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一朵小红花

李唐

元旦又要到了。每到这个时候，花园小学就会沸腾起来。每个学生都开动他们的脑筋，想出很多构思，为了让自己充实地度过这个喜庆的日子。小学生有许多千奇百怪的想法，但大部分无法执行。比如请某电影演员或著名歌星来学校为他们表演节目，理由是这些明星曾经是这个学校毕业的。校长对此当然毫无办法。
每次到这个时候一切总是乱糟糟的，而这一切的根源就是元旦联欢会。元旦联欢会一般安排在元旦前一天举行，会上会有老师和学生表演的节目，小品、舞蹈、歌曲等等。那天学生们会带来许多小彩灯，把它们挂在教室的各个角落，一打开便成了一个五彩缤纷的童话世界。学生们很喜欢这种彩灯，老师们却觉得很不实惠，费电又容易坏掉。确实，那些小灯泡总不那么听话，说坏就坏了。


小关觉得最近嗓子有点不舒服。好像总有一口痰卡在嗓子眼里，想吐又吐不出来。他想起每次跟爷爷出去遛弯时，爷爷走几步就会大声咳嗽起来，嗓子里像是含了一口水一样“咕噜噜”响起来。然后他的爷爷会更加卖力地咳嗽，直到把一口痰咳到嘴里，然后吐到地上。小关的爷爷说，人老了，身体里的毒素就多了，肺里的痰就是一个排毒的过程。
小关还是一个孩子，身体里会有什么毒素呢？所以小关嗓子虽然不舒服，但并不相信自己嗓子里会有痰。可能是其它什么原因吧！小关心想。
明天就要举行元旦联欢会了，今天要把教室好好清扫一遍才行。所有同学都在忙着打扫卫生，一副很有劲头的样子。而小关却感觉没有力气。他手里攥着一根快要秃了的扫把，心不在焉地在教室的地板上蹭来蹭去。他没有看到小正的身影。他知道小正不用参加大扫除，因为他黑管吹得很好，并且考取了证书。明天是他大显身手的时候，每年的元旦联欢会都是他最风光的一天。小关心想，他不用参加大扫除，却可以得到一枚小红花。而自己卖力地打扫卫生，出一身的臭汗，却什么也得不到。
空气中扬起的灰尘使小关的嗓子更不舒服了。他有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他看着眼前辛苦劳动的同学，心里忽然升出一丝怜悯，不知道是为他们还是为了自己。真的，他太需要小红花了，可是往往你想得到的东西却偏偏得不到。小关手里的小红花少得可怜。他想起扫除前班主任说的话。班主任说，集体是大家的，爱护这个集体是应该的，所以就不发小红花啦！小关知道班主任说得很好，完全正确，可不发小红花的大扫除让小关还是不可避免地失去了劳动的热情。
小关趁卫生委员没注意，便悄悄溜了出去。
走廊上，每个班都在热火朝天地打扫卫生，地面上全是一块一块的水渍，被人踩来踩去，走在上面像是冰上一样的滑。小关小心翼翼，生怕摔在坚硬的大理石板上，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走的方向是学校的排练室，小正和其他几个有文艺特长的同学正在那里排练。小关很想过去看一看。
小关知道，凡是联欢会有节目的同学都会得到一枚小红花以资奖励。学校自从实行小红花制度以来，小关的噩梦就开始了。他的妈妈每星期一放学第一件事就是问小关，今天有没有被奖励小红花。小关的回答几乎每次都让妈妈失望，到后来干脆就问“你又没得到小红花吧？”小关不敢看妈妈阴沉的脸，也不敢解释，只好胆怯地低着头。
“唉——”小关的妈妈在接儿子放学的路上不住地摇头，“你太让我失望了，你知道吗，别人家的孩子都报了好多课外班，什么奥数、钢琴、美术什么的，可是妈妈什么都没给你报，是不是？妈妈就想让你在学校表现好点，难道这你也做不到吗？”
小关低着头，看见胸前的红领巾左右摇摆着。小红花是给那些学习成绩好、表现优秀的好学生的，但是小关不算，他的学习成绩平平；小红花也是给有特长的学生的，小关依旧不属于那类；小红花还是给那些和老师关系好的学生的，可小关和自己的班主任总共都没说过几句话。他总觉得班主任对他爱答不理的。
“你看人家豆豆，功课门门优秀，小红花多得都数不过来了。还有人家小正，晶晶，阿爽他们……哪一个不比你的小红花多？”小关的妈妈喋喋不休。小关很想用手指堵住耳朵，他觉得妈妈实在太烦了。他便甩掉了妈妈的手，赌气似的与她保持距离。


