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大

牛丸的苦问

天之大

阿满给我打电话，要我认真考虑跑出租这件事。他新买了一辆夏利，经常跑黑出租。跑黑出租虽然能赚钱，但是风险太高，被抓住一次一年都白干了。他跟我说想一起出钱办个出租车手续，我俩都上三班倒的班，时间上刚好可以错开，车就不会闲着。


我说扯鸡巴蛋，我哪有时间，我女儿还不满一周，我老婆白天上班，我爸也上班，家里就我妈照看孩子。我妈身体不好，我三班倒白天空闲时间多，可以帮着照顾孩子，如果我妈累出病来就完蛋了。


阿满不说话。他是太想赚钱了，三十岁还跟爸妈住老房子里面，还没娶到老婆。都是上大学耽误的。如果不上大学，他四年怎么也能攒几万，家里少花几万，里外里亏了十几万块钱，还把结婚耽误了。我问他最近有没有相对象。


“我他妈不找了，买车就不准备找对象了。”


“你傻呀，有车找对象也方便啊，进城玩什么的，赶紧找吧，现在不找，再过两年你要是还没钱，就只能找二婚的了。”


“那到时候就把你老婆介绍给我吧。”


“去你妈了逼。”


阿满买车跑黑出租以后，经常往县城里跑，我在县城买了房子正装修，我们见面的机会就多了一些。聊天的时候我发现他更消极了，说话也越来越低没谱。最近县城里发生一件十分轰动的交通事故，在汽车站附近的十字路口，一辆羚羊车堵在一辆霸道前面，不知道因为什么两辆车车主发生口角，隔着窗户大骂，羚羊车主是个女的，气得下车，站在霸道前不走，那霸道车当即开车从她身上轧了过去。阿满说他当时就在羚羊车前面，开羚羊那女的还怀着孩子，惨不忍睹。据说霸道车主是本县有名的某个开矿的儿子，当天就被送到北京，坐飞机跑美国去了。


“去他妈的美国。”


“对，去他妈的美国了。”阿满说。


“你跑黑出租一天能赚多少？”这种事情就发生在自己身边，实在让人不想谈论。


“你说要是开车能不能开到美国？”阿满问我


“那得先建个横跨太平洋两岸的大桥，挖个隧道也行。”


“我看行。”阿满手握着方向盘，眼睛看着远处国际饭店。国际饭店是本县标志性建筑，传言数年之前就发生过几个外国人干死本地妓女的事情。阿满对着国际饭店看了许久，就像阿拉伯恐怖分子从角落里盯着美国的世贸双塔。他又低下头，莫名地叹气，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深吸一口。


我笑他，“你他妈的瞎琢磨什么呢，那里面小姐可不便宜。”


阿满也笑了，对我说：“当时出车祸把我吓蒙了，看第一眼就不敢再看了，不大一会车祸现场就给老百姓围起来了，我赶紧把车开一边去，正好停到车站发廊一条街，妈的每个发廊门口都站着几个小姐往车祸那儿看，没有一个走过去看的。你说她们平时都是晚上出来，大白天的看见那么一排还真是挺好玩的。”


“你都玩过吧？”


“老子只玩良家妇女，看着你老婆点儿。”


我极讨厌他说这类话，面露不悦。


“别生气，社会就这样，你老婆当老师比你挣钱多吧，老师、护士、公务员什么的，乱搞的更多，想开点吧。”


“你他妈的撸管把脑子撸坏了吧。”


他不再说话。我们又呆了一会儿，谁也没能打破尴尬气氛，结果不欢而散。


过段时间阿满给我打电话，咨询我买个什么样儿的手机好，他手机坏了。我闲着没事就爱鼓捣手机玩，基本上半年一换，都是在网上买便宜的水货或者翻新机。他要买个好点的，一千五以上的，上网比较好用的。我劝他在网上买个水货，他怕售后没有保障，要我带他去柜台买。我说女儿这几天正在闹拉稀，肠炎，哪有时间陪他逛商场。阿满说算了，他自己买吧。我没再解释，挂了电话。


