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米米的情人节

unhell

    如你所知，历史上的某些时期人们的行为和某些事物之间的联系很是怪异。比如在某一天鲜花的价格会突然飞涨。人们把这种鲜活的植物提前剪掉用飞机空运到各地的冰柜，然后在这一天用五颜六色的纸包起来，从一个人手里传递到另一个人手里之后又被丢进垃圾桶处理掉。还有赠送一种以可可脂为主要原料的叫巧克力的食品可以作为表达爱情的方式。而与此同时，酒店预定提前爆满，药店门口结款的队伍排到了马路上形成严重的交通堵塞，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一种富有弹性并能够对液体进行隔离的橡胶制成品。随后女人捧着鲜花和兜里揣着这种橡胶制成品的男人一起朝酒店或某个隐秘的环境飞奔而去。
    在这一天里，那些买不起鲜花却能买得起这种橡胶制成品的男人被冠以不够浪漫、没有情调或者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恶名，女人则暗地里比拼收到鲜花的数量并以此为荣。而事实是鲜花的价格当天的涨幅超过了300%，那种橡胶套子的价格则不会有任何浮动。但是数据表明，当天套子的销量是平时的3到5倍。供需规律与价格的关系在没有被干预的情况下在这一天离奇失效。
    而从单价来说，一支鲜花不计算配草、包装等费用的价格也在一只套子的一倍以上， 除2B男人以外，男人当天对于套子的预备数量一般在1到3只。相对于前者，男人对于后者具有更强的购买力。但是前者的购买数量却与男人的荷包大小有关：99朵不算多，999朵刚及格，拉一车过去才够拉风。所以我们可以想象，在这个特殊历史时期的很奇妙的一天里，每一个手捧鲜花等待女人的男人在兜里都藏着1到3只套子，而每个骄傲地穿越人群的女人无论手捧鲜花数量多少，也只有1到3个套子为她而备。事实上无论是鲜花还是套子，青春茂盛的钱米米在这一天两者都没有准备好，也没有收到任何一种别人对他传递爱情的东西。
    解释这个问题大约要扯到钱米米尚未出生前。钱米米的母亲作为母系氏族社会中本氏族里最漂亮的女人，从小便生活在男人的顶礼膜拜中。她大约从10岁第一次出现在婚配场所后便迅速声名远播，从此以后各氏族每次举行的婚配活动她从来一次不落，而且每次愿意与她交合的男人总是从山的这一边排到了山的另一边。这也就是说，钱米米的母亲从10岁左右就已经是个漂亮的名人，15岁的时候就被推举为她们氏族的酋长候选人。这种光环一直笼罩在钱米米母亲的头顶上，除了一件事情令她独自一人的时候会黯然神伤，这就是在5年的时间里，和她一般大的女人无论美丑都已经生了好几个孩子，而作为与男子交合人数和次数列为首位的钱米米的母亲却没有生过一个孩子。尽管这并不影响钱米米的母亲在男人心目中的地位和欲之交合的男子的数量，但是对于酋长一职继任则可能影响很大。因为在母系氏族社会树立威望和获得支持不是以与之交合的男子的数量为标准，而是以一个女人生育子女的能力和数量有关，而且生的女儿越多则威望和获得的支持越高。就钱米米母亲所知，现任酋长生育女儿9个，儿子3个；上一任酋长更是在他们氏族历史上绝无仅有：生育女儿18个，儿子4个。而作为美貌的钱米米的母亲来说，要想顺利继任酋长一职并无须生这么多，只要她能生一个像她一般美貌的女儿，她就是不当酋长也会被男人们抬到那个巨大的酋长的石椅之上。
    皇天不负有心人，特别是像钱米米的母亲这样美貌的女子更理应得到老天的眷顾，在接下来的十几年里，在她穿越丛林、翻山越岭、参加了无数次更远的异族婚配活动之后，她的肚子终于骄傲地一天天鼓起来了。但是有些事情的结果总是与我们的期待相悖，在钱米米被生下的那一刻，他的母亲只朝他跨下瞥了一眼便淬出一口鲜血晕死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钱米米在她身边的茅草堆里流着哈喇子爬来爬去，钱米米的母亲看了一眼他两腿之间分外突出的小麻雀后皱着眉头仰起头无奈地叹了口气。
    一年以后，钱米米的母亲重新开始更频繁地参加婚配活动。除此之外，她也从没有忘记把钱米米打扮成一个女孩子，比如说给她用树枝编一条可爱的小裙子，或用一束花和榆树皮一起给钱米米做一条漂亮的链子挂在脖子上。同时她也不让钱米米和别的男孩子一起去学习如何磨制狩猎工具。但事实总归是事实，钱米米无法变成一个如他母亲一般美貌的女子，并且随着年龄的增长，钱米米的身体逐渐变得健壮并开始生出一些蜷曲的体毛。而钱米米母亲的肚子再没有鼓起来过。
    钱米米就这样和他没有成为酋长的母亲一天比一天落寞地生活了好几年，直到有一天他们生活的地方来了一些人。那些人坐在一只比鸟还大的怪物里边从天而降，还动不动用一些奇怪的东西对着他们“咔嚓、咔嚓”地按。在钱米米和他母亲与这些人相处的几天里通过无数的比划终于明白了这些人的意图：他们想把钱米米和他的母亲带到另一个地方去。