小关蹑手蹑脚地来到了排练室。发现小正与几个跳舞的女孩正聊得火热。排练室不时传出女孩们清澈的笑声。他们根本没有在排练，小关不满地想，他们是在借机逃避大扫除。
小正风趣地说着什么，逗得那几个女生前仰后合。这时一个叫萱萱的女生无意间瞥了一眼门口，正好发现了正在偷窥的小关。
“小关来了呢，”萱萱笑着朝门口躲闪不及的小关说，“你进来吧，愣着干什么？”
小关尴尬地走进来，看到小正身边放着一个长方形的黑色匣子，他知道黑管就放在里面。小正靠它赢得了数不清的小红花和女生的笑容。
“你们……”小关有些紧张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你们没有排练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小正不满地说，“我们刚刚排练完了，正在休息，不可以吗？”
“哦，哦”小关连忙点头。那几个女生又笑了起来。小关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于是他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萱萱。萱萱笑得很矜持，几乎没有露出过牙齿，就算露出来了，也会用手捂住。此刻她就用手捂着嘴咯咯地笑，腾出另一只手来，指向小关的身后。小关回头一看，卫生委员晶晶正愤怒地瞪着自己呢！
小关被晶晶带到了办公室。对于学生来说，办公室是个令人敬畏的地方。只有少数整日惹是生非的孩子才敢无视此地。六盏白炽灯挂在屋顶上，发出“吱吱”的声音，像是蓄满了的弓弦。小关像是犯人一样被晶晶一路推搡过来。红梅老师正在判作业，当小关站到她面前时，她抬起头，目光从厚厚的眼镜片后面看了一眼小关，没有说话。
“老师，他逃大扫除！”晶晶大声说。
红梅老师的头没有再抬起来，她弓着身子，挥了挥手，意思是让晶晶把小关带出去。晶晶没有说话，推了一下小关，说，走啦！小关回到教室，学生已不剩几个，有些干完自己工作的学生已经放学回家去了。
“你，”晶晶对小关说，“把教室的地再拖一遍！”
“为什么？！”小关吃惊地盯着晶晶，不明白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狠。
“你说呢？逃避大扫除，难道不应该罚吗？”听晶晶的语气仿佛小关真的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小关咬了咬嘴唇，上面立刻出现了一道白色的牙印。教室里现在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周围弥漫着一股浓浓的84消毒水的味道。
“我看着你拖地，拖完我再走，”晶晶把书包放在了讲台上，双手叉腰看着小关。
小关只好拿起拖把，卖力地拖了起来。他觉得自己的样子一定很滑稽。可是晶晶有什么错呢？确实是自己逃避了大扫除，尽管当时并没有考虑那么多。逃了就是逃了，而且还被人家给逮到了。他又有什么话说呢？
小关出校门的时候，小关的妈妈已经焦急地等了半天了。她看见小关，责备道：“这孩子，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出来！”小关用鞋尖踢走了一个铝罐，那个铝罐哗啦哗啦地滚了一段路才停下。
“今天我主动帮同学拖地来着。”一直低着头的小关这时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母亲的眼睛。小关的妈妈眉头舒展，轻轻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哦？是这样啊……嗯，同学之间是应该互相帮助……老师这次应该会奖励你小红花吧？”
“快点回家吧，”小关说，“我饿了。”何止是饿，小关感觉自己现在又累又渴，嗓子都冒烟了。北方的城市到了这个月份，天气已经冷飕飕的了。下午昏黄的阳光像潮水一般退去。小关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小关的妈妈把一顶绒线帽套在了儿子头上。绒线帽把小关的耳朵也遮住了。他觉得怪舒服的。


