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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百花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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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15 16:06:4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happyscry 于 2012-9-15 16:36 编辑

这座城市我已经生活够久了,那些熟悉的大街小巷,到处遗落了我的子孙后代。人群的迁徙,城市的变化,让人着迷,有时又让人遗忘。时间边走边停,不再回头,我越来越成为这个世界的旁观者。

一扇玻璃门隔开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外面的热度可以将心如止水的圣徒点燃。可这挡不住芸芸众生在世间行走。我已褪去劳动的号衣,并将身上的衣装减少到这文明社会最低接受程度。掏出黑豹香烟,烟盒里只剩下当天配额的最后一根,在离午夜还早的下午,我用它来做暂时的残喘。试图用烟火混合体液, 累积能量,看能否喷发出振奋的词句。

年轻的背包客在几步远的街边,举着地图东张西望,最终她们将目光锁定在我身上。“叔叔,请问长江饭店在什么方向?“

她们是双胞胎。不,不是,细看面容其实完全不同,一个细腻、一个奔放。只是身材、装扮将她们同化。我朝马路对面抬了抬下巴。她们看过去,并没有发现招牌。不在马路边上,那个曾经辉煌的招牌已经萎缩到深巷的隐秘处。地图上恐怕是找不到的。而且,那里已经很久不提供住宿服务。不,我们不是去住店,是去朝圣,凭吊一下传说中的圣殿。是的。长江饭店!曾是自由者的天堂。真羡慕她们。她们牵着手,快乐地,一点也不吝啬明亮的笑容。她们站到斑马线的起点,为抵达朝圣目的地兴奋不已。细腻的那位回头向我举起胜利的手势,我回敬以将军阅兵的手势,用双指在额头轻轻触碰。

人群在斑马线交汇,她俩巨大的背包左右摇摆,沉重的分量将略显瘦弱的脊背稍稍压弯,可她们对视相笑,像是丝毫没有负重,行走在人群的最前面。后面一个男人走得很急,刚刚还在人群的末尾,现在已经超过人群,超过两位小姑娘,到了人群的最前端。西装革履的,这么大热天还穿得如此厚重,真是难为他了。他走路的姿势…以前也有个人这样走路,像是左腿短了一截,每一步都会让身体往左摆动多一些,其实那是因为他小时候腰受了伤,即便好了,还是留下那样的走姿习惯。我曾模仿过,也曾嘲笑过那种姿势——好像一条狗。原来,世界上同样走路姿势的人不止一个。那男人走到斑马线的尽头,稍稍停顿,在做一个选择,往左还是往右。一两秒后,他向右转身,露出侧面。啊,是他,是那奇特姿势的唯一主人。时隔多年以后,他竟然回到这座城市。

黑豹香烟的灰烬已经长了一寸,悄然落下。若干年前的片段场景…非常模糊。时间像一片毛玻璃,将过去的人、事变得虚化。或者是因为其他的某种神秘缘故,在眼前添加一层蒙翳。有些事情实在是想不起来了,敲敲脑袋。他的名字,大伟,张大伟,我当然清楚记得,可是他当初为什么离开了?不求甚解,我并不十分急于知道答案,有转身的冲动,就当没有见过那个背影,继续沉思。可既然已经意识到那种转身的力量,那是害怕和回避的作用力,曾经有段时间持续地疑惑,却从来没有得到解答。只有他能回答。而摆在眼前的,是唯一的机会。追?还是不追?有半支烟的功夫去犹豫,更多的模糊场景重重叠叠,我掐灭了剩下的烟头。去吧,去找到那个答案。

