品的问题也不大了。因为我在这里读过李唐的几篇作品,所以不仅是针对这一篇,我觉得李唐似乎该更深地进入自我内在,因为内外之间会有张力,而只绷紧一边很容易疲劳。那些在生活中打动你,使你刮骨难忘的传闻、事件、经历和情感等,再对之重新审视和品味,看能不能对那些到底是什么和怎么样打动你的有新的和深的悟。我大概说得过多了,对于我的视野的局限也请包涵。加油加油。
这回我死也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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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坊起糟小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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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8 13:29:26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酒童 于 2011-12-8 13:30 编辑

李堂啊,我觉得他们说的既重要但又不中要。
重要的是,你根本在零敲碎打心不在焉。
我的基本工作是:上笼屉、铺麴、点火、取浆、入缸,最后起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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