第二天就是元旦联欢会，平日里死板的教室也被布置成了节日的样子。每个同学的脸上都神采奕奕。小关坐在教室的角落里，看着同学们的表演，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竟无法融入到集体的欢乐中。这个发现令小关很是诧异。是的，他像是免疫了一样，节日的气氛丝毫感染不到他。小关站起来，想调整一下情绪，后面的同学皱着眉头说，你突然站起来干吗？我都看不到表演了。小关说，我去上厕所。
小关走出教室，看到小正匆匆忙忙的身影。他提着那只长方形的黑盒子，正赶向下一个班。小正太受欢迎了，每个班的人都想请他去演奏黑管。黑管有那么好听吗？至少小关没觉得。那声音每次都使小关的耳膜鼓胀起来。
小关与小正擦身而过。小正走得匆忙，像是一个档期满满的大明星一样，没有来得及和小关打招呼。小关瞥了一眼他的口袋。不出所料，他的口袋里塞满了花花绿绿的糖果。就在他走过去的时候，一颗糖果掉了出来。小正没有注意。他走进隔壁班，班里立刻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小关环视四周没有人，动作敏捷地把那块遗落的糖果从地上捡了起来，包开外面的薄纸，迅速塞进了嘴里。然而甜腻的味道并没有使他感到欣慰。嚼了几下后，他回到班里，把糖果吐进了垃圾箱里。


元旦以及后面的三天假期让小关无聊之极。清晨，他躺在床上，一本缺了页的漫画书放在枕边。刚刚吃过早饭，一沾枕头，小关又渐渐滑入梦中。小关的妈妈见到这个情景生起了气，她看到阳光照在儿子的屁股上，一时忍耐不住，便伸手打了一巴掌。她痛心疾首地说：“别人家的孩子不是学这个就是学那个，而你却无所事事在大白天里睡觉，以后你踏入社会有什么竞争力？你这样对得起谁？”小关捂着屁股抬起头，委屈地说：“那你想让我学什么？”小关的妈妈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元旦对于小关来说没有一点乐趣可言，而上学更是令小关苦恼。他想，如果他能得到一枚小红花，或许情况就会大有改观。星期一是发小红花的日子，红梅老师会走到每一个同学身边，把手里的小红花放到表现得好的同学的课桌上。小关看到红梅老师走过小正的桌子时，放了一朵小红花。而走到自己身边时，她加快了脚步，目不斜视。小关咬着牙，想不通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总之，小关依旧没有小红花。下课后，小关神神秘秘地来到小正身边，说：“你能不能送我一朵小红花？”小正一愣，问：“什么？”小关讨好地笑着说：“哈哈，反正你有那么多小红花，给我一个好不好？”小正坚决地摇摇头，说：“不行！”
小关又找到晶晶，说：“上次我把整个教室都拖了一遍，你能不能请求老师给我一个小红花？”晶晶睁大眼睛，仿佛听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那是对你的惩罚，”晶晶一板一眼地说，“你还想要小红花？哈！”