“张大伟。”,我朝马路对面大喊。

几个人停下来,包括他,朝对面看来,寻找声音的源头。两位姑娘也举着双臂挥舞,指指即将要进入的深巷。其他人都漠然地看着,相互审视,接着继续行走,他也是如此。如同池塘里丢下一粒小石子儿。人们继续望着自己的方向行走。我穿过马路,伸头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背影,很容易定位但忽隐忽现。几乎可以看到那西装的背部时,再喊,“张大伟,等等。”我以为这次他会停下来,可是只有其他不相关的人回头,让出一条道,偷偷笑着。他没有回头,反倒是加快脚步,越走越快,就要奔跑起来。见鬼。我停住,周围人群围拢过来,用手指着我,或指向前面奔跑的人。几秒钟后,我追逐上去,决定弄清楚这可笑而戏剧化的剧情。他穿着皮鞋没法跑得快,而我脚下的拖鞋更没法跑快,干脆脱了拖鞋赤脚追赶。这条主干道人群拥挤,他在人缝中穿行,为我省去一些麻烦,自动开辟了一条道路。到了耶稣弄堂,他闪过一个行人拐进去。那正是圣殿所在的巷子。糟糕,这条巷子通向的是错综复杂的迷境。正常的巷道,只有两三人宽度,地面铺着古老青石板。这种巷道仅仅贯穿迷宫主线,其他的路线,由楼阁、庭院、宗祠、门洞、古井、树林构成。它只有两个口,一边跟这长江路接口,也就是我们刚刚踏进的入口。另一边接着淮海路。从这边的入口到那边的出口,只有唯一一条的路径,必须穿过那道核心的与非门,它连接着两个几乎是孤立的迷宫。既然他已经跑进去,那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原路返回,一是穿过那扇门,进入另一个。我不确定他是否能够找到那扇门,只求不要失去他的踪迹。我刚追入巷口,身后传来蹬蹬的脚步声。是双胞胎,她们背着大包气喘吁吁。“是这条巷子吗?你追前面那个人干嘛?要帮什么忙吗?“ 我指指头顶。上面是锈迹斑斑四个字——长江饭店。前面,他的背影消失在一面院墙后面,那是正确的路,我顾不得跟双胞胎多话,赶紧追。他在迷宫里没有方向的乱窜,看见弯就拐,看见门开着就进,终于消失在一片树林里,这下他可走错了,那里只能返回刚才的入口。我在树林外等了许久,没见人影。也许他在里面瞎转悠,进去找,里面黑黢黢的,但对我不成问题,驾轻就熟。从第三棵树下面的洞穿过,从大屋的天井右转,走到百花井,就是主巷道,回到起点。巷口,双胞胎还在等着,看到我出来,拍起手。”逮到了吗?“,没有。她们俩一定要等到我逮到那人才肯进入圣殿。也好,可以帮忙把守一道关口,我领着她们走到百花井的桃树下,树上挂着大钟。百花井是这个入口的关键拐点。如果他从这边返回,就一定会从百花井经过。我让她们俩把着,如果他出来就叫他等我,并拉响大钟。我再次冲入迷宫,嗅探他的踪迹。侧耳倾听,观察沿途的记号,显然,他还在里面,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必定是找不到那道关键的门。现在我要做的不是跟紧他,而是在与非门把守,守住他的两个选择。与非门其实跟百花井只有一墙之隔,只需要穿过李家后门和竹林就是。可是后门竟然从另一边闩上了。只好从另一条稍远的路绕行。倾听他的脚步声,开门关门声,有时候就在隔壁,飘忽不定。差点儿让我也迷失在其中,一瞬间不知道身处何处,直到遇见张氏宗祠门口的香炉,那里还刻有张大伟的名字,才想起通往与非门的路。终于,我触到与非门,而同时钟声大作。啊,他出去了。我抽开李家后门的门闩,穿过竹林。桃树下,双胞胎一个急急拉绳索敲响大钟,另一个指着巷口,跺着脚。快,快,他跑了。他正全速奔向巷口,我为双腿灌注全部的力量,加快双臂的摆动,距离越来越近。他成了逆光的影像。我无法张开口去呼喊,因为全身的力气都在脚下。他似乎也是如此,没有回过一次头。他的速度稍稍减缓,原来是为了弯道的转身。人影一个奇怪的抖动,从脚下飞出一样东西,接着影像消失在虚空里。巷口,一只皮鞋侧在角落,是他的皮鞋,我拾起来,也冲到长江路的人群当中,在不远处,他已经拉开出租车的门,上车,走了。

我抬起手,一辆空车停在身边。司机探出半个脑袋,冲我挥手。

“师傅,帮我追前面那辆出租车。”
“那辆红的?157?”
“是的,跟紧一点,我朋友东西丢在我这儿了。”

始终有两辆车夹在我们中间,跟了两个路口再下一个路口,前面那车就着闪烁的绿灯过去了,轮到我们,却已经亮起红灯。

“快快,冲过去。”
“不行了。”司机急踩刹车,车子停在斑马线前面,“两百块,三分,不是开玩笑。要不你打电话叫住他吧。”
“我不知道他电话,也不知道他住哪儿。这下好了,等我们过去,他们早没影了。”
“现在都看不到影儿了,不过前面就是长江路的尽头,没其他岔路,再就是三岔路口,要不我们来赌一把。左边是湖心路,右边是建设路,咱们选一条追过去,怎么样,赌不赌?”