之后我和阿满一直没见过面，也没再联系。到冬天我搬进城里住，按理说他在常在城里跑出租，县城就这么屁大点儿地方，我却一次都没遇到他，有时候要出门打车想起他来，一想起他说话那副口吻，就懒得给他打电话。


今年冬天气候反常，温度与往年相差不大，冷的时候也真冷，就是基本没正经下雪。往年我基本上整个冬天就感冒一次，今年第一次住楼房过冬，感冒了好几回，有一点不注意就感冒。这天周末去理发，后面好几个人在等着，理发师没把我头发吹得很干。我也没在意，没戴上羽绒服的帽子，光着脑袋就回家了。到晚上开始感觉不对劲，半夜浑身发冷，老婆给我量体温，竟然到三十九度多，赶紧去医院。到医院大夫给量体温，还是三十九度。输液吧。打针不行吗，我十几年都没输过液了。大夫面无表情，要不就输液，要不就开药，不打针。就知道医院就是黑人的地方，开药也得一百多块，那就输液吧。大夫一下给我开了三瓶，两个小瓶一个大瓶，从药房拿药到输液室，护士给我扎配药，做皮试，护士先给我输一瓶没有先锋的，扎上之后我让老婆先回去了，明天她还得上班。


我眯着眼睛坐在医院的旧沙发上，大半夜的输液室里没几个人，就我对面坐着一个小老头，穿着一身旧衣服，头发乱糟糟，胡子拉碴，头埋在胸口，好像睡着了，他瓶子里没有多少液了。我就叫他，“大爷，你的液要没啦。”他没搭理我，继续睡，我挣扎着过去拍他肩膀，大字还没出口，他抬头了，吓我一跳，根本不是什么老头，就是不修边幅的年轻人，好像还有点面熟。他先说话了。


“刘国生？”


“我操你大爷的，阿满？”我差点跳起来。


他哈哈大笑，露出满嘴的黄牙，好像几个月没刷过，脸瘦了一圈，添了许多褶子。


“我说听见有人叫大爷呢，还以为叫谁呢，原来是你叫我呐。”


“你他妈的死哪去了，你的液要没了。”


阿满赶紧把护士喊来给他拔针。我忽然感觉有点迷糊，踉跄着坐回沙发，闭上眼睛。护士不到一秒钟就给阿满把输液针拔了。阿满手按着棉签，坐到我旁边的沙发上，“怎么烧得这么厉害。”我没力气回答，继续闭眼呆着。


“你睡觉吧，我给你看着液。”阿满说。


阿满看我半睡不睡的，给我讲述了一个发生在他身上的小故事。


“你一定奇怪我怎么变这样了，这事得从头说。我去了趟西安，见个女的。那时候我不是问你买手机嘛，你孩子有病没空，我自己就买了一个，没事了就上QQ找女的聊天，主要是空虚，瞎聊，有时候上来就问人家是不是处女，或者搞不搞一夜情什么的，后来加了一个西安的女的，看她空间里的照片还凑合，就有事没事跟她瞎聊，但是从来没深聊过，有一天跟她正聊着呢，忽然想起她空间里的照片，就特别想亲她，我就跟她说了，她半天没说话，我以为她把我删了呢，她忽然发一条过来说我们结婚吧，吓我一跳，结就结，谁怕谁呀，我正愁找不到老婆呢。我就跟她说好啊。她说她是认真的，我说我也是。我就把自己照片给她发过去了，说你先看看我长什么样，不行就拉倒。她看了说行，她就开始讲她的情况，家里的情况，她在西安上的大学，毕业后就在西安上班，不过上班也没什么意思，自己将来还是要回老家去。她父母都是在教育部门工作的，回去可以当老师，我如果过去的也可以安排当个老师，我说没问题。我们基本确定了婚姻大事之后，就开始经常打电话了，老公老婆的叫着，好像是真的一样。


