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少作03《正午》

生铁

这是大都会五月里一个暖洋洋的晌午，明媚的阳光普照着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走在这样一个温和的世界里，连刚刚掐死了情人的青年，都免不了在脸上洋溢着一丝笑意了。
那时我正从博物馆门前那高高的台阶上走下来──我这样做已不知是第几次了──我走下来，沿着大街向着路口的方向走过去。

在道路的两边，全是高耸入云的混凝土建筑，反射出苍白的光，仰视它们使我感到窒息。我踏上路口那庞大立交桥的台阶。走在通向天街的阶梯上时，我从栏杆边探出头，看见下面那些在半空里交错的公路桥梁上川流不息的车辆。那些闪着金属光泽的机械甲虫，仿佛很盲目又很偏执地沿着固定的路线流动。墨色的车窗与车身融为一体，从外面望去，你不知道它们是不是真的是被一种有灵魂的智能生物所驾御着。
进而我又想到，为什么越是在一个超级现代化的城市里，越少见到真正的人呢？我已经在阳光下走了整整一个上午了，除去汽车，还有巨厦，能在街上见到的行人，几乎寥寥无几。我一边这样想，一边抬起头望望天街离我还有多远。这时，我恰好望见一个人从台阶的另一端走上来──那正是我当时很熟悉的一位姑娘。
我感到讶异和欣喜，忙向上赶了几步。那位姑娘也在灿烂的阳光中回过头来，冲着我微笑。
那是多么令人难忘、难以磨灭的一幕。

现在让我闭上眼睛，慢慢告诉你她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她是一位来自南方的姑娘，圆圆短短的脸型，苍白无斑的皮肤，无论是音容笑貌无不荡漾着热带式的甜蜜与温柔……没错，她就是这么一位南方姑娘。但是她又胖又虚弱，圆鼓鼓的脸上净是粉刺，扁平的鼻梁上还架着一副早已过时的高度近视镜片。我之所以说她虚弱，是因为她的肥胖不是健康的茁壮，而简直是一种病态的浮肿。你看她裙摆下露出的肥腿，肤色是那样苍白，皮下的脂肪随着她上台阶的步伐一颤一抖……
就在我抬头望到她的腿时，她的薄纱裙忽然飘动起来，并且向上翻卷──就象电影里性感女星的裙子那样──一直翻卷到她的腰部。于是我看到了她的下体，我看到她肥大而并不光滑的臀部上，套着一条过大的，十分松垮的白纱内裤，那劣质内裤的边缘在清风中摆动，不时露出她含羞的部分。
就在那时，我的内心中迸发出一种莫名来源的恶作剧的欲望。我向前紧赶了几步，来到那少女的身后，然后突然把手伸进她大腿的内侧，在她颤抖的肥肉上捏了一把。她吓了一大跳，回过头惊诧地望着我──脸上的笑意还未消融。我的手继续向上摸，这时春天的和风将她内裤吹得象涨满的帆一样鼓起来，我的手便大胆地钻进她的内裤，戏谑地爬行在她那并不美观的屁股上。那位可怜的少女，她的脸上立刻显现出大祸临头的惊恐表情。巨大的耻辱将她的面孔也扭曲了。她扭动着屁股，却用双手捂住嘴，发出了尖叫。她双眼中所流露出的情感表明她似乎还不能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一次偶遇所引发出的玩笑本该在这时结束了，然而人性中所共有的善意依旧从我的心田中涌现，使我不能扼制自己那可笑的行为，我发出孩童般歹毒的微笑，让手滑向那姑娘的两股之间。
……她终于绝望了，踉跄着向天街爬去。为了不让我的手离开她的身体，我也随她向上赶了几步。

说实在的，就是到了今天，我也不清楚自己干嘛要那么干。因为我一点兴趣也没有，我对她一点兴趣也没有。我想那仅仅是一种强迫症，我摸着那一团癞肉……我毫无兴趣，我甚至有点恶心，我什麽想法也没有，我是可怜的强迫症的牺牲品，我只是牺牲品……神经官能症……白化病……还有坏疽……牺牲品……全是牺牲品……
……人们从四面八方围过来，在此之前的一切我都记不得了。我只看见人们不知道都从他妈什么地方钻了出来，迅速，而且大量。我想驾驶那些“机器甲虫”的生物就是他们吧──带着故作庄严实则麻木的封建审判者的冷漠神情，心中却不知隐藏着如何淫秽，如何黑暗的想法──我深深地了解这一切。
女人们都在桥上面，在安慰那位可怜的毫无幽默感的姑娘。对于这些娘们儿来说，这可正是千载难逢的一幕好戏啊。可我却望不见她们，因为我在一群男人的簇拥下（两个年纪大的押着我的双臂）正走下桥去。他们可没那么高兴，因为他们找不到好借口留在那个姑娘身边，合法公正地看女人的部位，而只好押着我这么一位乏味的小流氓去有关部门。他们气急败坏的目光中多少隐含着妒忌的火焰。
桥那边突然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号！在这样和暖的春日里，听到这一声愁云惨雾腾腾骤聚的惨叫，让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驻足回望。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声悲绝的嚎叫。伴随那哀号而来的更可怕的片刻死寂之后，男人们加垂头丧气了，他们搡着我继续向桥下走去。
我想人们最喜欢干，也最善于干的一件工作，就是以合理的方式撕裂别人的创口以满足自己难言的欲望了。一位可怜的，好面子的姑娘，遇到了这样的不幸，惟恐被人知道。这时你不安慰，不围观倒还算对她慈悲一点。可象现在这样，被成百上千只怜悯而变态的目光所包围，所刺穿，正是令她痛不欲声的真正原因啊。
男人们押着我从桥上下来，便直朝着过街隧道那黑黝黝的洞口走下去。一阵阵的阴风从那黑色的洞口中飘出来，冲散了我身边的春天的气息。

这下可好，我用了整整半天的时间才登上了过街天桥，现在又要一步步下来，一步步下到地表下面的深渊里去。

                                                                         END



1998.02.23-1998.02.25

司屠

不知为什么，我想起蔡明亮的一个短片，挺有趣的短片，想过天桥时天桥已经不见了那个。

生铁

我还有几篇，但贴不下去了。所有的“臭手”大全都在里面。

人就是这样成长起来的。所以批评小说版里别人的臭手时，我特别坦然，因为我自己就是这么一路写过来的。

司屠

我没觉得这个差了,就是好像在哪里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