好,赌一把。湖心路现在正在修路,通行不便。去建设路,那里有不少大酒店,他也许就住在其中一间。如果现在从右边拐到孩儿巷,走小路,甚至还可以比他们先到。沿着孩儿巷往前,但不要走到头,到头就是青年路。在同心阁那儿左转,从前进巷走,可以一直通到建设路那儿。那条路虽然很窄,不过没有红绿灯,也没什么车辆行人。就看运气了。可是,司机并不同意我的分析,以他的了解,在同心阁那儿左转是不对的,那个路口在三年前已经被堵上了,必须从同心阁右转,从帝王巷绕一下,最终有一条巷子,但他不记得叫什么名字,最终通向建设路。不对不对,就在上个月,我还从同心阁那儿转到前进巷,没有被堵上。可他信誓旦旦地说他几天前走时就是堵上的。他还露出工作服里面的汗衫,上面印着嘉奖的标识——老马识途。他如此自信和坚持,我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我们在同心阁右转到帝王巷,总该有个口掉头北上的,可是一直没有其他的岔路口,我不记得帝王巷是这样的格局,很奇怪,完全没有印象来过这里。天都快要黑了,我们贴着墙壁慢慢行驶,两旁的民房越来越破旧,甚至不像是有人居住的迹象。已经开了一个小时,仍然没有看到出口,甚至没有看到一个行人,一辆车俩,是不是应该回头?司机也是一脸茫然,不应该啊,不应该啊,好像没来过这里啊。我们停下来准备找户人家问问,可没有任何人应门。这是一条废巷,拨开蛛网覆盖的门牌,严家巷45号。我低头对司机说,这不是帝王巷。而他却突然欣喜起来,指着前面,“看,出去了。”

出口确实是建设路,可天已经黑了,哪里也没有157的影子。我累了,想哭一哭,将头埋在两腿间。司机将手搭在我的背上。“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好好哭一场吧,抒发一下闷气。不过…“他想到了什么,“还有一个办法。157跟我是一个公司的,我帮你问问。”

他拿起对讲器,里面电流声音很嘈杂,先是一个女声,接着是一个男声…不,不知道他去哪儿,本来说要去机场,后来长江路还没到头就下车了,起步价…没,没说其他什么...这哥们儿才怪呢,挺体面的一人儿,只穿一只鞋,大概是下车买鞋去了吧?…我没有往前走了,正好另一个乘客上来,掉头走了…

“没法子。“司机结束了通话,“要不我把你放在岔路口吧,你在那儿找找吧。对不住了,兄弟…要不…你再哭一会儿吧,我陪你。”

他将车子停在岔路口的路牙。我坐在界石上,他在旁边给我拍背。

他为什么要跑呢?还是想不明白,我从不记得我们之间发生过很大的冲突、误会,为了女人?不,我们在女人方面没有交集。确实没有。为了钱?没有啊,我从没找他借过钱,他也没找我借过。我们那时候都没钱可借。或者是他把我当做其他人,认错人了?似乎只有这个可能。不过什么人能让他吓得连鞋子都不要,那得是债主,或是仇敌吧。

那只遭遗弃的鞋子,已经被城市的灰尘蒙蔽,只有我手执的地方,露出几条纯黑的本色印迹。腊封的鞋带松松垮垮,仍然是他一贯错误的鞋带系法。说错误,他可愿意用这个词,按照他的说法,不能叫错误,而是自由选择。没有错误或正确的鞋带系法。但不可否认,他的系法就是很容易散开。轻轻拉住带子的两端,那结儿就已经露出空间。我将鞋带解开,换了更牢固的系法。鞋底并没有什么磨损,除了刚刚奋力奔跑留下新的底色,可以说是全新的,清晰的商标,良友牌。纹路的凸面黏附了尘土,而凹槽里仍然是干净的塑胶。在脚跟部位的缝隙里,挤压了几颗小石子。另外还夹着什么…几根淡黄色,很细的绒毛,不像毛发,像是织物上刮蹭下来的。用火点着,青烟一缕,整条绒毛灰飞烟灭。熟悉的味道,独特的味道。