“从开始聊到我去西安找她大概也就半个月吧，当时我是想结婚的，想和她结婚的，在没见她之前，我还想买玫瑰花去见她，可火车上去哪买花，在咱们这里买好了坐二十个小时火车，花都该烂了。我下狠心买了一个钻戒，两千多吧，带着这个钻戒我就去找她了。我当然不能一见面就给她，她万一不乐意呢，如果她乐意的话，只要她不是太难看我可能都会接受，虽然看过照片，但是总跟真人不一样，身材、是不是有残疾什么的，你别笑，我真是这么想的。我从出站口出来她一下就看见我了，她当然说不上难看，而且从侧面看来脸还特别好看。但是，一看见她穿着新疆风格的衣服我就不喜欢，她骨架很大，眼睛是那种少数民族式的眼睛，从电视上看到那种少数民族式的眼睛挺迷人的，可是看见真人就感觉难受，反正就是不喜欢。


“她一见我，就对我笑，她一下挎住了我的胳膊。我手插在裤兜里，她的胳膊紧贴着我的胳膊，她整个身体向我这边倾斜，我感受到了乳房的柔软。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喜欢我，也许是因为结婚这件事是她开头的，老公老婆的叫了那么多天，所以她还要坚持下去，也许她确实也喜欢我。她那么一挎我胳膊，我当时就直了，我还是处男。我就想着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跟她搞一搞。


“到她住的地方以后，我看着这个不喜欢的女人，就想着怎么开始跟她做爱。我很笨，不知道怎么开头。她表现得很好，爱说话，爱笑。更加使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气氛很尴尬。我为了扭转局面，我为她念了我写的情书。我临行之前给她写了一封情书，写情书那时候我还对她抱有美好的幻想，但是现在没了。所以我声音特别小，没有底气，有些话念不出来，我憋红了脸在那儿对付，实在对付不下去了，一共念了两三段，然后我说：我念不下去了，剩下的我想以后再念。她可能以为我是害羞了，脸上的表情很兴奋。我说我想以后再念，停顿了两秒之后，我抬头看她，我又说：我想亲你。这句话让气氛达到高潮，她好像有点醉了，闭上眼睛等着，我就俯身去吻那个我并不喜欢的女孩。


“吻啊吻啊，然后情欲又被撩拨到了顶点，这个时候就什么都不想了，什么喜欢不喜欢，做了再说。我不知道你第一次是什么感觉，我就是想，妈的，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好地方呢，虽然我不喜欢她，但是不得不承认她那里真是个好地方。我开始时候还想过体外射精，虽然我没做过，但是我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怀孕了就太麻烦了，但是搞着搞着就不管了，最后完全射到了里面。


“做完之后，我得到了满足，她问我爱不爱她，我说爱。然后我们就聊天，那时我还能很好地跟她聊天。她告诉了好多以前的事情，我也说了好多。我们聊一会，做一次，气氛很好，大概四个小时里我们做了四次。到了晚上，我们去吃饭，吃完手牵手走路。她已经依赖于我，最起码表现起来是这样。


“回来的路上，我对她说我想去买避孕药。她说她不要。我说那怀孕了怎么办，她立即说生下来呗。我笑笑掩饰过去。回到屋子里，我们一起看了个电影，我一直在想着买药的事情，想看完之后在合适的气氛下提出来。不对，看电影之前我又说过一次，不过她没答应，我就想看完之后再去买。看完之后，我借口去买水和烟，下楼去买药。回来之后，我抽了几支烟，喝水，我跟她说我下去的时候顺便买了药。她还笑，她这时可能仍然以为我喜欢她，我让她吃药只是出于还没结婚，所以不想让她怀孕。因为之前聊天的时候我提到过我很反感那些让女人流产的男人。


“她看了看，说她要等到71小时的时候再吃。这个药是72小时之内有效的，我无奈的笑。然后我对她讲了我的父母，我编造了一个很假的故事，我说我爸爸长期卧病在床，我妈妈只是靠几亩地生活，而且我们那边儿子基本上都是在家里娶老婆，得生活在父母身边。她没等我编完，问我什么意思，我说希望她把药吃了。


“她抽烟，具体到这点上我真的忘了，到关键时刻我总是记不太清楚，她还哭，躺在床上，我不知道她现在是否还认为我是喜欢她的。我不管，她哭我一点也不难受。然后我做了一个决定，逼她吃药。但是我得表示出我是很喜欢她的姿态，但是我不能同她结婚。我就给她跪下了。


