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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关于生活她不能知道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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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30 14:03:4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夏天到来的标志对于媛媛来说，是方便面里的调味油包开始变软融化。
媛媛在煮面的时候，调料怎么也挤不干净，于是她用筷子夹着调料袋在水里涮了几下。
泡面便宜而直接的香气充满了屋子，她迟疑了下，啊，对，忘了卧鸡蛋，她很小心地在煤气灶边上打了一个鸡蛋，嗯，很好，壳的碎屑没有掉到面汤里，蛋汁也没有洒出来。
她觉得自己越来越饿，开始迫不及待地想要吃饭，于是，她把煤气的火熄了。把锅里的面小心翼翼地倒入碗里。
味道真好。
热气腾腾的水汽直往她眼睛里钻，她用筷子戳了一下鸡蛋，蛋黄没有煮熟，缓慢地顺着筷子捅破的洞流出来，她尝了一口面汤，觉得带了些腥气，于是稍稍往面里倒了些醋。
父母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回家做过饭了，因为奶奶。
奶奶本来是一个硬朗泼辣的老太太，没有一个人会认为奶奶身体有毛病，可是三月份一开始，奶奶突然全身都变黄了。
就像涂了层黄油漆，媛媛悄悄地想，她曾经把这句话告诉过妈妈，可是妈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吓的她没敢再和别人说过。
后来模模糊糊地听见爸妈说，奶奶得的可能是肝癌，癌是很严重的病吧，媛媛想。因为之前学校里作文竞赛，同班的茜茜获奖的作文写得就是她患癌症的姥爷，媛媛还记得茜茜声情并茂地在台上朗读着关于她已故的姥爷“坎坷”的经历，媛媛是不会用“坎坷”这个词的，这是茜茜用在作文里的，她还因为这个词被语文老师表扬了好半天。媛媛一点都不喜欢语文老师，因为她长得特别凶，像只斗牛犬，有次媛媛抄生字没有抄完，被“斗牛犬”用黑板擦扔到了脸，她满头满脸都是灰白的粉笔末，同学们都笑了，她挂着满脸的粉笔末，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语文老师狠狠瞪了她一眼，说到“真是个弱智。"
同学也经常骂媛媛弱智，媛媛记得二年级时妈妈给自己买了一块手绢，很明亮的黄色，上面画着一只猴子，媛媛非常喜欢这只手绢，每天都把手绢戴在身上，有天被同学看到了，几个男孩子一把就把媛媛的手绢抢走了，互相扔来扔去，并且嘲笑媛媛：”哟，弱智也拿花手绢啊~“媛媛急了，上去抢，结果被那些男孩子推来搡去，摔在了地上，擦破了手肘。其中一个男孩子故意用她的手绢擤鼻涕，她突然站起来，向他冲了过去，喉咙里还发出了呼噜呼噜的愤怒的无意义的声音，那男孩也显然是被她这个样子给吓到了，骂了一句”弱智“后，就把手绢丢到地上跑了。
晚上媛媛回家，妈妈看到她身上的伤和脏兮兮的手绢，就什么都明白了，妈妈什么都没说，只是叹着气给她的胳膊上涂红药水，涂着涂着妈妈就哭了，说：”以后我不在了你该怎么办呢？“媛媛不知道妈妈为什么哭，于是她拿脏手绢胡乱地在妈妈脸上擦，说道：”妈妈别哭，妈妈别哭....."