司机停下手上的节奏,“怎么?笑什么?是不是有新法子?“
“不错,我知道他在哪儿了。走,带我去假日旅馆。“

只有假日旅馆铺满了驼毛地毯。

双胞胎竟然也在旅馆门口。看到我们抵达,上来就拉住我的衣襟。

“那个人就在里面。“
“你们怎么来了?“
“你上车以后,过会儿就看到他的车往回开了,我们就跟来了呗。以为你很快就到呢,结果到现在才来。真是太弱了。“

我们四人准备从旋转门进去,却被门童拦下。

门童穿着滑稽的马戏团制服,肩膀上还有流苏。跟过去一样,多少年了都没换过,除了红黄两种颜色轮换。拦住我是他的职责。

“先生,您不能进去,要不您换一套衣服再进去。”他靠近我,吸了一口气,“恐怕不光是换一套衣服,还得洗个澡呢。“双胞胎掏出手绢,不停地给我擦汗。”这位哥哥,别那么凶嘛,我们是有急事的。我叔叔的亲戚住在里面,有个东西要送给他,现在到哪儿洗澡去啊。“

门童冲着双胞胎笑,扒在她们耳朵边说悄悄话,对我却一脸严肃,“不行。我们领导正好在,不然可以。”

很多年前,我穿着跟他一样的衣服,站在同样的位置,彬彬有礼地对着别人。遇到着装不合规范的人,也会伸手拦住。所以,我当然能理解他的难处。

“销售部赵倩还在不在?那你帮我找一下,就说马哥在门口找她。“
“你是马哥?是那个砸柜台的马哥吗?我听说过你,你在我们这儿可是传奇人物,偶像…好,我这就帮你去叫。“

赵倩探出黑黑的脸蛋,还有刚刚新鲜的笑容,用目光搜寻到我的存在。她将我拉到旁边的岗亭,张开双臂搂着我,将脸蛋整个儿贴在我的胸口。“你怎么现在才来,我都已经准备好了,不会再等了吧。”我担心身上的汗渍污染她的标准工作服,推开了。摇着她的肩膀。“醒醒,小倩,现在还有别人呢。找你有急事。”她看看周围的人,一脸茫然,双胞胎、司机、门童都幸福地笑着,鼓掌。

“我要找个人,以前的朋友,可是你家小弟不给进。“
“给进,给进。“门童躲到双胞胎的身后,”你不早说,还能不让你进么,走侧门可以,领导看不见。“
“那个人叫张大伟,你查查住在那个房间,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你们跟我进来吧,要不这位师傅,把你的外套给马哥穿上,意思意思就可以了。“司机早已脱下外套,握着赵倩的手,递给她。

“没这个人哎…是弓长张?伟大的伟?…没这个人。你们看到了?可能是来找人的,找什么人之不知道?…那就不好办了…马哥,我已经等了三年…真没这个人。”

众人盯着我,等待下一步的指示。现在能做的只有守株待兔。我将皮鞋塞给门童,走到沙发那里坐下。他们跟着过来,却不坐下,三三两两小声说着什么。门童突然将皮鞋凑到我面前。

“马哥,你要找的人是不是斯斯文文的,跟你差不多高,比你胖一点,老是穿着笔挺的西服?“
“哎,有点像。他是住店还是找人?“
“不是,他就住在店里。这双皮鞋我认得,前天他住进来的时候,还是我帮他送行李的。当时我就羡慕得很,皮鞋真好看,他说是名牌,是良友牌的,你看,这不就是良友牌嘛。他好像也姓马,跟他一起的人在门口都叫他马总…对了,他的房号是1630。“
“那恐怕不是的,我朋友姓张…小倩,要不你再帮我看看1630叫什么名字。“
“稍等,1630…1630的客人名字…客人已经退房了,一个小时前退的,他的名字…咦,他的名字,马小非,马哥,为什么跟你的名字一样呀!“

倦。

我打了个瞌睡,对他们摆摆手,不找了,让我先睡一会儿,你们回去吧。柔软的沙发上,真好入睡。

不知多久后醒来,还是晚上。五个人还在沙发周围站着。像是等我醒来。双胞胎将门童夹在中间,他一脸的幸福,已经没穿那身马戏团的戏服。“我不在这里干了,我要跟她们去长江饭店,看那里有没有适合我的事情。“双胞胎高兴地在他脸上一边一个亲吻。”走,小马哥哥,我们现在就走。”三人并排着转身离去。

赵倩和司机过来拉我起身,他们刚才也是手拉手的,眉来眼去,还以为我没看到!赵倩依偎到司机的肩膀上,“老马已经向我求婚,我们明天就去领证,到时候喝喜酒你可一定要来啊。对不起。”