倒霉的事总是一件接着一件，像是粘连在一起的磁铁。这天小关一进家门就感觉气氛不对。爷爷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而父亲坐在沙发上，手里夹着一根烟在屋里走来走去。小关的妈妈把小关按在沙发上，坐下去的那一刻，小关觉得自己的心脏也沉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到母亲严肃的目光。不光是母亲，一家人的表情都很冷峻，这让小关倒吸了一口冷气。
“现在我们来开一个家庭会议，”小关的妈妈第一个开口说话，“小关，你仔细听着。”
小关点点头，他知道家庭会议是针对自己的，他的心又往下沉了一点。小关的妈妈清了清嗓子，说：“小关，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这么混下去了，你不知道我们看着你心里有多急，而你自己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句话使小关吓了一跳，他想，我自己究竟怎么啦？他刚想说什么，却被父亲严厉的眼神止住了。他觉得自己还是保持沉默为好。
“我们很为你现在的状态担心。”小关的爷爷说。
“是的，”小关的妈妈接着说，“我们商量过了，决定在周六日给你报个课外班。”
小关猛地抬起头，像是被莫名其妙地挨了一拳，大声问：“为什么？”
小关的妈妈挥挥手，似乎在驱赶小关发出的声音。她说：“我觉得你现在就是在虚度大好光阴。你看看别的孩子在干什么？他们早就报了很多课外班，以后出来都是有一技之长的人。而你呢？我不想让自己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这一席话说得小关哑口无言，他的心脏在一点一点不断地往下落。很快就要滑进胃里，被胃酸消化掉了。他的眼眶慢慢变红，里面蓄满了泪水。小关的爸爸实在忍不住烟瘾，跑到厨房闷头抽烟去了。
“我们都是为了你好。”小关的妈妈语气变得温和了一些。
“可是，我真的不想去上什么课外班……”小关流下了第一颗眼泪。他仿佛看到自己的假期像纸一样被撕得粉碎，看到睡懒觉永远成为了历史，被母亲送进了博物馆。
“唉，我们也不想这样，可是你真的是……我就不说什么了，这半个学期连一个小红花都没有，再这么下去，你就成一个废物了！”小关的妈妈看到小关的爷爷皱了一下眉头，自知话说得有些重了，便叹了口气。
“那如果我得到了小红花，你们能不给我报班吗？”小关使劲擦了一下眼泪，感觉手背凉凉的，眼睛有点痛。
“呃……”小关的妈妈似乎没想到儿子会这么说，她想了一会，说：“那我们可以再考虑考虑……”


我想要一朵小红花。
小关的心里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小红花的事。但是对于小红花，他还没有想出任何办法。离期末考试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考完试就放假了。而如果他没有在寒假之前得到一枚小红花的话，他的这个寒假无疑就泡汤了。想到这儿，小关急得头都大了。
转机是在第三节课下课后出现的。小关走过小正的座位的时候，有什么亮闪闪的东西晃了他一下。他退回来，发现使小正桌子上铅笔盒里铁尺子的反光。而在尺子旁边，一枚小红花赫然出现在小关的眼前。他使劲咽了一口唾沫，看了看四周的人，若无其事地走了。
中午午饭时间到了，大家都拿出自己的饭盒去食堂盛饭。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奔向食堂。而小关是个例外，今天他慢吞吞地拿出饭盒，仿佛这是一件很困难的事。等他把饭盒拿出来，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光了，只有窗外一缕一缕的阳光照进来，照在了小正的铅笔盒上。小关看着阳光下笼罩的小正的铅笔盒，感到呼吸在渐渐变快。
这样做，我还是一个好孩子吗？小关犹豫不决。他的手心冒出了汗。他的心里出现了一个天平，在天平的一侧放着小红花，另一侧则是对自己的谴责。天平的两端摇摇摆摆，不知道该倒向哪侧。
天平在小关的心里摆动了好久，小正的铅笔盒静静屹立在阳光中。最后小关一闭眼，把假期放在了小红花的一侧。顿时天平就发生了本质上的变化。小关站起身，迅速来到小正的桌前，环顾四周：看不到人影。他敏捷地打开小正的铅笔盒，拿出小红花放入裤兜中。然后轻轻地盖上铅笔盒的盖子，回到自己的座位。整套动作下来，小关累得气喘吁吁。
出晚饭的同学陆续回来了，小关连忙把饭盒收起来，他不想让别人发现他没有去吃饭。
小关觉得很对不起小正，但转念一想，小正已经得到不少小红花了，不差这一个。小关就没那么自责了。
小关放学后一路上没有跟母亲说话，急匆匆地闷头往前走。小关的妈妈在后面喊：“喂，你走慢一点，我都跟不上你了。”回到家，小关连书包都没来得及摘，就把小红花拿了出来，捧到母亲面前。
我得到小红花了。小关喘着粗气说。