奶奶得癌住院了，县城的医院治不了，爸爸和妈妈带奶奶去市里的大医院看病了。于是，媛媛被送到了姑姑家住，姑姑家和茜茜家都在县城唯一的楼房，小县城就是这样，荒地里突兀地拔地而起几座楼房，旁边是农田和公路。傍晚下学的时候，媛媛慢慢地跟在茜茜身后走，她其实挺想和茜茜一起走，但她知道茜茜一定不愿意和自己玩。茜茜是班上最好看最聪明的女生，女孩都愿意和她玩，听她指挥，男生都喜欢招惹她，揪一下她辫子，吓唬一下她，然后茜茜会追着他们跑，他们边跑边哈哈笑，那种招惹和对自己的欺负是完全不同的，媛媛自己也知道。
茜茜有很多漂亮的裙子，她常常穿着它们，惹得别的女孩儿无比艳羡。
总之，茜茜几乎是媛媛理想中的典范，她做梦都想变成茜茜。
到姑姑家时，姑姑一家已经吃完饭了，姑姑给自己留饭了，桌上摆着一碗米饭，两个吃的剩下的炒菜，还有一瓶辣椒酱，菜和饭有点凉了，但媛媛不介意，或者说，在她的认知里，她不知道应该去介意这些，她把辣椒酱拌在饭里，就着剩菜吃着。
吃完饭，她坐在客厅里看姑姑姑父看电视，为什么大人可以津津有味地看着新闻而不换台呢？真是奇怪，于是她去姐姐的屋子玩了，姐姐在读初中，初中对媛媛来说是一个神秘而美好的地方，它意味着可以买很多有趣的小玩意和和现在穿的衣服不一样的漂亮衣服。
姐姐的房间里有很多明星的磁带还有几本带锁的日记本，有一次媛媛来找姐姐玩时，试着想打开那个密码锁，可是怎么也弄不开，姐姐看见一把抢过来，骄傲而略带恼怒地说：”谁让你乱动的！？里面写的是秘密！“
什么是秘密呢？这也不算是在媛媛认知范畴内的事物。是不愿意为人所知却又给自己带来隐秘的骄傲和喜悦的东西吗？
媛媛用姐姐的随身听听着磁带，胡乱的想着事情，八点多的时候，姐姐下了晚自习回家了，看到媛媛用自己的随身听听歌感到很不愉快，说道：”你不会自己买一个么？真讨厌。“说罢，就把随身听收起来了。
夏天就这么过着，媛媛胳膊上的疤也愈合的差不多了，她看着那痂，觉得像一只眼睛，伤口总是在快愈合时，变得很痒，媛媛总是忍不住去挠它，痂掉下来露出了刚长出来的粉红的肉，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摸着它。
夏天快结束的时候，一脸疲惫的爸爸妈妈带着奶奶回来了，奶奶变得骨瘦如柴，像骷髅一样，奶奶住在媛媛的屋子里，媛媛跑去和爸爸妈妈睡，媛媛越来越不愿意去那间屋子了，那间屋子变得越来越死气沉沉，并且带着一股奇怪的腐烂气味，于是媛媛自己在院子里玩，院子里横拉着一根粗铁丝晾衣服，邻居家的猫偶尔会跳到院子里，角落里长着杂草，爬山虎爬满了一面墙。天异样的蓝，云很少。
没过几天，奶奶去世了。爸爸和姑姑嚎啕大哭，然后大家穿起了奇怪的白衣服，带着奇怪的帽子，然后家里来了很多陌生人，其中还有吹锣打鼓唱歌的人，他们声音好大啊。媛媛感觉耳朵里哄哄地响，脑子里混混沌沌的，接连几天下来，人终于走干净了。
媛媛又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每天也有人给媛媛做饭吃了，晚上媛媛吃完馄饨，写完作业，收拾好书包坐在自己的床上想事，她想起来小时候周围邻居家的小孩骂她弱智，拿石头扔她、追着她欺负，奶奶总是跑出来把那些孩子骂跑或骂哭，然后，奶奶抱着她说：”我家媛媛才不傻，我家媛媛就是太老实了。“她又想起来这几天奶奶像骷髅一样躺着床上，后来又穿着白衣服躺着棺材里的样子，还有乌泱乌泱来了又走的人们，她原本混沌的脑子感觉突然裂开了一个小缝照进光来，她突然哭了，边哭边喊，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