“祝福你们。我先走了。衣服还给你。“

满天星斗躲在云层背后,我独自走在回家熟悉的道路,泪流满面。泪水模糊的视线,却洗净时间隧道。往昔的一幕幕重新拼接,那是青春年少的笑语欢歌。我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在那几年里,应该是从大三以后到他离开这座城市的几年。为什么我们会走到一起?真奇怪,大概只是因为一次同游,而其实内含多少机缘,庸人无法洞悉。我们形影不离,一同在城市里漫游,在球场撒野,去苗圃偷花,在街头吆喝,去护城河洗澡…快乐无忧。有共同的爱好,摆弄文字,决意以此为生,我从他那里学会了春寒料峭。那年寒冷冰封的冬天,我们沿着长江路骑车找活儿干,在黑色的冰面小心翼翼保持平衡,否则就像其他路人摔倒在冰冷而肮脏的地面,看着他们倒下,我们哈哈大笑以示嘲讽,并展露我们超凡的车技。回到没有热气的小屋,用酒精炉煮一锅面条,配上从人家鸡窝里掏出的新鲜鸡蛋,稍微为屋子增加一丝暖气,也让身体热腾起来。如果再次冷却,宁愿躲在被窝里,靠着墙壁面对面练习挑眉弄眼,训练眉角少有锻炼的微小肌肉群。他说,那是今后安身立命的技能。他从枕头下面掏出手抄诗集,朗诵一段新作的诗歌。我蜷缩在被窝跟着念诵。他将诗集高高举起,第一次清晰发出他的宣言——痛苦给我灵感,贫穷带来力量。他向我立下信条,将作为我们未来共同的信条——不做自认为没有意义的事。气血涌上我的头颅,我也握紧拳头,砸向被絮,痛苦...贫穷…意义…我们哈哈发出狂笑声,笑过一段段时光…我们在城市里游走,寻求文字力量的源头,誓约要找到各自的缪斯女神,要写出惊天动地的篇章,要用最尖利的刀锋,剖开原始的自我,毫无余地。我沉溺在他崇高的宣言里,他的一举一动成为标准的动作,他的行走,他的呼号,他的愤怒,他的嬉笑,他的衣着,他的饮食,还有他的狂放。我可以毫不费力地用他的笔触完成他的任务,可以在电话里伪装他的声音跟他妈妈交谈。最令我心醉的狂放,在睡梦里也竭力扮演,以填补平日无法企及的遗憾。

我想起了那天晚上。最后一次见面,但也许并不是最后一次见面,是最后一次交谈。从那晚之后,我们的交谈便戛然而止。让我再想想,回忆一下那时的细节。确实是的,我们就走在这条夜晚的路,满天星斗,离开热闹的聚会,我们都兴奋不已。我找到了新的灵感,而他的兴奋来源另一处。他说,“我决定走了,离开这里,人,还是要功成名就。什么叫功成名就?在华丽的修辞下,其实是他曾经最蔑视的,那最没有意义的事情。我低下头,深感背叛的耻辱,冷漠构建起铜墙铁壁。不再发出任何言语,任何言语都将释放出脆弱。就这样低头走回小屋,走了好些天。我们失去了连线,再没有接上。他离开了,只在我们共同的书桌上留下一张纸条。

做自己
马小非

我用红笔在纸条上批注——大言不惭。我将纸条撕碎咽下喉咙。我不会像他那样背弃信条,我才是那个有资格叫那个名字的人。我将自己原来的名字,张大伟,用橡皮擦去,如获新生。

我终于完全记起来,记忆拼图完整无缺。泪水再次涌上双眼。是的,从那一刻,如获新生,我是他。从那一刻,我叫马小非,他才叫张大伟。

2012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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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15 21:35:46 |只看该作者
开头两段的不协调(一个定得有些高昂的调子)在后面的那段自我回溯的解释中得到解答,整体的情绪可以理解,但不够精彩。悬念的设置还尚可,但细节的戏剧化充满了太多的模仿性,人物的设置,无论是双胞胎、司机还是门童,赵倩,都有脸谱化之嫌,一举一动都像是电视剧中的某一类型,比如:
她看看周围的人,一脸茫然,双胞胎、司机、门童都幸福地笑着,鼓掌。
双胞胎高兴地在他脸上一边一个亲吻。
赵倩和司机过来拉我起身,他们刚才也是手拉手的,眉来眼去,还以为我没看到!赵倩依偎到司机的肩膀上,“老马已经向我求婚,我们明天就去领证,到时候喝喜酒你可一定要来啊。对不起。”