“我说我一辈子没跪过活人，父母也没跪过。她哭，哭了一会不哭了，她让我起来，我不起来。手里拿着药，作出极为痛苦的样子。其实我并不痛苦。我不过是逼她吃药，然后卸掉我的全部责任。她吃了。后面的情节我记不太清楚了。哦，吃完了她撕我的情书，我就把把碎片收集到一块，拿打火机烧掉了。哦，不对，前面忘了一个情节，她住的地方光线不好，我给她念情书的时候她把蜡烛找出来了，之后我们就一直没开灯，做爱的时候吹灭蜡烛，需要光的时候就点着，我是用蜡烛哦去烧那些碎片的。我烧掉那些东西的时候，她不动了。过了一会，我开始收拾东西。她还问我是否喜欢她。她问我是否喜欢她，我不知道怎么说，就说我不知道。她说我不喜欢她，我说我不喜欢怎么会那样。我的意思就是我不喜欢怎么会写那些情书，还有和她作爱或者对她所做的一切，我想把买好的戒指拿出来，但是没拿。她也许当时相信了我。我收拾东西，要走出去，她忽然摔在地上，她有点胖，我也没来得及扶她。我赶紧扔下东西拉她起来，但是拉不动，我发现她不是自己不想起来，而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她开始呕吐。我赶紧开灯，我才发现她吐得是血。妈的，吓死我了。我一个人实在弄不动她，等她吐完了，我把她扶到床上。她浑身发冷，呼吸越来越急促，我实在没办法，就要打急救电话。她说不用打，然后让我抱她，她把我抱紧，我也把她抱紧，抱了一会她亲我，我不敢拒绝，亲着亲着她就好点了。然后她竟然要做爱，我不敢和她做，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不知道她是怎么使我顺从的了，忘了。我们就开始做爱，做完了她的身体就热起来了。就好了。我们又聊天，她说自己有病，什么病我没太搞清楚，心脏或者血液方面的吧，她身上有一半的血都是别人的，她受到很大刺激的话就会犯病，发作了做爱后就能好。


“天早就亮了，我们都困了累了，就睡觉了。醒的时候又到了傍晚。我当时希望晚上走。她偏要请我吃一顿饭再走，她要了啤酒，不要服务员开，自己用牙咬开，喝酒的时候挺好的，挺高兴的。什么爱与不爱，结婚不结婚都不提了。回来之后她要我跟她再看一个电影，我表现得很冷淡，当时特别烦她。其实现在想想，客观来讲，她人特别好，说话好听，人也特别好玩，但我当时就是没办法听进去她说话。气氛冷淡了，不知道怎么，她又像昨天那样了，把我吓坏了，然后又做爱。后来她才说她两年没有喝酒了。做完爱气氛就缓和。看电影什么的，很好。但还是不喜欢她在，从我说了不能结婚以后，我就是在忍受她了。中间不知道做了几次，反正她特别好，也特别好玩，睡觉的时候喜欢攥着我的鸡巴，有的时候就是被她攥着攥着，性欲就来了。她还会用嘴巴，她一用嘴巴，性欲又来了，又开始做，做完了气氛又好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吧，我觉得这样真是可笑，就老笑，她一见我笑，也高兴起来了，我们就闹。所以这是我们关系最好的时候。她还在我的脖子上用嘴巴盖章。哦，又想到一件事情，就是那次喝酒之后的做爱，做完了，她好了，我就到地下睡觉了，因为我觉得自己没资格睡在床上，更多是不想睡在床上。她就想方设法让我上床，我就不上。她让我上来，她说我那样好象好可怜似的，我不上，她就要下来感受一下，她一感受就不走了，抢我被子盖，非要抱我，我不让，她又摸我鸡巴，它自己就起来了，然后她又用嘴巴，我就是不抱她，但是抗不过她的嘴巴，又做爱，做爱的过程中我也没抱她，做完就睡觉。