    几天后，多年来逐渐被族人疏远的钱米米的母亲带着钱米米坐着这只会飞的怪物和那些人一起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新世界。这里没有丛林、没有河水和高山，人们穿得花花绿绿，住的地方高得像山一样可以遮住太阳；这里没有鸟鸣，也没有野兽的嚎叫声，嘈杂之外还有许多东西可以发出好听的声音；他们许多人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不用走路，坐着四个轮子的东西跑得很快；这里除了太阳以外，还有很多东西可以发出不同颜色的光亮。
    就这样，钱米米和他的母亲被这些人带到这个新世界里一座结实而明亮的房子里住下了。每天都有人送吃的、喝的。只不同的是，每天总有一批一批的人来到他们跟前并对着他们“咔嚓、咔嚓”按那种奇怪的东西。
    这一住就是20年，现在钱米米和他的母亲已经逐渐了解并适应了这个新世界的生活。
    这个新世界每年的2月14日都有一个叫情人节的节日，钱米米已经期待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因为他要向一个女孩子表白。
    但是，当他在药店门口排了三个小时的队才买回来的这种橡胶制成品不慎被母亲发现后他却从母亲眼里看到了的痛苦、愤怒和悲伤。几分钟后，母亲把这盒橡胶品轻轻放在桌子上转身走进了她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然后，从他母亲的房间里传出了嚎啕的哭声。
    20年前，钱米米的母亲带着钱米米来到了这个新世界，这里没有部落，没有酋长，也没有看到男女在野外婚配交合的活动。但是几年之后他们逐渐发现，这个新世界里的某些现象却与他们之前生活的世界貌离神合。比如说同一女人也会与不同的男子交合，同一男子也可以与不同的女子交合，区别只是交合不在光天化日之下或野外，而是选择更为隐秘的场所如酒店；比如说与钱米米的母亲年轻时所经历的一样，对于貌美的女子总有许多男子欲之交合，只是男人们一般不会同时出现一起排队，他们总是那么凑巧地刚好避开其他与之交合的男子与这个女子悄悄出现在一起。这个新世界仅有一点与钱米米的母亲年轻时所经历的截然不同，那就是许多人在交合时都会使用一种橡胶制成品，而钱米米的母亲一生经历的所有的男人从来什么都不会使用。即便如此，她到30多岁才终于生下了钱米米。
    急于对这个新世界的了解和各种困惑的包围，后来钱米米的母亲又有了一个令她震惊的发现，当然这是在她逐渐学会了阅读之后。有一天这个新世界的报纸上赫然出现了这样一行醒目的标题：“我国一半的男人将要成为光棍”。小标题是：“自1990年开始，我国出生男女的性别比例为2：1”。
    钱米米的母亲一生与酋长无缘，但是曾经作为名人和酋长候选人的她在来到这个新世界之前虽然身处蛮荒，但她早已炼就了对未来的预见能力和未雨绸缪的习惯。在看到新世界报纸这条信息之后，也就是大约10年之前的某一天，她毅然带着10几岁的钱米米去了一个叫Thailand的神秘的地方。两月后她带着钱米米返回，并为钱米米买了文胸、裙子、高跟鞋、口红、粉饼、耳环等物品。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无论她如何有意无意地改变钱米米对自己的性别意识，钱米米的上唇还是无可救药地长出了胡须，偶尔在半夜里她会在睡梦中被钱米米的房间里传出的歇斯底里的叫声或者绵绵不断地呜咽所惊醒。每每这时，这个曾经的她们氏族里最漂亮的女人也心如刀绞，她一天天被折磨得堪比黄花。而此刻，她，钱米米的母亲正在自己房间里哭得死去活来。
    钱米米站在门外，心情跌到了谷底。
    天黑了。
    夜越来越深，在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下，这个新世界的那盒橡胶制品犹如上帝不慎遗失的神物一般静静地躺在桌子上。钱米米母亲的哭声渐渐淡去。这个时候，也许手捧鲜花的女人和兜里揣着套子的男人早已避开他人一起奔向某个隐秘的场所。
    许久之后，钱米米伸出手，拿过这盒橡胶制品，走到窗户跟前，他把这盒橡胶制品捏成了一团后从窗户里丢了出去。然后他转身走回到自己的房间，在梳妆台前安静地坐下来脱掉了帽子，他用手指理了理一头蓬乱的长发，然后借着月光拿起口红，对着镜子在被胡须包围的嘴唇上认真地涂起来。

水鬼

这种不断解说的叙事法写出的故事往往是为了营造幽默感下的悲情，但它又会让小说变得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