还有,这句:“另外还夹着什么…几根淡黄色,很细的绒毛,不像毛发,像是织物上刮蹭下来的。用火点着,青烟一缕,整条绒毛灰飞烟灭。熟悉的味道,独特的味道。”要具体地鉴定条绒是否是那家旅馆里的,单凭嗅闻恐怕不能确定吧(应该是要用上相关仪器设备的),倒不如这样理解,是这种味道唤醒了他的潜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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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15 23:15:50 |只看该作者
Juneau 发表于 2012-9-15 21:35
开头两段的不协调(一个定得有些高昂的调子)在后面的那段自我回溯的解释中得到解答,整体的情绪可以理解, ...

感谢版主点评,辛苦了!

也请其他朋友加以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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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16 11:08:05 |只看该作者
Juneau 发表于 2012-9-15 21:35
开头两段的不协调(一个定得有些高昂的调子)在后面的那段自我回溯的解释中得到解答,整体的情绪可以理解, ...

我再体会了一下Juneau的点评,有些问题想继续探讨一下。

关于调子和情绪。很佩服Juneau的功力,对于开头两段的不协调,自己再看一遍,确实发现跟后面几段的调子差异。这大概是跟写作的顺序有关,开头部分是比较靠后时间写就的,原意是在一开始增强一点现实味道。但调子定得有些高昂,我还是不太明白,此处的“高昂”具体是?是否是指引出的主题的大小?

关于模仿性、脸谱化的问题,这点可能就是反映我某种不能挣脱的惯性意识。对此,我也不敢肯定,只有继续体会,因为第一眼看到这个评语,觉得是一种误解,本来这篇作品里的其他人都带有象征意味,自然就是面目模糊。(也许这只是心理防御驱动的想法)

关于鉴定绒毛的情节,是特意舍弃现实的鉴定方法,其实这个细节我自己挺满意。它不是主逻辑。

这是我第一篇虚构短篇,在写作过程中,不时有些困惑,可能各位写友也都遇过,在此列举几条:
1、情节控制。对于情节是否起伏,冲突是否剧烈,很矛盾。一方面不想写得过于戏剧化,一方面又觉得短篇得有某种独特的阅读体验,语言,意象或情节。就juneau的感觉——不太精彩,自我感觉是否还是这三者未能把握;
2、用力控制。写作时遇到一些意象场景,通常是依着写作惯性往前滚动,如果意识到,可以控制,但也不知道这种控制是好是坏,比如第二段司机带着我迷路的场景,写着写着觉着要收,不能跟前面百花井的迷宫重复。可是这种结果是,造成两个场景分量相当,自觉缺乏一些参差;
3、象征意味。在选择人物、场景,在选择之前和写成之后,习惯去查看其象征意义(有时候是对潜意识象征的事后阐释),比如长江饭店的意味,对黑冰上摔倒的嘲讽,求婚,以及所有的人物设定都蒙上一层象征。我不知道是否过于明显,或者就是过了。

大家怎么看待这些问题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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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16 20:58:02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Juneau 于 2012-9-16 21:01 编辑

我指的“高昂”,更倾向于一种姿态吧;从情绪上,以及句式使用的相似性上,头两段和回溯性的那段感觉是一致的。
不够精彩,指的是一开始即给小说整体定下的这一基调,因为从回溯性的那段来看,这一段在小说中应该占有中心的地位,但遗憾的是,它以及头两段的处理还不是非常的到位,头两段似乎是为抒情而抒情,回溯性的那段则是太具有普遍性,包括在语言的使用上。
还有那些象征性的符号,人物,我倒觉得既不明显也不是过了,而是它们缺乏象征的力量,因为细节的不够生动而损伤的力量。
问一句题外话,迷宫是现实中存在的吗?写的时候有摹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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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17 09:40:29 |只看该作者
Juneau 发表于 2012-9-16 20:58
我指的“高昂”,更倾向于一种姿态吧;从情绪上,以及句式使用的相似性上,头两段和回溯性的那段感觉是一致 ...

是的,头尾部分是准备多点现实感。

对于象征的意思,我并不是说文中的象征符号写得如何,是说在写作过程中不由自主地寻找象征的那种境遇。其实我本身想避免直接的象征(比如迷宫),但有时候你发现,既然写下一个人物、一个场景,似乎他们之间是存在某种象征关系的,变成事后的阐释了。

迷宫在现实中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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