“醒来已经是下午了，她又闹，我连闹都已经没兴趣了，就希望快点走。她又握着我的鸡巴，她说她要强奸我，我随便，不迎合也不反抗。我躺在地上被她强奸，强奸完了，她非要抱我，我就把胳膊抱在胸前，她就拉，她没我劲大，拉不开。所以直到我离开西安，也没抱她。这次她强奸完我之后，气氛没有缓和反而严重了。因为已经晚上七点了，我说我请你吃饭吧，我得请你一次。她说不饿，她又问我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那样。我没说我不喜欢她。我想这时她可能已经知道了我不喜欢她，或者她早就知道了，但我终究没有说出口。她上网查列车时刻表，晚上八点多有一趟，十一点有一趟。我说坐八点的吧，她说好。我就收拾东西，一支袜子找不到了，她非要给她找到，我把另一支袜子脱下来装进包里，她就不找了。她没等我收拾完就跑了出去。我没追，我不想追了。我走到大街上打出租车，走着走着忽然特别恐惧，怕她拿刀从背后砍我。


“我打车到车站，买完票等着进站，她打来电话，我问她在哪，她不说话，我停了一会儿，我又说我有话跟她说，她说不用了，然后挂了。当时收拾东西的时候我就想说话，说不出来，我想说的是感情上的东西我一旦决定了之后，就再也不会回头，再也不会去留恋，因为好多原因，反正经历过种种痛苦之后，这成了我解决感情问题的方式——意思是我对她有过感情的，我就是这样的，我是不得不这样的。当时如果她电话里让我说话的话，我还可能把这个谎言说出来。后来我上了火车，她又打来电话，她语气已经缓和了，她说以后不会再骚扰我了，也希望我不要再打扰她，然后她说刚才我不是有话跟她说吗。我说不出来了，我座位上滑下来蹲在地上，说不出来，我说我现在说不出来以后……她说以后就不用说了。然后她说我挂了啊，我什么也说不出来，我想说别挂，让我把那个谎言说完，但是我说不出来——这可能是我对她的唯一的从感情上没有撒谎的时刻。她挂了电话，不是像上次那样猛然挂的，而是轻轻地放下了。


“我一直没回家，跟爸妈说住厂子宿舍里，空闲时间跑出租。我把工作辞了，开车到处跑，附近县市基本上跑遍了。有时候停下来一想吧，做什么都没用，反正我已经把人家伤了，不可能挽回了，我对她已经什么也做不了了，就只能消失。道歉有个屁用，你看我胳膊，都是自己拿烟头烫的，有时候我想剁个手指下来寄给她，跟电影里黑社会似的，扯淡，没用，死了又能怎样，说死可能夸张了点，我还不想死呢。还不如去做个强盗，专找当官的，开矿的，弄点钱给她寄去。”


阿满不说话了，惨笑着看我，我一时想不起来说什么，抬头看看最后一瓶液还有半瓶，我让他给我举着瓶子，领他到楼道窗户那儿抽烟。抽完烟，我对他说：“阿满你现在这样，已经够了，差不多了。你看看外面现在大街上走的，都是些什么人。你现在这个样子，对她来说已经够了。你说我现在怎么看你？”


“骗子？”


“不是，阿满，通过这件事，我说你不是一个好人，所以你也不是一个坏人。”


阿满琢磨了一会儿，他说：“其实我现在想想她挺好的，还不如跟她结婚了，现在老师多美，就上半年班，钱还不少拿，真搞不清楚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坚决。”


“你说这话就太傻逼了，不要说了，不要提了。”


阿满沉默了。过了许久，他忽然对着窗户唱起歌来，就一句翻来覆去地唱。


“天之大，唯有你的爱是完美无瑕，天之大，唯有你的爱是完美无瑕，天之大，唯有你的爱是完美无瑕，天之大，唯有你的爱是完美无瑕——”


“那是歌颂母亲的歌。”我毫不犹豫地把他的歌声打断。


“我知道，我就是忽然想到这句歌词，就想唱。你说她为什么会那么喜欢我。”


我盯着阿满，也不说话，我看他满脸的胡子，又忍住了。我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平静一些：“她傻逼。”说完我拔掉自己手背上的针头，转身回家去了。

陈树泳

感觉有些缺乏自然吧。比如相对于人物对话中出现的粗口和对性的表面反应，单独出现的时候或许感觉被过于强化了；参照阿满大段叙述自己经历并在叙事中出现很多足以引起“我”作出反应的话题而“我”却一直没开口，感觉是出于叙事简单省事而留下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