事情是在第二天败露的。
小关的妈妈和小正的妈妈每天都要碰面，因为她们每天都要站在校门外接各自的孩子放学。小关与小正是一个班的同学，所以他们俩的妈妈一来二去也成了好朋友。她们有时会谈一些关于厨房、服饰之类的话题，当然，谈得最多的还是各自的孩子。
“唉，”小正的妈妈一上来就叹了口气，“你说说，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竟把一枚小红花给丢了——虽然他没少得小红花吧，但也不能这样丢三落四的啊，为这我没少说他……”
小正妈妈的话有意无意地伤害了小关妈妈的自尊心。我家小关昨天也得到了一枚小红花呢。小关妈妈差点就脱口而出了，但突然有什么东西在她脑子里闪了一下。她问小正妈妈：“你家小正是在昨天丢的？”
“是啊，就在昨天啊！”小正妈妈摇着头说，“明明早上时候还放在铅笔盒里，结果回家就找不到了。要是红梅老师知道了，一定得骂他。”
小关妈妈心里像是被扔进了一块石头，心思一圈圈地荡漾开来。自己的儿子昨天得了一枚小红花，而小正恰恰又在昨天丢了一枚，事情怎么这样凑巧？突然，她又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小关曾经说过，老师一般都是在周一发小红花，昨天不是周一，老师怎么心血来潮给了他一枚小红花呢？这个漏洞让小关妈妈的脸色苍白起来。
“喂，小关妈妈，你没事吧？”小正妈妈奇怪地问。
“我没事……”小关妈妈的声音有些虚弱，“我要进学校一趟。”说着便往学校里走去。小正妈妈疑惑不解地看着小关妈妈反常的举动。
小关是在整理书包时被晶晶叫出去的。晶晶对他说：“你先别整理书包了，老师叫你去一趟办公室。”
小关放下手里的书本，疑惑像泡沫一样填满了他的心。一般被叫去办公室都没什么好事。小关敏锐地嗅出了空气中一丝不安的味道。
“好，我马上去。”小关说。
他朝办公室走去。其他同学都背起书包回家了，他们从小关身边经过，朝他打招呼。而小关却没有心情像平时一样和他们嬉闹。
一打开办公室的门，小关就呆住了：他的妈妈正和红梅老师站在一起谈论什么。她们看见小关进来，就停止了交谈。
“我会把他带回家好好教育的，”小关妈妈略带歉意地对红梅老师说，“给您添麻烦了。”
红梅老师点了点头，对小关妈妈说：“这种事要耐心引导，现在孩子还小，一切还来得及。”
小关不知所措地看着她们两个，像是在看一出话剧。小关妈妈向红梅老师告了别，朝小关走来。“回家吧。”小关妈妈说。小关看不出她的表情。他偷偷看了一眼红梅老师，她又开始伏案判起作业了。小关不声不响地从办公室退了出来。


外面的空气有些清冷。黑夜渐渐笼罩过来，街道上依次亮起了盏盏街灯。母子俩一前一后地走在空旷的街道上，从不同地方投射过来的灯光使他们的影子延伸出了数个，显得有些杂乱。小关呼了一口气。冬天已经来了。他摸了摸自己冰凉的鼻尖。
小关妈妈放慢了脚步，让儿子可以跟上来。然后她像往常那样拉住了儿子的手。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走了一会，不断有骑自行车的人响着车铃从他们身边影子般经过。小关妈妈轻轻握了握儿子的手。
“告诉妈妈，为什么要偷小正的小红花呢？”小关妈妈可以感觉到儿子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
“啊？”小关有些夸张地吐出了一口白气。
小关妈妈不满地松开了儿子的手，转过身来怒视着他，仿佛想借着昏暗的灯光看清儿子脸上的什么东西。小关把头偏向一边，空气中似乎有什么凝固成了颗粒，悬浮在半空。两个人的影子都被街灯拉得很长。
“难道你还想骗妈妈吗？”小关的妈妈双臂交叉在胸前，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我问过红梅老师了，她根本没有发过你小红花。妈妈真是太失望了，没想到你竟然学会了偷……我以为小关虽然不是很优秀，但起码是一个品格端正的好孩子，可……”说到这里，小关的妈妈声音变得有些哽咽了。她看到小关依旧偏着头，身体一抽一抽的，似乎是在抽泣。她的心立刻软了下来，后悔刚才说得话太重。她走到儿子身旁，摸了摸他的头，温和地说：“当然，知错就改，只要下回不再犯了，我们家小关还是好孩子……”
小关抬起了头，小关的妈妈看到他红红的眼眶。小关使劲抽了一下鼻子，向前跑去。小关的妈妈在后面焦急地喊：“小关，你要跑到哪里去？”
在夜色中奔跑的小关体味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的感受。周围那些见棱见角的灰白建筑渐渐变得陌生、模糊，一团一团黑色的物质从无数蜿蜒曲折的街道上如氢气球般缓缓升起，带着虚幻的力量将小关往上托举。奔跑中的小关感觉自己的双腿就快要离开地面了……

（完）

一朵小馊玫瑰

欢迎新同学～我是抱着看王朔的心情来的。。。

水鬼

一朵小馊玫瑰 发表于 2012-5-14 22:06
欢迎新同学～我是抱着看王朔的心情来的。。。

你那句“欢迎新同学～”确实笑到我了～

李唐

一朵小馊玫瑰 发表于 2012-5-14 22:06
欢迎新同学～我是抱着看王朔的心情来的。。。

呃 这个题目与王朔有关联？

李唐

水鬼 发表于 2012-5-14 22:11
你那句“欢迎新同学～”确实笑到我了～

好久 不见，欢迎水鬼批评~

一朵小馊玫瑰

水鬼 发表于 2012-5-14 22:11
你那句“欢迎新同学～”确实笑到我了～

原来是个老同学咩。。。《看上去很美》

李唐

一朵小馊玫瑰 发表于 2012-5-14 22:16
原来是个老同学咩。。。《看上去很美》

其实王朔的东西以前基本都读过，但这部确实没有看过。。。

陈鱼

如果是故事套路的话 我觉得人物都还没立起来 都还是有脸谱化的倾向 连笔墨最多的小关都被作者直接设定在一个最终受害者的位置 一切的故事走向都是如何向他倾轧以及最后一个有点模糊无力的结尾

小关偷看小正练习（其实是在和其他女孩子聊天）这里面透露出的孩子的心机 我觉得也是可疑的 这种成年人的心思直接就放在孩子的身上并不确切 还有家庭会议、小关纠结到底要不要偷花都没有层次 都是一个无味的过程

时间上的跨度也不合适——元旦的准备开始到偷花被发现结束 这种按部就班的时间流如果没有叙述冲突的有效支撑就很乏味——当然这也是基于我觉得作者是在写一个故事的前提下说的

李唐

陈鱼 发表于 2012-5-15 11:28
如果是故事套路的话 我觉得人物都还没立起来 都还是有脸谱化的倾向 连笔墨最多的小关都被作者直接设定在一个 ...

谢谢~不过具体到成人的心思，我觉得小孩不一定比成人差，因为小孩子要比成人敏感得多。况且。。。这个心理依据是有的，因为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

陈鱼

李唐 发表于 2012-5-15 12:17
谢谢~不过具体到成人的心思，我觉得小孩不一定比成人差，因为小孩子要比成人敏感得多。况且。。。这个心理 ...

不过具体到成人的心思，我觉得小孩不一定比成人差，因为小孩子要比成人敏感得多——这也是问题所在 如何把这个“敏感”写出来 “敏感”不等同于“心思” 敏感牵涉到丰富的细微的情绪 这也是我觉得“偷窥”这个桥段可疑的所在 小正的所谓的反击完全是一个老练的角色为了推进情节而说的台词 难道没有孩子特有的东西？（因为故事的写法而牺牲了太多可以展开和丰富的细部笔触） 许多“恶”的东西在这一篇以我们常见的成人的既有方式存在着 这就有点偷懒了

这个心理依据是有的，因为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这在小说里我觉得是个荒谬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